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年,對仙對鬼來說,都說得上短暫。】


    這一夜,時崤抱著浮澤做了許久,也親了許久。


    到後半夜,浮澤已經沒有力氣了,趴在對方胸前任由其上上下下地顛弄,陰莖被迫夾在彼此小腹之間,可憐地流著水,完全就是一副被肏壞了的模樣。就連時崤湊在他耳邊說話,也喚不起他更多的反應。


    時崤說:


    “其實這一次,混沌丹並未控製仙君……”


    ……


    浮澤帶著玉印隻身迴到了仙界。


    天帝心中總覺對他有愧,親自到天門前去接,大抵是想到浮澤性子溫怯,特地提前揮退了守門的天兵,也沒叫其他仙君同來。


    浮澤行至她身前拜下,雙手高舉玉印,仍舊一身白衣、溫和有禮,與去前別無差異:“浮澤不負陛下所托,已將圭風投入蠻荒,入口重新落鎖。”


    “此行實在辛苦你了。”天帝心疼道。玉印化作一道流光迴到尊體,她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浮澤,“天兵已將當日情景盡數上報,魔物陰毒,若有不慎人間便要再度覆滅,浮澤仙君……為三界犧牲良多。”


    浮澤恭敬起身:“護佑人間本是仙者本責。”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況且押送之事,浮澤不過從旁協助……更多是由鬼王殿下盡心盡力。”


    親口提及鬼王二字,他麵上倒是意外的平靜,就連天帝也未瞧出什麽異常。但浮澤自己知道,平靜不過強做表象,他的眼前還在一次次不受控製地閃現著,分別時最後一眼的那道黑色身影。


    正是蠻荒大門關閉後的第二個黃昏,虛空裂縫終於徹底閉合,鬼王還在強撐著保持住人形,隻是周身鬼氣卻肉眼可見地薄淡了許多,皮膚更是慘得像極死屍。他親手取下陣眼上的玉印,轉身放到浮澤手心,也不說別的,隻低聲道:“時間到了。”


    浮澤別過眼,公事公辦地與他道別,他卻不接話,反而退後一步,笑笑:“阿浮先走罷,既是離別,我想目送你。”


    這是他們之間最後的、極其簡短的對話。


    浮澤幾乎沒有猶豫,便乘上了祥雲離開,直到馬上觸及天邊,才最後迴頭看了一眼,恰見時崤有些蹣跚地轉身離去……算算時間,現在,他大抵也已經迴到鬼府療傷去了。


    浮澤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


    從人間糾纏到仙界的這一段孽緣徹底落地、蒸發,而籠子竟是由時崤親手打開,讓他始終都有一種格外縹緲的不真實感,像是撥不開的迷霧,灰蒙蒙地擠在心中。


    天帝說了句什麽,浮澤一時沒聽見耳裏,慌忙迴過神來時,才發覺已經到了清池居門前。似沒察覺到他方才的走神,天帝停下腳步,溫聲道:“天兵們並無大礙,倒是浮澤你拖了兩日,傷勢想必早已痛極。天池之水療愈力最佳,你且快迴到自己居所,安心療養去吧。”


    浮澤搖搖頭:“陛下關愛,浮澤並未受傷。”


    他並未抬眼,所以沒有看到自己話音未落,天帝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


    “如此……也好。”


    天帝斂起異樣神情,隻餘下淡淡的若有所思,“時光迴溯之後,你為三界操勞許久,如今魔物已經伏誅,三界各自恢複平和,西南地界也暫且有其他仙君代為看管,你便先好生休息一番罷。”


    “謝陛下。”


    浮澤拱手行禮,在清池居門前恭送天帝。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哪裏不對,卻又左右找不到頭緒,下意識摸摸胸口,掌心隻聽到了自己不安的心跳聲,混沌丹如同時崤所言,徹底陷入了死寂,一切都恢複到最初最原本的模樣。


    浮澤沉入池底睡了長長的一覺。


    上一迴他在人間當了二十餘年的宴江,迴來後睡了整整五年,這一迴不過離開了一月,原本倒沒有打算睡上很久,奈何隻是短暫的睡眠中,卻數次有天兵或者熟識的仙君前來拜訪,浮澤陸陸續續醒了幾次,待完客又覺得精神疲憊,便繼續睡去,等到終於睡飽,也有大半年時間過去了。


    天帝厚愛,從天池引來的水比以往仙力更濃厚了些,泡在其中暖洋洋的,甚是舒服。


    故而雖是醒了,浮澤也不出門,也不上岸,成日裏將上半身趴在岸邊,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發呆,雙腳在水麵下時不時晃動,晃出圈圈水紋。


    在仙界生活了許多年之後,他漸漸學會像其他仙君一樣端出冷靜自持的模樣,但本質上卻終究不是那樣的性子,要論較真的話,或許投生為人類的性格,才更接近誕生在山川土地間的他。


    膽小的,軟弱的,一到夜裏便害怕地放慢水流,江邊上鹿兒踢動一塊石子,也能驚得蕩起水波小小浪花。


    唯一不同的就是,當他還是大江的時候,總自覺必須擔起保護人類的責任,這份責任趨勢他去做一件又一件看起來格外勇敢的事;而當他隻是一個書生,無能無責,那骨子裏原有的軟弱便放大了來,成為被迫承歡鬼王身下的宴江……


