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時,床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我拿起一聽,急速的意大利話傳進了我的耳朵。


    “原振俠醫生……可知道我是誰?”


    “馬奇主教!”我想也不想就迴答。我的朋友雖然過天下,意大利朋友卻不多,算來算去,連馬奇主教在內,不超過三個,而意大利話說得那樣急的,怕隻有馬奇主教一個人。


    “那太好了!”馬奇樞機主教的語調帶點興奮:“我怕你想不起我來了。”


    “主教!有什麽貴幹嗎?”我用意大利話問。


    “原醫生!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吧!”我撐了起來,把軟枕墊在脊梁上。


    “我想你馬上來羅馬!”


    “沒問題!不過,最快也需要廿四小時我才能趕到,我們這裏現在已是深夜了。”


    “好吧!兩天後,羅馬時間下午兩點,你來梵蒂岡教皇宮找我。”馬奇樞機主教囑咐著。


    “ok!”我迴答。


    “原醫生!我們會提供機票。”馬奇樞機主教說。


    “主教!你太少覷我了!我原振俠會計較一張機票嗎!”我幾乎笑了起來:“不過,我可不想在教皇宮跟你見麵,那太嚴肅了!”


    “這個——”馬奇樞機主教頓了頓:“也好!我們在西班牙廣場見麵吧,你該認識那地方!”


    西班牙廣場是羅馬有名的名勝古跡,到意大利遊覽的人,很少不到那裏去。


    “認識!”我迴答。


    “好,兩天後下午兩點,我們在廣場見麵。”


    掛上電話後,我立即激活計算機,通過互聯網查看著飛機航行班次。


    羅馬直航班機,是明天下午六點。


    從我這裏到羅馬,航程是七小時。換言之,我的時間十分充裕。


    因為馬奇樞機主教的電話,我睡意全消,反正睡不著,我披上衣服,駕車直往市郊駛去。


    靜寂的郊區,除了路邊樹上傳來的蟲鳴,簡直再聽不見別的聲音。


    我把跑車駛到一幢灰色的洋房門前停下。


    下了車,正想按門鈴。


    鐵門上的小熒幕忽然閃出了兩行字——“歡迎原振俠醫生大駕光臨,不勝榮幸!”


    “呀,小郭!真有你的!”


    鐵門“得”的向兩邊退了開去,路出了背後的花園。


    花園裏,滿是繁花異草,冷風吹來,送上一片幽香。


    我沿著鵝卵石的鋪道,走進客廳。


    客廳四邊牆上,掛著明朝唐伯虎的仕女圖,其中一幅《美人撲蝶圖》,畫著兩名絕世美女,手上拿著小扇,正在款款撲蝶。


    我看了一下,就踏上通往二樓的柚木樓梯。


    樓梯的盡頭有一道橘色大門,大門右側,嵌著一排掣紐。


    我隨手按了密碼,等了一會,大門仍無動靜,我再想按密碼之際,門內傳出了小郭那促狹的笑聲:“哈哈哈!原振俠!你以為我的密碼這樣容易讓你破解嗎!”


    “小郭!快開門,我有話要跟你說。”我大聲說。


    “原!你還有什麽好事,又想來借東西吧!告訴你,沒門兒!你上兩次借我的倒射手槍和計算機電筒,還沒還呢!”小郭在翻舊賬。


    “小郭!你到底開不開門,不開!我就把門給炸開!”我恐嚇他。


    小郭沒有迴答。三秒鍾後,大門“滋”的一聲打開了。


    裏麵的光線雖然很暗,但我仍看到小郭正伏在一張大桌子上,操作著一部巨型計算機。


    我走到他背後,輕輕地拍了他一下肩膊:“小部!有一件事,你非幫我不可。”


    “原!就衝著你是那位先生的好朋友,我有哪一次不幫你?”小郭轉過身,用他那淩厲的眼神盯著我。


    “明天我要離開這裏。”


    “去哪裏?”小郭問。


    我搖搖頭:“這是秘密。”


    小郭搖搖頭,站了起來,去到牆角的一個金屬櫃前,打開其中一個抽屜,取出一個體積一如記事簿大小的金屬箱子。


    箱子裏麵布滿掣紐。


    “這麽大?”我看了一眼。


    “原!這已是現時世界上體積最小的計算機了。”小郭白了我一眼:“一切功能齊備。”


    “這麽厲害?”我一怔。


    “原!我現在為你介紹一下用法!”小部用手拈了一下那個小計算機:“當你進入對方的大本營時,你就把這個接在對方的計算機上,記住,不必加添其它配件,隻要接上對方的計算機,就可以盜取敵人計算機裏的一切資料。


    “了不起!”我豎起了大姆指。


    “還有,這個小計算機還具有發出偽指示,擾亂對方計算機程序的功能。”小郭得意洋洋地說。


    “好厲害!”


