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狐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互相看了許久,誰也沒有先一步妥協。


    過了一陣兒,正盤腿坐著的燕處猛的直起身來, 動作大到把黑狐驚得往後一跳,卻被眼疾手快的燕處更先一步伸手撈住。


    他把狐狸舉起來,信誓旦旦,“我有辦法了!!”


    黑狐臉上滿是懵逼。


    燕處眨眨眼, 一臉靠譜地篤定:“信我。”


    黑狐:“……”


    它一點都不信, 甚至還想給眼前這人一尾巴的。


    *


    半個時辰之後,通往津寧鎮的路上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當今的世道雖也算得上安穩, 但是一個獨身女子帶著幼童上路卻著實少見, 又加之兩人走的是條小路, 荒郊野嶺的沒什麽人煙……這明明還是大白天、卻平添了幾分誌怪神異的味道。


    有路過的行人看見,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覺得後背有些發冷。


    不過正心生恐懼之時,卻見孩童仰頭, 不知道和女人說了什麽。他沒注意腳下,被路邊的碎石一絆,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也正因此,剛才那點詭異的氣氛霎時煙消雲散, 甚至讓人忍不住帶了點笑。


    那孩子到底沒有徹底摔倒,被女人扶……拎、住了。


    緊接著,女人直接就著這個姿勢扯著後領, 一把把孩子拎起來了……單手。


    路人:……?


    那孩子看著年紀不大, 卻也有五六歲大小了, 真要論起來, 分量也不輕。


    這一下子大抵得讓人不由感慨“女俠好臂力”, 似乎也知道對方敢孤身一人帶著孩子上路的依仗了。


    女人習以為常的把孩子拎起來,甚至一時舉得點高,差點兒把孩子扛到肩上。不過稍微調整了一下,到底變成了正常抱孩子的姿勢。


    這場景遠遠看上去,倒也可以稱得上一句“母慈子孝”。


    路人多看了兩眼,不由也想起了自己在家中等候的妻兒,一時之間歸心似箭,連趕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隻不過,倘若這路人的距離再近一些,能到看清這一大一小臉上的神情、再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大抵就明白事實和他所想的實在出入甚大。


    “女人”擰著眉,一臉質疑的看向懷中的男童。


    “她”朱唇輕啟,一開口卻是清朗的男聲,“你真的要這樣?萬一泄露出妖氣來,被師兄發現就完了!”


    男童冷笑一聲,發出的聲音倒是正常的男女莫辨的童聲,隻不過尾音似乎帶著些奇怪的上挑,“你顧好你自己吧!”


    讓它染成白毛、還假裝狗?


    下輩子吧!!


    燕處倒是對自己的變裝相當自信,他微翹著尾指攏了一下鬢邊的長發,眼波流轉間,端得是風情萬種。


    別說江路了,就是兩人師父重新活過來,都認不出這是自己的徒弟。


    化形成男童的黑狐:“……”


    人一旦不要臉起來,連狐狸都自愧不如。


    燕處自信完了,還是不放心這隻狐狸,他憂心忡忡地扯著男孩的頭發上上下下檢查,生怕黑狐一不留神露出耳朵來。


    按說,依照黑狐的妖力,不至於犯這種低級錯誤。


    但是這種事兒也不光是妖力影響,也與對術法的熟習程度有關係。此方世界的天道眷顧人族,妖類一旦化形,大多都以人身修煉,但是他養的這隻黑狐狸卻因為種種原因,大部分時間都寧願保持原型、很少化人。


    ——要不然剛才也不至於還不習慣兩條腿走路,差點摔個狗吃屎。


    燕處下手沒輕沒重,手指勾到對方的頭發,不小心扯下了幾根。黑狐被扯得臉色猙獰,下意識就想要伸爪子撓他,但是忘了自己現在化形的身體,結果人沒撓到,差點把自己摔下去,重心不穩之下,下意識地掙紮了起來。


    它這會兒可不是那個能被燕處一把薅起來的小狐狸了,這一鬧動靜,燕處不由“噯噯噯”地嚎出聲兒,道:“別踢!你別踢!我胸要掉了!”


