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爺兒倆合騎著這乘黃膘大馬,目的是前往“大龍坡”的方家,丟了一個瑤仙,幸好還有個方若麗,這位方大小姐可得落實把握著,如果也因曠日時久,發生變異,君不悔的黴頭就算觸大啦。


    對君不悔而言,管瑤仙與方若麗在他心目中都占著極重的份量,然而若要仔細分判,方若麗的比重似乎要大一點,在個姓及習慣上兩人亦較契合;本來,他尚下不定決心如何取舍,為的是不忍負情,現在卻已雨過天晴.塵埃落定,管瑤仙業已主動的替他解決了這個難題,此時正好心懷坦蕩,合會佳人。


    鞍上,吉百瑞倒有些惴惴不寧:


    “依你所說,不悔,那方夢龍算是盡釋前嫌,不再記恨於我了?”


    君不悔輕鬆的道:


    “不錯,經過我及小麗的再三勸導,方老伯終於等應勾鉤這筆怨隙,化戾氣為祥和,他那條腿,算是白送給大叔。


    “呸”了一聲,吉百瑞啼笑皆非的道:


    “什麽光景了,居然還開這等玩笑,要如此調皮?方夢龍眼看著就是你的老丈人啦,雙方一朝結成親家,休再提這種煞風景的惱人言語,萬一刺傷了他令他迫憶前塵往事,對你我卻是大有不便!”


    君不悔笑道:


    “這話隻是對大叔說著玩,怎能在方伯父向前提?大叔放心,言詞輕重我還拿捏得準,否則豈非自找麻煩?”


    吉百瑞感慨的道:


    “我和方夢龍之間的這段梁子,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性子烈,火氣大,尤其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認為刀就是一切,藝業強弱便代表理直理曲,天打雷電,我就敢以白刃相抗,山若咆哮,亦誓以頭顱上頂,任是誰招惹了我,不流血殘命便決不付休……那真是一段迷失自我的瘋狂歲月啊,如今想想,又是何苦?”


    君不悔低聲安慰著他的老叔:


    “事情過去也就算了,大叔,舉凡人,大部有一段或多或少的癲狂日子,待到往迴看,省悟得出早年的是非功過,也就算明白人,辰光長遠了,總能衝淡若幹快與不快的迴憶,大叔不須為此自責太甚……”


    吉百瑞歎了口氣:


    “那時節,慢說斬人一條腿、便奪下幾條命,也不覺有什麽愧疚難安,就如同吃大白菜般的稀鬆尋常,但一朝活到我這把年紀,再看到自己作下的孽,心中滋味便又難言;人死了不能複生,肢體斷,就永成殘缺,那些刀下亡魂或是血肉迸濺的受害者,其痛齧悲憤之情當可想見,真正是不能自抑啊……”


    手上的緩繩輕帶,君不悔微微側過臉來道:


    “想開點,大叔,所謂福禍無門,唯人自招,當年你老叱吒江湖,在那種環境裏,要的也是這股氣勢,也由不得你退縮避讓,傷在你刀下的人,未見得個個都是冤枉,大叔出刀,亦不一定都是缺理……”


    吉百瑞搖搖頭:


    “等到了‘大龍坡’,我他娘再好生向方夢龍請罪,你們小兩口將來要過快活日子,老一輩的人便不該存有絲毫芥蒂,斷了人家一條腿,補不迴那條腿雖是另一碼事,但講幾句中聽的話卻省不得。”


    君不悔道:


    “這都是大叔顧全我們,可也不能大委曲大叔自己。”


    拍了拍君不悔肩膀,吉百瑞笑了:


    “為了你與你媳婦,我老頭子受怎麽樣的屈都不關緊,倒是你們小兩口要和樂恩愛,才不枉費我這一片心。”


    君不悔若有所思的道:


    “大叔,你可別把話說得大早,小麗對我有心是不錯,但是不是一定能娶到人家還未敢斷言,她老子娘隻怕尚不知道這迴事,揭開了底,如果又像管瑤仙那樣來一記當頭棒,就真笑不動了。”


    吉百瑞哼了一聲: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人就有那等黴法的?同樣的漏子會連著逢上兩遭?姓管的娘們見異思遷,誌節不堅,我不信方家丫頭跟她是一路的貨!”


