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老大拾起王壯掉在地上的鋼叉,順手托起死花鹿放在馬上,這才跟著石北鬥馳出林子來。


    原路走迴王壯家的時候,王強手中也握著一把鋼叉在附近路上等人呢,他見石北鬥馬上馱著大哥,不由得一驚,急忙上前道:


    “我大哥怎麽了?”


    石北鬥拍拍王壯的厚背,笑道:


    “一個人要是力氣放盡了,就是他這模樣。”


    迴頭又見郎老大馬上馱著條死鹿,王強立刻幫著把大哥扶下馬來,背進屋子裏,王壯老父母一見,也是一陣緊張,還好野狼隻把王壯衣褲咬破,並未傷到皮肉。


    王家二老聽了郎老大把情形說了一遍,不由感謝郎老大與石北鬥二人來的及時。


    這晚上王家就在茅屋裏支起火盆烤起鹿肉下酒。


    那王壯在歇了一夜之後,身子本就結實,這時又恢複了那股子蠻勁,笑對郎老大二人,道:


    “那群野狼是慢慢聚來的,起先隻有三隻,我連理也沒理它們的背著山鹿迴家轉,可是就在那山崖下,突然聚了十幾隻,這下子我才感到不妙,等我再往前要走呢,他娘的一下子又來了十幾隻,沒辦法,我隻得來個負隅頑抗,想不到那些野狼輪番的向我撲來,約莫著總也在那山崖下折騰了個把時辰,要不是這隻鹿,我也許揮著鋼叉衝迴來了。”


    郎老大這時一笑,道:


    “王壯,你收拾一下,上路了。”


    王壯早聽石北鬥講過水行雲重振墨雲穀的事,這時也不多言的道:


    “沒什麽好叨拾的,一把鋼叉,我跟二位上路。”


    石北鬥哈哈一笑,立刻向王壯二老告辭。


    那王壯也是個孝子,他騎在馬上對兄弟王強道:


    “兄弟呀,好生伺候爹娘,沒事少入山去,我會按時迴家來的,一應開支自有我安排。”


    王強送三人到山脊上,抱拳道:


    “大哥放心去吧,父母自有我的。”


    於是,八匹馬三個壯漢,立刻直往附近的狼山馳去。


    而狼山住的是萬裏風,在墨雲穀十大武士中,萬裏風的輕功最了得,隻是十大武士中也隻有他長得既瘦又小,活脫像個瘦皮猴。


    日正當中,天上的烏雲隻遮了半邊天,看起來天上一半無雲,那厚厚的雪層卻被冬陽鑲了個美極了的金邊,光景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天象奇景。


    這時候,狼山下麵的小村子頭上,正有個瘦小個子,翹著八字粗胡子,四腳拉叉的躺在一張長木凳子上曬太陽,一雙小綠豆眼一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不錯,這人就是郎老大要找的萬裏風。


    遠處有了馬蹄聲傳來,萬裏鳳連多看一眼也沒有的擰身而起,兩個騰躍,人已攀上村頭的一棵紅柿樹上麵。


    冬天的大山裏,什麽野果也不多見,唯獨這些大柿子樹,一樹的葉子全被寒霜剝光,也把一樹的柿子變得稀紅,如果搞幾個火上烤熱,再把皮撕去,吃到口中又香甜又熱乎,宛如吃著一個稀巴巴的糖葫蘆。


    萬裏風人一登到樹上,立刻隱起身子,狼山是個荒涼地方,哪會有騎馬的往此地來,難不成官府來了辦案的,抑或是大山裏出了馬賊?


    不旋踵間,早見郎老大一馬當先的衝過來,他後麵一群馬上,還坐著石北鬥與王壯二人。


    樹上的萬裏風一驚又喜,隨手摘下三個紅柿子,就在郎老大三人快要自大柿子樹下越過呢,三個紅柿子已迎著打去,口中大叫道:


    “接鏢!”


    郎老大聽得風聲,頭一偏伸手去接,不料抓了一手爛紅柿子,而王壯與石北鬥二人隨後一看,早把飛來紅柿打落地上。


    郎老大勒馬抬頭看,不由得紅胡子一翹,戟指樹上的萬裏風笑罵道:


    “真他娘的是個頑皮猴子,還不快下來,趕著迴墨雲穀去了。”


    萬裏風一個跟鬥落下樹來,握在手上的尺半雙刃尖刀已插迴鞘,聞言一怔,道:


    “要我姓萬的迴墨雲穀伺候那婆娘呀?門都沒有。”


    郎老大一笑,道:


    “誰說要你去伺候人,是要你去殺人的。”


    萬裏風不解的道:


    “殺誰?”


