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死了。”


    “楚天舒,你死了。”


    “楚天舒,我能采訪一下你這麽做的理由嗎?”


    “因為……實在是太困了。找個辦法集中精神嘛,誒,你別動頭,一會兒把你給扯疼了。”


    “哼。”


    幾分鍾後,林槐又控訴道:


    “你就不能找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去做嗎?”


    “比如?”


    “比如……”


    “比如數睫毛!”


    俊雄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在林槐瞪過去的那一刻,他受到驚嚇般地跑路了。


    他的手裏,還拿著一根全新的棒棒糖。


    林槐:……


    “……呸,”他好半天,才有氣無力地來了一句,“算了,綁頭發也挺好的。”


    蹲在他身後的青年,突然吭哧吭哧地笑出了聲。


    林槐:……


    “你笑什麽?”他質問。


    “林槐,”青年的語調裏帶著點調笑的意思,“你剛才是……害羞了嗎?”


    林槐:……


    “楚天舒,你已經死了!”他斬釘截鐵道。


    “好,我死了。”


    楚天舒從善如流地承認著。


    “楚天舒,你這個小學生。”


    “好,我是小學生。”


    “……你怎麽這麽老實?”


    “唔……”楚天舒解開了最後一根小辮,“可能是因為你生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林槐:……


    他從地上彈起來,再次進入衛生間確認自己的頭頂狀態。在得到發型良好的結果後,他迴到了客廳。


    他十分粗暴地將對方推倒在床墊上,並將那床被子劈頭蓋臉地扔到了他的身上。


    “去睡,我守夜。”他言簡意賅道。


    說著,他跨了幾步,坐在了距離床墊最遠的沙發上。在脫掉鞋後,他蜷起兩條長腿,別別扭扭地將它們放在沙發簷上,用手抱住兩條腿,看向窗外。


    他沒說話,楚天舒也沒問話。楚天舒再度從善如流地鑽進了被子,努力克製住上揚的嘴角,說了句:“晚安。”


    他的話像是小雨點落進了大海,連一點微不足道的漣漪都沒有蕩起。


    楚天舒也沒有期待林槐的迴應,他知道,從過去到現在,他都是那種從不拖泥帶水的、自顧自的性格。


    然而在閉眼之前,一個聲音從客廳的另一端傳來。


    “楚天舒,”那是林槐的聲音,還帶著點不自然,“你複活了。”


    一夜過去。


    複活的楚天舒也抓住機會,戴著口罩到街上去巡視了一圈。


    迴來時他提著兩袋食物,摘下口罩道:“外麵到處都是你的黑料和洗腦包。”


    “也就是說從今天起,我們隻能縮在這個屋子裏,一直等待涼川小姐比賽的到來了麽?”


    楚天舒:“從理論上來講,是對的。”


    林槐:“如果我非要出去呢?”


    楚天舒:“那我會把你抓迴來。”


    在林槐露出即將暴走的表情前,楚天舒又道:“但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


    “什麽準備?”


    林槐有些驚喜,接著,楚天舒不緊不慢道:“我給這座別墅裝了wifi。”


    林槐:“……”


    楚天舒:“我還給你帶了ipad。”


    林槐:“……還真是相當充足的準備啊。”


    楚天舒:“裏麵裝了近四十年來所有的經典恐怖片。”


    林槐:“!!讓我看看!”


    在楚天舒相當充足的準備下,林槐在別墅裏度過了相當頹喪的一周廢宅生活。


    這一周,為了逃避外麵無處不在的npc,林槐近乎足不出戶。在吃飯以外,他每天唯三的娛樂便是,與伽椰子、貞子排練、嚇人與被嚇。


    一成不變的嚇人方式並不能使人感受到足量的痛苦,反而會造成麻木。對於這一點,林槐相當了解。鑒於他能夠在夢境中任意改變地形的能力,他原本打算以富雷迪五千米跑的方式征服全鎮,在累倒所有人的同時,也成功散布自己的恐怖名聲。


    不過正如“同樣的招數不能對聖鬥士使用兩次”,當他第三次進入一個壁麵較厚的氣泡之中時,他感覺到了奔跑者的懈怠。原本奔跑的女生在被他狂追三千米後,終於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並絕望大喊道:“富雷迪!你殺了我算了!”


