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中,除了幫主背十個麻袋,丁大空是唯一的十袋長老。


    連幫主萬駿都對他執禮甚恭,這些長老更唯命是從,趕緊一齊上前施禮拜見。


    弟子等拜見丁師叔……”


    丁大空一.向不拘小節,把手一擺道:“罷了,罷了,老叫化不來這一套。


    一轉臉,卻見小仙驚恐地瞪著張彪的屍體,哺哺自語,道:“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丁大空走過去把他一摟,安慰道:“你沒殺,是師父我殺的。”


    “不!"小仙道:“是我一拳打死他的……”


    丁大空笑罵道:“你少臭美,就你那包子大的拳頭,替師父我褪褪背還差不多,能打死人?你讓我留幾顆牙啃雞骨頭吧!別把我一嘴牙全笑掉啦!”


    小仙半信半疑道:“真的不是我?”


    丁大空正色道:“當然不是,師父我那一拳,已擊中他致命要害,正好你一拳,逼他把憋住的一大口血噴出來而已。”


    小仙畢竟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生平第一次跟人"玩真的",出手就殺人自是會感到恐懼不安。


    經過丁大空這一說,才恢複笑容,道:“那還好,不然讓爺爺知道我殺了人,那可就麻煩了。”


    丁大空置之一笑,轉向那些長老道:“咱們還得趕路,這裏你們料理一下吧!”


    漢陽分舵七袋長老韓川,趨前道:“不勞師叔交代,這裏的事第子等自會料理,可是,幫慶將屆,師叔……。


    丁大空歎口氣,無奈道:“這個小麻煩得送迴黃山,今日幸好是我親自護送,否則……。


    小仙忽道:“師父,你殺了他們那麽多人,他們會善罷甘休嗎?”


    丁大空聳聳肩道:“管他的,隻要把你安全送迴黃山,天塌下來,還有個子高的頂著。”


    小仙好奇問道:“師父,他們可是丐幫的仇家?”


    丁大空不想讓小仙知道這些江湖兇險,一時不知如何迴答:


    “這——”


    不料韓川已脫口而出:“師父還不知道?他們就是最近半年才崛起江湖,橫行長江兩岸的黑鯨門啊!”


    丁大空心裏暗罵:“他奶奶的,此地無青草,偏養多嘴騾!”


    可是已來不及阻止,小仙已追問道:“黑鯨門是幹啥的,為什麽跟丐幫過不去?”


    韓川聽小仙稱丁大空師父,心知必有來頭。忙道:“小兄弟有所不知。


    黑鯨門的人雖是一群烏合之眾,但絕大多數是亡命之徒,近半年來更不斷擴張勢力,已聚集了一兩千人之多。


    他們仗著人多勢眾,不但四出騷擾壓榨百姓,使人敢怒而不敢言,任其予取予求,最近更公然掠奪丐幫沿長江全線兩岸的地盤,且揚言將驅逐丐幫,獨霸水陸兩地所有買賣,存心斷我丐幫生路!”


    小仙氣憤道:“他奶奶的,簡直欺人太甚嘛!”


    可不是。”韓川激動道:“方才要不是丁師叔和小兄弟及時趕到,咱們可能又被他們趕盡殺絕!”


    小仙怒哼一聲,問道:“這位長老,可知黑鯨門的窩在何處?”


    丁大空暗自一驚,急道:“徒弟,你別惹事了,咱們快趕路吧!”


    小仙道:“不,師父,黑鯨門不滅,我絕不迴黃山。”


    丁大空啼笑皆非:“我說徒弟啊!是我年紀大了,耳背沒聽清楚,還是你真說了,要滅黑鯨門?”


    小仙笑而不答,卻向韓川追問道:“你知道黑鯨門的窩嗎?”


    韓川道:“據幫中弟子獲得的消息,黑鯨門的大本營是在赤壁。”


    小仙又問道:”是劉備和周瑜共破曹軍,火燒赤壁的赤壁?”


    韓川頷首道:“正是!”


    小仙心念一動,蹲在地上,撿了根小枯枝,在地上畫出長江一帶的地勢水位,默默若有所思起來。


    丁大空一旁催促道;"徒弟,別打歪主意了,太陽快下山啦!”


    小仙置之不理,逕自在畫出的圖形上畫來畫去,苦思不已。


    丁大空也蹲下來,好奇地看看圖形,笑問道:“徒弟,你也想學諸葛亮,玩火燒赤壁的遊戲?”


    小仙道:“師父,你弄錯了,火燒赤壁是龐統向周喻獻的計謀,跟諸葛亮扯不上關係,大概師父沒看過《三國演義》吧?”


