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凡上台。
草綠色薄款風衣，假兩件白色長t，深藍色牛仔褲，yeezy白色滿天星。
就這個外形，一登場，已經引起了一票女學生的驚唿尖叫。
“awsl，好帥啊！！”
“天呐，他也太厲害了吧！人長得又帥，成績又好，還會賺錢，好完美啊！”
“我宣布，昆昆不再是我男神了——從今天起，我的男神是周凡！”
“周凡十年老粉來了，抱走周凡，誰都不許搶。”
有男同學心中不爽，但是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現場完全變成了尖叫的天堂。
周凡看著主席台下，將近六千名學生，包括三百多名教職工，一萬多目光齊齊集中在他身上，讓他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周凡輕輕吸了口氣，走到話筒前，麵帶微笑。
“大家早上好~”
“很高興這次能來大公路中學做演講，老實說我現在有點抖。”
“不過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有點冷，畢竟站得有點高。”
周凡一語雙關。
“大家知道，我是一個很謙虛的人，那些沽名釣譽的頭銜、名譽、獎牌、證書，我都不樂意提。”
“就像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在去年這個時候，連續拿了三次模擬考第一，也是2019年s省理科第一，比第二名多了幾十分。剛畢業就簽約鬥魚平台，成功賺下了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入學一個月組建戰隊參加王者榮耀全國高校聯賽，成功拿下全國冠軍，中途還把kpl強隊風神戰隊打自閉了。”
“然後報名了kpl預選賽，隨隨便便就打進了kpl，省了好幾千萬的保證金。”
“現在不小心被國家隊選中，馬上就要去參加奧運會首次電競項目王者榮耀分項。哎，其實我本來是想拒絕的，跑來跑去太浪費時間了。”
“但是項目組那邊的人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非要求著我去，說我不去，今年華國就沒有能打的打野了，實在沒辦法。”
“哎呀，說好不提，不小心說多了。”
一個先抑後揚的小段子，讓全操場的學生都哄笑起來。
周凡故意立了一個張揚、愛炫耀、又很自大的人設，這在小品、喜劇的表演裏是很行得通的。
周凡等笑聲漸漸弱下來後，看著下麵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接著說道：
“想想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去年的時候，我還和你們一樣大——可能還比部分人小一些，我今年才18歲，一不小心就擁有了這些不值一提的小成績。”
“但你們看我驕傲了嗎，半點都沒有。”
後麵，鹵蛋二號拉了拉一號的袖子，低聲道：“他到底想說什麽，這不是還在變相宣揚電競給他帶來的好處嗎？”
鹵蛋一號，也就是鄭校長，光禿禿的臉上立起了兩道皺紋：“我也不知道，現在也不好打斷啊。”
好在周凡馬上就切入正題了。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不起眼的小成績，我才能被邀請過來，站在這裏，給你們說一說我的心得體會。”
“我相信，你們肯定有人在想，這人可真愛顯擺，我要是有他的長相，有他的成績，那我也可以站在上麵，我說得肯定比他好，比他謙虛。”
周凡注意到，有不少站在後排的男生，像是被說中了一樣，臉色頓時尷尬起來。
“但是這些都很好解決。”
“長得不好看，可以整容。”
“成績不行，可以努力學習。”
“這些問題，隻要想去解決，都不是問題。”
“那麽，肯定有人要說了，沒有錢，怎麽去整容？”
“其實，在去年這個時候，我還是一個低保戶。”
“低保戶是什麽你們知道吧？就是年收入達不到國家標準，國家每個月會給一些錢作為補助，維持生活保障。”
“相比於你們中的絕大多數同學，我的家庭背景，不值一提，這個是真不值一提。”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意外過世了，一直以來我都是自己生活。”
“所以你們看，我剛才說的那些條件，我自己本來也沒有，但我通過我的努力，現在擁有了這些。”
“或許又有人想說，那是因為我有打遊戲的天賦，才能賺到這麽多錢。”
“恭喜你，終於說對了。”
“沒天賦，怎麽可能隨隨便便成功？”
“哪個當主角的人，不得帶點金手指？”
“沒點特長和才能，永遠平庸的主角，這樣的電視劇你們自己也不愛看吧。”
“很幸運的是，我有。”
“不過很遺憾的是，你們不見得有。”
周凡這句話激怒到了場下的學生們，大家的表情都變得難看起來。
【他在說什麽啊，這也太過分了！】
【真的是來做勵誌演講的嗎？講出來的話怎麽這麽沒水平。】
【好想上去打他，真欠揍啊！】
“我是認真的。”
周凡往旁邊走了幾步，牽引大家的視線。
“我知道，在你們的成長過程中，肯定沒少被誇讚，說你們天資聰穎，說你們是天之驕子，你們自己也很自豪。”
“我不否認，聽到這樣的話，總是會讓人開心的，但也會讓人盲目。”
“天賦這種東西，或許每個人都有，但絕不可能在各方麵都特別突出。”
“就好比王小強擅長摸狗，張小胖擅長搞笑，李小三擅長睡覺，朱小花擅長舞蹈，周小凡擅長跳高……”
“不太可能有一個趙小川，又會偷雞摸狗，又會逗人發笑，又會跳高，還能跳舞。”
“指望自己‘全能’，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切合實際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麽，會有‘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這樣的諺語。”
“我知道，現在有不少人看到了我的成功，都想著複製我的成功。”
“但是，華國的電子競技有這麽久的曆史，就隻出了一個我。所以，你們大可想一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我這樣的天賦。”
“我今天不是來給大家潑冷水的，大家情緒不要這麽低落。”
“但我也無法昧著良心地對大家說：我可以，你們也一定可以，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錯！這種話太假了，如果真信了，你們以後一定會恨我的。”
“通往成功的路徑有無數條，我這一條未必是最好走的，也未必適合你們。我隻是在我擅長的地方，做得更好一些。”
“你們自然也可以想想自己，有沒有什麽長處，能不能再往更好的方向發展一下。”
周凡將見場內氣氛變得壓抑起來，輕輕一笑，聲音突然變大。
“我想現在，台下的你們，應該有不少人心裏覺得不服氣，覺得我現在在放屁，我給你們機會，現在上來，和我對線。”
“不管想說什麽都行，我會盡量迴答你們。”
周凡扭頭看了一眼臉色變化的鹵蛋們：“可以嗎，校長？”
正校長擺了擺手，你都這樣說了，我們還能當著幾千人的麵說不行嗎？
很快，就有人從千人的陣列中走出來，先是試探性地小步走著，發現沒有人攔著自己，而身邊同學大多給予的是鼓勵的眼神，膽子又大了起來。
周凡看了看，慢慢地有接近五十多人想要上台來和他理論，有男有女。
這樣的話，人也太多了，周凡連忙拿起話筒喊道：“等會兒，現在人太多了，咱們時間有限，我給你們3分鍾時間，你們自己討論一下，選出五個人來。”
“可以把別人的問題匯總一起帶過來嘛，沒必要這麽多人……我這小身板哪裏受得了。”
明目張膽開了波車，讓氣氛緩和了不少。
台下的那五十名學生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3分鍾時間一晃而逝，周凡見他們還沒有決定好，冷冷一笑。
“你們看，連現在這種小事，你們都沒辦法決定，那你們人生的大事，又怎麽能輕易地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天賦’上麵呢？”
被周凡譏諷了一波，速度快了許多。馬上，就有五個人從這五十人的小團體中走出，先後上台。
這五個人都是學生，敢上台來提出自己的問題，心理素質無疑很強大，不過麵對數千人的目光，各自都有些許緊張。
他們站在周凡身前，排成一列，有的表情複雜，有的目光閃爍思索，有的露出崇拜的神色。
“行了，從左到右，你們依次來吧，可以先做個自我介紹，讓我認識一下你們。”
話筒交給最左邊的高瘦陽光型男生，他醞釀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是來自高三17班的李良嵐，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判斷出自己具有電競方麵的天賦的？”
周凡笑道：“當每一局遊戲你都可以輕鬆贏下，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李良嵐追問：“可是遊戲的機製會讓雙方的勝率接近50%，也就是說，連勝之後必定會匹配一些勝率較低、技術較差的隊友。王者榮耀是團隊遊戲，一個人再強也不可能贏吧？”
周凡搖頭：“關於這點，我去年6月份的直播裏，應該有挺多次三打五二打五的，建議去找視頻看看。”
“如果你的正常水平不能打過兩三個普通玩家，我建議還是不要想著逐夢電競圈。”
李良嵐有些失落，想了想又問：“就不可能通過訓練，技術突飛猛進嗎？”
“當然是可以的。但是——人家憑什麽要訓練你呢？”
“你的天賦就在那裏，上限瓶頸都看得見。花同樣的精力、資源，培養一個普通人和一個天才，得到的結果是截然不同的。這裏麵的投入產出比，我相信你們應該能懂吧？”
李良嵐沮喪的低下了頭，“謝謝，我知道了。”
他右邊個子稍矮一些的男生接過話筒，興奮道：“周凡，我是你的偶像！”
周凡臉上浮現三條黑線：“你是想說你是我粉絲吧？”
“對對對，一緊張說錯了。”男生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叫晏帆，來自高二3班，我是你的鐵粉！”
“你的每個視頻我都看了，我特別想知道的是，你真的是人嗎？”
周凡：“……要不你摸摸看？”
晏帆還真的過來捏了捏周凡的胳膊，露出滿臉幸福的表情：“是真的誒！普通人居然能這麽強，強到無視遊戲規則，這也太離譜了吧！”
見晏帆的話題要往其他方向跑偏，周凡隻好將他拉迴來：“你想問我什麽呢？”
“我沒有，我就是想上來看看你……哦對了，我朋友想讓我問一下，你是怎麽找到那麽漂亮的女朋友的，是因為遊戲打的好嗎？”
“呃……”
周凡想了想，違心道：“不是，主要還是長得帥吧，我其實也不懂怎麽追女孩，我跟她高中是同學，畢業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咳咳咳！”旁邊的校長臉都黑了。