    林槐並不打算殺死對方,他想做的,隻是通過製造恐怖瓦解對方的意誌。盡管通過恐嚇npc,林槐會得到很多的樂趣,但他畢竟是一個有職業追求的厲鬼。除去自己的快樂之外,他同樣在意顧客們(npc們)對他的服務的滿意度,並會根據他們的反應來提升自我。


    因此,在這次滑鐵盧之後,他盯著ipad裏諸多的恐怖片,想到了新的玩法。


    “昨晚我試了一下午夜兇鈴的開場,然後再開始追逐。效果很不錯。”第八天清晨,林槐拿著ipad向楚天舒分享自己的嚇人成果,“今晚,我打算cosy一下安娜貝爾……”


    貞子在他身後發出尖叫:“你抄襲我!”


    林槐很厚顏無恥地沒理她。


    他嘴上這樣說著,他用筆在《午夜兇鈴》後,打了一個五星。


    個人的智慧是有限的,想要達到更高的高度,終究需要群體的幫助。為了防止涼川鎮民在夢中對他審美疲勞,他從諸多恐怖片中吸取了經驗,並每晚在鎮民們的夢境中為他們製造類似的恐怖場景。


    噩夢的開場,從《生化危機》,到《寂靜嶺》,到《咒怨》(伽椰子:你抄襲我),到《午夜兇鈴》……唯一不變的,是夢境中的自稱富雷迪的紅衣女孩,和最後精彩紛呈的追擊戰。每個寂靜無聲的夜裏,每個沉睡的涼川鎮青少年都不斷被他拉進一個個恐怖的世界裏。他們在世界裏奮力求生,在林槐帶著餐刀的追逐下一路狂奔……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簡直像是每晚都被林槐拉進了一個無限流生存遊戲中,每晚,他們都在各種恐怖片裏發抖,瑟瑟求生。他們或哭泣、或恐慌、或在無數次的反抗下陷入絕望……唯一不變的,是在他們心底裏越發樹立起恐怖形象的,紅衣女鬼。


    而林槐,則是掌握他們這場無限流遊戲的生殺大權的,主神。


    並且,也是他們不變的夢魘!


    楚天舒雙手在鍵盤上打個不停,流暢的字符,在命令窗口中流瀉而出。林槐看著那一串串綠色的代碼,有些眼暈:“這是什麽?”


    “編寫畫圖指令。”楚天舒說。


    “什麽的畫圖指令?”


    “機器人的畫圖指令。”


    林槐:……


    他懶得去分析對方的作戰意圖,把下巴擱在了楚天舒的肩膀上:“鎮民們現在怎麽樣?他們開始害怕我了嗎……”


    “七天前,一個名叫路仁嘉的少年在醒來後,聲稱自己在夢中見到了女鬼,但無人相信。隨後,更多的人宣稱,自己同樣在夢中見到了恐怖的鬼魅。”楚天舒說,“在這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做噩夢,並逐漸在夢醒後出現幻聽、眩暈、幻視等ptsd症狀……”


    林槐:“好可憐哦。”


    “他們說,這是之前涼川中學因傳言而退學的校花在死後所產生的……幽靈。”楚天舒說,“生前被逆蘇的他,到了死後放飛自我。他終於變身為女,對所有傳過她的緋聞的人展開複仇。”


    林槐毫無公德心地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楚天舒卻合上了筆記本,非常嚴肅地看向他:“你現在還剩幾個沒有完成恐嚇的人?”