    石北鬥厲聲道:


    “當然是去殺那婆娘同她的老情人關浩了。”


    萬裏風一怔,急又問道:


    “這麽說來,穀主終於醒過來了,哈……”


    郎老大道:


    “別笑了,快上馬吧!”


    萬裏風道:


    “來了總得吃喝一頓再去嘛!”


    郎老大搖頭道:


    “要吃趕到丹江岸去吃。”


    萬裏風一笑,道:


    “去找打漁郎葛正八?”


    王壯揮手道:


    “快上馬吧。”


    萬裏風抬頭望望柿子樹,笑道:


    “來到我的地頭上,不吃點東西我心終是過意不去。”


    說完騰身又起,雙手已攀上樹枝。


    郎老大三人舉頭看,隻見萬裏風在樹上挑著摘,摘一個往下丟一個,邊又笑道:


    “吃幾個紅柿,既擋餓又擋渴,完了再上路也不遲。”


    刹時王壯三人各接了六七個,三人隻叫“夠了夠了”。


    萬裏風連家也沒有迴,找了一匹花斑馬騎上,笑道:


    “走,我帶你們抄近路去丹江。”


    ◎◎◎


    丹江的最大碼頭在荊關,但葛正八可並不在荊關,就在荊關以北五十幾裏處,有個漁村叫水堰灣的小地方,這裏的漁戶並不多,隻住了七八戶,隻是每戶都有條小船在丹江上活動,漁舟打魚兼運貨,有一年墨雲穀主水行雲到外地看生意,主要的是山貸藥材運往漢江去,就在這幾結識了葛正八。


    墨雲穀主見葛正八水上功夫了得,拳腳功夫也不錯,這才網羅到墨雲穀的。


    郎老大四人來到水堰灣的時候,退去的烏雲又罩頭,光景又快下雪了,天也在泛灰。


    郎老大問漁村的人,這才找到葛正八的家門,但見一把大鎖,四個人探問之下,知道葛正八在船上呢。


    葛正八的住處不大,也隻是兩間茅屋,王壯下得馬來,先把馬控好,走至門前雙手一推,早把那扇大門推開來,迴頭笑對郎老大道:


    “把馬拴好,咱們先進屋去,有什麽吃的自己動手,就等老八迴來,勝如往江邊亂找的好。”


    郎老大一聽,點頭道:


    “也該吃點東西了。”


    於是四個人相繼走入葛正八的家中。


    當真是粗桌椅、爛床鋪,床下一支大夜壺,破鍋灶、幹稻草,四周牆上盡是黑灰,標準的破落戶。


    王壯嗬嗬一笑,道:


    “他娘的,葛老八也住得慣,我兄弟討不到老婆,再看看老八住的窩,怪不得他人長得帥,卻依然是個光棍漢。”


    四個人正哈哈笑呢,突聽得屋外麵有人厲喝道:


    “哪個大膽狂徒,敢在背後放閑屁的。”


    四個人朝門口看,隻見一個三十左右的漢子,虎背熊腰,穿一件狼皮襖,粗皮棉褲破棉鞋,一個破半笠遮了半個麵,一手提了一串肥魚,一手提著一隻小漁網,光景可不正是那帥氣十足的葛正八迴來了。


    葛正八一見是郎老大四人,不由得狂叫一聲衝進屋子裏,歡聲道:


    “好家夥,原來是你們呀,我葛老八想都未想到呢!”


    石北鬥一掌拍在葛正八肩頭,咧著大毛嘴叫道:


    “快弄些酒菜吃。”


    高高的舉起手中鮮魚,葛正八笑道:


    “這裏是丹江網來的魚,我床下麵自已釀了壇老黃酒,原是要過年時吃的,如今全取來煮了喝吧!”