請你來是讓你給他們打雞湯的啊，不是讓你宣揚早戀思想的！
“同學們，你們既然上來了，還是問一些重要的問題吧，比如他是如何學習，如何考上b大的……”
校長幹巴巴地打斷他們的話。
周凡不好意思地給校長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知道了。
晏帆看上去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旁邊的眼鏡劉海女孩氣洶洶地一把從他手上搶過話筒。
女孩的鏡片下，一雙眼睛放射出銳利的光芒：“我不讚同你說的話！”
還沒等周凡說話，女孩就開始長篇大論起來：“你剛才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讓我們要揚長避短。可是，如果不去嚐試，又怎麽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裏，長處又在哪裏？”
“隻有一次又一次不停地試錯，我們才能確定自己的極限，才能知道自己擅長做什麽。”
“另外，你提到天賦。天賦這種詞，就像‘命’一樣，都是弱者的借口。我不信命，我也不信天賦，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相信人定勝天！”
“無論是笨鳥先飛，還是勤能補拙，都告訴我們一個簡單質樸的道理，努力，才是通向成功的唯一方法。”
“我知道不少有天賦的人，比如方仲永，但他們有天賦卻沒有成功，最終泯然眾人矣，成為大家口中的笑話。”
“我還知道不少沒有天賦的人，比如蒲鬆齡，參加幾十年科舉考試，屢考屢敗，可他最終寫出了《聊齋誌異》，名揚千古。”
“比如愛迪生，從小被老師視作智力低下的人，上學三個月就被迫離開學校，可他後來依靠頑強的意誌勤奮學習，終於成為舉世聞名的大發明家，為科技和社會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正因為有這麽多的先例，我不相信天賦決定一個人的未來！我們未來會是怎樣，全靠我們自己去打拚創造！”
女孩微微仰頭，眼神堅毅，看向周凡。
啪啪啪啪！
場下，數千名學生都被她的情緒所帶動，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一時間，掌聲如雷，經久不息。
周凡微微點頭，笑道：“你說的很好，但是你說的，和我說的，並不矛盾啊。”
女孩露出驚訝的神色：“啊？”
“剛才說了那麽多，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吧，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你。”
“我姓成，成果，來自高三1班。”
“原來她就是成果！”
“天哪，這就是那個年級第二？”
“是，就是她沒錯！要不是今年突然轉學過來一個馮東，成果連續兩年半占據年級第一的位置，根本不可動搖！”
顯然有不少人都聽過這個名字，底下的學生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你好，成果。你剛才提到勤能補拙，天賦並不能決定一切，我覺得說得有道理啊。”
“你還記得我的觀點是什麽嗎？往自己擅長的方向發展，才能更可能成功。”
“你提到蒲鬆齡，提到愛迪生。前者科舉失敗，於是換了一條路，顯然，他很擅長寫作，搜集地奇聞異事經過加工後，情節離奇而生動，引人入勝，。”
“後者則不適合學校條條框框的教學，更傾向於利用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去創造發明新事物，也取得了成功。”
“由此看來，咱倆的觀點並不相悖啊。”
“我強調努力，也強調方向。努力錯了方向，不僅做的是無用功，更有可能做負功。”
周凡的語氣很輕鬆，說出來的話卻發人深省。
“不撞南牆不迴頭，不到黃河不死心……這些話是用來形容別人頑固不聽勸的。”
“我知道，很多同學覺得固執、偏執，其實是一件好事。覺得自己能堅持自我，不違背本心和原則。”
“我也知道，很多人會說‘錯就錯了，我不後悔！’，‘不嚐試，怎麽知道這是錯的？’。這些話，是我們年輕的時候，經常對長輩說的話。”
“其實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
周凡想了想措辭，“不親自走過的路，不足以稱之為風景。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浪費，去試錯，去尋找到底什麽才最適合自己，因此不聽勸，始終如一地堅信自己是正確的。”
“慢慢地，在成長的過程中，有些人通過看書、學習、老師教導，能更加深入地去思考，去反省，從而修正自己的想法。這也叫‘正確塑造三觀’。”
“但有些人因為太過盲目，自信，以至於始終以自我為中心，哪怕心裏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錯了，卻仍舊死倔著脖子，不肯低頭。你們覺得這種頑固，要得嗎?”
“以前，我也特別討厭別人對我說‘我是為你好’，‘你這樣做不對，應該如何如何’，‘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這事必須聽我的’。但現在想想，有些事情，必須得辯證來看。——或許他們是對的呢？就算不那麽對，那萬一我們想要堅持的事情，有那麽一點點錯呢？”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百尺之室，焚於隙煙。鍛鐵需要千錘百煉，才能剔盡雜質，讓鐵器變得更為堅固。可一旦裏麵有雜質呢？在上陣殺敵的時候，一碰即碎，是不是會白白葬送了姓名，從而輸掉整場戰役？”
“這才是為什麽，需要自我反省，自我修正。”
“聽起來現在聊的，和剛才聊的似乎是兩碼事，但實際上就是一迴事。”
“我們需要知道自己擅長什麽，不擅長什麽，能做什麽，不喜歡做什麽，而不是毫無意義地在一條根本不可能走到頭的路上豬突猛進。”
“大學，給了大家這個機會，去深刻地認識自己！”
“而高考，則是通往大學，最直接，最簡單，最輕鬆的路。”
周凡收了尾，眼神落在麵前的成果身上。
成果推了推鏡片，若有所思：“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不親自經曆，根本無法擁有深刻的體會。但你說我們需要善於采納別人的建議，從而對自我的思維進行偏差修正，也就是說，並不需要親自去經曆？”
周凡笑道：“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聽別人的故事，悟自己的人生，不也是假物的一種嗎？”
成果點頭：“謝謝，我問完了。”
她將話筒交給旁邊的矮瘦男生，默默束手站在一旁。
男生看得出來有點緊張，咽下好幾次口水，才說道：“學長，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嗎？”
周凡點頭：“當然有，有很多。”
男生問道：“可是，如果自己太過弱小，無法去守護他們，該怎麽辦？”
周凡楞了一下：“變強不就好了麽？”
“變強……很難啊，不是每個人都有像你一樣的覺悟和天賦，能夠去完成心願啊。”
男生的臉皺的像根茄子，“像我這樣，平凡，懦弱，沒有特長，走在人群裏，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就算是在班上，也是別人叫不出名字的透明人，能怎麽辦呢？”
周凡從他的眼睛裏看得出來，這是他實實在在的困擾。
周凡想了想，“怎麽說呢……在你眼中，我，算足夠強大了嗎？”
男生使勁點頭：“當然啊，成績又好，長得又帥，賺錢能力又強，這樣的你，在每個人眼中都是閃光的hero吧？”
周凡說道：“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會有困擾的時候，也有無法完成的心願，也會有無法迴應的期待。”
周凡看著男生的眼睛，認真說道：“在人生的每個階段，都必然會或多或少地有煩惱。想要的鞋子買不起，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不管怎麽努力也無法提高成績……但無法達成心願，無法得到圓滿結局的我們，就注定是一事無成，平平凡凡的人嗎？我不這麽想。”
“熱血番、少年番裏，身上閃光的英雄們，都是背負著羈絆一路前行，他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最終才迎來蛻變和成長。”
“【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要擁有舍棄一切的決心】，這樣的覺悟，你有嗎？”
男生遲疑地點了點頭。
周凡笑了起來：“來，你過來。”
他一手攬著這個矮瘦的男生，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高台的最前麵，迎接數千雙目光的注視。
男生頭一次鼓起勇氣上來，這種大場麵對他來說屬實有點緊張。
周凡將話筒對準男生的嘴：“你說你有覺悟，那你敢不敢先告訴大家你的名字？”
男生的表情十分緊張，周凡都能聽見從他胸腔發出的心跳聲。
嘭嘭。
嘭嘭。
周凡小聲道：“想要成為更好的自己，要有不羞於袒露心聲的勇氣。無論是鳴人還是路飛，維多利亞少年或者炭治郎，他們從來不會在意困難，想的永遠是，現在的自己要如何去解決困難。他們不會因為‘辦不到’而沮喪，永遠會因為‘想要辦到’而熱血沸騰。”
“……我，我叫康寧。”
康寧的聲音很小，哪怕是透過麥克風，也隻有最前麵的一些同學能聽見。
“大聲點，自豪地說出你的名字，你叫什麽？”
“我叫康寧。”
“再說一遍。”
“我叫康寧，健康的康，安寧的寧！”
“很好，康寧，告訴我，用你最大的聲音告訴我，你想考的大學是什麽。”
康寧深吸一口氣：“浙大，我想去浙大！”
“有信心嗎？”
“沒有！”
“很好，再說一次，有信心嗎？”
“沒有！！”
在周凡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的影響下，康寧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盡管說的是沒有信心，但他表現出的樣子，卻是充滿自信。
周凡點點頭，大聲說道：“敢於直麵自己的不足，敢在大家麵前大聲說出來，你的覺悟，已經超過絕大多數人了。”
“康寧，我就不跟你說加油了。請你帶著這樣的覺悟，繼續前行吧！”
康寧重重點頭，眼淚奪眶而出。
而場下三個年級的數千名學生，在驚訝過後，紛紛鼓起了掌。
為他的勇氣，也為他的決心。
還剩下最後一個人，周凡將話筒拿過去，這個長相清秀的女生撥開長長的頭發，聲音甜美。
“周凡學長，你好，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高中生早戀的呢？”
四個鹵蛋的唿吸都凝重起來。