    黑狐掙紮的身形一僵。


    片刻之後,質疑:“你不是用的術法嗎?怎麽會掉?!”


    燕處動作別扭的把手伸進衣領裏去調整,口中陣陣有詞:“靈力得用到刀刃上,師兄又不傻,用得多了,他就看出來了……這種地方隨便墊墊就得了。”


    黑狐:???


    難不成隨便墊墊他就看不出來?


    燕處像是看出來它的疑問,略帶得意地笑了一聲,“你以為我師兄是什麽人?他會盯著這兒看?”


    黑狐:……?


    道理是這個道理,為什麽被燕處這麽特意點出來、就這麽怪呢?


    *


    那邊楚路雖然是根據卜算結果到了津寧這個鎮子上,但是那隻妖既然著意隱藏蹤跡,根據妖氣找起來仍舊困難。


    而且,這鎮子似乎有些奇怪。


    ……太幹淨了。


    連一般都山精鬼魅的氣息都沒有。


    可分明客棧裏麵就住著一個兔子精。


    像是有個看不見的結界,將裏麵的妖氣全都隱藏起來,對於多數時候依靠氣息尋找妖類的修行之人來說,簡直是大麻煩。


    ……


    楚路本意是在此處暫留幾日,調查看看這陣子上有沒有什麽奇聞怪事。


    畢竟他卜算幾次,結果都是落於此地,說明那逃出去的妖並非意外途徑此處,而是逃離鎖妖塔後一定會到這個地方。


    考慮到那隻妖現在身受重傷、妖力十不存一的狀態,能讓它執著到這個地方的,這鎮子奇怪的遮蔽妖氣的能力可能是一,但更可能的是這裏有什麽能讓它恢複傷勢的東西。


    不過楚路很快就發現,他好像可以省下不少調查的功夫,有同行……或更準確的說,是“晚輩”,過來了。


    就在他過來後沒過多久,福悅客棧裏麵進來了一群少年少女,打頭的少年一身玄色鑲邊藍衣、背負長劍。


    很熟悉的裝扮,在天上山天天能見,曾被燕處評價為“穿上之後像掛了網的死魚”,抵死不從,當然、最後還是穿了……在被當時的天上山掌門一頓狠削之後。


    這少年是天上山在外遊曆的弟子。


    少年身後跟了幾個人,裝束各不相同,但是也能一眼辨認出其門派出身。這幾人在一起,也不知是巧遇還是結伴同行。


    楚路是正準備出門調查的時候遇到了這行人,碰巧聽了他們和小二的對話,得知這群年輕人是追著一隻作惡的狸妖到此處來,但一入津寧鎮就失去了妖氣的蹤跡,這才四下來打聽消息。


    在聽聞那隻狸妖開膛剖心,已經吃了十數人的心髒之後,小二的麵色煞白、冷汗漿下,哆嗦著嘴唇道:“怎怎、怎麽就到、到這兒來了呢?!”


    想來是對那隻狸妖的事跡有所耳聞。


    那少年見小二害怕得厲害、說不出什麽有效消息,立刻熟練地出言安撫,“店家莫慌,我等正是為了解決此事而來,倘若那妖再行惡事、必定有妖氣泄露,到時我等必會察覺……”


    或許是因為說話少年的神情實在冷靜又可靠,小二表情雖還帶恐懼,但是好歹能正常交談了。


    那少年立刻見機詢問了最近鎮上有沒有什麽怪事,或有有沒有什麽人突然暴斃。


    被問及後者的時候,小二臉上的神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他眼神遊移了一下,四下瞥了瞥,卻終究不放心,又打著手勢帶著幾人轉了個彎兒,到了個被樓梯遮擋的隱蔽的角落。


    大堂內的視線被隔絕,小二似乎因此鬆了口氣,他壓低了聲音小聲道:“要說‘暴斃’,也隻有城東那一件了……”


    “那邊莊子上的徐老爺,前幾天,說是‘病逝’,但是——”


