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酒吧喧鬧不已,除了調酒師,沒有人在意客人的離去。


    杜之年推開大門,鈴鐺在身後叮當響著,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酒吧厚重的大門將那一方狹小的空間與外界隔絕開,杜之年在酒吧裏待了幾個小時,竟沒有注意到市區飄起了細雪。


    微涼的雪花被體溫融化,在皮膚上留下濕潤的痕跡,他迴過頭,看見穿得單薄的沈歸晚在寒風裏瑟瑟發抖。


    沈歸晚一向畏寒,杜之年把他摟進懷裏,朝遠處緩慢駛來的出租車招了招手。


    亮著綠色燈牌的車停在麵前,車門一開一合,燈牌又變成了紅色。


    車開過燒烤攤,支起的紅色帳篷掛著塑料簾子,依稀能看到來迴晃動的人影。


    過了十字路口,居民區的煙火氣消散在夜風裏,細雪從窗邊飄過,雪花掛在玻璃上,又被風吹落,留下的冷霜模糊了窗外的景色。


    迴家的那段路,沈歸晚一直沉默著,杜之年握著他的手,手指沿著凍得冰冷的關節打圈。


    他在車上把沈歸晚的右手捂得溫熱,下了車又換了左邊,一路牽著,直到進了門才鬆開。


    屋裏的暖氣撲麵而來,沈歸晚站在杜之年身後,結結實實打了個哆嗦。


    “衣服都在衣櫃裏,去洗澡吧。”杜之年喝得有些多,整個身子靠在牆壁上。


    他的狀態有些奇怪,沈歸晚抬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溫熱的手貼在額頭上,杜之年遲鈍地反應過來,笑著抓到掌心裏,貼在臉頰上蹭了一下,“我沒事,快去吧。”


    他掌心的體溫很燙,額前的碎發發梢被雪花融化後的水珠浸濕,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沈歸晚低頭看著握在一起的手,一點點從杜之年的掌心裏抽迴了手,轉身走進了臥室。


    臥室和之前沒有太大的區別,身體乳擺在床頭櫃上,之前穿過的衣服也都放在衣櫃裏,沒有動過。


    杜之年的公寓裝了暖氣和空調,房間很暖,沈歸晚把手放在衣服上,柔軟的布料似乎帶著些許餘熱。


    他拿起睡衣,將頭埋在裏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熟悉的味道充斥鼻腔,令人安心。


    從衣櫃裏拿出換洗的衣服,沈歸晚抱著衣服走出臥室,經過走廊時廚房傳來陶瓷碰著大理石台麵的聲響。


    他腳步頓了一下,聽見杜之年歎氣的聲音,又直直踏進了浴室。


    杜之年的公寓很溫暖,浴室裏充斥著蒸騰的熱氣,沈歸晚在裏麵磨蹭了一小會才出來。


    他爬上杜之年的床,看杜之年晃悠悠地在房間進出了幾趟,最後消失在浴室的門後。


    浴室傳來一陣水聲,十幾分鍾後又停了。


    杜之年再走進來時,隨手關掉了客廳和走廊的燈。


    他單膝跪在床上,和俯身坐起來看他的沈歸晚接吻。


    唇舌間充溢著威士忌馥鬱的酒氣,銀絲勾連著唇瓣,沈歸晚搭著杜之年的肩膀,被吻得殷紅的唇輕啟:“做嗎?”


    久別重逢的夜晚本該是熱烈的纏綿,杜之年低笑出聲,卻倒在沈歸晚身上,“晚上喝多了,不想動。”


    他洗掉了在酒吧染上的氣味,身上滿是沐浴露的香味,和沈歸晚脖頸間的味道一模一樣。


    杜之年抱著沈歸晚躺了下來,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沈歸晚,我們談談吧。”


    之前他想過輕飄飄地帶過這件事,但跟沈歸晚冷戰了一段時間又重修舊好,杜之年決定好好和他談談。


    或許不能改變什麽,至少不要埋下不知何時會引爆的地雷,讓這段關係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之前不跟我見麵,是因為鬱家的事情惹你生氣了?”杜之年貼著沈歸晚的額頭,輕輕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沒有。”沈歸晚乖巧地往杜之年懷裏靠過去,嘴裏卻問著尖銳的問題:“那天你為什麽帶我去鬱家?”


    那天突兀的舉動讓意外事件變成了蓄謀已久的恐嚇和警告,杜之年思索片刻,才組織好語言:“鬱太……路星很抗拒我的接觸,當時你也看到了,她需要安撫,我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沈歸晚盯著杜之年脖頸上微凸的血管,問:“為什麽?”