    這一晚可真夠葛正八高興的,因為郎老大把墨雲穀的事說了一遍,知道穀主水行雲又迴墨雲穀了。


    五人一直把葛正八的酒喝光,魚也吃完了,已是二更天了,這時郎老大才對其餘四人道:


    “今晚我們擠著睡一晚,明日一早還要入山去找秦通、包文中、張俠三人呢。”


    “這三人住的相近,明日一天時間就會湊齊,哈……我們又要迴墨雲穀了,當真令人高興,哈……”


    ◎◎◎


    八匹健馬八個形狀各異,但卻是有誌一同的漢子,他們揚鞭催馬,一路著鞭馳向墨雲穀,不時的從各人口中厲烈的發出“哈”叫聲,烈馬的口中噴著白煙,在氣漩的攪和中,與馬背上人口中的白氣混在一起而飄在後麵,蹄聲雷動,山道上驚起不少飛禽走獸奔騰飛逃,光景是一副捍衛社稷的樣子!


    而在這時候,另一批狂漢也在飛馬奔馳著,大山裏突然出現這麽兩股人馬,引起不少人的關心,但誰又會知道江湖上即將出現一場大屠殺!


    墨雲穀中,正麵的大廳上坐著水行雲,他熱烈的款待著扁和與錢鳳,金小山就在這時候把老金礦村中所見,十分仔細的對水大叔作一報告。


    半晌水行雲未開腔說話。


    扁和卻笑道:


    “關家兄弟二人住的神秘,連行動也乖張的離譜,當真是天理難察。”


    水行雲自言自語,道:


    “我在想,姬玉人是怎麽會同那關浩認識的,這件事為什麽會連我這個做大師兄的也不知道。”


    扁和一笑,道:


    “這本沒有什麽,一個人若做出羞恥的事,多半會加以隱瞞,誰願意自毀形象的。”


    水行雲望望一旁的錢鳳,對金小山道:


    “你領著阿鳳到各處走走去,我同你扁大叔還有話要細說呢!”


    錢鳳自然高興,立刻拉著金小山笑道:


    “我正想看看這墨雲穀呢,小山哥,我們走吧。”


    金小山點頭一讓,隨著錢鳳走出大廳。


    水行雲這才一聲長歎,道:


    “水某著意的把扁兄請來這墨雲穀,實在有著一事,期待扁兄弟解釋疑惑。”


    哈哈一笑,扁和道:


    “千兩白銀解釋一件事情,倒是扁和一生中遇上的最賺錢買賣了。”


    水行雲一笑,道:


    “如果千兩銀子能解開水某心中結,水某自覺這千兩紋銀用得十分值得。”


    扁和邊喝著棗茶,邊點頭道:


    “水穀主的心中結,必已藏很久了吧?”


    水行雲道:


    “不錯,自從姬玉人再嫁到墨雲穀後的第二年,就已在水某心中存疑。”


    扁和放下瓷碗,道:


    “且說出來聽聽如何?”


    墨雲穀主水行雲緩緩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隻見這小小瓷瓶十分精巧,上麵還烙著藍色細花紋,兩寸高一寸寬,瓶口尚有個金色蓋子。


    水行雲望著細瓷瓶,緩緩道:


    “我在迴墨雲穀的那晚,親耳聽了姬玉人同關浩二人在這大廳上對話,一時間氣得難以控製,換在年輕時候,我會不顧一切的取他二人性命。”他一頓又道:“那晚他二人負傷遁去後,我仔細在想,那姬玉人當年嫁我之時一副可人樣子,處處為我的身子著想,她曾一再的對我說及,她年輕,而我已年過五十,因而為我調製一種補藥,叫我每日睡前服用,如今想來,她給我的藥,必有問題。”


    扁和道:


    “可是這瓷瓶中的藥?”


    點點頭,水行雲道:


    “正是。”邊把瓷瓶遞向扁和手中。


    扁和接過瓷瓶,旋開瓶蓋,先用鼻子聞了一陣,然後再以手沾了些藥末在掌中細看一陣,隨之蘸了些放在口中細嚼,邊點頭,道:


    “絲瓜粉、茄子末、蟾蜍皮、老蟒涎,加上薄荷葉,尚有幾味就不知是什麽了。”


    水行雲眼神有些失望,但他未開口呢,扁和雙目已注視著水行雲,道:


    “隻這幾種藥料,已足以令人懼怕房事,水穀主,請恕我扁某冒問一句,你可是早已倒陽了吧!”


