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新果然有事瞞著我!他早知道這房間中有人!


    刹那之間,不知有多少問題,湧上了我的心頭,但是我一個問題也不細想,因為我正忙著,將我可以看到的情形,拍成照片。


    博新在那人的身後,站了五分鍾左右,才轉身向門口走去,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燈熄了。


    我呆了半晌,我已攝到了博新看到那人的照片,雖然照片洗出來之後,可能很模糊,但是在經過放大之後,總可以看到是有一個人坐在椅上,他再也不能否認另外有一個人在他的屋子之中!


    我總算已有了收獲,可是我心中的疑惑卻更甚,我不明白那人和博新是甚麽關係。


    現在,照情形看來,那個神秘人物是一切神秘事件的中心!


    我曾見過那神秘人物,而且曾和他講過話,那神秘人物,還曾被我打過一拳!他自稱是那屋子的主人,而那屋子又是博新祖傳下來的!


    我想到這裏,不禁苦笑了一下,因為看來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我沒有再想下去,因為我已看到博新又在二樓的書房中,他來迴踱著步,手放在背後,腰彎得很低。從他這種樣子看來,一望而知,他有著十分沉重的心事。


    他踱了好久,我又拍了幾張照片。


    然後,他在書桌前坐了下來,當他坐在書桌前,以手撐著頭的時候,他臉上那種茫然失措的神情,令我也替他感到了難過!


    我看到他好幾次拿起電話聽筒來,也不知道他想打電話給甚麽人,但是每一次,拿起了又放下,最後一次,他已撥了一個號碼,但結果,還是放下了電話。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表示他的心中有著極其重大的心事!


    在他那樣猶豫不決、想打電話又不打的時候,我又拍了幾張照片。


    然後,在他站了起來、望著天花板發怔的時候,我又拍了幾張,博新站了起來之後,就走出了書房,書房的燈熄了。


    接著,他臥室的燈便亮了起來,我看不清他臥室中的情形,過了十分鍾,臥室中的燈也熄了,我又等了半小時,那幢屋子中一絲光亮也沒有,我知道博新一定已經睡著了,我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甚麽結果,而且,今晚我的收獲也已夠大的了。


    我跑迴家,在黑房中,又工作了一小時,將照片衝了出來,並且揀幾張較為清晰的放大,那幾張照片中,以博新望著天花板發怔的那張最好,在三樓那間神秘房間中的幾張,都很模糊,我揀了一張比較清楚些的,在那一張中,可以看到博新站立著,那張安樂椅上也確實是坐著一個人。


    我認為滿意了,將照片夾了起來,才去睡覺,那時候,天已快亮了。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時分,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先去看那些照片,因為整件事實在太神秘了,我在沉睡中,便曾做了一個噩夢:那些照片,忽然變成一片空白!


    幸而還好,我的噩夢未曾變成事實,那些照片很好,幹了之後,比濕的時候,看來更為清楚些。


    我洗了臉,略為吃了一點東西,先和博新通了一個電話,我在電話中道:“我想來看看你!”


    博新呆了一會:“如果你再像前兩次那樣胡言亂語,那麽,我不歡迎。”


    我笑著:“這一次不會了,你知道麽?昨天,我離開你的屋子之後,先去找了幾個腦科、神經病科的專家,然後又做了不少事,才決定今天再來看你的。”


    博新又呆了半晌,才道:“醫生怎麽說?”


    “見麵詳談好麽?”我提出要求。


    這一次,博新猶豫了好久,才十分勉強地答應道:“好的,你來吧!”


    我放下了電話,用一隻牛皮紙袋,裝起了那些照片,然後上了車,二十分鍾之後,我已將車停在博新屋子的門口,博新走出來,打開了鐵門讓我進去,到了他的客廳中,他又問道:“你說去找過醫生,醫生怎麽說?”


