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櫟沉著臉盯著這行無比簡單卻又紮眼的字,剛剛才湧起的那點舒暢被輕易壓了下去不說,甚至冒出了一股不安。


    他的第六感還算不錯,但他實在想不到什麽叫做‘前半段錄音’。他可以完全確認楊璋放出來的錄音已經是全部了,從陸予和傅雲朝進入病房後開始,到兩人離開,期間的內容已經全部包涵在那段錄音中了。


    但如果是陸予來之前,病房裏的錄音呢?


    可這怎麽可能?


    除非……除非錄音真的不是出自陸予的手。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陸櫟的臉色堪比鍋底,黑得能刮出一層層的碳屑來。


    一旁的威哥本身是覺得沒什麽問題,可現在一注意到陸櫟的表情,一顆心突然砰砰砰亂跳起來。他下意識捂住了心口的位置,在心底這麽問自己:不、不是嗎?難道真的要翻身?


    緊張地咽了咽口水,他從旁接過工作室員工的手機,翻看起了內容。


    與此同時,遠在清江小區的陸予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他放在枕頭邊上的手機震了大概有四十分鍾,目光看似冷靜且充滿涼意地盯著手機屏幕還在不斷閃爍著的‘賀錫儒’三個字,實則散出了幾絲怨氣。


    半晌,他才接起了電話。


    一接通,賀錫儒的大嗓門仿佛要衝破耳膜,聲音震得耳朵嗡嗡嗡地響,陸予麵無表情地將手機往邊上挪了挪,對方的聲音依舊清晰無比。


    “我艸!陸予你那塊鑽石哪裏來的?怎麽是真的?竟然真的是真的!你不是很窮嗎?你不是從小跟在乞丐身邊生活的嗎?你不是得用符玔留下來的錢嗎?你怎麽是個不露聲色的大富豪!”


    激動地吼了三兩聲,賀錫儒的腦子總算是冷靜了一點,隨即便有一道光自腦海閃過:“難道符玔那個狗東西還給你留了鑽石?!”


    賀錫儒當然不可能認為這鑽石是陸家給陸予的。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消息他又不是沒看到,陸家對陸予的態度分明是不死不休,往死裏搞陸予,這還能給陸予留這麽大的鑽石?


    那怕是多少有點缺心眼。


    陸予的聲音聽著和往常沒什麽區別,但透過電流那種冰冷被融化了許多,他解釋道:“沒有。”


    賀錫儒鬆了一口氣:“我就說嘛,這家夥怎麽給你留不給我——”


    話還沒說完,青年下一句話已然打破了他自欺欺人的假象:“但是他給我留了黃金。按照他的說法,近年來黃金貶值,讓我囤著不要賣。”


    賀錫儒:“……”


    捏媽的。


    符玔和你到底是什麽關係?


    說你是符玔私生子我都信啊!


    賀錫儒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心髒有點疼,還有點酸。他很早就意識到符玔和陸予之間有著旁人無法觸及的秘密,但很顯然,符玔為陸予所做的,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多。


    賀錫儒不想再多說這事兒了,免得又把自己刺激得腦殼疼,於是他迅速轉移了話題:“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聽說陸櫟接了一部電影。這電影的導演是童繼徽,他不好搞,估計沒辦法搶掉這個角色。”


    頓了頓又道:“但是又聽人說這事兒還沒定下來,童繼徽這個人要求賊高,屁事一堆,指不定也看不上陸櫟。咱們的‘讓陸櫟沒有資源可接’大計還沒遭重。”


    陸予隨口應了一聲,沒多在意。


    他倒也不是真的要讓陸櫟無資源可接。隻是陸櫟這個人自傲到自負,他把真正的陸家二少爺陸予重重踩在腳下,卻沒有讓任何人發現他的半點不堪。這種自負在得知自己的資源一個個減少甚至被自己最討厭的人搶去時,必然會在某刻爆發。


    陸櫟曾經搶走了陸予的一切,無數次設計陸予,讓陸予在絕望中死去。作為靈魂與身體獻祭的迴報,他會讓陸櫟重走陸予走過的路。


    他該從天堂墜入地獄,擁有的一切都該被奪走,變成一個可憐蟲被萬人唾罵,在他手中垂死掙紮,最後死於深淵。


    “那我再問問,網上那些輿論要不要我動手啊?看楊璋現在的樣子,好像有點棘手。”賀錫儒的手指敲在桌麵上,興衝衝的問道。


    陸予:“不用,他能解決好。”


    賀錫儒嘶了一聲:“不是吧,你這麽相信他?”


    陸予將手機放到一邊,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水珠滴滴答答順著臉頰的弧度淌下墜入胸口鎖骨,他輕聲問:“為什麽不相信?我給了他一塊紅寶石作為定金,他隻要做的好,我可以給他更多。”


    他又不是沒有。


    他的寶貝全拿出來能把楊璋給砸死。


    賀錫儒:“……”


    賀錫儒覺得陸予這話的信息有點多,先是鑽石,現在又是紅寶石,很難讓他不多想。


    他問出了一個非常冒犯的問題:“符玔沒給你紅寶石吧?”