    丁大空尷尬地一笑,輕聲道:“徒弟,師父我沒念幾天書,鬥大的字不認識幾個,說錯了替我兜著,幹嘛那麽大聲窮嚷嚷,存心出師父洋相!”


    小仙做個鬼臉道:“是!徒弟知道了,下迴一定讓師父出土相!”


    長老們不禁掩口葫蘆,他們久聞這位師叔喜歡耍寶,想不到收的徒弟比他更寶。


    丁大空笑罵道:“他奶奶的,師父我有次在京城,遇上幾個洋和尚,連陰溝裏死’,都能來上幾句,哪一點土?”


    小仙忙道:“師父別生氣,徒弟說你土,可是恭維你老人家啊!”


    “哦?”丁大空一怔:“說我土,還是恭維?”


    小仙笑了笑道:“師父到外地土,迴來是不是要帶些當地的土產?”


    丁大空道:“沒錯。”


    小仙又笑了笑道:“師父吃狗肉,是不是喜歡吃土狗,吃雞要吃土雞?”


    丁大空垂涎欲滴道:“土狗土雞味道好呀!”


    小仙道:“那不就結啦!土相就表示師父的相好啊!”


    丁大空氣得一掌拍去:“他奶奶的,你把師父跟土狗土雞混為一談:”


    但小仙早已料到有這麽一著,就地一滾,避了開去。


    丁大空也不追打,站起身道:“徒弟,別胡鬧啦!咱們得趕路了。”


    小仙故意輕聲道:“師父不學諸葛亮了?”


    丁大空反而大聲道:“他奶奶的,你還提諸葛亮,存心臭我!”


    小仙連聲道:“不敢,不敢,徒弟隻是提醒師父,周瑜和劉備,能在赤壁破曹軍,咱們也可以大破黑鯨門!”


    丁大空沉吟一下道:“你是說,要幫主發動丐幫,跟黑鯨門硬拚?”


    韓川接道:“丐幫弟子會武功的人手有限,跟黑鯨門硬拚,必然吃虧。


    將會造成重大傷亡……”


    小仙賊笑道:“誰說要硬拚來著?人家用火燒赤壁,咱們不妨來個水淹赤壁!”


    丁大空斥道,"你又不是白蛇傳裏的白娘娘,還水淹金山寺呐!”


    小仙笑問道:“師父,你知道的不少嘛!”


    丁大空道:“這有啥稀奇,我全是聽說書先生說的還聽過《西遊記》裏的豬八戒招親,《封神榜》裏的薑太公釣魚——”


    小仙興致勃勃道:“好棒:師父快說一段來聽聽。”


    丁大空童心未泯,擺出說書的架勢:“好,你聽著,話說薑太公……”突然察覺小仙在竊笑,不由地生氣道:“他奶奶的,你是存心在臭我?”


    小仙正經八百地道:“師父,書歸正傳,咱們還是合計合計水淹黑鯨門的大事吧!”


    丁大空道:“徒弟,我知道你是個鬼精靈,滿腦子的鬼點子,可是,這事關係丐幫的存亡,不是鬧著玩的!”


    小仙充滿自信道:“如果我有把握,能不傷丐幫一兵一卒而把黑鯨門消滅,師父怎麽說?”


    丁大空斷然道:“什麽都不必說,這根本不可能。”


    小仙道:“師父敢跟我打賭嗎?”


    丁大空強自一笑道:“師父我除了一身破衣服、十個破麻袋、一根打狗棒,一身之外無長物,拿什麽跟你賭?”


    小仙道:“就賭師父的十個麻布袋!”


    怎麽賭?”丁大空問。


    小仙一本正經道:“如果我贏了,也就是說,不傷丐幫一兵一卒,能把黑鯨門消滅,師父的十個麻袋就歸我。”


    丁大空不置可否道,這十個破麻袋,雖然不值分文,送給別人都沒人要,但對我來說,卻意義重大。它代表丐幫最崇高至上的背份,即便現在給你,我仍然是幫中唯一的十袋長老,你得到它也毫無用處。


    不過,接照丐幫論功行賞的傳統,如果幫中發生重大變故或災難,凡是能解救丐幫者,即可受封為最高的九袋長老,仍然比我少一個麻袋……”


    小仙道:“九個就九個吧!留一個給你裝雞零狗碎的好了。”


    丁大空笑問道,"如果你輸了呢!”


    小仙瞄眼道:“我會輸?不可思議嘛!好,輸了就乖乖跟師父迴黃山。”


    丁大空霍然心動道:“好,一言為定。”


    來打勾勾!