    如今圭風伏誅,仙君歸位,三界的一切秩序都如天地所言迴到了正軌。


    負責安排眾仙君之職的仙事老君來過一趟,直言西南地界已有其他仙君接管,叫浮澤暫且先休息著,安心當個閑散仙君,浮澤謙遜謝過,倒是有些如釋重負之感。


    仙界清冷無趣,他大部分時間隻是窩在清池居的池子中獨處,有時興起,便把仙力覆上水麵,化出一麵巴掌大的水鏡,可以從中窺探人間眾生,熙攘吵鬧的、詩情畫意的、來去匆匆的。因為不再是地界仙君,所以這一麵水鏡出現的場景也就無法控製,每每隨機落在大江南北某一個角落,今日是北邊寒山,明日是西邊疆域,浮澤看遍了不同的人類,聽遍了不同的鄉音,倒也有幾分從前的樂趣。


    又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浮澤得了半分差事,偶爾會出門去協助東南邊新上任的地界仙君做交接,某次,從那仙君處迴到自己居所,換衣服時,才恍然發現胸口處的刺字不知何時已經淡去消失,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五十三年,對仙對鬼來說,都說得上短暫。


    轉眼就是仙界到了百年一度的節慶。


    向來是極為重要的日子,天帝在天殿宴請群仙,浮澤從池中迴到岸上,束起頭發,戴上了彰顯隆重的金色發冠,猶豫了片刻,又在素淨白衣外加了一件蛟紗製成的外套,這才出門去赴宴。


    天殿已是一派熱鬧,姻緣仙君瞧見浮澤,上前來打趣問了一句“仙君今日怎麽穿得這般素”,浮澤左右看了看,不甚習慣地失笑迴他:“沒料到各位仙君如此盛裝出席。”


    他不是第一次參加仙宴,但從前承德總會早早替他打點好一切,所以很少注意到其他這些。


    浮澤尋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環顧四周。


    本就是有些怕生的性子,尤其是這一次迴到仙界之後,更是少有外出,說起來,他與周圍許多仙君都久未有照麵了,就連天帝也隻是在那日見了一次……浮澤將目光移到上首。


    未想天帝不知為何也在盯著他瞧,視線隔著珠簾對上,他忙不迭起身行了個禮,天帝莫名有些出神,頓了頓才擺手示意免禮。


    仙界的蟠桃酒並非尋常輕易能夠喝到,周圍仙君興致極高,觥籌交錯間,清冽香甜的酒氣飄滿了天殿。


    咣當。


    喝到興處,有誰碰倒了杯盞,聲音在嘈雜的環境中並不明顯,卻驟然把浮澤嚇了一跳。迴過神來,愣愣地盯著仙童過去收拾水漬,平複了許久,心跳才漸漸不那麽激烈。


    諸位仙君都笑嗬嗬的,沒有在意這微不足道的小插曲。那種怪異的直覺久違地又一次升上浮澤心頭,胸口隱約有種墜漲感,凝神去探查,又每每探不出個所以然。


    浮澤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仙釀,頭腦開始有些昏沉。他想,許是自己清靜太久,一時適應不了熱鬧罷了。


    於是提前離了席,獨自迴到居所,一頭縮迴到自己的池子裏。


    仙釀酒力後勁兇猛,方才還不覺,漸漸的卻越開越熱地翻滾上來,就像是能把一池子的水沸騰,浮澤解開了長發,又解開了外衣,仍是覺得難受,半夢半醒間不得安生,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將自己的仙力注入池水,喚醒了水鏡。


    水鏡裏的人間正是白日,晴天,初秋的太陽已經不那麽毒辣,陌上灌木野樹的枝葉半數發黃。


    透過氤氳的視線,浮澤看見一座尋常屋舍,看見趴在屋頂的黃白貓兒,白發蒼蒼的老者搬了張凳子靠坐在自己院前曬太陽,身邊是追逐打鬧的稚子。


    嫩聲嫩氣的哎呀一聲,是其中某個圓臉圓眼的孩童摔了一跤,委屈地趴在地上不肯起來,其他孩童早已跑遠,老者隻得招招手,將他喚到了身邊安慰。


    “阿爺,昨日爹爹迴家,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孩童擦幹眼淚,趴在老者的膝頭問。


    老者便被逗笑了,“你爹爹在衙門當差,幹的可是出息活,一月才迴來一次,阿爺怎麽會不高興?”


    孩童歪頭,嘟嘟嘴:“可是我都看見了,昨夜爹爹和阿爺說話後,阿爺就總是悶悶不樂的。”


    “你這小機靈鬼。”老者慈愛地點了點孫子的額頭:“那是因為阿爺托你爹爹去找年輕時認識的一個舊識,找了好久都找不到,阿爺遺憾而已。”


    “阿爺與他很要好嗎,就像我和李花花一樣要好?”


    “哈哈哈哈哈!”老者抱起孫兒,抬頭看著頭頂上的樹葉,神情漸漸露出了懷念:“那還是阿爺我這輩子頭一次認識文化人,當年你阿爹還沒出生,阿爺在集市賣餅,還給他介紹過對象哩!可惜後來……後來突然就失蹤了,你阿爹出生,阿爺忙著照顧,也沒去找,總以為以後還會再見,結果是再也沒有見著。現在半隻腳都踏進棺材,常常想起年輕時候的事,阿爺後悔咯!隻知道一個愛梅村,喊你阿爹去找,一點消息都沒問到。”


    “為什麽?他搬家了嗎”


    老者歎了一口氣:“他失蹤時孤家寡人,就怕……但願是搬家吧。”


    孩童懵懵懂懂地點頭。


    【作者有話說】:


    作者不好意思說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沉浮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三把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三把劍並收藏沉浮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