    陸予:“沒有。”


    賀錫儒舒心地笑了笑,好的,滿意了。


    他看了眼時間,準備掛斷電話時正巧陸予也開口了,對方的聲音聽不出點情緒,但字裏行間卻讓賀錫儒這位心思極深的經紀人忍不住多想,對方問:“還有什麽事嗎?沒事我就掛了。”


    有點急。


    不太像陸予平時的風格。


    於是賀錫儒又十分多嘴的問了一句:“有什麽事兒呀?”


    陸予言簡意賅:“約會。”


    賀錫儒:“……”


    叫你多嘴,每多一次嘴,就受一次傷。


    …


    陸予給自己買了不少衣服,大多都是白襯衫一類的。他抬眸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瓷白的肌膚被衣服逐步遮掩,紐扣一顆顆往上扣,這具身體年輕但又瘦弱,看上去脆弱得稍一用力就能折斷。但自從兇宅取代了真正的陸予,又變得無比堅韌。


    解開袖口露出紅繩佛珠,陸予轉身離開了房間。


    他和傅雲朝約了吃晚飯。


    黑色的邁巴赫已經停在小區的車位上,陸予剛一走近,後座的車窗便緩緩降了下來,露出傅雲朝蒼白雋秀的側臉來。男人眼眸帶笑,聲音似春風溫和:“下午好,阿予。”


    陸予腳下步子一頓:“下午好。”


    目光劃過男人指尖中扣著的一張薄紙,他走過去,俯身靠在車窗上,垂眸問道:“這是什麽?”


    “彩票。”傅雲朝眼底笑意不散,“阿予要跟我結婚,總不能真的跟著我去c市吧?這不得趕緊掙錢。”


    陸予打開車門坐進去,兩人長腿貼著,似乎都能感受到對方長褲下的溫度帶著點點微涼。陸予非常冷淡地戳穿了傅雲朝那不真切的夢想:“萬分概率,賠錢可能性比較大。”


    “萬一掙錢了呢?”傅雲朝撐著下巴,“我們來打個賭怎麽樣?要是賺了,你請我吃飯?”


    “沒賺呢?”


    “雖然不會出現這樣的可能,不過如果沒賺的話,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說到最後,傅雲朝的聲音變得很低,卻帶著一股莫名的曖昧姿態,從唇齒間吐出的字眼仿佛都染著不同尋常的深意。


    陸予平靜的看著他,半晌才應了一聲。


    坐在駕駛座上的預言家不由得在心中深深歎了一口氣,他想他們的新夫人真是一點都不了解他們主人。怎麽輕而易舉就被賣了呢?


    車子停在一家非常幽靜的餐廳前,餐廳是傅雲朝挑的,位置在偏郊區的地方,四周都是樹木,走在小道上連蟲鳴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傅雲朝在外依舊是傅鳴眼中無用的廢物模樣,身下的輪椅由陸予掌控,碾著地麵上的枯枝落葉發出清脆的聲響。


    橘紅色的晚霞將一高一矮兩道影子拉得很長。傅雲朝垂眸望著兩道影子,偏了下頭,唇角的笑意似乎深了很多。


    忽的,他像是察覺到什麽,目光朝某一處方向而去。


    餐廳二樓的某個窗戶前,陸霄沉默地看著他們。


    事實上陸霄在陸予和傅雲朝下車時便已經注意到兩人了。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呈現在他眼中的陸予似乎與平時他見到的有些不一樣。盡管青年還是麵無表情的冷淡模樣,可那眉宇間的不耐卻消失得幹幹淨淨。他站在一旁等待傅雲朝的人打開輪椅時,甚至還會主動搭把手。


    陸霄的思緒一下子有點走遠,直到身後的大門被人從外推開,陸櫟匆匆忙忙走了進來。長相幹淨清秀的青年額間還帶著點汗,目光劃過坐在窗邊的大哥,他趕緊喊了一聲。


    陸霄轉頭看他,問道:“怎麽那麽著急?”


    “大哥你看微博了嗎?”陸櫟深吸了一口氣,“那個狗仔楊璋,他還有一段我們在媽媽病房裏的錄音沒放出來。”


    在陸霄疑惑的視線下,陸櫟將手機遞給了他。


    點開那段音頻,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昨晚夢到櫟櫟被陸予用刀子劃了臉,還……還插進了櫟櫟的心髒上,我……]


    [你隻是做了一個夢而已。那隻是夢,不是真的。]


    [……]


    陸櫟自從聽到這段音頻就知道出事了,陸氏的官博說得很明白,秦蓁蓁出現這種狀況是因為時常被陸予刺激的,可秦蓁蓁和陸霄的這段錄音足以證明一點——


    秦蓁蓁隻是因為做了個噩夢所以才鬧出了這麽大的事。


    陸氏相當於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而陸予,卻可以得到一點點憐憫和反抗的機會。


    他迫不及待地來找陸霄,希望能找出一個合適的反駁方式。


    然而陸霄卻隻是愣了愣,反應了幾秒後,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所以,音頻不是陸予錄下來的?”


    陸櫟:“——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陸櫟:你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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