    我坐了下來:“三個著名的專家,對我作了詳細的檢查和測驗,他們一致認為我一點問題也沒有!”


    博新的反應很冷淡,他隻是“哦”地一聲:“其實,你可以在電話中將這個結果告訴我。”


    我望著他:“你明白麽,我正常,那就是說,我絕不會將幻想當成事實,也就是說,我在你屋子之中????”


    我才講到這裏,博新已現出極其憤怒的神色來,他揮著手,吼叫道:“我的屋子中,沒有鐵門,除我之外,也沒有別的人,更不會有甚麽細菌大小的狐狸,而當你離開之後,也不會再有瘋子!”


    我笑著,伸指在放照片的牛皮紙袋上,彈了一下,發出了“拍”地一聲,道:“你猜猜,我帶來了甚麽,或許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卻是在說謊,這裏是幾張可以揭穿你謊言的照片!”


    博新睜大了眼,望著我,他顯然還不明白“照片”是甚麽意思。


    我已經打開牛皮紙袋,先抽出了一張照片來,向他遞了過去。


    我在將照片遞給他的時候:“這是你自三樓下來後,坐著發怔時攝的。”


    博新接過了照片,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又將第二張照片,交到了他的手中,又道:“這是你在踱步,你看來心事重重!”


    博新接過了第二張照片來,他隻看了一眼,便將兩張照片,一起拋在地上,用力地踐踏著,狠狠地道:“原來你是一個卑鄙的偷窺者。”


    我攤了攤手:“沒有辦法,完全是被逼的。”


    博新的麵色鐵青,他的聲音,也變得很尖利,他叫道:“你想憑這兩張照片,證明甚麽?”


    “這兩張照片,並不能證明甚麽,可是這一張,就大不相同了!”我又將最後一張照片,抽了出來,那張照片,是博新站在那神秘人物後麵的那張。


    照片上看出來的情形很模糊,然而我也相信,足夠使博新感到明白。


    我而且立即知道,博新已經明白了。


    因為博新才一接過照片來,他的麵色,在一秒鍾之內,就變得灰敗。


    他本來一直是站著的,這時,他向後退出了一步,坐了下來。他的手在劇烈地發著抖:“你……昨晚……做了不少工作!”


    我並不感到有任何高興,我緩緩地道:“在醫生和專家證明了我正常之後,我總得找一點證據才行,這個人是甚麽人?”


    博新閉上了眼睛,我看到他的額上和鼻尖上,都滲出了一顆一顆的汗珠來,他用手抹著臉上的汗,我則耐著性子等著。


    足足過了兩三分鍾之久,博新的手,才離開了他的臉,他揮著手,現出很疲倦的神態來:“你走吧,這完全是我的私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不禁一怔,因為我未曾想到博新會有那樣的迴答!可是,事實又的確如此!


    就算我弄明白了他屋中有另外一個人,就算我證明了他屋中本來有一道鐵門,後來又拆去了,那又怎樣呢?這全是他的事,我憑甚麽幹涉他?


    我呆了半晌,才道:“作為一個朋友????”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博新便已揮著手:“走!走!我不要你這樣的朋友,你幫得了我甚麽?除了多管閑事之外?你還會做甚麽?天下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多管閑事的人,吃飽了沒事做,撐著!”


    他講到後來,連他家鄉????河北的土語也罵了出來,使我感到狼狽之極!


    我隻好站了起來,漲紅著臉:“好,算是我的不是,我不會再麻煩你了!”


    博新還是不肯放過我,他冷冷地道:“但願真是那樣,謝天謝地!”


    我本來還想再說甚麽的,可是,我卻實在想不出該說甚麽才好了,我隻好苦笑了一下,走出了客廳,他連送也不送我,就“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迴到了自己的車中,心頭一片茫然,現在,我已證明我以前的遭遇全是事實,也證明了博新的屋中的確另外有著一個神秘的人物,也證明了那種不可思議的“縮小”,全是事實。


    但是那又怎樣呢?我有甚麽辦法,來解開那一切謎呢?