    丁大空居然也伸出小指,跟小仙勾起手指來。


    接著,師徒二人相對大笑。


    哈哈哈……”


    一夜之間,韓川等十幾名丐幫長老,馬不停蹄,疲於奔命,分頭趕往洞庭湖境內,方圓百裏之內的大小丐幫分舵及各地堂口,召集了將近三幹名叫化。


    他們化整為零,分批趕往赤壁下遊,離黑鯨門大本營僅數裏的陸溪口集合待命。


    為了怕走漏風聲,小仙保持高度機密,事先既不宣布任務,也不通知君山方麵。


    直到兩三幹名叫化子到齊,才由丁大空以丐幫十袋長老身份,發號施令,命每人準備一個大沙袋,隨他前往江邊。


    小仙這一夜也未閑著,先是偕同丁大空,師徒二人已勘查清楚赤壁上遊大平口及下遊陸溪口二處的地勢。


    黑鯨門崛起於江湖不久,野心勃勃,想獨霸全線兩岸的水陸兩路買賣,為了便於靠水吃水,是以將大本營設在赤壁。


    而丐幫的總堂口,正好設在洞庭湖君山,兩地相隔不過數十裏而已,自然被黑鯨門視為眼中之釘。


    更何況,丐幫乃是天下第一大幫,如果丐幫不滅,黑鯨門就沒得混了。


    黑鯨門故意把大本營設在赤壁,無異是擺明挑釁姿態,決心勢不兩立。


    小仙勘查的結果,黑鯨門的窩建在山穀中,距江邊不出裏許,右臨一條水源來自長江支流的小河,是引江水開渠,而以上遊的水閘調節水位。


    地形既已了若指掌,小仙胸有成竹,要丁大空趕往嘉魚縣城,命當地丐幫弟子,連夜準備大批炸藥,送往上遊大平口江邊備用。


    師徒二人分頭進行,小仙趕至下遊陸溪口,韓川i!等十幾名長老,已帶了各地趕來的大小叫化近三千人,每人帶一袋沙包在江邊待命。


    小仙大加讚許一番,笑道:“人家投鞭斷流,咱們則來個投沙包斷流,效果一定更好!”


    於是,一聲令下,近三千個大沙包,紛紛股入了江中。


    水流受阻,河道被堵,使得水位不斷上漲。


    小仙隻帶著韓川等十兒名長老,火速趕往上遊大平口,跟丁大空等人迴合。


    夜色檬攏中,一聲令下,接連數聲轟然巨響,幾處閘門同時被炸開……


    江水如黃河決堤,一瀉而下,似幹軍萬馬奔騰,挾雷霍萬鈞之勢,洶湧澎湃衝向下遊¨陸溪口河道受阻,水位暴漲,迅速衝向赤壁山邊的狹穀。


    時值深夜,黑鯨門的人大多好夢方酣,措手不及,慌亂中紛紛逃命。


    但水勢采得太突然,片刻之間,使整個黑鯨門建造在穀中的一大片房舍,全部遭激流衝毀。


    一兩千名亡命之徒,頓時隱入驚濤駭浪中,仿佛被大水自地洞裏衝出的一群老鼠,倉惶各自逃命,卻被無情的巨浪卷起,吞噬。


    驚恐的唿叫、嘶喊聲中,洶湧的江水淹蓋了一切……


    一夜之間,黑鯨門從此在江湖中消失了。


    年僅十一二歲的小仙,卻成了丐幫從無先例的九袋小長老。


    黃山的美,在於那些高聳入雲的奇峰,筆直削落的絕領,處處皆為造物之神,嘔心泣血,引以為傲的天然絕作。


    黃山的美,誘得人想在此山結蘆長居,尋求羽化成仙之道。黃山的美,是出塵的,是飄逸的,是空靈的,是不屬於世俗的美,就在黃山某處石岩陡峭,絕壁削立,奇鬆挺拔。雲霧環繞,宛若仙居的高峰之上,一匹經天的銀龍,晶瑩亮麗自天際陡然飛墜而下,將墨綠的奇峰,生生鑿出一道曠古的遺痕。


    萬丈的飛瀑,高不見頂,洪然的水勢。發出隆隆的巨吼。


    就好像一條被鎮壓的猛龍,既囂張且狂放不服的張牙舞爪,氣勢淩人的向天地宣告它的不屈和無窮止境的威力。


    若問,飛瀑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光看瀑布底下,那潭被激起濤天巨浪的湖水,是那般洶湧駭然,便可窺知一二。


    此等氣勢澎湃足以撼山震嶽的巨瀑,能夠讓那些膽子不大的人,嚇得魂飛魄散,兩腿發軟,根本別提想靠近它,一觀詳細。


    偏偏,就有這麽一座傳統式的,紅牆綠瓦,屋橙飛翹的莊院,在這道飛瀑之下,跨流而築。


    三麵高得離譜的磚紅圍牆,成"口]"字形,將有若萬馬奔騰,氣概磅礴的瀑布圍在自家後院之中,而這裏便是"逍遙山莊"。


    飛瀑狂,而萬物之靈的人類更狂!