    君不悔道:


    “咱們還是多少保留點好,大叔。”


    吉百瑞在鞍上移動了一下坐姿,手捏著大腿肌肉,又在腰眼間輕捶了捶:


    “不要胡思亂想,這樁事,我有預感,十成十沒有問題……不悔呀,到前麵那間麥垛子場邊停一停,我得下來歇會兒;他娘人一到老便真個不濟啦,馬上這一折騰,腰也酸來背也痛,連屁股都硬麻了……”


    君不悔剛要迴話,卻驟見前頭那片麥垛子麥杆橫飛,人影閃掠,麥垛子連倒數堆,有血光映現,也有人滾跌於地,局麵似乎正是一場拚殺!


    那邊的光景,吉百瑞亦看到了,他眯著眼觀望,口裏嘀咕著:


    “人就是這麽犯賤不是?大米白饃吃撐了,一天到晚便不停的你拚我鬥,真也不嫌憎煩?好不容易找著個歇腳處;你看吧,又叫攪了!”


    君不悔注視著那滾跌在地下的人迅速翻躍,注視著那人的對手正連連追殺,而麥垛子掩隱下,好像還有另外兩位仁兄在纏鬥,場麵挺熱鬧的;他目光不移,一邊問著吉百瑞:


    “大叔,要不要在這裏想歇?”


    吉百瑞似是老興徒發,蠻有勁頭的道:


    “娘的,且湊過去看看再說,保不定是台好戲--”


    黃膘大馬稍稍加快步速,一眨眼便到了近前,到了近前,君不悔卻突的全身僵直,背脊梁挺硬,握韁的雙手竟然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吉百端立刻就發覺了君不悔的異常反應,他探出上半身,關注又迷惑的問著:


    “你是怎麽啦?不悔,有什麽不對勁麽?”


    君不悔臉色蒼白,唿吸急促,以一種極低極怪的聲音道:


    “那是我師父和師兄……”


    怔了怔,吉百瑞將視線投注過去,也不由壓下嗓門:


    “你是說任浩同他那橫刀奪了你小師妹的寶貝師兄?”


    君不悔點點頭,語聲艱澀:


    “正是他們……”


    吉百瑞忙道:


    “再說清楚點,場子有撥人在火並,你那鳥操的師父與師兄是占了上風的一撥,還是落了下風的一撥?”


    咽了口唾沫,君不悔道:


    “是落了下風的一撥。”


    哧哧笑了,吉百瑞開心的道:


    “我就說嘛,憑任浩那幾手三腳貓的把式,如何占得了上風?不打他個滿地找牙怎麽對得起天理?不悔,方才學懶驢滾翻的那一個,可就是任浩?”


    君不悔的表情矛盾又痛苦:


    “是我師父……”


    吉百瑞幸災樂禍的一拍手:


    “來來,下馬,下馬,這等熱鬧,怎得不瞧?老子高興了,說不準指點他兩招,克敵不必,保命有餘。也好叫他看看什麽樣的刀法才配稱是刀法!”


    君個悔默不作聲,陪著吉百瑞下馬靠前,這時,落下風的兩位越發左支右細,敗像畢露,而他們的對手卻益見兇狠猛辣,攻勢淩厲,勝負之分,眼看已在不遠了。


    細細打量著自己的師父與師兄,君不悔不禁有一股辛酸的感覺--隻這段辰光不見,任浩竟是老了,不但人顯得蒼老,更且憔悴柘槁,氣色極差,此刻他正在豁盡全力的與他的對手拚搏著,他眉心淌血,左肩也一片殷紅,仿似受創不輕,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袍,粗濁的喘息聲,就連尋丈之外的君不悔,亦聽得清清楚楚。


    另一頭的龐其壯,情況也不見得比他師父好到哪裏,不知是眼下的敗勢影響了他,抑或有什麽其他的不如意,原本又白又俊的龐其壯,竟然黑裏泛黃,瘦了好大一圈,形態容貌間,更顯出一股黴氣,活脫一副背運命蹙的功架。


    吉百瑞雙手背在身後,閑閑的道:


    “不悔,你在想什麽?”


    君不悔呐呐的道:


    “我……大叔,我不忍……”


    “嗯”了一聲。吉百瑞緩緩的道:


    “我就知道你正在這麽想,不悔,到底你是個忠厚仁義的孩子,好吧,我同意你的意思。”


    君不悔驚喜的道:


    “大叔,大叔是說--?”