    “當然!小郭發明,天下無雙!”小郭越說越興奮:“其它細節,我都寫在這張紙片上,你肯熟它吧。”小郭從襯衣袋裏取去一張白紙,遞到我手上。


    我看了看,上麵全是麻麻密密的字。


    “原!替我的發明起一個名字吧。”小郭提出了要求。


    我想了想,道:“體積小,又靈活,就叫它做“老鼠”吧!”


    “好極!”小郭興奮地拍了一下手。


    ※※※——


    經過七個小時的航程,波音客機終於在羅馬國際機場降落。


    我背著行李袋,離開了海關。


    就在這個時候,我感到了有一道視線,緊緊地盯在我的背後。


    我裝作不知,直向機場大樓走過去。


    走了十來步,才故意把身子向左一側,脖子微向右轉,朝背後一瞥。


    我看到了那個跟蹤我的人——一個身材臃腫,頂著大肚子,頭頂微禿的中年男人。


    (哈哈,衝到我頭頂上來了!)我不由暗暗發笑,誰都知道,羅馬是國際扒手薈集之地,這個胖子,自然是想打我的主意。


    (好!就看看你的本事如何!)


    (離約會還有一段時間,我就跟你玩玩!)


    主意打定,我就朝公眾電話亭走去。


    我投入了一個裏拉硬幣,背著身,假意打電話,之後,我摘下太陽眼鏡,把鏡片對準那個男人,窺伺他的行動。


    那個男人雖然身軀發胖,行動卻十分敏捷,他站在離我五公尺開外的地方,凝神地打量了一會,忽地從褲袋裏挖出一把利刀,一個箭步衝到我背後,手起刀落,把掛在我肩上的行李袋的帶子割斷,然後一手提起行李袋,飛也似地朝來路狂奔。


    我沒有追上去,看表,笑了起來。


    (還有十秒!)


    那男人跑到離我五十公尺左右之際,突然,行李袋裏發出了“彭”的一聲巨響。


    男人掩麵大叫起來。


    他臉上全是紅粉,忙扔下行李袋,拚命地朝噴水池那邊狂奔過去。


    我在假裝打電話時,把一個小型計時炸彈放進了行李袋。


    炸彈沒有殺傷力,但藏在裏麵的紅粉,一沾皮膚,就會產生副作用,讓人感到輕微的痛楚,而紅粉起碼要經過廿四小時後才會褪去。


    我截了一輛的士,吩咐司機駛往酒店。


    ※※※——


    下午一點左右,馬奇樞機主教離開了梵蒂岡,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他換上了便服。


    他穿過聖彼埃路廣場,直朝羅馬市區走去。


    很快,他來到了西班牙廣場。


    一看表,距兩點鍾的約會時間還有三十分鍾。馬奇樞機主教就走到廣場東麵的珠寶店,瀏覽窗櫥裏麵的飾物。


    窗櫥裏擺滿各式各樣的飾物,價錢不便宜,但對看慣梵蒂岡教廷稀世奇珍的馬奇樞機主教而言,眼前的飾物,無疑全是一堆垃圾。


    馬奇樞機主教看了一會,臉上就流露出不屑的神色,在梵蒂岡宮廷裏,隨手拿一樣裝飾品,價錢都在這些貨色之上。


    這時,廣場的大鍾響起了起來,是下午兩點了,馬奇樞機主教正想朝廣場的中央走過去,忽然他背後響起了沙啞的男人嗓音:“馬奇主教,別怕,請跟我走!”