    就在這潭水煙蒙蒙,巨浪排空的瀑底大湖中,一名年僅十四、五歲的娃兒,正乘著翻湧滾騰的湖水,奮力遊向瀑布正下方,一塊碩大無比的磐石。


    他那頭烏黑的長發,在水中就像水草般,四散漂浮,此時,他正咬緊牙關,和威力巨大的波濤相抗衡。


    他雖緊抿著雙唇,可是依舊微微上翹的嘴角,仍然隱隱散發著一抹未笑也似笑的愉悅神采,若在平常,這一定是一張愛笑的小口。


    新月般的柳眉,彎著恰到好處的優美弧形,卻因為努力和湖水搏鬥而緊皺著,他那如星的雙目,除了一股堅毅不撓的神情外,還閃動著詰慧的靈光。


    他,不!應該稱她才對。因為她就是三年前水淹黑鯨門的玉小仙,也是“逍遙山莊”中年紀最輕,排名最末的小少莊主。


    這三年,她可憋慘了,被"禁足"在莊內,除了練功還是練功。要想“開小差”


    溜出去,沒門,沒有門就沒有路啦!


    一名年約八旬,童顏鶴發,五官分明,鬃須齊胸,身著錦袍的老人,正手拈長須,站在湖邊不遠處的一座小涼亭內,看著水中的小仙。


    小仙扭腰挺身,如鯉魚躍龍門般,飛躍出了水麵,大喝著穿過那巨浪,奮力的衝向大磐石。


    淩空的小仙瞥見涼亭中的老人,高興的大聲招唿道:“爺爺,您早!”


    才這一分神,小仙氣竭的落迴湖中,險些被旋渦拖下去,他猛力掙紮,終於再度浮出水麵,劃著雙臂,遊向目標。


    小仙的爺爺,"逍遙山莊"的老莊主玉飛鴻,一拂雲鬢,無奈的搖頭歎笑,對這個喜歡泡在湖裏"洗澡"的小孫子,當真是又愛又憐。


    他始終不明白,何以小仙會突發奇想,想要利用這道飛瀑澎湃洶湧的湖水,做為練功的途徑?


    終於,小仙好不容易,艱苦無比的遊到大磐石前數尺之處,他雙手緊緊抱住了一塊突出水麵的岩石。


    石上因為終年有水浸泡,早已長滿滑溜的青苔,小仙的雙手,卻像長著吸盤一樣,緊貼著岩石,不管洶湧的水勢,如何衝激,他就是不浮動分毫。


    小仙便藉著這個機會,調息運功,好好喘上兩口大氣,待他休息過後,他一甩糾結披散的長發,猛然深吸口氣,再次大喝出聲,身形淩空而起,射向墜曳的瀑布,衝進水幕之中,撲向磐石。


    叭


    不足道。


    小仙便成大字形,四肢分張如垂死的青蛙,麵朝下趴在磐石上一動也不動,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根本動不了。


    他在心中苦笑道:“原來,孫悟空被壓在五指山下,就是這種滋味呀?!”


    他試著想要收攏雙手,支撐起快被萬斤水勢壓扁的身體,結果,悶哼一聲,他再次被壓迴磐石上,享受當孫悟空的心情。


    根據三年以來,無數次慘痛的經驗,他知道,如果隻是趴在石上不動,遲早不是被水壓扁,就是被瀑布衝走。


    可是,就是這麽一股不服輸的氣,使他甘受被水壓擠壓的痛苦,想證明小說傳奇之中,那些大俠們的絕藝,他也能做得到。


    如果她爺爺知道,這是她三年來玩命的理由,不知會做何感想?


    如今,小仙的五髒六府,承受著此等龐大水勢的壓力,已是苦不堪言。


    連他此時的唿吸,都仿佛帶著血一般。


    他不記得自己在這磐石上,經過多久,但是他提醒自己,快!再度運功撐起全身。


    一分分,一寸寸,小仙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撐身而起,突然"哇!"的慘叫一聲,他被無情的飛瀑。掃入湖中,身軀有若枯葉,突然被卷進湖底。


    玉老莊主乍見小仙昏死的沉向湖底,心中為之一驚,他陡然厲嘯一聲,人如天馬行空,瞬間撲向湖中,一把抓住在水中沉浮隱現的小仙,夾於協下,單臂猛振,人便蹬著水麵倒飛上岸。


    老莊主一放下小仙,急忙出手如風。連點小仙數處穴道,並且從懷中掏出一個紫玉小瓶,傾出一粒大小有如龍眼,顏色金黃,異香撲鼻的金丹,塞進小仙口中。


    同時,他單掌抵住小仙的百會穴,澎湃不絕的內力,源源不斷的輸向小仙體內。


    盞茶時間甫過,小仙悠悠醒來。


    當他睜開雙眼,赫然映入眼廉的,是爺爺因為替他擔心,正緊鎖著雙眉的老臉。


    小仙略微牽動著嘴角,露出一抹愉快但卻無力的笑容,打著招唿道:“嗨,爺爺,您好!”