    水行雲一把抓住扁和,全身哆嗦的道:


    “不錯,我已數年不舉了!”


    扁和笑笑,道:


    “到此我已完全明白,原來你上了姬玉人的當了。”


    他一陣搖頭,又道:


    “單就我已認出的幾味藥,就是掩閉人身上會明、曲骨、中極、關元幾處大穴之藥,長久服用,你豈有不失去偉丈夫的雄姿?這女人才叫毒呢!”


    水行雲刹時一臉殺機,他咬牙怒道:


    “既是以怨報德,又是恩將仇報,我水行雲今日明鏡心頭,一天的雲霧盡散,餘下的是找這賤人索命去。”


    扁和道:


    “你這種隱疾,最忌動怒,更不可動武,那會令你血氣上衝,難以自製的病情加重。”


    水行雲一驚,他這才知道自己每次運功的時候,為什麽會一臉通紅,原來如此。


    一頓之間,他問道:


    “聽先生口氣,我的這種隱疾還有一線希望了?”


    扁和點頭道:


    “扁某有七成把握醫你的故疾。”


    水行雲一聽,大喜過望,忙起身施禮,道:


    “扁先生再造之恩,水某這時先謝了。”


    扁和哈哈一笑,道:


    “舉手之勞,何需水穀主言謝,過山嶺村已經受過你的好處,如今迴報也是應該的了。”


    就在這時,金小山已同錢鳳迴到大廳上。


    水行雲自懷中取出兩封信,對金小山道:


    “洛陽城你走一趟,先將那貪官司徒壯收的‘金菩薩’索迴來,因為每年過年時間,我總是要向這尊菩薩上香,今年自然不能例外。”


    金小山點頭接過信,笑道:


    “這信不正是關金那老兒寫給司徒壯的嗎?”


    水行雲點頭道:


    “不錯,有了這兩封信,你應該很容易的取迴金菩薩,早去早迴。”


    這等於是交待任務,至於如何達成這項任務,那光景就看金小山的了,因為在水行雲的眼光中,如今的金小山應該可以獨當一麵了。


    金小山說走就走,他對剛迴來不久的林總管吩咐備馬,自己卻向錢鳳打聲招唿,立刻迴房去收拾一番。


    這時有一對不畏寒的喜鵲在庭院中的樹頭上“喳喳”叫,金小山邊把信往懷裏塞,見水大叔拄杖走來,爺兒倆又在廊前低聲說了一陣,水行雲隻是點著頭道:


    “墨雲穀的東西豈容那貪藏枉法之徒據為已有的,記住,老金礦村你所發現之事暫不能提及,免得那老貪官有備,就難辦了。”


    金小山點著頭道:


    “小子記住大叔交待,司徒壯如果拒絕,看我折騰他吧!”


    水行雲冷笑道:


    “貪官怕死,我料他必會交出金菩薩的。”


    ◎◎◎


    一路上金小山心情愉快的縱馬疾馳,從墨雲穀到洛陽,那是山路一半,另一半順著官道直往東,直到三日後的過午時份,金小山終於又進了洛陽城。


    又見那條巡撫衙門大街,金小山一馬到了司徒壯的大宅外麵,抬頭隻見八個血紅宮燈還掛在那兒,光景是司徒老太爺的八十大壽的喜氣味道還在呢。


    隻三兩步,金小山就登到台階上,門房的人見他來得快又疾,忙迎著站出兩個漢子來,伸手一攔,道:


    “喂,你找誰?”


    金小山麵無表情的道:


    “我找司徒壯。”


    二人對望一眼,一人戟指金小山道:


    “小子呀,老太爺的名諱也是你隨便道出口的。”


    另一人也道:


    “這小子準是瘋子,要不準是馬尿喝多了。”


    金小山怒道:


    “啃你六舅的,你們看我像個瘋子,老子話中可曾有酒味的?”


    邊伸手一分,兩個漢子各自橫倒向門框上,而金小山已走入大門內了。


    二人晃肩站起來銜尾追去,邊口中罵道:


    “哪裏來的青皮賴漢,竟敢不長眼睛的直闖司徒府,前麵不遠可是巡撫大衙門,光天化日下,難不成想他娘的要造反呀!”