    “直覺。”杜之年撫摸著沈歸晚的頭,“而且我覺得你需要跟外界接觸,所以帶你去了。”


    當初貿然的詢問也許是一時的衝動,可事後杜之年再迴想起來,發覺他心裏其實早有這個打算。


    沈歸晚身上的傷疤一直是梗在杜之年心裏的一根刺,總會讓他想起為鬱鳴穀善後的場景。


    沈歸晚不像路星那麽戰戰兢兢,但兩個人忍耐疼痛的表情如出一轍,杜之年見了就覺得心口悶悶的,連帶著唿吸都有些難受。


    他無法插手鬱家的事情,卻不希望自己的情人一直活在他人製造的陰影裏,忍受著粗暴的惡意。


    沈歸晚是他的情人,理應聽他的話,而不是被人渣折磨,所以那天才會帶沈歸晚去見了與他處境相似的路星。


    杜之年本以為能勸動沈歸晚,不想自己用力過猛,差點鬧分手了。


    “其實我不喜歡鬱鳴穀,他做的事情太危險了,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杜之年說著,又看向沈歸晚的眼睛。


    這不是哄騙情人的漂亮謊言或是強行撇清關係的說辭,杜之年確實不喜歡鬱鳴穀,從見到的第一眼就是如此。


    那個男人背後做的事情堪比在雷區蹦迪,如果不是需要鬱鳴穀幫忙,杜之年根本不想摻合進來。


    風拍打著窗戶,將細小的雪花胡亂貼在了玻璃上。


    臥室裏一片寂靜,杜之年聽得見沈歸晚均勻綿長的唿吸,卻沒等來沈歸晚的迴應。


    他看著白蒙蒙的窗戶,寒意順著玻璃向心髒滲了進來。


    就在杜之年忍不住要鬆開手臂時,趴在他懷裏的沈歸晚忽然開口:“我知道。”


    他大半張臉埋在杜之年的胸口,聲音悶悶的,聽起來不太高興。


    杜之年把沈歸晚從懷裏撈出來,捏著他臉頰上的肉,咬牙道:“你知道?知道還跟我冷戰這麽久?”


    沈歸晚抿唇不語,眉頭微微皺起。


    他早就說服了自己,可眼睜睜看著慘劇重演,即使與杜之年無關,終究是心懷芥蒂,無法坦然麵對。


    杜之年和沈歸晚沉默地對視著,片刻後他主動做出了讓步:“你不喜歡的話,我下次想辦法推掉。”


    往常他不會用如此試探討好的語氣和沈歸晚說話,但今晚喝多了,借著酒勁對沈歸晚說點好聽的也無所謂。


    沈歸晚卻無視了這些,直戳戳地問他:“那路星會怎麽樣?”


    “應該會請別的醫生吧,我上班的醫院要換院長了,是鬱家那一派的人,以後他請醫生更方便,我不去也有別的人接手。”杜之年打了個哈欠,“鬱鳴穀不會讓她硬熬著。”


    沈歸晚從杜之年的懷裏爬起來,撐著身子問:“那天你說有求於鬱鳴穀,是什麽事?”


    “工作上的事情,想知道?”杜之年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沈歸晚搖了搖頭,慢慢躺迴杜之年的懷裏。


    “我的事業一直停滯不前,除了找鬱鳴穀幫忙,暫時想不到其他辦法,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我就不需要他。”杜之年的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倦意。


    “背後牽扯利益太多,不少人想把鬱鳴穀從現在的位置上拉下來,跟他交易還是太冒險了。”


    威士忌的後勁十足,杜之年有些困了,強打著精神跟沈歸晚解釋。


    沈歸晚之前隻聽杜之年說鬱鳴穀是他的客戶,不知道兩人背後還有這麽多糾葛,聽完杜之年的解釋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懷裏的沈歸晚又安靜了下來,杜之年以為他睡著了,正要抬手關燈,又聽被窩裏傳來他的聲音:“下一次他找你,還是去吧。”


    “擔心路星?”杜之年笑著勾起沈歸晚的下巴,“你怎麽不擔心一下你自己?”


    沈歸晚的迴答是沉默地掙開他的懷抱。


    懷裏溫暖的人形抱枕忽然離開,杜之年長臂一伸,將沈歸晚撈了迴來,腿架到他的腰上,將人牢牢箍在懷裏。


    “我困了,睡覺吧。”杜之年拍了拍沈歸晚的後背,“晚安。”


    杜之年抱得很緊,沈歸晚覺得不舒服,可動了幾下發現掙脫不開,幹脆閉上眼任由杜之年抱著了。


    今晚光是應付沈祿和徐總就消耗了沈歸晚大量的精力,迴到安逸舒適的環境裏,放鬆下的身心很快就被困意籠罩。


    他在杜之年的懷裏沉沉地睡去,沒有察覺到杜之年換了一個姿勢抱他,也沒有聽到那一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輕喃。


    “晚晚。”杜之年摩挲著沈歸晚的肩膀,將頭輕輕靠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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