    老莊主看著小仙,既氣苦又心疼,他無奈的苦笑道:“我一點也不好,嚇都快被你嚇死,怎麽好的起來?”


    小仙虛弱的嗬嗬笑道:“這次是個不小心的意外,純屬偶發事件,爺爺放心,下次一定改進!”


    下次?


    小仙躺在地上,嘟起小嘴,斜他一眼道:“爺爺,你是不是教我做事要有始有終,不屈不撓嗎?我還未成功以前,當然還有下次。”


    看著小仙堅定的眼神。老莊主隻有舉起手,輕拍者自己的額頭,哺哺呻吟道:“老天,佛祖保佑!”


    小仙見爺爺如此為自己傷腦筋,不禁有些得意忘形的輕輕嗬笑。


    他撐起疲憊酸疼的身軀,將雙手纏上他爺爺的頸脖子,在老莊主耳朵邊,輕聲安慰道:


    “爺爺,你別擔心啦,下次我自己會多加小心。”


    老莊主抱起小仙,空出一手,不輕不重的揍著小仙屁股,故做兇狠道:“我幹脆打死你這個小頑皮蛋,省得我老人家,一天到晚的要為你操心。”


    小仙趴在爺爺肩頭,聞言伸出手,揪著爺爺後頸處垂落的發腳,撒嬌道:“哼!


    爺爺最疼小仙,才舍不得打死我呐!老人家說謊不打草稿,騙誰呀?”


    玉老莊主哭笑不得的猛搖其頭,隻有抱著小仙,舉步朝向瀑布左側,一棟以鬆木搭建而成,精致雅靜的小屋走去。


    江湖上,提起"逍遙神劍"玉飛鴻的名號,誰不是豎起大拇指,又讚又誇——而他手創的"逍遙山莊",如今更是名列武林四大家之一,可是他對自己這個寶貝孫子,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硬是被小孫子吃定。


    三日後的早上。


    小仙斜靠著枕頭,半倚做在她的床上,一條薄絲軟被,猶若無物,卻溫暖的蓋在腿上。


    她正從臥室的窗口,瞪視著就在外麵,依然奔騰不息的瀑布。


    但是,他隻是視而不見的呆望著飛濺的水瀑,小小的腦袋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事情。


    隻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時滴滴溜溜,狡詰的轉動著,偶而,他還會露出若有所思的淡笑。


    小仙的母親,正推門而入,一襲青白羅衫,襯著甜眉細目,豐潤紅唇,真是月神柳態,婀娜多姿,麗質天生,一點都看不出,她已是年過三十了。


    她微笑的看著小仙發呆的安靜模樣,忍不住暗自忖道:“這下子,不知又有誰要倒黴了?”


    道遙山莊之內,大小上下隻有三十四口人,上至老莊主玉飛鴻,下至看門的小斯,沒有一個人沒被小仙整過。


    而此時,小仙這種難得的安靜,正應驗那句"暴鳳雨前的寧靜",每當寧靜之後,總有人得遭殃。


    小仙他娘放下端手的燕窩粥,微笑著問道:“小仙,你在想些什麽?


    又打算要作弄誰啦?”


    小仙轉迴頭,愛笑的小口,微微一翹,露出一個迷死人的笑容,對著他娘心照不宣的眨眨眼道:“娘呀!你怎麽那麽了解我呢?假裝不知道一下,好不好?”


    小仙的娘笑著在他床椽邊坐下,伸出白細溫暖的柔夷愛憐的輕輕揉弄著小仙烏黑的長發,溫聲笑罵道:“小頑皮蛋,你娘若不看著你一點,你早就皮上天,將玉皇大帝的胡子揪來當毛筆用啦!”