    金小山根本不理會,一徑衝到前院大廳上,可真巧,正遇上那個會敲竹杠的柴管事。


    柴管事見來的是金小山,忙笑臉相迎的道:


    “哈,小夥子又來了,這次是同哪家保的鏢呀?”


    金小山手指身後追來的兩個門房,道:


    “這兩個家夥真聒噪,我十分不喜歡。”


    柴管事立刻對走來的兩個門房道:


    “迴去吧,這裏沒有你們的事了。”


    兩個門房互看一眼,隻得退出去。


    柴管事這才招唿金小山在大廳上坐下來,道:


    “趕著替誰送鏢,要見我們哪位爺?”


    金小山嘴角一撩,道:


    “老太爺。”


    柴管事搖搖頭,道:


    “老太爺吃過午飯必得午睡一陣子,要見他老人家,那得兩個時辰後了。”


    金小山冷冷道:


    “他老吃撐了去睡,小子卻餓著肚皮等他,這未免說不過去吧,我的柴大管事。”


    柴管事搖頭又道:


    “沒法子的事。”


    不料金小山唬的一聲站起來,道:


    “我自己去!”


    柴管事一攔未拉住,跟在身後直叫嚷——


    “喂!喂!”


    金小山哪管他三七二十一的直往裏麵闖。


    二道院的正廳上,司徒傑正在逗弄籠鳥呢,見金小山大步衝來,早起身迎住,道:


    “你怎麽又來了,什麽事?”


    金小山道:


    “什麽事得見到你爹才能說。”


    司徒傑大怒,道:


    “什麽東西,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保鏢的,說起話來沒規沒矩的像聲屁——”


    不料金小山反手一巴掌,打得司徒傑紅了半邊臉。


    一旁的柴管事忙叱道:


    “好小子你竟敢打起我家大爺來了。”


    反腿一腳,直把個柴管事踢了個就地滾,金小山邊喝道:


    “滾一邊去!”


    司徒傑暴喝道:


    “來人呀,把這個小王八蛋捆起來,先著實的打,再送他巡撫衙門去。”


    大廳外早有人狂叫著奔來——


    金小山一把揪住司徒傑,“閻王梭”托在右掌上旋動,低著眼皮直眨動,司徒傑道:“都城之內,你還想殺人呀!”


    金小山冷冷道:


    “你以為我不敢?”


    司徒傑已覺出“閻王梭”那尖冷的梭頭在喉頭上磨蹭,不由得急搖手道:


    “你們都站出去。”


    七八個剛進入大廳的人,急忙又退到大廳外。


    司徒傑這才問道:


    “你究竟什麽事?”


    金小山道:


    “把你老子喚出來!”


    正說著呢,早見司徒壯拄著手杖走出來,道:


    “外麵什麽雞貓叫的,要不要我睡呀!”


    金小山這才鬆了司徒傑,哈哈笑著對司徒壯道:


    “老爺子可還記得在下?”


    司徒壯隔著老花鏡瞧,邊嗬嗬笑道:


    “不就是送我金菩薩的小夥子嗎,這次來可是又要送什麽呀?”


    金小山伸手入懷,取出兩封信來交在司徒壯手上。


    司徒傑忙幫著把信拆開來。


    先一封,那是關金寫的,司徒壯一看,笑道:


    “東西我已收了,這信看不看已沒關係了。”


    但當他接過第二封信才看了一半,麵色都嚇白了!


    “這……這是……關金真不是東西,他竟盜取別人的寶物送我老人家,這要是刑部衙門告我一狀,不但收藏的官司我要吃,連他姓關的當年那件案子也要翻了。”


    邊迴頭對兒子司徒傑道:


    “老夫已八十整歲,不著興再去吃官司,快去取那金菩薩出來交這小夥子再帶迴去。”


    不旋踵間,司徒傑已把金菩薩又提出來放在桌上,道:


    “小子,你看清楚了,完了你帶著這玩意兒快滾。”


    金小山掀開一看,隨即又合起來,拉過椅子反倒坐下來,光景是同司徒壯老爺子泡上了。


    頓著手杖,司徒壯道:


    “東西已還,你怎的不走了?”


    金小山輕鬆的道:


    “老爺子,我是幹什麽吃的?”


    他一頓又道:


    “我是押鏢的呀,上迴送這金菩薩來給你老爺子拜八十大壽,押鏢的銀子是一萬兩,這迴又要押迴去,物主說的可清楚,隻收個一千兩就算了,老爺子你怎麽說?”