    馬奇主教哪能不驚慌,連忙向橫邊退去,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身高約六-的意大利男人,一頭鬈發,披在肩上。


    “主教!別慌,有人叫我帶你去見他。”男人友善地說,跟著雙手拍了一下身子,表示自己沒有攜帶武器。


    “那個人是誰?”馬奇樞機主教驚覺地問。


    “他是一個中國人,他說是你請他到羅馬來的。”男人微笑著。


    一聽這樣說,馬奇樞機主教就知道那個中國人就是原振俠。


    “好吧,你帶路!”馬奇樞機主教疑慮盡釋,他跟我往來過一段時期,知道我有時候喜歡故弄玄虛。


    兩個人一前一後,經過廣場,拐進小巷,在錯綜曲折的小巷裏轉來轉去,最後到了一家小酒吧的門前。


    “到了!”男人向馬奇樞機主教說,順手推開了門。


    裏麵一片幽暗,隻迴響著意大利輕音樂。


    “原振俠在裏麵?”馬奇樞機主教有點狐疑。


    男人一聲不響地走了進去。


    馬奇樞機主教略略猶豫了一下,跨步跟了進去。


    “原!原醫生!”他一邊走,一邊叫。


    “我在這裏。”黑暗裏響起了我的聲音。


    “原醫生!你搞什麽鬼,快點出來吧。”


    “主教!你這個人真不夠警覺性,我們剛才不是已見了麵嗎?”我把桌上的煤油燈點亮:“主教!怎麽,你不認得我了!那說明我的易容術可真有了進步呀!”


    “你……你是原醫生?”馬奇樞機主教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伸出手,用力地跟馬奇樞機主教握了一下,之後,一手扯掉了那頭假發,雙手又在臉上擦了幾下,把粉抹去,這樣,我那中國人罕有的英俊臉孔,全然暴露在馬奇樞機主教的眼前。


    “呀呀!原醫生!你在開我的玩笑!”馬奇樞機主教不禁笑了起來。


    “對不起!這一陣子,我在研究東洋忍者的變身術,一時技癢,就試上一試,怎麽?還可以瞞天過海吧?”


    “行行行,當然行!”馬奇樞機主教豎起了大姆指:“連我也給你瞞過了,還有誰能拆穿你!”


    馬奇樞機主教說的可不是誑語,在梵蒂岡教廷中,誰都知道這位秘書長目光淩厲,辦事精明,要在他麵前要花樣,甭想!


    “主教!坐吧,要不要來一杯紅酒?”我把桌上的紅酒瓶子推了過“在說正經事之前,最好不喝酒。”馬奇樞機主教坐了下來。


    “有這麽嚴重?”我嘴裏說著,還是倒了一杯,大口地呷了下去:“主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馬奇樞機主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件事十分危險,可能會危及性命,因為已經有一個人給殺掉了。”


    我放下酒杯,道:“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主教!請說下去。”


    馬奇樞機主教抱著胳膊,把事情說了一遍。


    我冷靜地聽著,腦海裏迅即編排了事件的程序。


    管轄洛杉磯教區的樞機主教羅拔-甘明斯突然死亡——可能是被謀殺——他的死跟神秘大富豪侯活.真健斯大有關連。


    “那麽,真健斯的那個計劃,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直到目前,主教!


    你掌握了多少資料?”


    馬奇樞機主教聳了一下肩:“不怕你見笑,一點都沒有!”


    我怔怔地望著馬奇樞機主教:天下間,哪有這麽胡塗的事?


    “所以,我希望請你幫我調查這件事!”


    我點了一下頭。


    “原醫生!你可知道這件事實在非同小可,關係著我們天主教的命運,而且,在調查過程中,也可能有危險,如果你——”


    我抬起手,截住了他的話頭:“主教!在我過去的冒險生涯中,有哪件事是沒有危險的,如果怕冒險,今天,我也不會來。”


    “這個我知道,你連古代的原始社會也敢去闖(詳見《妖氣》和《邪神》),還怕什麽那個真健斯!”