    小仙嘿嘿一笑,頗有幾分得意的味道,她眨動著那雙詰慧的大眼睛,對他娘扮個鬼臉,毫不客氣的默認她娘所說的話。


    小仙的娘端過燕窩粥,微微笑道:“小仙,趁熱把這碗粥吃掉,吃完後,才準你下床去玩。”


    小仙撤嬌的往他娘懷裏賴去,嬉皮笑臉道:“娘,人家要你喂嘛。:”


    他娘故意板起臉,卻仍忍不住笑叱道:“這麽大的人,還要撤嬌,真是厚臉皮!"嘴裏這麽說著。手上卻拿起小銀匙,舀起燕窩粥,送進小仙嘴裏。


    小仙咽下一口粥,嘛著小嘴道:“娘,我給你講喔!那是因為在家裏,而且我大病初愈,心情特別好,所以才沒事對你撤撤嬌,要是在外麵,哼哼!我可也是有名有號的人物,要我撒嬌?門都沒有,想當年我水淹赤璧,真可和三國時的龐統先生媲美!”


    他還一邊說,一邊揮著手。加強語氣的聲明著。


    是,小少爺!


    堵住小仙那張愛笑的小口。


    他們娘倆,就如此嘻嘻哈哈的一喂一吃,一小碗燕窩粥,足足花上半個時辰才吃完。


    小仙抓起一條濕手巾,胡亂的擦擦嘴,掀開絲被跳下床,道:“娘,我可以出去了吧?”


    說完人早就衝到衣櫃前,拉開衣櫃,埋首在衣堆裏翻翻撿撿,半晌,他才拉出一套淺藍色的儒衫,遙自換上。


    小仙他娘,微皺著眉,無奈的搖頭歎道:“又是穿儒衫?小仙呀,你就不能學著當當女孩子,穿點像樣的衣服?”


    小仙故作無辜狀,展開雙臂,團團轉道:“這衣服很像樣呀,領子是領子,袖子是袖子的嘛!”


    小仙他娘碎笑道:“貧嘴,來,娘幫你梳頭,”


    這次小仙乖乖的坐下來,安份的讓他娘為他挽起長發,在頭頂束成個結。


    再劄上一條和衣服同色的淺藍方巾。小仙的娘為他打點完畢之後,左右再次端詳一下,方笑道:“好啦!”


    小仙歡叫一聲,迴身抱向他娘,送上一個香噴噴的"親親",人不往門外走,反而騰身竄向窗口,穿窗而出。


    他的那模祥兒,簡直像一隻被關許久,終於重獲自由的小鳥,撲翅衝出鳥籠的性急樣。


    小仙掠過貫穿"逍遙山莊"的那道河流,來到他爺爺所住的"逍遙居"外,他不直接進廳找爺爺,反而繞到屋後。打一處側門,踏進"逍遙居"後院。


    通過居後院,是侍侯玉老莊主夫婦,那一幹仆役們所住之處,因此,小仙一踏進後院,幾名正在後院偷閑聊天的仆人們,就此起彼落的向他請安。


    小仙笑眯眯的擺著手向這些下人打招唿,他拉過一名小廝問:“全爺爺在不在?”


    那名小廝點著頭道:“在他房裏歇著呢!”


    小仙揮退小廝,逕自熟悉的轉向仆役們所住的那排廂房。


    一名年約四旬,圓臉細眼的廚子笑道:“小仙小少爺大概又有新點子整人,不知道這次是誰遭殃?。


    另一個留著滿臉絡腮胡的粗壯長工,嗬笑道:“他找全大叔,該不是要折騰全大叔吧?”


    一個福福泰泰的老媽子,卻挺有信心道:“不會的,小少爺雖然頑皮,可是很有分寸,他知道全大叔年紀不小,不會過份捉弄他的。”


    其他幾名仆人,倒是紛紛點頭同意。


    小仙走進仆人們所住廂房往上首的一間走去,舉手重重的叩門叫道:“全爺爺,我是小仙,開門呀!”


    門‘咿呀’的打開,一個年約七旬,滿頭白發,一臉皺紋的老人,正張著無牙的嘴,對小仙嗬嗬的輕笑著。


    這個老阿全,是玉家的"三朝元老",自從玉飛鴻年輕時,便跟著侍侯"玉少爺"。


    幾十年來,玉飛鴻由"少爺"晉升到"老爺",阿全還是專司侍候他,而且,道遙山莊的三位莊主,五位少莊主和小仙,都是老阿全看著出生,抱著長大,以這等"身份"。“逍遙山莊全莊上下,還真沒有人敢不敬重老阿全。


    老阿全一見小仙儒生打份,宛若一位翩翩佳公子,不但沒有讚美幾句,反而皺著眉叨念道:“小小姐,你怎麽又是這一身打份?男不男,女不女的,難看死啦!”


    小仙皺著鼻子哼道:“全爺爺,全莊上下,隻有你叫我小小姐,你真是老古板。”


    小仙蹦蹦跳跳,直往屋裏走去。


    阿全帶上門,迴過身嘮叨道:“你本來就是女孩兒嘛,都怪三少爺,從小就讓你和其他幾位小少爺玩在一起,還要你叫那個瘋子師父,簡直是亂七八糟!