    司徒壯老臉一橫,怒道:


    “敢情是要敲竹杠呀,我不給!”


    金小山一笑,疾快的又把兩封信搶在手中,背起金菩薩就走,邊自語道:


    “小子我這就上北京,刑部衙門裏自然有人同你打官司,到時候老金礦村死的那些淘金客也報得沉冤了。”


    金小山一腳尚未跨出門坎,司徒壯大叫一聲,道:


    “你迴來!”


    金小山迴頭道:


    “想通了?”


    司徒壯怒道:


    “給他一千兩銀子,氣死我了,老夫絕不與關金善罷幹休!氣死我了,唉!”


    他兒子司徒傑忙著上前扶著他後麵走去。


    收了一千兩銀票,金小山大搖大擺的走出司徒壯家那間仍然充滿喜氣的大廳,廳門口,他對柴管事笑道:


    “大管事,這一迴你要不要見一麵分一半呀?”


    柴管事一哆嗦,忙伸手一讓,道:


    “小祖宗,你厲害,我惹不起你,你大駕請迴吧!”


    “哈……”


    金小山笑得雙肩也在抖動不已……


    ◎◎◎


    金小山離開洛陽城往西奔馳,他是人有精神馬又歡,疾馳中那馬蹄揚起一地雪泥飛揚,但他心中卻在想,水大叔如今該是心情暢快了吧,姬玉人那個女人看起來是個貴婦人似的,但若從她做的事來看,實令人齒冷,現在水大叔的心中隱患已除,這個年墨雲穀有得熱鬧了。


    大山中,金小山眼看著距離墨雲穀尚有一天馬程了,這日他人才剛剛繞過一個大山彎路,遠處一陣馬蹄聲,宛如天空滾雷,不由得心中一驚:


    “這不隻是一匹馬,少說也有個五七匹吧。”


    心念間,一撥馬斜刺裏閃入山道旁的一叢荒林中。


    金小山也才剛剛隱住身子,已見六匹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可真是形形色色,光景是男女老少全有了。


    隻見當先一騎可不正是那晚遁去的‘人麵狼’關浩,第二騎馬上的是那剛到過墨雲穀的姬長泰老頭兒,如今看他騎在馬上,挺胸爺麵,白髯飄飄,已不見他那副老態龍鍾樣,精神可大著呢。


    第三匹馬上還真令金小山一驚,姬玉人那晚傷在膝頭上,如今她還能騎馬,倒是令他大為驚訝!


    第四個卻是個老太婆,她白發稀疏的頭上斜著包了個大花巾,四方麵孔錯綜複雜的盡是深溝皺紋,有一隻龍頭拐杖掛在馬鞍上,雙目炯炯而嘴巴閉得緊。


    第五第六匹馬上卻是兩個少年男女,二人背上全背著劍,英氣栗然,精神煥發,光景猶似武林青年才俊呢。


    六匹快馬看看快要全走過去了,但金小山的坐騎是惹禍精,突然一聲長嘶,聲音不大,但山道上六人全聽得清楚,當先的關浩一伸手,立刻六騎全停下來。


    金小山一見,一抖韁繩,緩緩的自荒林中馳出來,邊哈哈一笑,道:


    “我操,光景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又見麵了,哈……”


    關浩那晚上受了肩傷,如今才算沒事,但他卻把金小山認的切,也恨入骨,如今仇人見麵,何止是分外眼紅,刹時間他已雙肩聳動,牙齒咬得格格聲,一副欲撲上去痛噬人的樣子,沉聲道:


    “不錯,是山不轉路轉,轉來轉去把你這狗東西給轉上了陰陽界,小子啊,你準備保命吧!”


    突聽第四匹馬上的老太婆伸手一攔,道:


    “等等。”


    隻見姬玉人迴頭道:


    “師娘,打傷我的就是這小東西,行雲他已把師父教他的本事,全都傳授外人,不信那‘閻王梭’就在這小子身上,你老隻管問他。”


    緩緩的馳馬到金小山麵前,老太婆眯著一雙老花眼,癟著一張沒牙的嘴,問道: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呀?”