這個可是禁區！
周凡，你要是懂點事，就好好糊弄過去，別整那些幺蛾子了！
“早戀？”
周凡臉上露出疑惑，“高中談戀愛，算什麽早戀。”
“感情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早晚的啊。”
嘩——
場下的學生們鼓起了掌。
正校長清了清嗓子，準備打斷周凡。
卻見周凡往旁邊走了幾步，邊走邊說：“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不知所解，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愛情、友情、親情……無數種情緒伴隨我們成長，情感是人類與野獸最大的區分。”
“你問我早戀，我覺得不存在早戀。有的隻是錯誤的時間所開啟的不合適宜的戀愛。”
“我知道，高中的時候，大多數人情竇初開，少男少女們心中總會住著異性。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魂牽夢縈記掛在心。我也是，我也會。”
“但我想跟大家聊聊，什麽是正確的戀愛。”
“一段好的愛情，會促使彼此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會希望自己能為別人而變得更優秀，更美好。”
“古往今來，多少詩篇散文謳歌愛情的美好，既甜蜜，又動人。這麽美好的事物，為什麽老師們家長們都會視作洪水猛獸，拚了命也要阻止大家進行所謂的‘早戀’呢？”
“這是因為，絕大多數人並不能在年紀小的時候進行清醒的辨別。”
“這段戀愛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是真心喜歡，能夠持久，白頭偕老的，還是隻是因色起意，玩玩而已的？”
“在父母老師的眼裏，身為高中生的我們，你們，與在我們眼中的幼兒園小朋友，其實沒多少區別。經曆的少，許多事情並不明白，隻是從書本上，電視裏，獲取到朦朧的感覺，認為愛情是美好的，神聖的，散發著清新的香氣，小心翼翼想要觸碰。”
“但我們將一份感情維持好的能力，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強大。而將它搞砸的能力，卻遠超出我們認知。”
“青春期的愛情，就像是長在荊棘叢間的玫瑰，美麗，卻帶刺。當我們沉醉於它的美麗時，會不在乎身體上的痛楚。可是遍體鱗傷摘下之後，又會因為無法適當保存而枯萎。”
“我個人是提倡，在合適的時間，有自我認知能力之後，再進行成熟的戀愛，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喜歡的人，都是更好的事情。”
“所以，我不會以一概全地批判所有高中校園戀情，我知道，心裏有著喜歡的人，是一件多麽美好幸福的事情。”
“可是，如果想將美好延續到未來，就不能隻沉浸在當下的美好裏，而忽略了現實的殘酷。”
校長們鬆了口氣，這個周凡還是會說幾句人話的嘛。
剛才看他起頭，還以為要宣揚“早戀是件好事”這種錯誤思想。
漂亮女生“嗯”了一聲，又問：“那我們要怎麽才知道自己有能力去承擔一份愛情呢？”
周凡笑笑：“當你能像我一樣經濟獨立的時候，那就有能力了。”
女生狡黠一笑：“那我男朋友能賺錢不就行了嗎？”
周凡盯著她的眼睛，搖搖頭：“我之前的迴答都很保守，但你這句話我持反對意見。”
“妹子，你的外形是很不錯，在學校裏應該是很多人的女神，說句不合適的話，估計校外也會有很多人想要包養你。”
“但你要清楚一點，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
“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隻依靠於他人，長此以往，個人主權喪失了不說，還得低聲下氣看別人臉色，一旦別人將你拋棄，你將沒有任何話語權進行挽救。”
女生笑了笑：“我就是開個玩笑，我才不想談戀愛呢。”
聽到女生這句話，台下不少男生剛才碎了的心，突然又好了起來。
顏妍，大公路中學當之無愧的校花，膚白貌美，家境優渥，跟周凡說完這幾句話後，便交迴話筒，表示自己無話可說了。
在台下麻木的掌聲中，五人陸續迴到班裏。
周凡倒是覺得有點意猶未盡，懟人懟得並不過癮啊。
不過，想到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給大家打雞血，再譏諷下去，隻怕會敗壞路人緣。
周凡不得已停下了陰陽怪氣的念頭。
到這個時候，他的演講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拍了拍掌，周凡將大家的注意力拉迴來，開始講故事。
照例呢，是幾個勵誌小故事。
a通過最後幾個月的努力，奮發圖強，發揮超常，考出了自己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成績，上了某top3大學。入學後，不但憑借優異的成績，哄騙到了同地區外校的漂亮女生當女朋友，畢業後進入知名外企，月入過萬，從此成為別人口中的學長a。在工作幾年後，就成功突破年入百萬的小目標。
如果a不通過高考這個平台，以他農村出身的家庭背景，這輩子估計就隻能像他父母一樣，在家養養竹鼠，喂喂小豬。
b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孩子，父母離異，經曆淒慘，隻能勤工儉學。最終，在高考的時候考到某無需學費的師範類大學，畢業後考入編製，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現在生活體麵，富裕，還嫁了一位同樣工作穩定上進的老公，未來人生一片光明。
然後是列數據，講述高考形勢的嚴峻。
去年全國有超過千萬考生參加高考，然而，能被985、211高校錄取的，不到5%。
想要有所成就，擁有更美好幸福的人生，就必須從此刻開始奮鬥。
操場上，一片靜默。
大家都在靜靜地聽周凡正式起來的演講。
“……‘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這段話可能大家都聽過，是新華字典上的。”
“可能在當時，這段話是對的。因為當時強調人人平等，同工同酬。但現在，卻未必了。”
“在通過高考完成了大分流之後，這三位小夥伴就已經注定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所有人生的可能性在那個分流的時刻就已經框定了的。張華，會擁有運交華蓋的嶄新生活。李萍，或許會學得一門手藝後，去打工開店。而‘我’，會因為百貨公司倒閉而失業，迎接下一段波瀾詭譎的人生。”
“除了張華，李萍和我，未必擁有大眾所認知的‘光明的前途’。”
周凡語氣低沉，配合重重的大提琴聲，將煽情進行到底。
“我們之所以要努力，是因為不願意辜負身後的那份期待。”
周凡頓了頓，然後說：“現在，我想請同學們配合我，做一個遊戲。”
在周凡的解釋說明下，近五千名學生沿著操場，站成了一條線。
當然，因為人數過多，同樣也排了好幾排。
所有人現在離周凡所在的高主席台，都有一個操場的距離。
校長們都有些摸不透周凡的套路，但周凡讓他們不用擔心，這是他演講的一部分，不會傷害到任何一名學生，因此他們也隻能稍作等待。
但一直直播周凡演講的各路媒體，這時候犯了難了。
是繼續拍周凡呢，還是去三百米外拍那群學生呢？
焦距倒是夠這麽遠，但主席台這邊拍過去視角不夠好啊。
有一部分記者、主播，已經跑到對麵，對著這一排學生的側麵，拍了起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多，該起床的都起床了，有相當多的人都在通過各個平台，收看這一場別開生麵的演講。
粗略統計，所有平台的人數加起來，線上觀看周凡這次演講的人，目前已經達到兩百三十多萬。
早就得到周凡的通知，馮東和胡柯在操場上用白色粉末劃了六條長長的白線。
看到所有人都站好後，周凡舉起了話筒，通過遍布操場的揚聲器大聲喊道：
“現在，我將向你們提問，如果是，請向前走三十米，到下一條線上。如果不是，請留在原地。”
“第一個問題，你們的父母，都接受過大學以上的教育嗎？是，請前進，否，請留下。”
隨著周凡的問話，大批學生動了起來。
最前排的學生，有大約十分之一往前走動，後麵的慢慢跟上。更多的人則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前麵的人往前走，後麵的人越過他再往前走。
大約五分鍾後，已經清晰地分出了兩個部分。
走到第二條線的學生，大約占原先近五千名學生的五分之一。
也就是說，五個人裏，隻有一個，是父母接受過大學以上教育的。
這一千人臉上都帶著抑製不住的欣喜，左顧右盼，互相詢問這次前進的意義所在。
周凡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第二個問題，你的父母是否為你請過一對一家教？”
有不少學生從第一排走到第二排，喜氣洋洋的，似乎鬆了口氣。
他們欣喜地邊往前走，邊迴頭看留在原地的人。
站在原地的學生，各自表情都有些尷尬，難為情。
連續兩個問題，他們一步都沒能往前。
與第三排的同學的差距，已經拉開到了六十米。
周凡和幾位校長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看著正在移動的學生們，好像在看做布朗運動的粒子。
副校長（女）小聲問周凡：“周凡同學，你這是要做什麽？”
周凡神秘一笑，“您看著就好了。”
副校長皺著眉頭，看著五千學生分成了三個部分。
人最多的部分，仍舊是站在操場最邊緣的第一排的學生，大約有三千五的樣子。
第二排的人數，目前看來有一千人。
第三排，也就是最靠近主席台的一排，目前是五百人左右。
站在最前麵的五百人，意氣風發，麵帶笑意，不住地迴頭看身後的人。
站在第二排的同學心裏倒還好受些，倒是第一排，也就是最後那排，人數最多的學生裏，不少人都低著頭，默默握緊了拳頭。
見大家再次分好位置，周凡又問：“第三個問題，你的父母是否讓你持續學習功課外的一門特長，而且目前還保持一定水準？”
聽到特長，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但聽到後半句，剛剛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之前學的那些鋼琴、古箏、小提琴、口琴、笛子、書法、畫畫……差不多都荒廢了。
要高考啊，哪有那麽多時間搞東搞西。
盡管如此，還是有六百多人移動起來。
在一個五千人的高中，還能有六百多人擁有一門特長，這個比例已經不算低了。
不過，第一排的三千五百人基本沒有挪動腳步。
隻是用羨慕的目光，看著前兩排的同學繼續往前走。
畢竟，如果連正業——學習，都舍不得請一對一家教，又怎麽會舍得花錢去培養課外特長呢？
現在，五千人分成了四個部分。
最前麵，也就是第四排，人數最少，已經不在需要排成隊列，可以輕輕鬆鬆分散站成一條線，大概有一百五十人。
