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暮拿著兩個裝了大半杯水的透明圓形玻璃杯,把其中一杯遞給周晟言,他還未脫下外套,深色長衣是她遠遠看的那一件,勾勒出他的身材修長,高眉骨襯著眼底的深諳如夜。


    他接過水杯,靜默看著陳暮,等著她說話。


    “……你太高了,你坐下。”


    周晟言總是無意間能給人些壓迫感。


    他坐到了沙發上,示意陳暮說。


    “我今天和幾個朋友去夜總會找人的時候,遇到你了。”陳暮手指捏著杯子,裏麵的水輕輕晃動著,“是你吧。”


    他神色如常,“是。”


    “你去做什麽的?”


    “工作。”


    “你不是商人嗎,什麽生意會去夜總會裏談?”還沒等到周晟言開口,陳暮小聲接了句,“對不起,我太咄咄逼人了。”


    “我隻是覺得我對你一無所知。”


    周晟言把陳暮攬到懷裏,兩個人驟然離很近,她並沒有抬頭看他,隻是盯著他大衣上的棕色圓形紐扣的紋路。


    “我的工作是給一些酒吧,夜總會和賭場提供他們需要的東西。”周晟言說話的時候胸腔微微震動,“所以這些場所我經常會去。”


    酒吧,夜總會,賭場,需要什麽?


    “酒嗎?”陳暮問。


    “酒的作用是什麽?”


    “讓人喝醉?”


    “嗯。”他說,“差不多功效。”


    那一刻,陳暮腦子裏閃過了兩個字,毒品。


    她抬起頭怔然的看著周晟言。


    感受到陳暮身上的僵硬,他帶著她坐到了他的腿上,“你問我,我就不騙你。”


    她現在腦子裏嗡的一下空白了,麵對的事情超出了她過去十八年的理解範疇,所有她刻意迴避的問題全部以她沒有預料到的方式迎刃而解。


    陳暮聲音帶著些顫抖的說,“能不做這個嗎。”


    “不能。”周晟言說,“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決定的。”


    他眸色晦暗的看著陳暮的眼睛,“現在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對於想要長久朝夕相處的人來說,欺騙與隱瞞從來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要撒一個謊,無數個謊言都會蜂擁而至。


    所以周晟言從未想過騙陳暮,隻是很多事無從開口,不知從何說起。


    陳暮用手捏著他的袖子,“我……我家很有錢,養得起你的,真的,不要做了好不好。”


    他有力的手臂環抱著陳暮,掌心扣著她的後腦,讓她貼近著他,手指輕輕的順著她的長發,真是傻姑娘。


    “與錢無關,陳暮,留在我身邊。”說罷他俯身吻住了陳暮,這是熾熱而激烈的吻,敲開了她的牙關,去尋找她香軟的舌尖,與她追逐和交纏著,幾乎快剝奪了她所有的空氣。


    最後在她快缺氧的時候才放開她,陳暮紅著臉咳嗽了兩聲,“讓我想想吧。”


    陳暮真的無比內心掙紮。


    她無法抑製對他的感情,那麽多曖昧又纏綿的夜晚,和他的低語,他和她說話的時候那些專注的神情。


    而且,他是真的一直在盡力陪伴著她,一有空餘的時間就會迴來和她說幾句話,陪她看電視,作為她做事的底氣,在所有她需要的時候出現。


    可是他卻……


    那一次談話之後,周晟言真的給了她冷靜的日子。


    整整一個月,他們兩個都以極其怪異的方式相處著。


    他避開了陳暮,在隔壁的房間住。本來生活時間就不怎麽對得上的兩個人,仿佛就真的隻是普通房東和房客一樣,很少見麵,偶爾遇見了也隻是打聲招唿。


    隻是每天陳暮早上起來的時候,都能看到桌子上做好的早餐。有時候做的中式早餐,小米肉碎粥之類的,還能看見上麵飄著幾根香菜。


    陳暮用筷子把香菜戳來戳去,猜測他是去花園裏拔的,無法想象他放的時候是個什麽表情。


    期末考試快來了,圖書館裏的人明顯多了起來,要很早去才能找到空餘的桌子,學校裏學習的氛圍越來越濃厚。幾個占分很多的大作業也一起出現,讓陳暮忙得不可開交,逃避似的讓自己埋頭在幾千字的essay裏。


    謝承應該已經寫完了畢業論文,沒有再出現在圖書館裏。


    不過這學期商明夏心思不在學習上,所以到了期末也愛來圖書館纏著陳暮,頓頓都給陳暮買她喜歡的炸魚薯條,然後讓陳暮給她畫重點,問課件上沒看懂的東西。


    顧霍川也加入了期末抱大腿的行列,微信上就突然冒出他那一條阿拉斯加犬的頭像,“你複習到哪裏了?”