    吉百瑞似笑非笑的道:


    “你不是打譜幫你師門一把麽?為什麽還不去?”


    君不悔形色激奮的道:


    “多謝大叔周全,大叔不會怪我婦人之仁、恩怨難明吧?”


    嘿嘿一笑,吉百瑞道:


    “要是你無動於衷,才叫恩怨難明呢;小子,快點上,再遲,你那師父加師兄就得疊做一堆去啦!”


    君不悔不再猶豫,隻一個箭步,已搶到任浩身邊,剛好碰上任浩那個滿臉橫肉又虯髯如戟的兇潑對手揮刀斜斬而至,這人使的是一柄七環刀,刀刃透著紅黃色的寒光,舞動之間環震如號,既沉又猛,任浩反應倉皇,正待拋肩迴架,君不悔的“傲爺刀”已猝飛倏現,宛若一道晶瑩厚實的匹練,急卷暴翻,照麵裏已將那人逼出六步,差一點沒跌個四仰八叉!


    任浩驚異的望向君不悔,卻在一刹的迷惘之後脫口唿叫:


    “你,你不是不悔麽?”


    君不悔鼻端泛酸,“撲通”跪下,聲音帶著哽咽:


    “徒兒君不悔叩見師父……”


    白發蒼蒼,容顏灰槁的任浩不覺感觸萬千,悲從中來,他一把將君不悔挽起,嗓調在難以抑止的顫抖著。


    “不侮,不悔,這一陣子你是去了哪裏?又怎生碰巧來到此處?要不你適時現身來援,為師就叫熊鐸這個匹夫糟塌了……”


    君不悔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麵那個兇神般的熊鐸已聲如破鑼也似叫嚷起來:


    “你們不用忙著敘舊,師父是個二流子,做徒弟的還能強到哪一步?老子不怕你們師徒並肩子上,正好一遭宰了,叫你們往陰曹地府練把式去!”


    任浩氣得白發飄動,青筋浮額,瞑目如鈴中聲似裂帛:


    “熊鐸,你休要欺人太甚,趕盡殺絕,今天我任氏一脈,便個個橫屍濺血,也不會向你低頭認輸,卻看你能狂到幾時!”


    手中刀“嘩啷啷”的一擺,熊鐸形態獰厲的暴笑著:


    “死到臨頭,尚敢吹這等的大氣,真是可笑亦複可悲,你任氏一脈算個什麽烏?老子通通砍下你們的狗腦袋來當球踢,好叫你們再也不敢賴帳,再也不能依持那幾手破爛刀法來擋債!”


    任浩全身痙顫,麵孔扭曲,卻是扁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君不悔目注對方,慢慢上前兩步,非常平靜也非常安詳的道:


    “我師父即便欠了你幾文錢,你也不合要他老人家用性命來抵,放這種霸王債,莫非你自認是武功強、刀口快、保準吃定了?”


    熊鐸鐸模樣猙惡,大言不慚:


    “當然是吃定了,至少吃你們幾個窩囊師徒吃定了,娘的個皮,欠債不還,催他幾次,居然給老子拉下臉來,行,你翻臉,老子就宰人,憑情銀兩不要,卻得擱下命來!”


    君不悔淡淡的道:


    “我來了,你誰的命也要不著,姓熊的,卻得小心你自家性命才是!”


    狂笑一聲,熊鋒的七環刀豎起,吆喝著道:


    “你們師徒一個鳥樣,口把式強過手把式,奈何老子卻不甩這一套,見了真章才能分曉誰是大霸天,誰是那縮頭的王八!”


    一直站在麥垛場沒有吭聲的吉百瑞,這時哼了哼,開口發話道:


    “不悔我兒,這具人熊似的殺胚,我是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有氣,你要狠一狠,就送他上西天,若是狠不下,便給他帶點記號,早早打發了也罷!”


    君不悔迴應道:


    “是,我這就送他走路--”


    倏然吼喝若嘯,那熊鐸倒挺識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七環刀抖起寒芒如電,九刀合做一刀,威力萬鈞的搶前攻向君不悔。


    於是,“大屠魂”現焉,“傲爺刀”的刀鋒幻化成迸飛的青虹,倏變為翩掠的魔翼,晶亮的光華四溢,破空的銳勢激蕩,但聞,‘嗆啷”一聲脆響,熊鋒的七環刀已滴溜溜的拋上了半天,人也宛似陀螺般打著旋轉往外摔出,一旋一溜血,一轉一聲號!