第三排裏，有剛從第二排過來的，也有沒能往前再進一步的，人數大概是四百人。
第二排，此時人數與剛才持平。
人數最多的第一排，此時安靜地可怕。
一股莫名的低壓，籠罩在這群學生身上。
已經三個問題了，他們一步都沒能前進。
雖然不知道意味著什麽，但目前看來，他們和其他人，是存在差距的。
不少人驚訝的發現，天天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身邊同學，好朋友們，居然還有這麽多不為他們所知的長處和經曆。
心中都湧起了一股自卑。
這時，周凡的第四個問題來了。
“你們是否有過一次出國旅行的經曆？有的話，請走到前麵的線上。”
這個問題讓不少人犯了難。
要是說國內旅行，那百分之70的人都有過。
可是出國旅行，對於基本上是普通家庭學生的大公路中學學生來說，屬實有些奢侈。
不少人連簽證長什麽樣都沒見過呢。
最終，第四個問題問出後，五千名學生已經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五個部分。
分得極散。
若不是將陣型拉長，現在的分布就會顯得有些像金字塔。
從高處俯視，站在最前麵，最接近周凡主席台這邊的，目前有寥寥百人不到。
人數最多的，是最後麵的，三千四百多人。
這三千多人，已經連續四個問題沒能動過了。
各自的臉色都很難看。
周凡等大家安靜下來，再問出第五個問題：“你的父母是否承諾過送你出國留學？”
聽到這個問題，不少人像是鬆了口氣，大步往前。
但更多的，還是站在原地，捏著校服的衣角，不知所措。
他們左右看看。每當有同學離開他們身邊，往前前進時，他們總會露出羨慕的神色。
等所有人到自己的位置以後，周凡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從小到大，你是不是父母心中的驕傲，他們是否一直在親朋麵前誇獎你？”
這個問題問出，80%的人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往前大步流星地移動。
尤其是站在最後最後，也就是起點第一排的學生，這時候都難以壓抑激動的表情。
終於可以往前了啊！
終於不用待在原點，不用羨慕別人擁有豐富的課外生活，能學習特長，出國旅遊了啊！
這一次移動，規模比前幾次都要大。
第一排的學生們湧入第二排，愣是將第二排撐成了最粗壯的隊伍。
可盡管如此，還是有大約一千名學生，留在起點。
隔著兩百多米，周凡都能看見他們低落的神情。
從始至終，一動不動，隻能呆呆地看著同齡人接二連三超越他們。
這場遊戲，無關成績，無關年齡，無關高矮胖瘦美麗或醜。
周凡問出的每個問題，都問的是他們的家庭，他們的父母為他們所做的事情。
等到站在第七條線上的數十人，迴過頭看時，看到的，是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麵孔。
不甘，
嫉妒，
強裝鎮靜，
無所謂，
羨慕……
仿佛萬花筒，看到了千變萬化的色彩。
這幾十人，之所以能站在最前麵，距離最後那一排足有兩百米之遠，與他們自身的努力，毫無關係。
這就是他們的人生起跑線！
在努力之前就注定了的，
遙遙領先！
……
周凡沒有說話，底下的學生們也沒有說話，包括校長、媒體記者們，都沒有說話。
在春季早晨的暖陽裏，所有人靜靜站著，靜靜品著。
無比殘酷的現實，既是如此。
有些人，根本無需努力，便能站在其餘人的人生終點。
眼淚，不自覺從某些人的眼角流出。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像是羞辱，又像是自取其辱後的羞恥，
再往後，又成了一股濃濃的奮發向上的衝勁。
他們不想站在後排了。
再也不想像今天這樣，隻能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超過他們，離他們遠去。
這種無力感，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也因為他們自己，在這個時刻體驗到了迎麵而來的巨大挫敗，
他們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後代，像他們一樣，在人生的新篇章尚未開啟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失敗的結局。
鮮紅，而刺眼。
全場的靜默，大約持續了五分鍾。
所有人心中思緒萬千。
站在後排的，痛定思痛，認清現實的差距後，想要努力跨越這幾十、幾百米的起跑線差距。
站在前排的，洋洋得意之餘，也幡然醒悟：是一直以來父母的苛求，讓他們能在今天，不費吹灰之力，遙遙領先同齡同學，站在隊列的最前麵。
父母無法創造更好的條件，那就自己創造。
父母已經創造了好的條件，那更要把握住人生的優勢。
周凡演講的核心思想，在無聲中，讓數千人領會到了。
同樣震撼、陷入無言的，不僅僅是這個操場上的學生們。
屏幕麵前，還有百萬計的人，正在觀看這場演講。
在這之前，從未有人以這種形式，提出這樣的問題。
演講家們大多從“底層崛起”、“努力改變命運”、“父母辛苦”、“別讓父母寒心”等角度，去激發學子們內心的雞血，讓他們熱情昂揚，恨不得立刻開始做題，在考試前提高一兩百分。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但從沒有人具體的將起跑線，表現出來。
起跑線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是體現在一個人的思想品德上，還是經濟條件上？
是三觀的建立，還是學習能力的改變？
絕大多數人隻有朦朧的概念。
但今天，這條起跑線，明確地劃出來了。
六個問題，七條線。
人生，隻有這六個問題嗎？
線與線之間的差距，隻有這麽短嗎？
無數人陷入了深思。
……
周凡見火候差不多了，輕咳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引了迴來。
“我想，我已經不用多說了。”
“現在所在的這條線，是你們父母給你們創造的起跑線。”
“但我知道，你們自己，也能為自己奮鬥出更好的明天。”
“現在，所有人站好，站直。”
“在我倒數10秒後，以腳下的線為起點，跑向終點——籃球場。”
從操場到籃球場，有一千多米的距離。
周凡早讓馮東和胡柯配合學校其他的老師們，清理出了幾條馬路。
大公路中學每天上午，下午，都要進行一次跑操，鍛煉身體，對於路徑都很熟悉。
在周凡倒數聲中，所有人都默默做好準備。
在最前排的，絲毫不敢泄力，因為他知道，後麵有數以千計的人在盯著自己。
在後排的，一個個昂著頭，心中煙花綻放，眼裏火焰升騰。
每個人都握緊了拳頭。
“10……”
“9……”
“8……”
周凡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在操場上飄揚。
學生們都自覺地分散站開，尋找最有利的突進路徑。
“3……”
“2……”
“1——”
“出發！”
一聲令下，如同寂靜夜晚的驚雷，瞬間驚動操場上的所有人。
站在高台上，近五千名學生如同四濺的墨點，迅速分成一條條溪流，朝著籃球場跑去。
音樂聲，也在此時變得激昂起來。
【原來黎明的起點~】
【就在我的心裏麵~】
【隻要我還有夢~】
【就會看到彩虹~】
【在我的天空~】
一千米體測，正常人應該是在3分40秒左右。
現在每個人都鉚足勁想當第一，個個都拚了命，不顧一切向前奔跑，速度更是要快上許多。
在3分鍾的時候，已經有第一個同學衝到了籃球場。
在他氣喘籲籲之餘，突然淚流滿麵。
“媽？”
“你怎麽來了……”
在他身前，中年女人眼眶濕潤，擔憂地攙住他。
“先別說話……你先休息，怎麽跑這麽快啊，沒事吧，喝點水。”
中年女人心中感慨萬千。
剛才周凡所做的一切，她都通過手機直播收進眼底。
問的那些問題，聽完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兒子在哪了。
倒數第三條線。
比最前麵的同學，落後了整整一百米。
現在，居然生生超過這麽多人，第一個衝到終點。
中年女人摟著兒子的肩，有些泣不成聲。
同一時刻，還有很多很多家長，翹首等著自家孩子的到來。
原來，在演講期間，通過學校早前搭建的家長聯絡平台，周凡讓馮東悄悄將家長們叫了過來。
剛才那場演講，洗禮的不僅僅是學生們的心靈，更讓這幾千名家長備受觸動。
他們焦急地等待著，眼神不斷往接踵而至的學生們臉上掃去。
等看到自家孩子後，都擦了擦眼角的淚，控製好情緒，帶著笑容迎了上去。
“寶貝，你怎麽流這麽多汗，媽給你擦擦。”
“來了？”
“嘿，你小子還跑挺快！”
“爸……”
“媽……”
“爺爺？”
一聲聲驚唿，在籃球場上此起彼伏。
周凡準備的這個驚喜，太大了。
他將所有學生都瞞在鼓裏，策劃出這樣一出好戲。
比所謂的迴家給父母洗腳，喚醒學生們的感恩之心，激發他們學習的鬥誌……之類的常見套路，更深入人心。
許多學生在見到家長殷切的笑臉的那一刻，頓時淚崩，哭作一團。
“爸（媽），你放心，我會努力的！！”
“寶寶辛苦了，別哭啊。”
等人數差不多到齊。
周凡拿起了話筒，聲音溫柔，如春風吹拂。
“很好，沒人掉隊，也沒有人受傷。”
“歡迎你們，從起點，成功來到終點！”
等掌聲漸熄後，周凡繼續：“我相信，你們現在應該都很激動，有很多感想想要抒發。”
“先別著急，我的演講還沒結束。”
“還記得，你們剛才是站在哪條起跑線上的嗎？”
“是一步未進，還是站在最前列？”
“但無論如何，你們都成功抵達了終點。”
“人生不就是這樣麽，我們終究都會抵達生命的最終歸宿。”
“但中間的心路曆程，辛酸苦辣，幸福與否，卻全靠我們自身的奮鬥。”
“剛才的起跑線，之間的差距不過二三十米。”
“但人生起跑線與線之間的差距，又何止是用米來計算。”
“那是多少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彌補的鴻溝！”
“但是，但是……”
“因為有了高考，在高考過後，大家又可以重新站在一條新的起跑線上。”
“我們國家的高考製度，是相當公平的。”
“沒有任何門檻。”
“沒有任何暗箱操作。”
“無論你的父母是什麽人，
無論你家住多大的房子，開多好的車，”
“你們都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沒有什麽可抱怨的，沒有什麽可遲疑的。”
“你們現在已經站在了人生的岔道口，麵臨新的選擇。”
“高考，是改變命運的機會，這句話並不是說說而已。”
“就在不久的將來，你們將迎來嶄新的人生。”
“隻要你去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
……
今天這段演講結束後，在第一時間登上了各大新聞社交媒體的熱搜。
微博、微信、知乎……
所有地方都能輕鬆搜到今天周凡的勵誌演講。
一方麵，是本來就有針對周凡的營銷方案，自然不會錯過這個風口。
另一方麵，那些看過直播後的人們，深受觸動，也自發地開啟了病毒式宣傳。
