羊肉二斤,羊油一斤,細細剁成肉餡,多加蔥白與筍幹,卷進擀得薄薄的餅皮兒中,兩頭用麵糊粘住,浮油小火慢慢煎,直到紅焦顏色。


    田大媳婦做好一個卷煎餅,裝盤捧給小圓,笑道:“少夫人,嚐嚐,蘸些辣子和醋,味道更好。”


    小圓咬了一口,皮薄肉多,外酥裏嫩,果然好吃,她讚了田大媳婦幾句,迴頭吩咐阿彩:“使人進山喚午哥迴來吃卷煎餅。”阿彩領命而去,才走到門口,便被拎著兩隻野兔子的喜哥撞了個滿懷。喜哥把兔子朝她手裏一塞,匆匆跑進廚房尋小圓,急道:“少夫人,午哥掉進溪裏了。”小圓被唬得不輕,顧不得甚麽儀表風範,提起裙子就朝午哥房裏跑。


    她到得兩個兒子待客的房間,現地上一灘子水,再進到臥房一看,午哥渾身已濕透,衣裳上的水正朝下滴滴答答,她趕忙上前給餘大嫂幫忙,幾下將他扒了個精光,丟進床裏裹上厚棉被。


    “娘,我沒事。”午哥出聲安慰娘親,卻是鼻音濃重。小圓忙吩咐廚房熬薑湯給他驅寒,午哥在被窩裏扭著身子道:“我不喝薑湯,我要吃飯,燒我逮的兔子來。”小圓把他摁在被子裏不許他亂動,嚇唬他道:“不喝薑湯,就把你的兔子扔掉。”午哥從來就不怕嚇,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待得薑湯熬好,他也不使調羹,也不讓人喂,自捧著碗一氣喝幹,催小圓去燒兔肉。小圓見他精神尚好,就放心下廚房去,叫廚娘們將野兔收拾幹淨做個潤兔。


    程福不等她去問,主動來請罪,自責道:“逮到兔子,午哥說要自己去裉毛,我一個沒攔住,叫他跑到了溪邊,又一個沒攔住,叫他掉了進去。”小圓哭笑不得:“沒攔住?我看是你自己也想要罷?那溪水深不深,他可吃了水?”程福拍著大腿直唿冤枉:“我也是有兒子的人,怎會這般糊塗,少夫人你不曉得午哥有多滑頭,一個不留神就讓他哄了去,好在那溪水淺,隻齊他的腰,並未出了大岔子。”小圓疑道:“既是隻齊腰,怎麽渾身全濕透了?”程福唉聲歎氣道:“那位小祖宗,跌進了溪裏,不但不怕,還說正好學學遊水,在水裏撲騰了幾下才被我強拎上來。”


    小圓現在才明白,為何程慕天總是被午哥氣得想伸手,這個兒子,果然是太皮了,不給教訓不長記性。她氣唿唿地衝迴午哥房裏,隔著被窩狠拍了他幾下,怒問:“你是傻還是呆,大冬天的下水?”午哥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答道:“我又不是小叔叔,哪裏傻呆了?”小圓摸了摸他身上,已熱乎起來,稍稍放了心,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怎麽活?”午哥典型的吃軟不吃硬,見娘親眼圈有些紅,忙拍著胸脯保證今後再也不犯錯。


    小圓怕自己一走,他又在被窩裏亂動,便坐在床邊陪著他。過了會子,阿彩來問,說午飯已得,是否現在就上菜。午哥在山上跑了半天,早已餓了,掀了被子就要爬起來,小圓忙取了才烤暖和的新棉衣給他換上,抱著他去吃飯。


    程慕天得知兒子掉進了溪裏,去把程福責罵了一通才迴來,黑著臉坐在飯桌邊一言不。午哥瞄了瞄他的臉色,夾了一塊潤兔放到他碗裏:“爹,我聽說你愛吃潤兔,特意給你逮的兔子。”


    潤兔即是白斬兔,取兔腿煮熟過涼,再淋了些薑汁,程幕天的確愛吃這個,一時間竟不知是先誇他孝順,還是先罵他不聽話,想了想,道:“你掉進溪水受了苦,我也不罰你,但往後白日裏讀完書,晚上還要跟著我學打算盤學算賬。”


    午哥的嘴張了老大,手裏的卷煎餅也忘了吃:“爹,你還不如打我兩下子呢。”


    小圓把卷煎餅塞進他嘴裏,笑道:“這下你明白了?平日裏打你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才是動真格呢。”午哥癟了癟嘴,擰不過父親,吃飯的胃口也沒了,胡亂將卷煎餅啃了幾口,蔫蔫地下了飯桌。


