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落猜對了。


    事故不是一般的嚴重。


    遠遠的,她就看見救護車警示燈在閃爍,應該是還有傷者不停地送往醫院。


    此外,還有警車的警示燈。


    兩種燈光交相閃爍,使得大年夜的氣氛變得格外沉重。


    蘇雪落又往前跑了一段距離,聽見嘈雜的人聲,還有穿著特警製服的警察。


    特警都出動了?


    那恐怕不是一般的事故。


    “蘇醫生,”一名臉上和手上都沾了血的護士看見蘇雪落,大聲喊道,“快來啊,這裏需要你!”


    急診的工作量,已經遠遠超出急診的人手所能負荷的了。


    況且,他們還承擔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任務——


    搶救傷得最重的那個人。


    那個人是首先被送過來的——由四名特警送過來。


    他似乎很重要。


    特警目赤欲裂地看著醫生,命令道:“這個人,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務必保住他的命!”


    “他很重要嗎?”一名醫生疑惑地問。


    送來的傷者雖然多,但是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類。


    一類是普通人。另一類是警察或者特警,他們都穿著製服。


    特警命令一定要救活的那個人,穿著普通的衣服,看起來更像警方和特警的抓捕對象。


    也就是說,他可能是犯人。


    難道是很重要的犯人?


    不管答案是什麽,醫生都知道,他們一定要全力搶救那個人。


    但是,他身上有好幾處槍傷,處處致命。


    更致命的是,外科幾名主力醫生統統休假了,急診科主任也不在醫院。


    沒有人能幫這個人做手術。


    但是,他需要及時手術和搶救。


    護士打電話把情況報告給主任,主任立刻說:“我現在趕迴醫院,你們馬上聯係在住院部值班的蘇醫生,讓她到急診支援。那個人,在我到之前,先交給蘇醫生。”


    “好!”


    護士掛了電話沒多久,就看見蘇雪落來了。


    毫不誇張,現在的蘇雪落,不但是急診的救星,也是那個“重要犯人”的救星。


    蘇雪落聽到護士催促的聲音,意識到情況比她想象中更嚴重,加快腳步跑過來,問道:“有多少人?重傷情況怎麽樣?”


    “一共二十多個人,大多數傷得比較輕,最重的性命垂危。”護士拉著蘇雪落往前跑,“蘇醫生,主任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在主任迴到醫院之前,你隻需要負責一個病人,就是性命垂危的那一個。”


    護士喘得厲害,過了十來秒才又接著強調道:“特警說了,他不能死!”


    到了護士站,蘇雪落迅速帶上手套和口罩,問道:“他在哪裏?”


    “這裏這裏!”一名護著拿著幾張片子和報告跑過來,“‘重要犯……傷者’的片子出來了!蘇醫生,你快看看。”


    蘇雪落把片子放到燈箱上,一邊看一邊琢磨那個奇怪的稱謂,“‘重要犯傷者’是什麽意思?”


    護士看了看四周,低聲告訴蘇雪落,“其實是‘重要犯人’。”


    蘇雪落愣了一下,但目光還是沒有離開燈箱,“犯人


    ?”


    “嗯,而且是很重要的犯人。”護士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受傷的人,一部分穿著警察製服,一部分沒有穿製服。這個人沒穿,所以他一定不是警察,但是呢,警察又很重視他,叫我們一定要救活他。我猜,他可能是掌握著什麽重要線索。”


    “他沒有名字嗎?”蘇雪落很疑惑。


    護士搖搖頭,“警方沒有告訴我們他的名字,所以這一次,他不會留下醫療記錄。”


    “他中了兩槍,都在要害,隻差一點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手術過程會很複雜。”蘇雪落問,“主任什麽時候到?”


    “就算不堵車,也要四十分鍾。”護士說,“堵車的話,就更不好說了。”


    “四十分鍾?那他等不及了。”蘇雪落說,“馬上安排手術。”


    “已經在準備了。”護士說,“蘇醫生,你直接跟我去手術室吧。”


    蘇雪落點點頭,“走。”


    “醫生。”一名穿著特警製服的年輕男子追上來,一邊說,“你一定要把他救活。”


    “我們一定盡力。”


    蘇雪落看見“特警”兩個字,感覺格外親切——她爸爸也當過一段時間特警。


    她不由得多看了特警兩眼


    不對!


    她很熟悉特警的眼神。


    以前,她爸爸有隊友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受傷了,她爸爸臉上就會出現這種迫切的神情——迫切希望隊友沒事,可以康複。


    如果那個傷得很重的人,真的是罪犯……特警當然不會希望他死掉,但是特警的眸底不會有這種急切的渴盼,希望那個人可以好起來。


    “請問,”蘇雪落脫口而出,“他是你們的……?”