    金小山聽姬玉人叫這看來足有八十歲以上的老太太叫師娘,立刻想及這老太婆必然也是水大叔的師娘,自已這是碰上了老祖奶奶了。


    心念間,金小山抱拳施禮道:


    “老太太,你問我叫什麽?我姓金,叫小山。”


    下嘴唇幾乎碰上鼻子頭,老太太哈哈笑道:


    “金子像小山一樣,嗯,好名字,你應該是做買賣的,怎麽跟行雲學起武了呢,行雲他人呢?”


    金小山馬上打個十,笑道:


    “我也不知道啊!”


    金小山這麽說,是因為姬玉人與關浩那天晚上並未看到水大叔,甚至姬玉人狂叫,大叔也不與相見,所以他也推說不知道。


    不料六人中尚有個姬長泰,聞言早笑指金小山道:


    “好小子,你在說謊呀,水行雲明明是在墨雲穀,而且我老人家還在墨雲穀住了幾日呢!”


    金小山一聽,也想起姬長泰是在墨雲穀住過,但他一轉念間,不由笑道:


    “老爺子,你知道我這是往哪兒走?”


    姬長泰道:


    “你上哪兒呀?”


    金小山道:


    “我這是迴墨雲穀,這位老太太問我水大叔,眼下我當然是不知道,得到了墨雲穀一問才知道呀!”


    老太太突然嘿嘿一笑,道:


    “小夥子,你的機警性頗高,不過不知你在‘閻王梭’上的造詣又是如何?”


    金小山打個哈哈,道:


    “三腳貓爪,難登大雅之堂,老太太,你老不問也罷,這一問呀,我還真的麵上火辣辣的呢!”


    別看老太太是老花眼,但老花眼看遠處可是清楚得很,隻見她雙腿一抬,人已落在馬下,掛在馬鞍上的龍頭拐杖已握在手中。


    這時關浩幾人正欲下馬,老太太伸手一止,道:


    “用不到你們插手,‘閻王梭’的絕技真被這小夥子學去,你們誰是他的對手?”


    關浩道:


    “有老太太在,我們正好圍而殺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


    老太太搖頭,道:


    “十幾二十招也許我能擋得了,但卻難以有致勝把握,再說這‘閻王梭’專攻人多,所以你們還是守在一旁的最好,多了反給他可乘之機。”


    金小山搖手道:


    “老太太,你老要同在下動手?”


    老太太招手道:


    “下馬吧,讓我老婆子試試你在‘閻王梭’上的功力究竟有幾成火候了。”


    金小山並未下馬,仍直搖手道:


    “老太太,你這麽大年紀,我怎好同你動手過招,這萬萬使不得呀!”


    老太太拐杖一頓,道:


    “五十年前這‘閻王梭’是我丈夫之物,傳到水行雲手上三十年,如今又落到你的手中,今日既然被我老婆子碰上,總得要試一試的,下來吧,年輕人。”


    金小山一聲苦笑,道:


    “照你老太太這般說法,我金小山就算借來個老虎膽子也不敢向你老動手過招,別的不提,單隻要我水大叔知道了,就難免一頓臭罵。”


    老太太一頓拐杖,疾言厲色的道:


    “也別羅嗦了,難道要我老婆子拉你下來?”


    金小山忙搖手道:


    “好,好,小子恭敬不如從命,老太太,你可得手下留情,要知道我還身負重‘金’呢!”


    金小山所說的重金,大概隻有他心中清楚,因為那尊“金菩薩”還背在他背上呢。


    老太太雙目一瞪,道:


    “你這是說的什麽話?”


    金小山一副無可奈何的道:


    “老太太,你可得多體諒小子我呀,你不看金麵也得看佛麵,就算你連佛麵也不屑一顧,可是小子如今這背的……”


    他反手指著背上,又道:


    “小子我背上可是背的一尊如假包換的‘金菩薩’呀!”


    他此言一出,老太太並未太吃驚,倒是一旁嚴陣以待的關浩與姬玉人二人,俱都麵色一粟,關浩高聲吼道:


    “好小子,你從哪兒弄來的這尊‘金菩薩’,快說!”


    金小山冷然一笑,道:


    “洛陽城有個司徒壯,他老小子是個老貪官,收了老金礦村北山凹一個叫關金的這尊‘金菩薩’,偏就被我水大叔遇上,認出這是墨雲穀的東西,八成被那個叫關金的狗東西盜去送人,所以命我把東西再收迴來,我這就是迴墨雲穀交差的,怎麽的,你二位認不認識那個叫關金的人?”