    對於一個好奇心極重的人來說,那實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而我又恰檬且桓齪悶嫘氖分重的人。是以當我離去之後,我絕不肯就此甘心。


    我想到了一個辦法,在我的朋友之中,有好幾個是和博新熟的,我準備和他們聯絡一下,請他們去代我探聽博新的行動。


    而我自己,自然也在暗中監視著博新的行動,看他究竟還有甚麽怪事做出來。


    這一天,我想到了深夜,才去睡覺,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實行新計畫。


    可是第二天早上,當我習慣地打開報紙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報紙上的頭條新聞是:午夜神秘大火,古老巨宅付諸一炬。接下來的新聞,是說一所古老的大宅,在午夜時分,突然起火,火勢猛烈無比,等到消防員趕到時,根本已無法灌救。


    幸而在那幢巨宅的附近,沒有甚麽別的建??物,是以火勢才沒有蔓延,這幢巨宅卻已燒成了一片瓦礫。至於如何起火,火勢何以如此猛烈,當局正在調查研究雲雲。


    如果隻是一幢屋子起火,我也不會直跳起來的,可是報上所載的那幢巨宅的地址,卻證明那巨宅正是酒博新的那間祖屋,那發生過極其神秘的事情的地方!


    報上也刊登了這一點:“該宅是一位建??師酒博新的住宅,火起之後,酒氏是否已逃出,尚待調查,消防人員正在發掘現場,希望有所發現。”


    我放下了報紙,足足發了五分鍾呆。


    博新的屋子突然起火,對別人來說,雖然不免會感到事情神秘,但是也會想到,一所古老的屋子,在不小心著火之後,是很容易形成猛烈的火災的。然而在我而言,我卻可以肯定,那不是一場尋常的火。


    這一場大火,和我所親身經曆的一連串神秘的事件,一定有著直接關係。


    那場穡更大的可能,是博新放的。博新放火的目的是要毀滅一切證據。


    但是,博新本身和那個神秘人物呢?難道他們也一起毀在火中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顯然是我的“多管閑事”害死了他們。


    我在那幾分鍾之中,心頭怔忡不安到了極點。匆匆穿好衣服,走了出來,駕著車,直到火災場去。我看到有警員守著,不讓人接近,幸而我識得幾個記者,雜在他們中間,總算來到了災場。


    瓦礫堆在冒煙,那幢屋子已經被徹底燒毀了,花園也已不像樣子,我望著瓦礫堆發怔,一個記者,就在我身邊,訪問一位消防官。


    那記者問:“大火的原因找出來了沒有?聽附近的居民說,在昨夜的大火中,有極亮的、白色的火??四下飛射,那是甚麽意思?”


    消防官搖著頭:“暫時我們還不知道,昨晚的大火中,的確有這種現象,那可能????隻是可能有某種化學品在這屋子中,是以才會發生那種現象的,但現在還不能肯定。”


    我插嘴道:“那麽,屋主人呢?”


    消防官道:“據警方調查的結果,屋中隻有一個人居住,我們發掘的結果,已在兩小時之前,找到了一具??體,送到公眾殮房去了!”


    我隻覺得自己的手心直在滲汗,我的聲音也在發顫。


    我道:“認出死者是誰?”


    大約是由於我的神情,實在太怪異了,相信古往今來,決不會有一個記者,是帶著我那樣古怪的神情去采訪新聞的,是以那位消防官望了我半晌,才道:“那??體已完全無法辨認了,不會有人可以認出他是甚麽人,但是這屋子中既然隻有一個人……”


    那消防官還在向下說著,但是我卻根本未曾聽清楚他在說些甚麽,我隻是覺得耳際“嗡嗡”直響,我想告訴那消防官,這大宅之中,除了酒博新之外,另外還有一個神秘之極的人物。


    但是,這件事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呢?我甚至沒有任何證據!