在床上躺屍多日的鹹魚青年，通過轉發這篇演講，似乎獲得了翻身的動力。
許多長輩看到之後，也紛紛轉發到親人群，進行二次擴散。
周凡自己都沒想到，出圈的方式竟然如此正能量。
先前他出名，一是因為遊戲打得好，長得帥，有一種電競明星的感覺。
現在倒是多了一層新的光環，自強不息，催人奮進。
民眾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從那件事情，轉移到了周凡身上。
又通過媒體的宣傳，大家對電子競技愈發寬容。
“沒想到一個打遊戲的，還能說出這麽發人深省的話。”
“我們之前，是不是對遊戲太過苛責了？”
“啊啊啊他居然還是b大的，這種天之驕子的選擇怎麽可能會錯呢？他一定是看到了未來的趨勢，才選擇進入電競行業的啊！”
“電競概念股了解一下，預售期間服務費八折~”
到第二天中午12點，據不完全統計，看過這段不按套路出牌的演講的人次，全網已經達到兩千三百萬。
而且這個數字還在持續不斷地上漲。
此時，當事人正躺在懶人沙發上，一臉愜意。
人生到這裏似乎已經圓滿了。
接下來，隻剩下最後一件事，完成之後，就能功成身退。
再迴巔峰！
草綠色薄款風衣，假兩件白色長t，深藍色牛仔褲，yeezy白色滿天星。
就這個外形，一登場，已經引起了一票女學生的驚唿尖叫。
“awsl，好帥啊！！”
“天呐，他也太厲害了吧！人長得又帥，成績又好，還會賺錢，好完美啊！”
“我宣布，昆昆不再是我男神了——從今天起，我的男神是周凡！”
“周凡十年老粉來了，抱走周凡，誰都不許搶。”
有男同學心中不爽，但是半句話都不敢多說。
現場完全變成了尖叫的天堂。
周凡看著主席台下，將近六千名學生，包括三百多名教職工，一萬多目光齊齊集中在他身上，讓他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周凡輕輕吸了口氣，走到話筒前，麵帶微笑。
“大家早上好~”
“很高興這次能來大公路中學做演講，老實說我現在有點抖。”
“不過不是因為緊張，而是有點冷，畢竟站得有點高。”
周凡一語雙關。
“大家知道，我是一個很謙虛的人，那些沽名釣譽的頭銜、名譽、獎牌、證書，我都不樂意提。”
“就像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在去年這個時候，連續拿了三次模擬考第一，也是2019年s省理科第一，比第二名多了幾十分。剛畢業就簽約鬥魚平台，成功賺下了四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入學一個月組建戰隊參加王者榮耀全國高校聯賽，成功拿下全國冠軍，中途還把kpl強隊風神戰隊打自閉了。”
“然後報名了kpl預選賽，隨隨便便就打進了kpl，省了好幾千萬的保證金。”
“現在不小心被國家隊選中，馬上就要去參加奧運會首次電競項目王者榮耀分項。哎，其實我本來是想拒絕的，跑來跑去太浪費時間了。”
“但是項目組那邊的人給我打了幾十個電話，非要求著我去，說我不去，今年華國就沒有能打的打野了，實在沒辦法。”
“哎呀，說好不提，不小心說多了。”
一個先抑後揚的小段子，讓全操場的學生都哄笑起來。
周凡故意立了一個張揚、愛炫耀、又很自大的人設，這在小品、喜劇的表演裏是很行得通的。
周凡等笑聲漸漸弱下來後，看著下麵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接著說道：
“想想時間過得真的很快，去年的時候，我還和你們一樣大——可能還比部分人小一些，我今年才18歲，一不小心就擁有了這些不值一提的小成績。”
“但你們看我驕傲了嗎，半點都沒有。”
後麵，鹵蛋二號拉了拉一號的袖子，低聲道：“他到底想說什麽，這不是還在變相宣揚電競給他帶來的好處嗎？”
鹵蛋一號，也就是鄭校長，光禿禿的臉上立起了兩道皺紋：“我也不知道，現在也不好打斷啊。”
好在周凡馬上就切入正題了。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不起眼的小成績，我才能被邀請過來，站在這裏，給你們說一說我的心得體會。”
“我相信，你們肯定有人在想，這人可真愛顯擺，我要是有他的長相，有他的成績，那我也可以站在上麵，我說得肯定比他好，比他謙虛。”
周凡注意到，有不少站在後排的男生，像是被說中了一樣，臉色頓時尷尬起來。
“但是這些都很好解決。”
“長得不好看，可以整容。”
“成績不行，可以努力學習。”
“這些問題，隻要想去解決，都不是問題。”
“那麽，肯定有人要說了，沒有錢，怎麽去整容？”
“其實，在去年這個時候，我還是一個低保戶。”
“低保戶是什麽你們知道吧？就是年收入達不到國家標準，國家每個月會給一些錢作為補助，維持生活保障。”
“相比於你們中的絕大多數同學，我的家庭背景，不值一提，這個是真不值一提。”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意外過世了，一直以來我都是自己生活。”
“所以你們看，我剛才說的那些條件，我自己本來也沒有，但我通過我的努力，現在擁有了這些。”
“或許又有人想說，那是因為我有打遊戲的天賦，才能賺到這麽多錢。”
“恭喜你，終於說對了。”
“沒天賦，怎麽可能隨隨便便成功？”
“哪個當主角的人，不得帶點金手指？”
“沒點特長和才能，永遠平庸的主角，這樣的電視劇你們自己也不愛看吧。”
“很幸運的是，我有。”
“不過很遺憾的是，你們不見得有。”
周凡這句話激怒到了場下的學生們，大家的表情都變得難看起來。
【他在說什麽啊，這也太過分了！】
【真的是來做勵誌演講的嗎？講出來的話怎麽這麽沒水平。】
【好想上去打他，真欠揍啊！】
“我是認真的。”
周凡往旁邊走了幾步，牽引大家的視線。
“我知道，在你們的成長過程中，肯定沒少被誇讚，說你們天資聰穎，說你們是天之驕子，你們自己也很自豪。”
“我不否認，聽到這樣的話，總是會讓人開心的，但也會讓人盲目。”
“天賦這種東西，或許每個人都有，但絕不可能在各方麵都特別突出。”
“就好比王小強擅長摸狗，張小胖擅長搞笑，李小三擅長睡覺，朱小花擅長舞蹈，周小凡擅長跳高……”
“不太可能有一個趙小川，又會偷雞摸狗，又會逗人發笑，又會跳高，還能跳舞。”
“指望自己‘全能’，這本身就是一件不切合實際的事情。”
“這也是為什麽，會有‘尺有所長，寸有所短’這樣的諺語。”
“我知道，現在有不少人看到了我的成功，都想著複製我的成功。”
“但是，華國的電子競技有這麽久的曆史，就隻出了一個我。所以，你們大可想一想，自己到底有沒有我這樣的天賦。”
“我今天不是來給大家潑冷水的，大家情緒不要這麽低落。”
“但我也無法昧著良心地對大家說：我可以，你們也一定可以，你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錯！這種話太假了，如果真信了，你們以後一定會恨我的。”
“通往成功的路徑有無數條，我這一條未必是最好走的，也未必適合你們。我隻是在我擅長的地方，做得更好一些。”
“你們自然也可以想想自己，有沒有什麽長處，能不能再往更好的方向發展一下。”
周凡將見場內氣氛變得壓抑起來，輕輕一笑，聲音突然變大。
“我想現在，台下的你們，應該有不少人心裏覺得不服氣，覺得我現在在放屁，我給你們機會，現在上來，和我對線。”
“不管想說什麽都行，我會盡量迴答你們。”
周凡扭頭看了一眼臉色變化的鹵蛋們：“可以嗎，校長？”
正校長擺了擺手，你都這樣說了，我們還能當著幾千人的麵說不行嗎？
很快，就有人從千人的陣列中走出來，先是試探性地小步走著，發現沒有人攔著自己，而身邊同學大多給予的是鼓勵的眼神，膽子又大了起來。
周凡看了看，慢慢地有接近五十多人想要上台來和他理論，有男有女。
這樣的話，人也太多了，周凡連忙拿起話筒喊道：“等會兒，現在人太多了，咱們時間有限，我給你們3分鍾時間，你們自己討論一下，選出五個人來。”
“可以把別人的問題匯總一起帶過來嘛，沒必要這麽多人……我這小身板哪裏受得了。”
明目張膽開了波車，讓氣氛緩和了不少。
台下的那五十名學生嘰嘰喳喳議論起來。
3分鍾時間一晃而逝，周凡見他們還沒有決定好，冷冷一笑。
“你們看，連現在這種小事，你們都沒辦法決定，那你們人生的大事，又怎麽能輕易地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天賦’上麵呢？”
被周凡譏諷了一波，速度快了許多。馬上，就有五個人從這五十人的小團體中走出，先後上台。
這五個人都是學生，敢上台來提出自己的問題，心理素質無疑很強大，不過麵對數千人的目光，各自都有些許緊張。
他們站在周凡身前，排成一列，有的表情複雜，有的目光閃爍思索，有的露出崇拜的神色。
“行了，從左到右，你們依次來吧，可以先做個自我介紹，讓我認識一下你們。”
話筒交給最左邊的高瘦陽光型男生，他醞釀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是來自高三17班的李良嵐，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判斷出自己具有電競方麵的天賦的？”
周凡笑道：“當每一局遊戲你都可以輕鬆贏下，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李良嵐追問：“可是遊戲的機製會讓雙方的勝率接近50%，也就是說，連勝之後必定會匹配一些勝率較低、技術較差的隊友。王者榮耀是團隊遊戲，一個人再強也不可能贏吧？”
周凡搖頭：“關於這點，我去年6月份的直播裏，應該有挺多次三打五二打五的，建議去找視頻看看。”
“如果你的正常水平不能打過兩三個普通玩家，我建議還是不要想著逐夢電競圈。”
李良嵐有些失落，想了想又問：“就不可能通過訓練，技術突飛猛進嗎？”
“當然是可以的。但是——人家憑什麽要訓練你呢？”
“你的天賦就在那裏，上限瓶頸都看得見。花同樣的精力、資源，培養一個普通人和一個天才，得到的結果是截然不同的。這裏麵的投入產出比，我相信你們應該能懂吧？”
李良嵐沮喪的低下了頭，“謝謝，我知道了。”
他右邊個子稍矮一些的男生接過話筒，興奮道：“周凡，我是你的偶像！”
周凡臉上浮現三條黑線：“你是想說你是我粉絲吧？”
“對對對，一緊張說錯了。”男生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叫晏帆，來自高二3班，我是你的鐵粉！”
“你的每個視頻我都看了，我特別想知道的是，你真的是人嗎？”
周凡：“……要不你摸摸看？”
晏帆還真的過來捏了捏周凡的胳膊，露出滿臉幸福的表情：“是真的誒！普通人居然能這麽強，強到無視遊戲規則，這也太離譜了吧！”
見晏帆的話題要往其他方向跑偏，周凡隻好將他拉迴來：“你想問我什麽呢？”
“我沒有，我就是想上來看看你……哦對了，我朋友想讓我問一下，你是怎麽找到那麽漂亮的女朋友的，是因為遊戲打的好嗎？”
“呃……”
周凡想了想，違心道：“不是，主要還是長得帥吧，我其實也不懂怎麽追女孩，我跟她高中是同學，畢業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咳咳咳！”旁邊的校長臉都黑了。