    你可是咱們“逍遙山莊”三代以來,唯一的女娃兒,可是瞧瞧你現在的模樣,那有一點女孩子家的味道?胡鬧,真是胡鬧!”


    小仙不以為意的爬上阿全睡的那張床,盤膝坐在那,聽老阿全嘮嘮叨叨的念著,正如阿全所言,小仙是玉家三代以來,唯一的女孩子。


    所以,老阿全可將小仙疼到骨子裏去,那種感情,絕對不比玉飛鴻對小仙的感情稍差,正因為如此,小仙也從不忤逆這位"全爺爺",每當老阿全叨念她不像女孩子時,小仙總是乖乖的坐著聽他說。


    老阿全看著小仙盤坐床上那副乖巧樣子,再也念不下去,他無奈的笑問:“小小姐,這迴找全爺爺有什麽事?”


    小仙雙手抱住腳髁,微傾著身,輕笑道:“全爺爺,我想要給爺爺和奶奶泡杯他們最喜歡喝的,‘山西碧羅春,你幫我取茶葉好不好?”


    老阿全愉快笑道,"當然好啦!可是你怎麽突然想起要替老爺和老夫人泡茶?”


    小仙眨著大眼睛道:“前幾天我讓爺爺很擔心,不好意思嘛!所以今天要孝敬爺爺,讓他開心開心。”


    老阿全嗬嗬笑道:“我說嘛!女孩子心思就是比較細,其他幾位小少爺可沒想過,要替老爺和老夫人親手泡茶。”


    他自椅子上站起來,接著問道:“小小姐,你是要和我一起去取茶葉,還是在屋裏等我?”


    小仙跳下床,高興道:“我和您一起去,好久沒進咱們的茶室看看了呢!”


    老阿全輕笑道;"茶室還是老樣子,除了多收藏幾種茶葉以外,一點也沒變,有啥好看?”


    小仙拉起阿全粗糙長繭的老手,拖著他往門口走去,一邊說道:“哎呀!好玩嘛!”


    老阿全嗬嗬笑著,並不抗拒小仙的拉扯,他邁著微微踉蹌的腳步,跟著小仙出門,享受這種"爺孫"之間才有的感情。


    逍遙居


    玉老莊主夫婦倆,正專心的下著棋。


    黑白兩子,就在工正方方的小格內,大肆廝殺,兩軍交鋒,正是激烈之時,如火如荼的戰況,最容易使人口幹舌燥。


    適時,老阿全捧著茶盤。自廳內側門出來,為苦戰中的老莊主夫婦,送上兩杯誘人的熱茶。


    當然,服侍玉飛鴻夫婦多年的老阿全,自是知道老爺下棋最討厭有人打擾,於是他靜靜候在一旁,準備等老爺有空,才告訴他,這茶可是小仙小姐的一番孝心。


    全神貫注於棋盤上廝殺的玉老莊主,雖然仍是雙眼也眨也不眨的緊盯著戰局,思考他下步棋該落子之處,可是他卻很自然的伸出手,端起熱唿唿的茶杯,掀開杯蓋,陶醉的品嗅著怡人的茶香。


    老夫人似乎也受到茶香的誘惑,跟著端起她手邊的香茗,揭開杯蓋,輕輕吹著滾燙的茶水。


    不約而同的,這對老而彌堅的賢伉儷,很有默契的同時喝上一口熱茶。


    忽然一一"嗓!"的一聲,登時滿天茶雨,老莊主夫婦,再度很有默契的將入口的茶水,突然同時噴出。


    老莊主"砰"然重重放下茶杯,高聲吼道,"阿全!這茶是怎麽迴事?”


    茶怎麽迴事?”老阿全被老爺突來的大嗓門,嚇得傻楞楞道:“這茶,是小仙小小姐,特地親手為老爺和老夫人所泡的呀!”


    又是小仙?”老夫妻倆,不由得同時呻吟。


    老阿全總算反應過來,這是那個"小頑皮蛋"的小仙小小姐,最新的傑作,而這次遭殃的對象,竟是玉家最具權威的人物老太爺和老夫人!這簡直是在向"權威"挑戰嘛!


    老阿全想笑,卻不敢放肆,隻得將笑意偷偷藏在心裏,等著待會兒迴後院時,講給年輕人聽。


    於是,他掩住好奇,故做忐忑的問:“老爺,這茶——茶裏怎麽啦?”


