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堯這些時日在他麵前表現得滴水不漏,要真是後者,就連楊賀,都想真心誇上一句好,可真是好演技。


    第10章


    楊賀值了夜,讓一道兒的小宦官都迴去了,拎了個食盒又去了靜心苑。


    靜心苑無人當差。


    殿門閉著,偌大冷宮籠罩在一片黑暗裏,淒清又陰森。楊賀見過很多在冷宮裏發瘋的女人,宮裏一貫是捧高踩低,不知多少人受不住,活生生被寂寞逼瘋了。


    珍妃也瘋了,後來好像還是自縊死的。


    季堯幼時就和這麽個瘋女人朝夕相處,如今看著,竟也好好的,倒真是讓人稱奇。楊賀來過好幾迴了,每迴來都會給季堯帶點東西,不是吃的就是用著,他一來,季堯就巴巴地望著他,眼睛晶亮,藏不住的歡喜依賴似的,好像他養的一隻小狗。


    楊賀心裏有些微妙,他將未來的皇帝,還是上輩子下令殺他的人當狗養,狗能養親,喂過幾迴就衝人搖尾獻寵,季堯當真會是一條聽話的狗麽?


    不過,要是季堯真能聽話,倒是省了許多功夫。


    季堯屋子裏亮了一盞燈,楊賀推門進去的時候放輕了腳步,他將食盒放在桌上,沒有叫醒床上睡著的季堯。


    楊賀站在床邊,看著季堯,季堯今年大抵已有十三四歲了,隻不過長期待在冷宮,才生得瘦瘦小小的,平白小了好幾歲。


    他閉著眼睛,畏寒似的,整個人都裹在被褥裏,幾綹頭發落在頰邊,透著股子不諳世事的天真稚氣。


    楊賀看了會兒,就見季堯動了動,睜開眼睛,迷瞪瞪地盯著他看,還未等楊賀說話,就露出個笑來,黏糊糊地叫:“楊小公公啊。”


    楊賀垂下眼睛,溫和地說:“驚擾殿下了,奴才給殿下送了些點心。”


    “殿下接著睡吧,奴才先迴去了。”


    季堯睡意惺忪地坐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清醒似的,抓住楊賀的手,“哎,真的是公公啊——我還以為做夢呢。”


    他的手熱,暖烘烘的,楊賀下意識地想抽迴去,忍了忍沒動,微微俯下身,淺笑道:“殿下夢見奴才了?”


    季堯點點頭,有點兒委屈,道::“我夢見公公來看我了,公公可有好幾天沒來了。”


    楊賀說:“這些時日內官監瑣事繁雜,讓殿下掛念了。”


    季堯攏著被子坐直身,還攥著楊賀的手不放,咕噥道:“公公手怎麽這麽涼,”一邊說著,把他的手往自己懷裏揣,伸進衣襟裏貼著熱乎的胸膛,“這麽冷,還這麽晚,公公就不要辛苦地過來了。”


    楊賀一怔,手指挨著少年赤裸緊致的皮肉,火燒似的,一股子熱意從指尖刁鑽又兇猛地躥向四肢百骸,他皺了皺眉,要抽出來,“殿下,奴才手冷——”


    話沒說完,季堯索性跪坐起身,扯開被子將他整個兒都囫圇地裹住了,二人挨得近,目光平視著,一時都失了聲。


    楊賀上輩子權傾朝野時,沒有人敢對他這麽放肆,微末時,自然也不會有。被褥厚重,透著股子熱意,隱約的,還能聞到少年人身上清淡的味道。


    季堯的聲音懶懶的,像黏糊的糖人,匠人學藝不精,手抖不成畫,糖汁稀拉拉地掛著,藕斷絲連,“不冷,我給你暖著就不冷啦。”


    楊賀蹙了蹙眉,有些抗拒排斥,還有一點兒驚愕,目光深深地看著季堯。季堯眨了眨眼睛,神情坦蕩地對他笑,虎牙尖尖,“是不是暖和多了。”


    楊賀深深地吐出口氣,微笑道:“是,多謝殿下體貼。”


    他拿手撥開季堯亂了的頭發,幾根手指撫順了季堯褻衣的衣領,垂著眼睛,神色柔和,“時辰不早了,殿下該休息了。”


    季堯看著那截伶仃細瘦的手腕,有些眼熱,他將虛虛攏著楊賀的肩膀的手臂收緊了,像個耍賴撒嬌的孩子,“不想睡,睡醒公公就不見了。”


    楊賀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細細的嗓音柔和綿軟,失笑道:“殿下,不能撒嬌。”


    季堯哼哼唧唧的,“我不,公公身子好軟,香的,我想抱著。”


    楊賀說:“殿下說孩子話,宦官的身子哪有香的。”


    季堯小狗似的聞他的脖子,“就是香的。”


    一瞬間,楊賀渾身都繃緊了,聲音也沉了幾分,“殿下。”


    季堯眯了眯眼睛,依依不舍地鬆開他,泄了勁兒委屈地跪坐腿上,“好嘛,公公走吧。”


    楊賀有點兒厭煩又有些焦躁,麵色卻如常,說:奴才改日再來見殿下。”


    季堯巴巴點頭。


    楊賀看了季堯一眼,慢慢退了出去,臨到門口,就見季堯利落地爬下了床,說:“公公,我送送你。”


    他看著楊賀笑,楊賀話在舌尖轉了圈,沒說,隻聽季堯說:“十天後是我生辰,我想和公公一起過,公公可以來這兒嗎?我去找公公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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