請你來是讓你給他們打雞湯的啊，不是讓你宣揚早戀思想的！
“同學們，你們既然上來了，還是問一些重要的問題吧，比如他是如何學習，如何考上b大的……”
校長幹巴巴地打斷他們的話。
周凡不好意思地給校長使了個眼色，示意自己知道了。
晏帆看上去還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旁邊的眼鏡劉海女孩氣洶洶地一把從他手上搶過話筒。
女孩的鏡片下，一雙眼睛放射出銳利的光芒：“我不讚同你說的話！”
還沒等周凡說話，女孩就開始長篇大論起來：“你剛才說‘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讓我們要揚長避短。可是，如果不去嚐試，又怎麽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裏，長處又在哪裏？”
“隻有一次又一次不停地試錯，我們才能確定自己的極限，才能知道自己擅長做什麽。”
“另外，你提到天賦。天賦這種詞，就像‘命’一樣，都是弱者的借口。我不信命，我也不信天賦，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我相信人定勝天！”
“無論是笨鳥先飛，還是勤能補拙，都告訴我們一個簡單質樸的道理，努力，才是通向成功的唯一方法。”
“我知道不少有天賦的人，比如方仲永，但他們有天賦卻沒有成功，最終泯然眾人矣，成為大家口中的笑話。”
“我還知道不少沒有天賦的人，比如蒲鬆齡，參加幾十年科舉考試，屢考屢敗，可他最終寫出了《聊齋誌異》，名揚千古。”
“比如愛迪生，從小被老師視作智力低下的人，上學三個月就被迫離開學校，可他後來依靠頑強的意誌勤奮學習，終於成為舉世聞名的大發明家，為科技和社會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正因為有這麽多的先例，我不相信天賦決定一個人的未來！我們未來會是怎樣，全靠我們自己去打拚創造！”
女孩微微仰頭，眼神堅毅，看向周凡。
啪啪啪啪！
場下，數千名學生都被她的情緒所帶動，不由自主地鼓起了掌。
一時間，掌聲如雷，經久不息。
周凡微微點頭，笑道：“你說的很好，但是你說的，和我說的，並不矛盾啊。”
女孩露出驚訝的神色：“啊？”
“剛才說了那麽多，你先做個自我介紹吧，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你。”
“我姓成，成果，來自高三1班。”
“原來她就是成果！”
“天哪，這就是那個年級第二？”
“是，就是她沒錯！要不是今年突然轉學過來一個馮東，成果連續兩年半占據年級第一的位置，根本不可動搖！”
顯然有不少人都聽過這個名字，底下的學生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你好，成果。你剛才提到勤能補拙，天賦並不能決定一切，我覺得說得有道理啊。”
“你還記得我的觀點是什麽嗎？往自己擅長的方向發展，才能更可能成功。”
“你提到蒲鬆齡，提到愛迪生。前者科舉失敗，於是換了一條路，顯然，他很擅長寫作，搜集地奇聞異事經過加工後，情節離奇而生動，引人入勝，。”
“後者則不適合學校條條框框的教學，更傾向於利用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去創造發明新事物，也取得了成功。”
“由此看來，咱倆的觀點並不相悖啊。”
“我強調努力，也強調方向。努力錯了方向，不僅做的是無用功，更有可能做負功。”
周凡的語氣很輕鬆，說出來的話卻發人深省。
“不撞南牆不迴頭，不到黃河不死心……這些話是用來形容別人頑固不聽勸的。”
“我知道，很多同學覺得固執、偏執，其實是一件好事。覺得自己能堅持自我，不違背本心和原則。”
“我也知道，很多人會說‘錯就錯了，我不後悔！’，‘不嚐試，怎麽知道這是錯的？’。這些話，是我們年輕的時候，經常對長輩說的話。”
“其實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
周凡想了想措辭，“不親自走過的路，不足以稱之為風景。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浪費，去試錯，去尋找到底什麽才最適合自己，因此不聽勸，始終如一地堅信自己是正確的。”
“慢慢地，在成長的過程中，有些人通過看書、學習、老師教導，能更加深入地去思考，去反省，從而修正自己的想法。這也叫‘正確塑造三觀’。”
“但有些人因為太過盲目，自信，以至於始終以自我為中心，哪怕心裏意識到自己可能是錯了，卻仍舊死倔著脖子，不肯低頭。你們覺得這種頑固，要得嗎?”
“以前，我也特別討厭別人對我說‘我是為你好’，‘你這樣做不對，應該如何如何’，‘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這事必須聽我的’。但現在想想，有些事情，必須得辯證來看。——或許他們是對的呢？就算不那麽對，那萬一我們想要堅持的事情，有那麽一點點錯呢？”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百尺之室，焚於隙煙。鍛鐵需要千錘百煉，才能剔盡雜質，讓鐵器變得更為堅固。可一旦裏麵有雜質呢？在上陣殺敵的時候，一碰即碎，是不是會白白葬送了姓名，從而輸掉整場戰役？”
“這才是為什麽，需要自我反省，自我修正。”
“聽起來現在聊的，和剛才聊的似乎是兩碼事，但實際上就是一迴事。”
“我們需要知道自己擅長什麽，不擅長什麽，能做什麽，不喜歡做什麽，而不是毫無意義地在一條根本不可能走到頭的路上豬突猛進。”
“大學，給了大家這個機會，去深刻地認識自己！”
“而高考，則是通往大學，最直接，最簡單，最輕鬆的路。”
周凡收了尾，眼神落在麵前的成果身上。
成果推了推鏡片，若有所思：“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不親自經曆，根本無法擁有深刻的體會。但你說我們需要善於采納別人的建議，從而對自我的思維進行偏差修正，也就是說，並不需要親自去經曆？”
周凡笑道：“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聽別人的故事，悟自己的人生，不也是假物的一種嗎？”
成果點頭：“謝謝，我問完了。”
她將話筒交給旁邊的矮瘦男生，默默束手站在一旁。
男生看得出來有點緊張，咽下好幾次口水，才說道：“學長，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嗎？”
周凡點頭：“當然有，有很多。”
男生問道：“可是，如果自己太過弱小，無法去守護他們，該怎麽辦？”
周凡楞了一下：“變強不就好了麽？”
“變強……很難啊，不是每個人都有像你一樣的覺悟和天賦，能夠去完成心願啊。”
男生的臉皺的像根茄子，“像我這樣，平凡，懦弱，沒有特長，走在人群裏，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就算是在班上，也是別人叫不出名字的透明人，能怎麽辦呢？”
周凡從他的眼睛裏看得出來，這是他實實在在的困擾。
周凡想了想，“怎麽說呢……在你眼中，我，算足夠強大了嗎？”
男生使勁點頭：“當然啊，成績又好，長得又帥，賺錢能力又強，這樣的你，在每個人眼中都是閃光的hero吧？”
周凡說道：“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會有困擾的時候，也有無法完成的心願，也會有無法迴應的期待。”
周凡看著男生的眼睛，認真說道：“在人生的每個階段，都必然會或多或少地有煩惱。想要的鞋子買不起，喜歡的人不喜歡自己，不管怎麽努力也無法提高成績……但無法達成心願，無法得到圓滿結局的我們，就注定是一事無成，平平凡凡的人嗎？我不這麽想。”
“熱血番、少年番裏，身上閃光的英雄們，都是背負著羈絆一路前行，他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最終才迎來蛻變和成長。”
“【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要擁有舍棄一切的決心】，這樣的覺悟，你有嗎？”
男生遲疑地點了點頭。
周凡笑了起來：“來，你過來。”
他一手攬著這個矮瘦的男生，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高台的最前麵，迎接數千雙目光的注視。
男生頭一次鼓起勇氣上來，這種大場麵對他來說屬實有點緊張。
周凡將話筒對準男生的嘴：“你說你有覺悟，那你敢不敢先告訴大家你的名字？”
男生的表情十分緊張，周凡都能聽見從他胸腔發出的心跳聲。
嘭嘭。
嘭嘭。
周凡小聲道：“想要成為更好的自己，要有不羞於袒露心聲的勇氣。無論是鳴人還是路飛，維多利亞少年或者炭治郎，他們從來不會在意困難，想的永遠是，現在的自己要如何去解決困難。他們不會因為‘辦不到’而沮喪，永遠會因為‘想要辦到’而熱血沸騰。”
“……我，我叫康寧。”
康寧的聲音很小，哪怕是透過麥克風，也隻有最前麵的一些同學能聽見。
“大聲點，自豪地說出你的名字，你叫什麽？”
“我叫康寧。”
“再說一遍。”
“我叫康寧，健康的康，安寧的寧！”
“很好，康寧，告訴我，用你最大的聲音告訴我，你想考的大學是什麽。”
康寧深吸一口氣：“浙大，我想去浙大！”
“有信心嗎？”
“沒有！”
“很好，再說一次，有信心嗎？”
“沒有！！”
在周凡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的影響下，康寧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盡管說的是沒有信心，但他表現出的樣子，卻是充滿自信。
周凡點點頭，大聲說道：“敢於直麵自己的不足，敢在大家麵前大聲說出來，你的覺悟，已經超過絕大多數人了。”
“康寧，我就不跟你說加油了。請你帶著這樣的覺悟，繼續前行吧！”
康寧重重點頭，眼淚奪眶而出。
而場下三個年級的數千名學生，在驚訝過後，紛紛鼓起了掌。
為他的勇氣，也為他的決心。
還剩下最後一個人，周凡將話筒拿過去，這個長相清秀的女生撥開長長的頭發，聲音甜美。
“周凡學長，你好，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高中生早戀的呢？”
四個鹵蛋的唿吸都凝重起來。
這個可是禁區！
周凡，你要是懂點事，就好好糊弄過去，別整那些幺蛾子了！
“早戀？”
周凡臉上露出疑惑，“高中談戀愛，算什麽早戀。”
“感情這種事，根本就不存在早晚的啊。”
嘩——
場下的學生們鼓起了掌。
正校長清了清嗓子，準備打斷周凡。