    “唔……還有十多個?其他的人的氣泡,已經都變成黑色的了。”


    與此同時,學校內。


    秋然在一片竊竊私語聲中,迴到了自己的座位。


    盡管鎮上關於富雷迪的恐怖傳聞愈演愈烈,學園祭的籌備卻並不會因此而慢下腳步。


    學園祭本該是涼川中學一年一度的盛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涼川小姐”的票選。於青春期躁動不安的男男女女而言,這實在是一個釋放青春活力(傳播八卦、搞粉圈、並早戀)的好機會。


    按照前幾年的慣例,此刻全校的少男少女們本該沉浸於選美、排練、籌備、告白、日在校園和《屆不到的愛戀》的歌曲排練……然而,所有學生的話題,都被另一件事所取代了。


    “你昨晚夢見了麽……”


    “……我也夢見了。”


    怯怯的私語聲在秋然背後響起。其中一個男生壓低了聲音,小聲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啊!實在是……”


    “……太可怕了。”


    “……救、救救我……”


    “是他吧,是他吧!他死了……來向我們複仇了!”


    學生們的臉龐因緊張和恐怖而扭曲著,像是某種無形的事物,在他們的生活中上打下了濃厚的陰霾。秋然坐在這群驚慌的學生們之間,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托著下巴,打了個哈欠。


    濃烈的困意卷上眉間,她想著迴家之後,要好好睡一覺。而同學們的聲音還在她背後響起:


    “那個啊,就是那個啊……”


    “隻要睡著了就會遇見……”


    “醒來後……我的衣服!也被……抓裂了!”


    “你們夢裏的幽靈,確實是含冤離開學校,被所有人唾棄、冷待、最終跳河自殺的……林槐。他在死後,因為你們的逆蘇,而變成了女人。”


    ……這個聲音好像略耳熟啊。她轉過身去,和胖大的曲昧四目相對。


    曲昧?為什麽會是曲昧?


    秋然因此露出了神奇的表情。與此同時,遠在五十米之外的,操縱人偶的曲昧,也因此咬緊了牙關。


    盡管很羞恥,但為了楚天舒手裏的修煉秘籍,他還是硬著頭皮,操縱著人偶開口了:“她的怨靈飄蕩在學校之中,久久不曾離去。已經不再有歌,值得去唱了。傳達不了的戀情,已經不需要了。已經不再有人,值得去愛了。在飄蕩在河水裏時,她就曾發過誓,要在學園祭上,奪得‘涼川小姐’的稱號,否則,她會殺死所有人……”


    秋然:……


    在簡明扼要地頒布了謠言之後,曲昧迴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秋然也沉默地趴在桌子上,等待著下課。


    如今她的生活實在是相當無聊,富江像李○秀一樣跑了。在下課之後,她跟著葉湘湘沉默地走迴了宿舍。


    和她的無精打采不同,葉湘湘則是一臉快活的笑容。她轉向秋然,小聲道:“你聽說了麽?”


    “啊?”


    “一個很好玩的事。”葉湘湘眉飛色舞道,“林槐和楚天瑜不是跑路了嗎?最近我在學校裏聽說了更多的關於他們的傳聞……”


    “什麽傳聞?”


    “有人說,他們是搞基,然後私奔了,因為家族的反對,像羅密歐與朱麗葉一樣,悲慘自殺……”葉湘湘露出了極為幸災樂禍的表情,“哈哈哈哈!”


    秋然:“……你至於這麽開心麽。”


    “當然至於,誰讓他們斷了我的財路。”葉湘湘撩了撩頭發,“我沒火上澆油,已經算很不錯的了!”


    “比如?”


    “比如捏造出一些可信的細節啊……之類的……”葉湘湘虛無地轉著眼珠,突然臉一紅,“這個y不錯,等出去後我給我cp用上……”


    秋然:……


    在迴宿舍之後,她們放下書包,各自躺在床上,陷入沉睡。


    夢境的波紋,在她的腦海裏,漸漸蕩開。


    迴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處於一家玩偶店中,身上還穿著紅底白點的小裙子。正當她怔愣時,耳邊卻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嘖……是你啊,走錯地方了。”


    秋然迴過頭,一個紅衣的漂亮女孩,正站在貨架旁邊。她的美貌讓人目眩神迷,然而她的眉眼,卻是如此地熟悉……


    “林、林槐?!”