    關浩一聽,心中琢磨,今日實實非要收拾這小子不可,絕不能放他走。


    心念陡生,遂對老太太道:


    “千萬別聽這小子胡說八道,天快降雪,老奶奶,我們合力做了這小子吧!”


    姬玉人也在馬上道:


    “師娘,你老就別聽他羅嗦了,快動手吧!”


    老太婆一頓拐杖,冷喝道:


    “我不管什麽‘金菩薩’,先試試你小子的能耐再說。”


    她雙手把個拐杖豎在身前,緩步向金小山逼去。


    金小山一躍落馬,獅目一瞪,“閻王梭”已托在右掌上旋動不已……


    那銀如極光的冷芒,閃耀的不是“閻王梭”本身的銳利,而是代表著太多的無奈與人間滄桑。


    老太太突然全身一震,雙目已見淚光的道:


    “老身似乎又見到當年我丈夫的模樣,不錯,他就是你這般模樣,那姿勢,衣著,與氣質,無一不像,行雲還真的在塑造你呢,誠意的造就你了。”


    金小山道:


    “老太太,你要是就此罷手,我十分誠心的趴在地上向你老叩三個響頭。”


    不料老太婆一聲沉吟,道:


    “且過幾招吧!”


    她的話聲仍在空中飄蕩,人已幽靈一現的到了金小山麵前,隻見她拐杖縱橫敲打中,身法疾旋如飛地陀螺,金小山並未打出“閻王梭”,他擰身踩步,“閻王梭”撥擋在重逾千鈞的拐杖下,一連躲過六杖,突然一個跟鬥前翻,半空中大喝一聲:


    “野龍爪!”


    隻見老太婆突然豎起拐杖在身前,身子一偏,而金小山的“閻王梭”未碰上拐杖又疾收迴。


    老太婆見“閻王梭”隻差半寸指就打中拐杖,卻突然中途收迴,已知金小山心存仁厚,不欲冒犯長者,心中暗暗稱許不已!


    金小山雙腳落地又起,“閻王梭”二次出手,且又厲聲喝叫道:


    “天外星!”


    這是“閻王梭”第二殺招,喝聲中,隻見老太婆一個旋身遊動中,手中拐杖橫舉身前。


    隻是她剛橫之間,“閻王梭”已被金小山又收在掌中。


    緊接著,一個跟鬥,金小山極為瀟灑的落在馬背上。


    老太婆收起拐杖,呆立在地上,道:


    “你跟水行雲學藝幾年?”


    金小山道:


    “四年冒頭了吧。”


    輕搖著頭,老太婆道:


    “看不出你還是個天才小子,因為你真的已得到‘閻王梭’的精髓,怪不得十分篤定。”


    一旁的關浩早吼叫道:


    “老奶奶,我們六人聯手,必能收拾這小子。”


    姬玉人也道:


    “師娘,師父過世早,你老可得替玉人做主呀!”


    金小山冷冷長笑一聲,道:


    “老太太年紀大了,可千萬別受人愚弄迷惑,這姓關的可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就是老金礦村上山凹的關金兄弟,而且他也有個山莊,叫五月花莊,但不知在哪處深山裏,不一定家中已有幾個老婆了呢,老太太,你可知這關浩的外號?”


    老太婆一怔,迴頭望向關浩。


    金小山早又道:


    “他就是江湖上人稱‘人麵狼’的家夥呀!”


    關浩大怒罵道:


    “小子,你胡說八道!”


    金小山道:


    “誰要是胡說八道,誰就是金沙河裏爬出水麵的烏龜大王八,我問你,有個叫關宏色的你可知道?”


    關浩一愣,迴頭望望姬玉人,厲聲道:


    “關宏色是老夫唯一的兒子,怎麽樣?”


    金小山哈哈一笑,道:


    “他在山裏可是有間玩弄女人的小別墅吧!”


    關浩怒道:


    “簡直在放屁!”


    金小山一笑,道:


    “所不幸的是……”


    關浩吃驚的道:


    “怎麽了?”


    金小山雙肩一聳,道:


    “你迴去五月花莊自然就明白了。”


    一句話聽得關浩一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閻王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柳殘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柳殘陽並收藏閻王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