    程慕天瞧著他臉色不對勁,叫住他摸了摸頭,驚道:“娘子,他身上燙似火。”小圓過去摸了摸他後脖子,果然是在燒,連忙使人去瞧瞧進山的郎中到了哪裏。程慕天心急如焚,等不得小廝去看,自己騎了匹快馬飛奔下山,在半山腰接到了那兩名郎中,提了一個專醫小兒病的上馬,疾馳迴莊上。


    小圓正拿溫水浸的巾子絞幹了給午哥敷額頭,見程慕天一臉焦急地扯著郎中進來,忙把床邊的位置讓出來。那郎中姓嚴,一頂帽子被風吹歪,來不及去扶正,先伸手來搭脈,按了一時,道:“受涼了,他底子好,無甚大礙,我開個方子煎副藥服下,汗便好了。”程慕天懸了一路的心總算放下,請了他去隔壁開方子。小圓跟過去問道:“可曾帶藥材上來?”嚴郎中一麵飛快地寫方子,一麵笑答:“少夫人放心,自然是帶齊全了的。”小圓謝過他,接過墨跡未幹的藥方,親自去取藥材,下廚房煎藥。


    程慕天喚了阿彩帶嚴郎中去早已安排好的住處,自己則去看午哥。午哥的小臉燒得通紅,捂在被子裏再不敢動彈,一雙眼卻是睜得大大的,帶著些欣喜問道:“爹,我明兒是不是不用上學?”這孩子總有惹他老子生氣的本事,程慕天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想打他的念頭,擠出些笑容來哄道:“安心養病,燒退了再去。”


    午哥小聲嘀咕:“那多燒幾日。”程慕天覺得自己若再待下去,定會被他氣死,便起身到廚房尋到小圓,要求與她換班。小圓聽他講了經過,嗔道:“誰叫你總逼著他。”程慕天長歎:“若是辰哥這樣倒還罷了,午哥是程家長子,將來要繼承家業,你看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能撐得起門戶?我一看他不愛讀書不守規矩就來氣,打他逼他還是輕的。”


    小圓暗自苦笑,國將不國,何以為家,能坐個海船逃到外邊去,已屬萬幸,還操心這些繼承家業支撐門戶作甚麽。她心中所想,無法告人,隻得歎了口氣,將煎好的藥倒了一碗,同程慕天一道去喂午哥。


    午哥看著藥碗不肯張嘴,小圓取了顆過口的蜜餞,哄道:“乖兒子,一口將藥吞下,再吃個果子就不苦了。”午哥看了看一旁的程慕天,小聲道:“我不要整天地讀書。”小圓不等程慕天皺眉頭,爽快地答應他道:“娘請個武師來莊上,你上午認字,下午練拳,晚上跟著你爹學些打理生意的本事,每月望朔,我還許你去山上耍,但若你還像今日這般胡鬧,我可不會輕饒。”午哥眼裏露出驚喜,卻沒有吱聲,隻看著程慕天,直到他點了下頭,才歡唿起來,接過小圓手裏的藥,咕唿咕唿一氣喝了個幹淨。


    服過藥,午哥昏昏欲睡,小圓替他蓋好被子,叮囑了餘大嫂幾句,拉著程慕天走了出來,笑道:“方才我還以為你要搖頭呢。”程慕天道:“我隻氣他沒規沒矩,又不思進取,若他能舉止有禮,認真讀書考科舉,就是天天上山頑會子又如何。”小圓笑他道:“你的心也太大,才說想讓他繼承生意,這會子又想讓他考科舉,你當他是神仙?”


    程慕天一愣,自己對兒子的期許太高?作為一個年輕的父親,他迷茫了,問娘子道:“你說我該讓他考科舉,還是經商?”小圓笑道:“我看你不但心大,且還心急,他才開始認字呢,想那麽多作甚,讀書算帳,都先學著,到時選哪一條路,叫他自己定罷。”她心裏早就想好了,幾十年後戰火又起,科舉定是行不通的,趁著兒子年幼,讓他認幾個字背幾篇文,待到再大些,還是學經商的本事,到了別處才好謀生。


    吃罷晚飯,午哥燒退,小孩子精力旺盛,病稍好又開始到處亂竄,小圓拿他無法,隻得叫程慕天把外帳本子翻出來,哄他來看海船。程慕天攤了帳本子到他們麵前,笑小圓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看罷。”小圓還擔心家裏為數不少的金銀太重無法帶走,也不辯駁,認真看起帳本子來,說是帳本子,那上麵並未記帳,打頭一頁畫的是艘方形大船,船高高聳起,船尾亦是正方形,兩側都有船槳,她數了數,共有十對,按著圖下的文字說明,船上還配有兩隻石錨,及帆布製成的船帆。


    程慕天見她看得出神,講解道:“這船前部有幾十個相互隔離開來的小艙,都是隔水的,就算不了船體稍有破損也不怕;船後拖著的小船,裏麵載有柴薪和淡水,是從旅經的港口補充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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