    看著女裝的前隊友,秋然發出了近乎尖叫的聲音。被她稱作“林槐”的少女在那一刻,激烈地抽動著臉皮。


    林槐盡管做好了女裝的準備,但並未做好讓熟人看見自己女裝狀態的準備,尤其秋然的反應,還如此地大驚小怪。對此,他隻好道:“我不是林槐。”


    “那你……”


    “你好,我是秦始皇,我吃了長生不老藥沒死,現在有億萬兵力被封印在了皇陵,幾萬噸黃金埋在地下無法挖掘,現在需要你幫助我,援助5000塊,等我成功賜你黃金萬兩、兵馬大元帥,下麵是我支付寶……算了,編不下去了。”林槐聳了聳肩,“不好意思走錯地方了,我這就走。”


    說完,他默念一聲“此處禁止套娃”,就要離開對方的夢境。沒想到秋然比他的反應更快:“你……你是要成為涼川小姐嗎?”


    “是又如何?”


    林槐轉過頭,秋然愣了一下:“可是你……”


    可是你不是男的……嗎。


    等等。


    這可是林槐……


    “我沒什麽想說的了。”秋然小聲道,“祝你幸福。”


    林槐:……


    他沒再多說什麽,踏破虛空,離開了秋然的夢境。


    沉在夢境的海洋中,林槐觀察著自己眼前的碩碩戰果。


    原本五彩繽紛的氣泡,在他的努力之下,除去幾個任務者的夢境氣泡,如今已經全部被噩夢所染黑,在劇烈的纏鬥中發出尖銳的聲音。他看著自己的領土,忍不住露出微笑。


    在過去的幾天內,他成功地讓所有涼川中學的學生因不斷的噩夢而精神衰弱、夜不能寐。他們在夢中跪倒在地,懺悔著自己造謠傳謠的行為,哭喊著求他的原諒,然而……


    林槐素來喜歡從他人的痛苦中獲得快樂。因此,他寬宏大量地原諒了他們,並在第二天作為迴報,給了他們更加精彩的演出。


    如今,唯一一個尚未被染黑的氣泡,正呈現出亮粉的色澤。林槐盯了它一會兒,向它走了過去。


    或許是出於巧合,在過去的一周裏,由於人類每一次做夢的內容會發生改變,林槐居然沒有一次進入過粉色的氣泡。


    如今這枚粉色的氣泡正位於他的手邊,氣泡的主人,似乎正是住在他們隔壁的大學生。林槐記得自己似乎曾經見過這個人,並通過女裝的方式,搶過他的錢。


    林槐盯了一會兒那個氣泡,向它伸出了手指。


    手指,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視線停在了該氣泡附近的一個氣泡上。


    那個氣泡極大,一動不動,近乎靜止。它呈現出白茫茫的顏色,讓人完全看不清其中所蘊藏的內容。


    林槐知道,那是屬於午睡期間的,楚天舒的氣泡。


    他曾經懷著好奇心,試圖將精神力探入其內進行探查。作為他侵入的迴報,那個氣泡極溫柔地包裹住了他,並極為霸道而堅定地,將他的那縷精神力,綁在了氣泡之中。


    他沒能探查到氣泡內部的夢境,也沒能察覺到對方夢境的情緒,反而賠了夫人又折兵。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縷精神力從氣泡內部,再次拔了出來。


    他猜測這或許是由於楚天舒是高級場玩家的緣故,因此他的夢境,是很難被侵入的。


    在那一次之後,林槐也在醒來時詢問過楚天舒會做什麽夢,卻被對方以“夢見自己在工作”為由擋了迴去。


    “嘖,總有一天我得進去看看。”他盯著那個氣泡,隨口道。


    這樣想著,他將手指探入了那枚粉色的氣泡中。


    他的身體化為一縷白煙,完全融入了氣泡之中。在他離開後,原本明亮的夢境之海,也暗了下來。


    許多個氣泡在黑暗的夢境之海中載浮載沉,與此同時,原本一動不動的白色氣泡,突然開始膨脹。


    它靜靜地,靜靜地移到了正在規律顫動的粉色氣泡所在的位置。


    ——並一口將它,吞了進去。


    踏入這個夢境的感覺,比林槐想象中的,還要來得奇怪。


    他照例是在進入第一層夢境後,便直接打暈夢境之主,進入第二層夢境,並在第二層夢境裏繼續了以上行為。至於第一層夢境是在某戶人家裏,而夢境之主居然穿著家教裝和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滾在桌上,似乎正在互相毆打,林槐見狀立刻將他解救了下來,並將他帶至賓館打暈。第二層夢境則是夢境之主站在公交車上,戴著黑框眼鏡一副學生樣,似乎正要和另一個人發生衝突。林槐再次將他解救了下來,並將他帶至賓館,在夢境之主興奮地帶著紅暈的眼神中將他打暈……