卻見周凡往旁邊走了幾步，邊走邊說：“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棲，不知所結，不知所解，不知所蹤，不知所終。”
“愛情、友情、親情……無數種情緒伴隨我們成長，情感是人類與野獸最大的區分。”
“你問我早戀，我覺得不存在早戀。有的隻是錯誤的時間所開啟的不合適宜的戀愛。”
“我知道，高中的時候，大多數人情竇初開，少男少女們心中總會住著異性。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魂牽夢縈記掛在心。我也是，我也會。”
“但我想跟大家聊聊，什麽是正確的戀愛。”
“一段好的愛情，會促使彼此往更好的方向發展，會希望自己能為別人而變得更優秀，更美好。”
“古往今來，多少詩篇散文謳歌愛情的美好，既甜蜜，又動人。這麽美好的事物，為什麽老師們家長們都會視作洪水猛獸，拚了命也要阻止大家進行所謂的‘早戀’呢？”
“這是因為，絕大多數人並不能在年紀小的時候進行清醒的辨別。”
“這段戀愛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是正麵的還是負麵的？是真心喜歡，能夠持久，白頭偕老的，還是隻是因色起意，玩玩而已的？”
“在父母老師的眼裏，身為高中生的我們，你們，與在我們眼中的幼兒園小朋友，其實沒多少區別。經曆的少，許多事情並不明白，隻是從書本上，電視裏，獲取到朦朧的感覺，認為愛情是美好的，神聖的，散發著清新的香氣，小心翼翼想要觸碰。”
“但我們將一份感情維持好的能力，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強大。而將它搞砸的能力，卻遠超出我們認知。”
“青春期的愛情，就像是長在荊棘叢間的玫瑰，美麗，卻帶刺。當我們沉醉於它的美麗時，會不在乎身體上的痛楚。可是遍體鱗傷摘下之後，又會因為無法適當保存而枯萎。”
“我個人是提倡，在合適的時間，有自我認知能力之後，再進行成熟的戀愛，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喜歡的人，都是更好的事情。”
“所以，我不會以一概全地批判所有高中校園戀情，我知道，心裏有著喜歡的人，是一件多麽美好幸福的事情。”
“可是，如果想將美好延續到未來，就不能隻沉浸在當下的美好裏，而忽略了現實的殘酷。”
校長們鬆了口氣，這個周凡還是會說幾句人話的嘛。
剛才看他起頭，還以為要宣揚“早戀是件好事”這種錯誤思想。
漂亮女生“嗯”了一聲，又問：“那我們要怎麽才知道自己有能力去承擔一份愛情呢？”
周凡笑笑：“當你能像我一樣經濟獨立的時候，那就有能力了。”
女生狡黠一笑：“那我男朋友能賺錢不就行了嗎？”
周凡盯著她的眼睛，搖搖頭：“我之前的迴答都很保守，但你這句話我持反對意見。”
“妹子，你的外形是很不錯，在學校裏應該是很多人的女神，說句不合適的話，估計校外也會有很多人想要包養你。”
“但你要清楚一點，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馳。”
“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隻依靠於他人，長此以往，個人主權喪失了不說，還得低聲下氣看別人臉色，一旦別人將你拋棄，你將沒有任何話語權進行挽救。”
女生笑了笑：“我就是開個玩笑，我才不想談戀愛呢。”
聽到女生這句話，台下不少男生剛才碎了的心，突然又好了起來。
顏妍，大公路中學當之無愧的校花，膚白貌美，家境優渥，跟周凡說完這幾句話後，便交迴話筒，表示自己無話可說了。
在台下麻木的掌聲中，五人陸續迴到班裏。
周凡倒是覺得有點意猶未盡，懟人懟得並不過癮啊。
不過，想到今天的主要目的，是給大家打雞血，再譏諷下去，隻怕會敗壞路人緣。
周凡不得已停下了陰陽怪氣的念頭。
到這個時候，他的演講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拍了拍掌，周凡將大家的注意力拉迴來，開始講故事。
照例呢，是幾個勵誌小故事。
a通過最後幾個月的努力，奮發圖強，發揮超常，考出了自己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成績，上了某top3大學。入學後，不但憑借優異的成績，哄騙到了同地區外校的漂亮女生當女朋友，畢業後進入知名外企，月入過萬，從此成為別人口中的學長a。在工作幾年後，就成功突破年入百萬的小目標。
如果a不通過高考這個平台，以他農村出身的家庭背景，這輩子估計就隻能像他父母一樣，在家養養竹鼠，喂喂小豬。
b是一個相貌普通的女孩子，父母離異，經曆淒慘，隻能勤工儉學。最終，在高考的時候考到某無需學費的師範類大學，畢業後考入編製，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現在生活體麵，富裕，還嫁了一位同樣工作穩定上進的老公，未來人生一片光明。
然後是列數據，講述高考形勢的嚴峻。
去年全國有超過千萬考生參加高考，然而，能被985、211高校錄取的，不到5%。
想要有所成就，擁有更美好幸福的人生，就必須從此刻開始奮鬥。
操場上，一片靜默。
大家都在靜靜地聽周凡正式起來的演講。
“……‘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這段話可能大家都聽過，是新華字典上的。”
“可能在當時，這段話是對的。因為當時強調人人平等，同工同酬。但現在，卻未必了。”
“在通過高考完成了大分流之後，這三位小夥伴就已經注定了各自不同的人生，所有人生的可能性在那個分流的時刻就已經框定了的。張華，會擁有運交華蓋的嶄新生活。李萍，或許會學得一門手藝後，去打工開店。而‘我’，會因為百貨公司倒閉而失業，迎接下一段波瀾詭譎的人生。”
“除了張華，李萍和我，未必擁有大眾所認知的‘光明的前途’。”
周凡語氣低沉，配合重重的大提琴聲，將煽情進行到底。
“我們之所以要努力，是因為不願意辜負身後的那份期待。”
周凡頓了頓，然後說：“現在，我想請同學們配合我，做一個遊戲。”
在周凡的解釋說明下，近五千名學生沿著操場，站成了一條線。
當然，因為人數過多，同樣也排了好幾排。
所有人現在離周凡所在的高主席台，都有一個操場的距離。
校長們都有些摸不透周凡的套路，但周凡讓他們不用擔心，這是他演講的一部分，不會傷害到任何一名學生，因此他們也隻能稍作等待。
但一直直播周凡演講的各路媒體，這時候犯了難了。
是繼續拍周凡呢，還是去三百米外拍那群學生呢？
焦距倒是夠這麽遠，但主席台這邊拍過去視角不夠好啊。
有一部分記者、主播，已經跑到對麵，對著這一排學生的側麵，拍了起來。
這個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多，該起床的都起床了，有相當多的人都在通過各個平台，收看這一場別開生麵的演講。
粗略統計，所有平台的人數加起來，線上觀看周凡這次演講的人，目前已經達到兩百三十多萬。
早就得到周凡的通知，馮東和胡柯在操場上用白色粉末劃了六條長長的白線。
看到所有人都站好後，周凡舉起了話筒，通過遍布操場的揚聲器大聲喊道：
“現在，我將向你們提問，如果是，請向前走三十米，到下一條線上。如果不是，請留在原地。”
“第一個問題，你們的父母，都接受過大學以上的教育嗎？是，請前進，否，請留下。”
隨著周凡的問話，大批學生動了起來。
最前排的學生，有大約十分之一往前走動，後麵的慢慢跟上。更多的人則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前麵的人往前走，後麵的人越過他再往前走。
大約五分鍾後，已經清晰地分出了兩個部分。
走到第二條線的學生，大約占原先近五千名學生的五分之一。
也就是說，五個人裏，隻有一個，是父母接受過大學以上教育的。
這一千人臉上都帶著抑製不住的欣喜，左顧右盼，互相詢問這次前進的意義所在。
周凡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第二個問題，你的父母是否為你請過一對一家教？”
有不少學生從第一排走到第二排，喜氣洋洋的，似乎鬆了口氣。
他們欣喜地邊往前走，邊迴頭看留在原地的人。
站在原地的學生，各自表情都有些尷尬，難為情。
連續兩個問題，他們一步都沒能往前。
與第三排的同學的差距，已經拉開到了六十米。
周凡和幾位校長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看著正在移動的學生們，好像在看做布朗運動的粒子。
副校長（女）小聲問周凡：“周凡同學，你這是要做什麽？”
周凡神秘一笑，“您看著就好了。”
副校長皺著眉頭，看著五千學生分成了三個部分。
人最多的部分，仍舊是站在操場最邊緣的第一排的學生，大約有三千五的樣子。
第二排的人數，目前看來有一千人。
第三排，也就是最靠近主席台的一排，目前是五百人左右。
站在最前麵的五百人，意氣風發，麵帶笑意，不住地迴頭看身後的人。
站在第二排的同學心裏倒還好受些，倒是第一排，也就是最後那排，人數最多的學生裏，不少人都低著頭，默默握緊了拳頭。
見大家再次分好位置，周凡又問：“第三個問題，你的父母是否讓你持續學習功課外的一門特長，而且目前還保持一定水準？”
聽到特長，不少人眼睛都亮了起來。
但聽到後半句，剛剛亮起的眼睛又黯淡下去。
之前學的那些鋼琴、古箏、小提琴、口琴、笛子、書法、畫畫……差不多都荒廢了。
要高考啊，哪有那麽多時間搞東搞西。
盡管如此，還是有六百多人移動起來。
在一個五千人的高中，還能有六百多人擁有一門特長，這個比例已經不算低了。
不過，第一排的三千五百人基本沒有挪動腳步。
隻是用羨慕的目光，看著前兩排的同學繼續往前走。
畢竟，如果連正業——學習，都舍不得請一對一家教，又怎麽會舍得花錢去培養課外特長呢？
現在，五千人分成了四個部分。
最前麵，也就是第四排，人數最少，已經不在需要排成隊列，可以輕輕鬆鬆分散站成一條線，大概有一百五十人。
第三排裏，有剛從第二排過來的，也有沒能往前再進一步的，人數大概是四百人。
第二排，此時人數與剛才持平。
人數最多的第一排，此時安靜地可怕。
一股莫名的低壓，籠罩在這群學生身上。
已經三個問題了，他們一步都沒能前進。
雖然不知道意味著什麽，但目前看來，他們和其他人，是存在差距的。
不少人驚訝的發現，天天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身邊同學，好朋友們，居然還有這麽多不為他們所知的長處和經曆。
心中都湧起了一股自卑。
這時，周凡的第四個問題來了。
“你們是否有過一次出國旅行的經曆？有的話，請走到前麵的線上。”
這個問題讓不少人犯了難。
要是說國內旅行，那百分之70的人都有過。
可是出國旅行，對於基本上是普通家庭學生的大公路中學學生來說，屬實有些奢侈。
不少人連簽證長什麽樣都沒見過呢。
最終，第四個問題問出後，五千名學生已經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五個部分。