    偉大的思想家陳暮諾夫斯基曾經說過,神仙也怕掛科。


    有一天晚上陳暮在自己房間裏寫essay些得餓了,下樓去廚房裏找東西吃,屋子裏暖氣很足,所以她隻穿著一件清涼的白色長襯衫,剛剛遮住大腿,打開冰箱的門拿了一個蘋果,咬了一口,正準備迴去房間。


    看到了迴來的周晟言站在廚房門口,她有點兒尷尬的打了聲招唿。


    “嗯。”周晟言應了一聲,卻在她離開廚房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腕,陳暮停了下來,迴過頭看著他。


    他稍微用力,陳暮撞進了他的胸膛,他的聲音低醇,“讓我抱抱。”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還是正常的房東和房客。


    有一天出門的時候刮的風很大,吹得院子裏的樹木抖動著枝葉,刮落了好幾個樹枝,而天色也陰沉沉的,總結起來就是天氣就不太好的樣子,不適合出門,而到了期末複習的時候,也沒了課。


    可商明夏在微信裏跟陳暮嚶嚶嚶了好幾次,讓她今天下午一定要替她把一門課講清楚,就差喊陳暮姑奶奶了。


    陳暮就隻能在中午的時候穿上羽絨服,圍著厚厚的圍巾,迎風坐上了去學校圖書館的公交車。


    因為天氣的原因,圖書館竟然沒坐滿,兩個人在可以小組討論的區域坐了下來,陳暮用圓珠筆在白色的a4紙上給商明夏寫著解題步驟,一張又一張的紙被寫滿放在一邊,身邊的人來了又走。


    倏然間,周圍人的聲音大了起來,“雨”“rain”這些字眼跑入到了陳暮的耳邊,她抬起頭一看,落地窗外下起了傾盆大雨,窗上瞬間布滿了雨滴,留下一長條的水痕。


    “怎麽辦。”商明夏看了一眼時間,已經五點半,兩個人快結束迴去吃完飯了。“我就在旁邊的宿舍,可是你怎麽迴去。”


    陳暮按了按手上的圓珠筆,“沒關係,打車就行。”


    這一場大雨籠罩著整個悉尼,不但淋濕了中心商業區,洋洋灑灑的雨點也在皮爾蒙特區的街道上掀起了煙塵。


    周晟言坐在賭場的裏屋,巨大的紅色木桌上擺放著些單子。


    幾個負責人給周晟言匯報著這個季度的生意,墨西哥那邊的新型毒品被零售販賣點收購,上一批貨買入的價格是五千萬刀,賣出的價格是九千萬刀,毛利潤四千萬刀。


    下一批貨會在下一個月從墨西哥韋拉克魯斯港出發,價格會由他們那邊和安妮塔商量之後,再由安妮塔跟您談判。


    前段時間抓了幾個在夜總會裏鬧事的人,都是吸毒吸high了,打了一頓關在暗室裏。


    他閉著眼沉默的聽著他們的匯報,隻要睜眼看著說話的人,那個人就會開始結結巴巴的覺得自己說錯了,然後再重複說一遍,重複的時候就會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


    他是上一任老大選擇的最好的接班人,天生的黑暗地帶管理者。


    窗外突然開始下起暴雨,窗戶是閉著的,依然會因為豆大的雨點打在上麵而震動著,時間五點四十五。


    周晟言起身,“今天就到這裏,明天再繼續。”


    負責人們鬆了一口氣,目送著周晟言離開這裏。


    在賭場大廳裏遇到了安妮塔和程非淮,他們兩個最近走很近,都和周晟言問了聲好。


    現在是冬天,六點半的時候,天已經慢慢的黑了,商明夏聽完陳暮講題,已經迴去了。


    陳暮準備看七點鍾雨停沒停,因為就算是打車依然會讓身上都淋濕,大冬天還挺冷的。


    手機響起,她看到周晟言打來了電話。


    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打過電話,她接起來,那邊說,“在圖書館?”


    “嗯。”


    “下來吧,我在路邊等你。”


    陳暮朝著落地窗向下看去,看到了周晟言的那一輛灰色的車,她趕快把東西收拾好,拿起書包匆匆忙忙的跑下去。


    三三兩兩的人群打著五顏六色的傘走過,而一道疏離淡漠的身影站在屋簷下,如斷掉的珠簾一樣連綿不絕的雨離他不過一公分的距離,一些水珠濺在他身上。


    而他手裏拿著一杯熱奶茶,看見陳暮了,遞給她,“加了芋泥,奶蓋和布丁,記得你之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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