    俗話說得好,救人一命,舉手之勞。這種舉手之勞,就完全被林槐拋之腦後了。


    “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在這個人的夢裏,他總是處於這麽危險的境地。”林槐虛著眼想著。


    踏入第三層夢境,直到三十秒後,他終於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當他再度睜開眼時,目光所見的,是一家相當豪華的夜店。


    喧鬧的鼓點在他的耳邊炸開,標牌上巨大的霓虹燈更是讓他睜不開眼。他站在夜間的街道上,有點懵逼。


    ……這種感覺,略有點奇怪啊。


    不知為何,他覺得身上有些難受,尤其是後頸部分的皮膚,有一點怪異的發緊。


    他剛要伸手去抓,肩膀已經被一個陌生人拍了一下:“還在等什麽呢?快點兒,到後巷去執行任務!”


    “哦,好。”


    他低頭時才發現,自己居然穿著一身黑色的製服。這身製服很是修身,胸口是兩排銀白的紐扣。漆黑的長褲被紮在同色的靴子裏,顯得雙腿又長又直。


    “這次又是什麽設定……”他嘟噥著。


    在每次進入夢境時,林槐都會有兩個選擇:一,是以獨立的身份突然出現在世界之中,然而著很有可能引起夢境主人的警覺,並受到強力的第三層夢境守衛的追殺。二,則是對夢境中的npc進行替換。


    當然,假如那個人的夢境中出現了林槐自己,用自己去替換自己,就是最好不過的第三種選擇了。顯然這位鄰居的夢中並沒有出現林槐本人,因此,他目前隻能悄聲無息地,用自己替換對方夢裏的另一個npc。


    現在看來,這個夢境的主人或許是刑偵片看多了,正在夢見某種執行任務的場景。林槐按了按自己的帽簷,跟在拍他的人背後。


    他現在迫切地想要見到夢境之主,並找個無人的地方對他進行襲擊。


    後頸上的那一點不適被他忘在腦後。


    這倒不是因為林槐不夠謹慎小心,而是因為每個夢境,都會隨著夢境之主情緒的不同,而發生不同的氣氛變化。


    例如紅色的夢境讓人心生憤怒,黃色的夢境讓人興奮愉悅,紫色的夢境讓人非常憂鬱,綠色的夢境讓人心懷原諒……林槐從未進入粉色的夢境,因此以為,這種輕微的局促感,和後頸像是被蚊子咬過的感覺,是粉色夢境特有品質。


    而且,根據他觸碰到粉色夢境那一刻時的感受,和他曾經無意瞥見過的幾個粉紅夢境裏男女接吻難舍難分的場景,他認為,粉色夢境,是與浪漫或愛情有關。


    這也是他遲遲沒有進入粉色夢境的原因,畢竟打擾情侶,天打雷劈。林槐並沒有想扮演fff團成員的打算。然而他今天所進入的這個氣泡經過他幾天的觀察,一直是粉紅的顏色,因此他也不得不舍身進入夢境,對約會的情侶造成毀滅性打擊。


    然而讓他困惑的是,這個夢境從第一層到第三層,都沒有出現哪怕一個和夢境之主有曖昧關係的女性。相反,無論他走進第一層夢境亦或是第二層夢境,夢境之主都在持續性地被猛男暴打、摔跤、互毆……


    ……或許這就是男人的浪漫吧。他想著。


    ……和夢境之主來一場約會,讓他感受女友突然掉頭的感覺,也不錯……尚未來得及女裝的林槐這樣想著。


    在轉過巷口的那一刻,頭頂粉色光環的夢境之主,出現在他的眼前。


    夢境之主正如他在第一層、第二層夢境中所見的那樣,是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他看上去秀氣斯文,細胳膊細腿,長著一張娃娃臉,一頭卷毛。


    見他們到了,隊長模樣的青年發號施令:“兩人一組,潛入這家賭場中!”