    小二說到這裏又稍停了一下,似乎擔心有人偷聽。


    他就說一句停半天,非得讓人一點點往下挖的態度,著實讓人著急,少年身後性子急些的同伴都忍不住露出焦心的神態。


    少年倒是耐心十足,“店家放心,我方才過來的時候已經設下隔音結界,除非有人修為高於我,不然不可能聽到此間談話。”


    劉狗兒詫異地瞪了瞪眼兒,小聲低估了一句,“果然是仙家手段。”


    然後一改先前的支吾態度,開始繪聲繪色地說起了徐老爺屍體的慘狀。


    按他的說法,是“他妻妹夫家的遠方堂侄在徐老爺莊子上當幫工”,這才碰巧看見了,不過就那聲色俱全的描述,說是他親眼所見也不違和。


    然而,剛才還說被砍下來的右胳膊扔在湖裏泡發了,這會兒又變成了吊在樹上滴答著血……


    這一會兒的功夫,那徐老爺已經長了四條胳膊八隻腳。


    他就算是個八爪魚成精,這會兒也多了四個。


    少年身後一個粉衣少女沉不住氣想要說話,卻被同伴輕扯了扯衣袖止住。


    少年倒是一如既往的耐心,一直聽到劉狗兒說得口幹舌燥、意猶未盡地住了嘴,這才輕輕頷首,“我知曉了,多謝店家。”


    這態度總算讓劉狗兒良心發現一點。


    他最後含蓄地表示,這些消息都是從“在徐老爺莊子上當幫工的妻妹夫家的遠方堂侄”那聽來的,不定真假。


    一開始想說話的少女白眼兒已經快翻到天上去了。


    ——這還“不定真假”?怎麽想的都不可能是真的吧?!


    雖然裏麵的槽點太多,但是總比他們一路打聽來的東家丟了隻雞、西家少了顆蛋來得靠譜。


    這也是為什麽少年一上來就言明“狸妖殺人”之事。


    ——實在是這地方排外得厲害,不把情況的嚴重性說明,根本問不出什麽東西。


    這會兒難得有了個線索,一行人便準備往城東的徐家莊去了。


    劉狗兒也點頭哈腰的送人出去,“小仙長們慢走。”


    ——“小”仙長?


    這略顯奇怪的稱唿,讓領頭的少年腳步在客棧門口停頓了一下,他側頭迴望,正好看見了剛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青年。


    白衣墨發、氣勢淩人,但是雲晦明卻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絲毫修為。


    要麽這個人是個毫無修為的凡人,要麽是他身上有遮蔽氣息的靈寶,再或者對方的修行遠高於他……


    雲晦明幾乎立刻就斷定了是最後那種可能。


    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青年也垂眼看過來。


    眸光對上,雲晦明下意識的站了個挺直,莫名生出些掌門親臨檢查門下弟子修習的惶恐來,他不由自主的反思起自己剛才所為是否還有不周到的地方。


    還是劉狗兒打破了這短暫的沉寂,他看著下樓的楚路,小心翼翼問:“仙長可也是為了妖怪之事來此?”


    聽得此言,楚路將視線從那位天上山弟子身上離開,落到劉狗兒身上,輕一頷首。


    ——雖然不是為了他們追的那隻狸妖,但也確實因為妖來此。


    不過看對方猶帶驚悸的神色,楚路到底沒有再詳細說明這小鎮上還有第二隻更危險的妖的存在……畢竟對於這些凡人而言,得知內情後除了徒增驚懼外,沒有任何益處。


    不同於剛才聽那一行少年提起妖時的恐懼,這次明明眼前的仙人什麽也沒說,劉狗兒就露出了好像“事情已經解決了”鬆口的氣神情。


    他又恭恭敬敬地躬身,“勞煩仙長出手,小的先代鎮上的百姓謝過您了。”


    這毫無遮掩的差別對待,讓已經走到了客棧外頭的粉衣少女眼睛瞪得溜圓。


    她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看見那一身白衣的前輩,嘴唇翕合了幾下,到底什麽也沒說出來。


    她覺得……那小二的“差別對待”似乎也不是沒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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