分得極散。
若不是將陣型拉長，現在的分布就會顯得有些像金字塔。
從高處俯視，站在最前麵，最接近周凡主席台這邊的，目前有寥寥百人不到。
人數最多的，是最後麵的，三千四百多人。
這三千多人，已經連續四個問題沒能動過了。
各自的臉色都很難看。
周凡等大家安靜下來，再問出第五個問題：“你的父母是否承諾過送你出國留學？”
聽到這個問題，不少人像是鬆了口氣，大步往前。
但更多的，還是站在原地，捏著校服的衣角，不知所措。
他們左右看看。每當有同學離開他們身邊，往前前進時，他們總會露出羨慕的神色。
等所有人到自己的位置以後，周凡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從小到大，你是不是父母心中的驕傲，他們是否一直在親朋麵前誇獎你？”
這個問題問出，80%的人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往前大步流星地移動。
尤其是站在最後最後，也就是起點第一排的學生，這時候都難以壓抑激動的表情。
終於可以往前了啊！
終於不用待在原點，不用羨慕別人擁有豐富的課外生活，能學習特長，出國旅遊了啊！
這一次移動，規模比前幾次都要大。
第一排的學生們湧入第二排，愣是將第二排撐成了最粗壯的隊伍。
可盡管如此，還是有大約一千名學生，留在起點。
隔著兩百多米，周凡都能看見他們低落的神情。
從始至終，一動不動，隻能呆呆地看著同齡人接二連三超越他們。
這場遊戲，無關成績，無關年齡，無關高矮胖瘦美麗或醜。
周凡問出的每個問題，都問的是他們的家庭，他們的父母為他們所做的事情。
等到站在第七條線上的數十人，迴過頭看時，看到的，是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麵孔。
不甘，
嫉妒，
強裝鎮靜，
無所謂，
羨慕……
仿佛萬花筒，看到了千變萬化的色彩。
這幾十人，之所以能站在最前麵，距離最後那一排足有兩百米之遠，與他們自身的努力，毫無關係。
這就是他們的人生起跑線！
在努力之前就注定了的，
遙遙領先！
……
周凡沒有說話，底下的學生們也沒有說話，包括校長、媒體記者們，都沒有說話。
在春季早晨的暖陽裏，所有人靜靜站著，靜靜品著。
無比殘酷的現實，既是如此。
有些人，根本無需努力，便能站在其餘人的人生終點。
眼淚，不自覺從某些人的眼角流出。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像是羞辱，又像是自取其辱後的羞恥，
再往後，又成了一股濃濃的奮發向上的衝勁。
他們不想站在後排了。
再也不想像今天這樣，隻能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超過他們，離他們遠去。
這種無力感，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了。
也因為他們自己，在這個時刻體驗到了迎麵而來的巨大挫敗，
他們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後代，像他們一樣，在人生的新篇章尚未開啟的時候，就已經看到失敗的結局。
鮮紅，而刺眼。
全場的靜默，大約持續了五分鍾。
所有人心中思緒萬千。
站在後排的，痛定思痛，認清現實的差距後，想要努力跨越這幾十、幾百米的起跑線差距。
站在前排的，洋洋得意之餘，也幡然醒悟：是一直以來父母的苛求，讓他們能在今天，不費吹灰之力，遙遙領先同齡同學，站在隊列的最前麵。
父母無法創造更好的條件，那就自己創造。
父母已經創造了好的條件，那更要把握住人生的優勢。
周凡演講的核心思想，在無聲中，讓數千人領會到了。
同樣震撼、陷入無言的，不僅僅是這個操場上的學生們。
屏幕麵前，還有百萬計的人，正在觀看這場演講。
在這之前，從未有人以這種形式，提出這樣的問題。
演講家們大多從“底層崛起”、“努力改變命運”、“父母辛苦”、“別讓父母寒心”等角度，去激發學子們內心的雞血，讓他們熱情昂揚，恨不得立刻開始做題，在考試前提高一兩百分。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但從沒有人具體的將起跑線，表現出來。
起跑線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是體現在一個人的思想品德上，還是經濟條件上？
是三觀的建立，還是學習能力的改變？
絕大多數人隻有朦朧的概念。
但今天，這條起跑線，明確地劃出來了。
六個問題，七條線。
人生，隻有這六個問題嗎？
線與線之間的差距，隻有這麽短嗎？
無數人陷入了深思。
……
周凡見火候差不多了，輕咳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引了迴來。
“我想，我已經不用多說了。”
“現在所在的這條線，是你們父母給你們創造的起跑線。”
“但我知道，你們自己，也能為自己奮鬥出更好的明天。”
“現在，所有人站好，站直。”
“在我倒數10秒後，以腳下的線為起點，跑向終點——籃球場。”
從操場到籃球場，有一千多米的距離。
周凡早讓馮東和胡柯配合學校其他的老師們，清理出了幾條馬路。
大公路中學每天上午，下午，都要進行一次跑操，鍛煉身體，對於路徑都很熟悉。
在周凡倒數聲中，所有人都默默做好準備。
在最前排的，絲毫不敢泄力，因為他知道，後麵有數以千計的人在盯著自己。
在後排的，一個個昂著頭，心中煙花綻放，眼裏火焰升騰。
每個人都握緊了拳頭。
“10……”
“9……”
“8……”
周凡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在操場上飄揚。
學生們都自覺地分散站開，尋找最有利的突進路徑。
“3……”
“2……”
“1——”
“出發！”
一聲令下，如同寂靜夜晚的驚雷，瞬間驚動操場上的所有人。
站在高台上，近五千名學生如同四濺的墨點，迅速分成一條條溪流，朝著籃球場跑去。
音樂聲，也在此時變得激昂起來。
【原來黎明的起點~】
【就在我的心裏麵~】
【隻要我還有夢~】
【就會看到彩虹~】
【在我的天空~】
一千米體測，正常人應該是在3分40秒左右。
現在每個人都鉚足勁想當第一，個個都拚了命，不顧一切向前奔跑，速度更是要快上許多。
在3分鍾的時候，已經有第一個同學衝到了籃球場。
在他氣喘籲籲之餘，突然淚流滿麵。
“媽？”
“你怎麽來了……”
在他身前，中年女人眼眶濕潤，擔憂地攙住他。
“先別說話……你先休息，怎麽跑這麽快啊，沒事吧，喝點水。”
中年女人心中感慨萬千。
剛才周凡所做的一切，她都通過手機直播收進眼底。
問的那些問題，聽完之後，她就知道自己兒子在哪了。
倒數第三條線。
比最前麵的同學，落後了整整一百米。
現在，居然生生超過這麽多人，第一個衝到終點。
中年女人摟著兒子的肩，有些泣不成聲。
同一時刻，還有很多很多家長，翹首等著自家孩子的到來。
原來，在演講期間，通過學校早前搭建的家長聯絡平台，周凡讓馮東悄悄將家長們叫了過來。
剛才那場演講，洗禮的不僅僅是學生們的心靈，更讓這幾千名家長備受觸動。
他們焦急地等待著，眼神不斷往接踵而至的學生們臉上掃去。
等看到自家孩子後，都擦了擦眼角的淚，控製好情緒，帶著笑容迎了上去。
“寶貝，你怎麽流這麽多汗，媽給你擦擦。”
“來了？”
“嘿，你小子還跑挺快！”
“爸……”
“媽……”
“爺爺？”
一聲聲驚唿，在籃球場上此起彼伏。
周凡準備的這個驚喜，太大了。
他將所有學生都瞞在鼓裏，策劃出這樣一出好戲。
比所謂的迴家給父母洗腳，喚醒學生們的感恩之心，激發他們學習的鬥誌……之類的常見套路，更深入人心。
許多學生在見到家長殷切的笑臉的那一刻，頓時淚崩，哭作一團。
“爸（媽），你放心，我會努力的！！”
“寶寶辛苦了，別哭啊。”
等人數差不多到齊。
周凡拿起了話筒，聲音溫柔，如春風吹拂。
“很好，沒人掉隊，也沒有人受傷。”
“歡迎你們，從起點，成功來到終點！”
等掌聲漸熄後，周凡繼續：“我相信，你們現在應該都很激動，有很多感想想要抒發。”
“先別著急，我的演講還沒結束。”
“還記得，你們剛才是站在哪條起跑線上的嗎？”
“是一步未進，還是站在最前列？”
“但無論如何，你們都成功抵達了終點。”
“人生不就是這樣麽，我們終究都會抵達生命的最終歸宿。”
“但中間的心路曆程，辛酸苦辣，幸福與否，卻全靠我們自身的奮鬥。”
“剛才的起跑線，之間的差距不過二三十米。”
“但人生起跑線與線之間的差距，又何止是用米來計算。”
“那是多少個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才能彌補的鴻溝！”
“但是，但是……”
“因為有了高考，在高考過後，大家又可以重新站在一條新的起跑線上。”
“我們國家的高考製度，是相當公平的。”
“沒有任何門檻。”
“沒有任何暗箱操作。”
“無論你的父母是什麽人，
無論你家住多大的房子，開多好的車，”
“你們都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沒有什麽可抱怨的，沒有什麽可遲疑的。”
“你們現在已經站在了人生的岔道口，麵臨新的選擇。”
“高考，是改變命運的機會，這句話並不是說說而已。”
“就在不久的將來，你們將迎來嶄新的人生。”
“隻要你去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
……
今天這段演講結束後，在第一時間登上了各大新聞社交媒體的熱搜。
微博、微信、知乎……
所有地方都能輕鬆搜到今天周凡的勵誌演講。
一方麵，是本來就有針對周凡的營銷方案，自然不會錯過這個風口。
另一方麵，那些看過直播後的人們，深受觸動，也自發地開啟了病毒式宣傳。
在床上躺屍多日的鹹魚青年，通過轉發這篇演講，似乎獲得了翻身的動力。
許多長輩看到之後，也紛紛轉發到親人群，進行二次擴散。
周凡自己都沒想到，出圈的方式竟然如此正能量。
先前他出名，一是因為遊戲打得好，長得帥，有一種電競明星的感覺。
現在倒是多了一層新的光環，自強不息，催人奮進。
民眾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從那件事情，轉移到了周凡身上。
又通過媒體的宣傳，大家對電子競技愈發寬容。
“沒想到一個打遊戲的，還能說出這麽發人深省的話。”
“我們之前，是不是對遊戲太過苛責了？”
“啊啊啊他居然還是b大的，這種天之驕子的選擇怎麽可能會錯呢？他一定是看到了未來的趨勢，才選擇進入電競行業的啊！”
“電競概念股了解一下，預售期間服務費八折~”
到第二天中午12點，據不完全統計，看過這段不按套路出牌的演講的人次，全網已經達到兩千三百萬。
而且這個數字還在持續不斷地上漲。
此時，當事人正躺在懶人沙發上，一臉愜意。
人生到這裏似乎已經圓滿了。
接下來，隻剩下最後一件事，完成之後，就能功成身退。
再迴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