    “是!”


    盡管每深入一層夢境,林槐篡改夢境的能力都會加強一點。但像賭場這樣人口密集的地方,可委實是不太好發揮……林槐這樣想著。隊長又說:“我們接到線報,這家賭場暗地裏販賣大量違禁藥物,包括抑製劑、偽信息素、誘導劑,甚至包括可以轉變性別的針劑……”


    npc進行著劇情介紹,林槐卻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全在對麵那個娃娃臉的夢境之主身上。隻見他拿槍的手,微微顫抖,好像在期待著什麽一樣。


    直到隊長說到“可以轉變性別的試劑”時,林槐的注意力才被他吸引了片刻。他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虛著眼道:“居然可以轉變性別……牛啤啊……”


    “那也隻是能夠暫時性轉換性別的藥品,本質是強製性地讓器官進行再發育,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劑激素罷了。”隊長說,“雖然它在短時間能夠改變性別,不過在三個小時後,它就會完全失效。粗製濫造的產品罷了。不過一些紈絝子弟,不喜歡原裝的,喜歡用這種東西來改造他人、追求刺激。”


    “……”林槐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口,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腿間,想象著它們縮迴去又長出來的樣子。


    “我覺得這個藥品已經非常了不起了。”他真誠地說著,“放在我的世界裏,我得給假藥製造商頒發諾貝爾生物化學醫學獎。”


    此刻他的心裏,則是一片“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咯”“為什麽這個夢境裏的人不是暴力就是騷”“這難道不是一個情緒為‘浪漫’的夢境嗎為什麽總是會出現這種奇葩反科學的設定”“長出來我能理解但縮迴去要怎麽做到啊??”的彈幕。


    隊長皺了眉頭:“你說什麽?”


    “哦,還有□□,要是現實中有這種藥品,我一定把它們捐贈給拐賣婦女的山區刁民,讓他們互相傷害。”林槐繼續道。


    隊長:“……”


    作為一個夢境中的npc,他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下屬像是換了個人一樣的反應。接著,他又道:“你們是我手下最精銳的beta,因此這個任務,就交給很難被信息素影響的你們了。去完成任務吧。林槐,你和柯樂負責賭場。姚峰,你和閔昊負責吧台……”


    在隊長的分配下,所有人各自順著自己的路線離開。林槐跟在被稱為“柯樂”的夢境之主身後,覺得越發困惑了。


    ……這個夢裏都是什麽和什麽啊。林槐難得地對這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夢境來了些興趣,因此,也不急著去恐嚇柯樂了。兩人肩並著肩在通往賭場的走廊上行走,林槐轉向柯樂:“我們之前是開坦克的嗎?”


    “啊?”


    柯樂被他這麽一問,有些呆呆的。林槐於是又道:“不然他們為什麽叫我們貝塔?”


    柯樂:?


    “舒克和貝塔是你的世界裏的,飛行員和坦克手的代稱嗎?”


    “你怎麽了?”柯樂有些迷茫地看著他,“beta……”


    他剛開口,兩個人便和他們擦肩而過。那是兩個男人,一個高大,一個纖細。纖細者嫣紅著臉,無力地靠在高大男人的身上。高大男人在途經兩人時,對他們冷冷一瞥。


    高大男人的傲慢的眼神刺激了林槐,林槐於是也笑了一下,瞪了迴去。兩人在半空中短暫地對視一眼,各自離開。


    “……你剛剛居然敢瞪一個alpha。”柯樂心有餘悸道。


    “什麽alpha……”林槐嗅了嗅自己的手臂,“嘖……剛剛好像聞到一點很奇怪的味道,這裏的人都不洗澡的麽?順便,alpha,beta,難道這裏是brave new world的世界觀嗎?還好我不是epsilon又或者delta……”


    柯樂露出了“那是什麽”的癡呆表情。林槐繼續吐槽:“說起來,我們是要潛伏進去尋找假藥販子的吧。”


    “是……是啊。”


    “那我們為什麽要穿製服??”林槐盯著鏡子裏的自己,“兩個穿著製服的人進入賭場臥底,難道不會像掉進魚塘裏的兔子一樣顯眼嗎……難道這會起到任何有助於潛伏的效果嗎?”