    我苦笑著,向後退去,我一退,別的記者便擠了上來,繼續向消防官發問。


    我呆立了片刻,又向廢墟走近了幾步,一股難聞的煙焦味,撲鼻而來,我隻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我知道這屋子起火不是偶然的。可是我更知道,如果不是我一直不肯死心,要弄清在那屋子中發生的神秘事情,博新也不會放火的。


    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在災場中發掘出來的??體不是博新,而是那個神秘人物。


    然而,這可能實在太少了,那神秘人物,似乎有一種突然消失的本領,我曾一拳將之擊倒,但是轉眼之間,他便已不知所終。像那樣的一個人,難道會在火起之後,不逃走而被燒死麽?


    那麽,被火燒死的,自然是博新!可憐的博新!


    連我也認為那??骸是博新,別人更是毫無疑問,博新一個親人也沒有,所以,當然由我們這班朋友,替他殮葬。我們都接受了勸告,不去看他的??體,事實上,我們也可以想像得到他被燒成了怎樣,因為在白布的包裏下,他的??體小得像一個小19櫻那也就是說,他已被燒得完全不成人形了!


    在殯儀館中,我們這幾個朋友的心情,當然都很沉重,尤其是我!


    我心中有一種感覺,感到博新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的好奇心如此強烈,當晚在看到了縮成半寸長短的他的父親和那隻細菌大小的狐狸之後,將整件事都忘記,隻怕就不會有那樣的慘劇發生!


    我一直坐在殯儀館中,幾乎整天一句話也沒有說。我們已決定將博新的遺體焚化,焚化的時間,是訂在晚上九點鍾。


    到了七點多鍾,天色已漸漸黑下來了,也根本沒有甚麽吊客了,靈堂更顯得冷清。


    我們幾個人全坐著,誰也不想說話,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頭發全都花白了的老人,走了進來,到了靈前,鞠了躬,也默默地後退著,坐了下來。


    我向那老者望去,我看到他至少有七十歲,滿麵皺紋,神情很悲戚,從他的衣著看來,他的日子,好像並不十分豐裕。


    我望了他半晌,才道:“老先生,博新是你的甚麽人?你認識他多久了?”


    那老者抬了抬頭:“他出世第一天,我就認識他了,唉,想不到他會那樣慘死,他們家人丁本就單薄,他又不肯結婚,唉!”


    我心中陡地一動:“我知道了,你是酒家的老仆人,是不是?”


    那老者道:“是的,我前後服侍了他們兩代:少爺雖然不要我,但是他還是對我很好的,在叫我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大筆錢。”


    我在無意之中,遇到了博新的老仆人,那使我的心中,又有了一線曙光。


    常言說“本性難移”,真是一點不錯,我剛才還在後悔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博新,但是這時,我的好奇心卻又來了。


    我忙道:“聽博新說,是在他父親過世之後,他才將你遣走的?”


    “是,”那老仆人的眼角開始潤濕起來。


    “那麽,你見過他的父親?”我問。


    “當然見過,我到他家的時候,他的父親才十五歲,我是叫他少爺的,後來他結了婚,我才改口叫他老爺。”


    我又問道:“博新的父親是怎麽死的,你可知道?”


    或許是我的問題太突??了,是以那老仆人呆了一呆,半晌答不上來,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先生,你為甚麽會這樣問我呢?”


    我略呆了一呆:“那不是一個很普通的問題麽?你何以會覺得奇怪?”


    那老仆人低著頭,好一會,才道:“我不知道老爺是怎麽死的,老爺在臨死前幾天,一直在三樓,不許人上去,後來,隻有少爺一個人上去過,少爺的樣子,好像很憂慮,奇怪的是,他也不去請醫生,後來,他說老爺死了,那天他遣我去遠處買東西,等我迴來,少爺說已將老爺的遺體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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