    老太爺看著"同病相憐"的老太婆,無奈的苦笑道;"怎麽啦?加料啦,而且加的是雙料。”


    老阿全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楞楞的看著兩位主子。


    老夫人掏出手絹,輕抿著嘴邊的茶漬,聞言忍不住"嗬嗬!"輕笑兩聲,接著搖頭歎道:


    “真虧這小頑皮蛋想的出來,居然在茶裏加鹽又加醋,讓人家聞不出、看不出,不過她如此孝敬咱們兩老,可真是有點沒大沒小,她人呢?”


    老阿全彎了彎背,躬身迴道:“小小姐說,她趕著去——”


    玉老莊主看著他問:“去那兒?”


    老阿全感到有趣道:“小小姐說趕著去洗澡。”


    老莊主輕碎道:“這小丫頭,講話怎麽這麽沒遮攔,連……"他猛然噎住話,看向他老婆,兩個老人家,同時驚道:“洗澡?”


    玉飛鴻不說二話,身形一動,已經掠出逍遙居,直奔後院,老夫人亦是不敢怠慢,騰身追向老頭子,一起奔向後院。


    後院的飛瀑,依然轟聲如雷,水濺如煙,誇張的炫耀著自己無窮的威力,陡然飛墜的水勢,就像急傾而下的堅硬磚石,敲擊著湖麵,也敲擊著湖口那塊大盤石。


    玉老莊主顧不得飛濺的水花打濕全身,直衝到湖畔,他雙目如電的搜尋著湖中,卻沒看到小仙的人影。


    當他正要鬆二口氣時,瞟向大盤石的目光、不由得發直,瞪視著水幕中的景象。


    此時小仙正盤膝坐在水幕之中,她的整個臉龐,不但泛青而且痛苦的扭曲著。


    她雙目緊閉,牙齒咬著下唇,鮮血正自唇間和水奔流,加上她那頭被水打散的長發,宛若厲鬼般的半遮著她的麵容。那模樣,不隻是狼狽駭人,而且是慘不忍睹。


    聞訊趕來的三莊主夫婦,隨著老莊主的目光看向水廉,小仙的娘,心痛的猛噫一聲,她連忙以手撫嘴,深恐自己的驚唿聲,會打擾正全心運功抵抗水力的小仙。


    小仙的爹,“逍遙山莊”的三莊主玉文行,那張俊逸嬌好,白皙有若書生的臉上,卻有著無比的激動和欣慰,以及一絲易見的擔心。


    他伸手摟住因為難過而輕顫的妻子。對她做著無言的安撫,小仙的娘,終於忍不住轉身撲人丈夫懷中,無聲的輕輕輕泣。


    老夫人急的一邊輕輕跺腳,一邊念著:“這孩子……哎呀!這孩子真是的,”


    接著她轉身對老莊主道:“老伴,你倒是想想辦法!”


    老莊主搖頭輕歎道:“沒辦法,小仙現在運功正在緊要關頭,咱們若輕易動她,隻會讓她走火入魔死於非命。”


    玉文行擔心道:“爹,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隻能看著小仙受苦?”


    老莊主麵色凝重道:“等吧,我們隻有等小仙自已力竭散功之後,再將她救迴來,不過,如果她能熬得過這一關,她的功力,勢必會提升到更高一層境界。”


    老夫人生氣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談小仙的功力如何,你們這些男人,真是的!”


    老莊主苦笑道:“老伴,難道你有辦法?”


    老夫人氣苦的一跺腳,轉身不言。


    老莊主安慰眾人道:“你們都不要太著急,上次我己經讓小仙服下一粒九轉金丹,她不會有事的。”


    老夫人聽到"九轉金丹",才稍稍鬆一口氣,道,"你怎麽不早說,害我替小仙擔心。”


    老莊主心中暗道:“你又沒給我時間說,女人,真是的!”


    等待的時刻,往往最是折磨人心。


    時間在眾人焦急的期盼之中,慢慢拖過,原本高掛的太陽,終於緩緩向西沉落,眼見就要隱入山頭。


    此時的天際,是一片橘紅耀目的霞光。西邊的浮雲,更似燃燒般的赤豔,在瀑布身上,投下一抹躍動的金黃。


    湖畔仁立的人影,已經由四人增加到十餘人,玉家所有人,全都在湖邊,守候著小仙。


    忽然"小仙!"在眾人的驚唿聲中,小仙苦苦支持兩個時辰之後終於在半昏迷的狀態下,被強勁的飛瀑,不屑的甩入湖中。


    玉文行首先搶出,撲進湖中,無限心疼的摟著小仙遊迴岸畔,考莊主又是一粒"九轉金丹"塞進小仙口中,這才催著玉文行,在家人的簇擁下,抱著昏迷狼狽的小仙,走迴鬆木小屋。


    長空赤雷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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