    “因為……”柯樂小聲說著。


    不知為何,他的耳根居然泛起了一點紅暈:“因為穿著製服,比較刺激啊……”


    林槐:“?”


    “穿著製服比較刺激?你指的是一進賭場就因為服裝而被發現,從而被犯罪分子追殺很刺激嗎……雖說夢境一般都缺乏邏輯,可你這個邏輯實在是過於強大了點啊……”林槐抽動著眼角,並試圖去理解這個夢境之主的邏輯,“還是說,在執行任務時被反派boss追殺,和一群人槍戰,就是你的浪漫嗎?”


    “槍……槍戰?一群人?”柯樂的臉更加紅了,“不可以,太過激背德了!”


    林槐終於無語。他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理解柯樂。


    在他的有生之年裏,第二次,不是別人無法理解他,而是他無法理解別人了。楚天舒是第一個讓他有這種體驗的人,而柯樂是第二個。好奇心最終壓倒了他完成任務的決心。


    時隔多年後,林槐依然會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每每想起這一天,他都會把自己的頭埋進枕頭裏,瘋狂打滾。


    然而此刻的林槐並沒有從未來的經驗中學到“好奇害死貓”這一教訓。如今的他還太年輕,太天真,缺少一點人生的經驗,缺少一點來自社會的毒打。因此,他才會想要學習,想要體驗……甚至做出了“跟著他看看這場夢境到底會怎樣結束”的決定。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柯樂的想法確實也很有道理。既然追求刺激,那麽就貫徹到底嘛……林槐這樣想著,抬起一右手,左手將其上的皮質手套向下拉了拉,隨著柯樂一同進入了賭場大廳。


    林槐的身高雖然隻是穩重的179cm,然而身材比例極為優秀,套在這身有板有眼的製服裏,更顯得雙腿又直又長,氣質尖銳出眾。在進了賭場之後,他的眼神,立刻便被其中花樣繁多的各種機器所吸引了。


    “人挺多嘛……”他想著。


    他一邊將部分注意力放在由柯樂主演的警匪片上,一邊打量著廳內的場景。柯樂依然在賭場裏亂晃,不知道究竟想做些什麽。林槐在轉悠了兩圈之後,終於得出了結論。


    “都是坑。”他斬釘截鐵道。


    賭博這種事還不如遊戲氪金,在遊戲裏,一單648下去,雖然也可能抽不到自己想要的卡,但至少可以聽個充值到賬的響。然而,到了賭場裏,一摞摞的錢摔下去,就連個響聲也聽不到。


    他轉頭看向柯樂,後者還在賭場裏晃悠,全無一點即將進行下一步劇情的打算。


    林槐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無聊透頂,焦躁透頂。不知道為什麽,在進入這個賭場之後,他總覺得自己時常聞到一點怪怪的氣息。那些怪怪的氣息極輕極淡,但始終縈繞在賭場之中,如夢魘般揮之不去。


    他每多聞到一點,便覺得自己的煩躁也多了一點。疊著雙腿的年輕人握著兩隻手,看著天頂的水晶吊燈,最終,決定去尋找點樂子。


    “……不如去看看性感荷官在線發牌吧。”他翻著白眼想著。


    大廳的正中正是一座牌桌。牌桌兩側,坐著幾個以禿頂象征財富與權力的大佬。幾個人或眉頭緊鎖,或喜笑顏開。


    如山的籌碼擺在他們身邊。這份豪奢,吸引了不少圍觀群眾。待林槐穿越人群來到牌桌邊時,其中一個人似乎是輸紅了眼,他咬咬牙,推出了所有剩餘的籌碼:“全押!”


    “謔!”


    各種聲音在他身側響起,殺紅了眼的賭徒對此充耳未聞。牌桌對麵的兩人見此,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容。他們相互交換了一個曖昧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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