    “不要問。”到了手術室門前,特警隻是說,“醫生,拜托你了。”


    蘇雪落隱隱約約感覺到什麽,點點頭,進了手術室。


    她穿上手術服,消毒,來到手術台前。


    “主任還有三十分鍾到。”護士說,“蘇醫生,在那之前,一切就交給你了。”


    蘇雪落仍然維持著雙手舉在胸前的手勢,點點頭。


    這名“重要犯人”的胸口前,擋著一塊醫療專用布,遮擋住了他的視野,主刀醫生也看不清他長什麽樣。


    位置的原因,手術室護士倒是可以看清楚。


    “哎呀!”護士說話的聲音都高了,“這個人還蠻帥的哦!”


    另一個護士踮起腳尖看了看,“嗯!”了一聲,“真的好帥!蘇醫生……”看見蘇雪落的神色,護士忽然收了聲。


    蘇雪落很嚴肅,仿佛壓根沒有聽見她們說了什麽。


    不過也是,此時此刻,蘇雪落的腦海裏應該隻有患者的傷勢,還有接下來的手術方案。


    患者帥不帥什麽的,根本不在她的關注範圍內吧?


    護士隻猜對了一半。


    蘇雪落的腦海裏,除了手術方案,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季慎之。


    她會想起季慎之,是因為這個傷者的身上,有著和季慎之一模一樣的傷疤,以及膚色。


    他的傷口流出的鮮血染紅了周圍的皮膚,但是,蘇雪落依然可以辨認出來,他是季慎之。


    她太熟悉季慎之


    的身體了。


    但是,怎麽會是他?


    他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他……到底是重要的犯人,還是特警的夥伴?


    一時間,手術方案好像從蘇雪落的腦海裏消失了。


    她猛地拉下醫療專用布,季慎之蒼白無血色的臉,赫然映入她的眼簾。


    她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想要後退,整個人卻僵在原地。


    居然真的是季慎之。


    他……快要死了。


    季慎之明明是她最熟悉的人,但這一刻,他竟然覺得陌生無比。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季慎之會躺在她的手術台上。


    大家都被蘇雪落這個舉動嚇到了,試探性叫了她一聲,“蘇醫生?怎麽了?”


    蘇雪落的手滑下來,過了兩秒才定下神,說:“手術……等到主任來了再做。”


    她沒有辦法給季慎之做手術。


    想到這個人是季慎之,她根本拿不起手術刀,就算拿得起來,她也下不了刀。


    季慎之本來還有一絲生還的希望,她來主刀的話,他可能會徹底喪失希望……


    “蘇醫生,這是……你認識的人?”護士從蘇雪落的神情中,已經看出端倪來了,抓著蘇雪落的手說,“蘇醫生,主任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到呢。不管他是誰,現在你隻需要知道,你不做的話,他會死的。”


    蘇雪落看著季慎之,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醫生不能給自己的親屬做手術,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更何況,這是她最愛的人——曾經。


    “蘇醫生!”


    又有一個護士出聲,目光裏滿是渴求地看著蘇雪落。


    不僅僅是因為傷者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更因為特警還在外麵等著他們呢!


    他們可是“奉命”搶救這個重要犯人的啊。


    蘇雪落出去的話,也是會被綁迴來的!


    蘇雪落閉了閉眼睛,努力忘掉手術台上的人是季慎之,也不去糾結他到底是罪犯,還是特警的夥伴……


    她要把他救活。


    隻要他活過來,她就可以知道答案。


    “手術開始!”


    蘇雪落睜開眼睛,宣布手術開始。


    接下來的過程中,她隻關注手術的進度,隻關注手術會不會成功,傷者的生命體征……


    其他的,她通通說服自己忘掉。


    反正,季慎之身上蓋著手術罩袍,隻露出受傷的部位,連他的傷疤也看不見,她可以欺騙自己。


    手術過程中,蘇雪落的額頭一直在不停地出汗,手術室護士跟蘇雪落一起做過那麽多台手術,還是第一次看見蘇雪落這樣。


    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個人,對蘇雪落而言,可能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吧。


    護士沒有提醒蘇雪落,隻是不停地給她擦汗。


    半個多小時後,主任到了,消完毒進來,手術正好進行到一半。


    季慎之的生命體征還算平穩,說明手術還算順利。


    “蘇……”


    護士想提醒蘇雪落主任來了,主任抬了抬手,示意不用,而是默默地站在蘇雪落旁邊,看著蘇雪落把手術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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