    “謝謝你了解我。”我又倒了一杯紅酒。


    “但是人熟禮不熟,酬勞方麵,我們——”


    我又一次地打斷了馬奇樞機主教的話頭:“這一點,不必在意,如果我要酬勞,那必定是一個天文數字,怕梵蒂岡也支付不起。我接受你的委托,除了跟你之間的友情外,憎恨惡勢力,是其中主要的原因。不瞞你說,我正在追蹤那個混世大魔頭範誌龍,上迴給他溜了,這迴有可能又會碰上他。”(我跟範誌龍之間的糾纏,都一一記載在《破滅》一書裏)。


    “你懷疑範誌龍會去投靠真健斯?”馬奇樞機主教不愧是一個智者,立即產生了這個聯想。


    “野心家之間,不是鬥爭,就是聯合。這跟當年希特勒劫獄拯救墨索裏尼的道理是一樣的。”我分析著。


    “有道理。”馬奇樞機主教拍了一下手:“不愧是中國的大冒險家,推理能力真了不起。”


    “好了!主教!別給我送高帽子了,可否讓我看看甘明斯的信!”


    馬奇樞機主教從袋裏拿出那封信遞了給我。


    我隻花了二十秒,就看完那封信,之後,把信還給馬奇樞機主教。


    “記下了?”


    “要點已記在心中了。”我拍了一下胸脯。


    “有什麽看法?”馬奇樞機主教焦急地問。


    “正如你所擔心的一樣,有人要對梵蒂岡不利。”我說出了看法。


    馬奇樞機主教同意地點了一下頭。


    “我也是這樣想,目前,教皇十分擔憂。”


    “這個侯活.直健斯看來是一個大壞蛋!”我說:“同時還是一個宗教狂熱者。”


    “對!”馬奇樞機主教點點頭:“我擔憂的正是這一點。”


    “宗教狂熱者往往會做出不少瘋狂的事,像十字軍東征,害了多少條人命。”


    馬奇樞機主教聽我提到十字軍事跡,眉頭馬上打結:“原醫生,請你慎言,十字軍是正義之師,並非邪惡。”


    “主教!對我們亞洲人說來,十字軍的所作所為,無疑是暴行,跟掠奪、虐殺同義!你不知道,天下間的惡魔,總以為自己是在替大行道……”


    “嗯嗯嗯!原醫生!我請你來羅馬,並非要你發表你對曆史的看法呀!”馬奇樞機主教大聲抗議。


    “主教!我想你明白,每個年代,都會有一些惡魔假藉信仰之名,遺害人間!”我朗聲說。


    “我同意這一點,”馬奇樞機主教點點頭,表示支持我的見解。


    “主教!甘明斯主教的信上清楚寫明有人要給與梵蒂岡毀滅性的打擊,這可不是誇大,我直覺到陰謀已在進行。”我認真地說。


    馬奇樞機主教舉起右手,道:“我也知道事態嚴重,所以我想聽聽你這個局外人的意見!這會是什麽的陰謀呢?”


    我想了想,道:“我是一個無神論者,對你們天主教教徒而言,不啻是一個異教徒,我的看法不一定正確。不過,我猜想有人要在美國建立一個新的梵蒂岡!美國是當今世界領袖,以財力來說,大可辦到。”


    “新的梵蒂岡?”馬奇樞機主教笑了起來:“那裏會有這樣的可能!


    原醫生!你可有讀過《聖經》?”


    我道:“念小學時看過,全還給了神父。”


    “《聖經》上寫明梵蒂岡是天主教世界的中心,建築在聖彼得墳墓之上的梵蒂岡絕無可能他移!”說道話時,馬奇樞機主教神情之肅穆,是我認識他以來所僅見。


    “不!它遷移過一次!”我提出了反對。


    “我知道你在說什麽,那是陳年舊事了,現在再不可能有那樣的事。”馬奇樞機主教感喟地:“絕對不能!”


    一三○九年,法國皇帝菲力四世跟教皇發生了爭執,他俘擄了教皇,囚於阿比昂,跟梵蒂岡的新教皇對峙。


    “難道真的不能另立教皇嗎?”我問。


    “原醫生!你越講越離題了。另立教皇,不能教信眾信服。”


    “有道理!可是,如果把現任的教皇消滅之後呢?”


    “用什麽方法?”馬奇樞機主教瞪大眼睛問。


    “我可不知道,隻是連甘明斯主教那樣的忠實信徒也會卷進這個謎局裏去,可見這個計劃必然有其過人的魅力!”


    一聽我這樣說,馬奇樞機主教臉上,立時湧現出悲痛的神情。


    “原醫生!我們不要在這裏再空發議論了,日前最逼切的是你趕快到美國去,調查一切有關真健斯集團的陰謀吧!”馬奇樞機主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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