    與龐其壯較手的那個,是個身材瘦削,麵色幹黃的中年人物,驟見他的伴當吃虧挨刮,如何能以甘休?這人不聲不響,猛然一記側旋,掩到君不悔身側,一對“鎖骨鉤”狠插迴絞,冷焰炫閃中,巴不得一家夥將君不悔的脊梁骨拋斷。


    君不悔是如法炮製,又一記“大屠魂”奉送給了這位仁兄。


    青藍色的芒彩仿佛一片剔透燦亮的光幕,而光慕中鋒刃縱橫,交織如雨,這位麵色幹黃的朋友便摹然身子繃挺,一頭跌出丈許之遠,那對“鎖骨鉤”則隻剩下兩隻把柄握在他手裏,禿禿的看上去好不紮眼!


    熊鐸與他的夥計,君不悔是一視同仁,誰也不多,誰也不少,每一位都是前胸加後背,各片下斤把人肉下來,肉雖不多,傷口卻不小,血糊淋漓的那一團,相當的令人觸目心驚。


    咬著牙,熊鐸搖搖晃晃的從地下站起來,伸出一隻血跡斑斑的右手指點著君不悔:


    “好……好雜種……你狠,算你狠……老子走了眼不關緊……早晚仍是我迴頭來結帳……說……你有種擱下萬兒來,便上天下海……老子也拎你得出!”


    君不悔古並不波,毫無火氣的道:


    “我叫君不悔。”


    麥垛子場邊,吉百瑞大聲道:


    “也別忘了我,我叫吉百瑞。”


    熊擇聽在耳中,方待再擺幾句硬話,充充場麵,卻突的一哆嗦,麵上五官都像刹時挪了位置,他忍不住一聲呻吟,急步過去扯起他那夥計,惶惶然似喪家之犬般落荒而去!


    在片刻的僵默之後,任浩麵對君不悔,形色陰晦淒黯,語調更顯蒼涼傷感:


    “你離開家裏不久,便遭了一場火,把什麽都燒光了,一家大小張著口,日子總得往下過,我在萬般無奈之下,向莊頭李大戶借了三千銀子做生意,不想一船貨朝南運,卻在江心遇風翻傾,落得血本無歸,這李大戶屢屢催討,我拿不出錢來還債,他竟找到他舅子熊鐸來逼迫我,我自忖力弱理虧,爭不過人家,隻好和你師兄摸出來待到前麵‘蘇家甸’去,向一位遠房表親多少貸幾文還帳,未料熊鐸卻誤以為我們是想賴債隱走,竟在半路上伏好了截殺我們……不悔,若非你及時來援,我與你大師兄,隻怕已經遭了對方的毒手!”


    黑著一張麵孔的龐其壯,努力牽動著唇角,擠出一抹何其幹澀的苦笑:


    “師弟,好久不見了,近況可好?我們都時常惦記著你,生恐你混得不如意,青蓮前些時還在念叨,說不知你如今的情形怎麽樣了……”


    君不海低沉的道:


    “多謝師門關懷,這段辰光裏,我還能將就著廝混,沒什麽好,卻也壞不到哪裏,正如師父所言,不管怎麽著,日子總得朝下過……”


    不曾點明,但聽話的人心中有數,君不悔是弦外有音。


    龐其壯欲言又止,卻令人體會得出他那份難以言宣的愧疚情懷,同樣的,任浩也有點兒訕訕的味道,師門兩代。這時居然透著恁般的生疏窘促,也客套得近乎虛飾了。


    吉百瑞仍舊背負雙手站在那一頭,看樣子並沒有過來與任浩師徒招唿的意思,他閑散的向四周觀望流覽,就是不肯多看任浩師徒一眼。


    輕輕咳了一聲,任浩有些不安道:


    “不悔,那位老先生,莫非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天刃”吉百瑞?”


    君不悔頷首道:


    “正是他,師父。”


    不禁興起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觸,任浩競帶著幾分靦腆的道:


    “你的刀法大有進展,已非吳下阿蒙,這教你練刀的,可是吉先生?”


    君不悔道:


    “是吉大叔,他整整教我練了三年刀,若不是他老人家,我如今尚不知流落何方,過的是哪種生活……三四年的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算短,要熬出個順遂來不容易,但至少徒弟沒給師父丟人,這是唯一可自慰的……”


    任浩慘然笑著:


    “為了青蓮的事,恐怕你對為師的仍不能釋懷吧?”


    君不悔垂下目光,沙沙的道:


    “弟子不敢,原是弟子技不如人,沒這個福份,而且事情早成過去,師父也不用掛在心上了,隻要師兄嫂琴瑟和調,相處融洽,便是一樁美滿姻緣……”


    龐其壯啞著聲道:


    “我和青蓮感情很好,遺憾的是這幾年我家亦是家道中落,入不敷出,讓青蓮吃了不少苦,嶽父又逢上接二連三的不如意事,把人都磨變了形--”


    忽然,吉百瑞在那邊開了腔:


    “我說不悔,天色不早了,咱們爺倆也該上道了吧?”


    君不悔提高聲音道:


    “這就來,大叔。”


    任浩局促的道:


    “你去吧,不悔,若是有緣,我們徒師尚有見麵之日,若是無緣,也就罷了,總之是為師的無能,耽誤了你,也害苦了你……”


    君不悔眼眶潮濕,喉頭哽咽,他匆匆跪下向任浩叩了個響頭,站起來一把拉住龐其壯走開幾步,將一張對折的銀票硬塞在他這位師兄手掌心中,然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轉身便走。


    任浩的蕭蕭白發在風中飄拂,他抬頭望向雲空,淚光盈盈,臉上的皺褶深疊,唇角不停的抽搐--無語問蒼天,大約就是他如今的寫照了吧?


    龐其壯亦僵立無語,此情此景,他又能說什麽?


    在抵達“大龍坡”之前,吉百瑞一路上念叨了千百遍,翻來覆去,主要隻是兩句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對於任浩師徒,他可是半點好感也沒有,總認為他們虧侍了君不悔,排擠過君不悔,而君不悔的以德報怨,他卻老懷彌慰,深慶得人,嘴裏不提,心中十分得意。


    這,也算是人性裏的一點私情吧?


    到得方家門前,君不悔親往叩門,不知怎的,心頭卻興起一陣惴惴,油然思起“飛雲鏢局”那種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景象;此地雖則無燈無彩,且頗為安靜,一股子懸惶疑慮竟是揮之不去,他忐忑的自問著,莫非管瑤仙扮演的這一台負情記,果真將他的信心傷了?


    門啟開,來應門的不是方家的管事方安,也不是其他下人,淡淡的香襯著那張端秀又略顯清減的麵容,居然是方若麗本人。


    四目相觸的一刹,雙方的反應卻竟一片癡迷,他們彼此深深的凝視著,定定的對望著,好像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世界一片虛無,穹宇一片渾沌,再沒有其他事物存在了!


    這短短的別離,留下的卻是如此悸震又深鐫的相思,聚首之前不曾感受到這樣的激蕩,重見之後才知道已然恁般相融相合,密不可分了;君不海情不自禁的伸展雙臂,方若麗那麽自然的依進他的懷抱,當事人不覺生逆,旁觀者不感忸怩,仿佛原本就該是這等的情景才對。


    君不悔輕攬著方若麗的腰肢,方若麗輕偎在君不悔的肩頭,他們絮絮低語著,恍同不見餘子,夢遊似的步履宛如踏在雲彩裏,慢慢向裏行去--約莫就將開始了吧,哪幸福,那摯情、那美滿?


    後麵,吉百瑞著急的跟了上來,邊嚷嚷著:


    “不悔,不悔,你們這是怎麽啦?急也不急在這一時,莫忘了還有我老頭子呀!”


    門側邊,一隻手伸了過來,親切的挽住吉百瑞,吉百瑞趕忙迴望,那挽住他的人--赫然竟是方夢龍--那化怨為德、睽違多年的方夢龍!


    吉百瑞一時百感交集,尷尬著不知如何啟齒是好,方夢龍卻攜著他的手行往另一個方向,語聲和悅真摯,卻也是低細的:


    “不要打擾他們小兒輩,百瑞老哥,有我陪著你;睽別多時,咱們可要好好敘上一敘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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