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並沒有迴複他。


    倒是周一上午開學典禮,周進繁站在操場,看見他走到主席台上麵演講。


    校方先用橫幅和廣播勾起全校師生的好奇心,又在今天把他推出來演講。


    他的演講稿沒什麽特別的,聽起來像是網上複製來的,隻是好多人反應都跟周進繁一樣,踮起腳來遙望他:“遠看有點帥誒!”


    “好像真是個帥哥,他比副校長還高那麽多!”


    學校幾個領導,最矮的是校長,最高的是副校長,副校長是他們班的政治課老師,和他們班最高的男生差不多高,一米八。


    周進繁也踮著腳來看,他們初中部的位置在最側,離得很遠。學校的校服賣一千二,也的確是一千二的質量,周進繁也從來沒見他穿這麽正式過,挺括的英倫風製服在他身上,顯得肩寬腿長。


    遠遠地就能看出相貌堂堂,遑論聲音還有磁性,迴班的時候,路上十個女生,有十個都在說這個複讀生:“我沒戴眼鏡!沒看清楚!有照片嗎!”


    一些小群裏已經開始傳播高糊的照片了:“三星的60倍變焦,隻能幫你們到這兒了!”


    那照片也傳到了周進繁手裏,是有些糊,可在這種糊的情況下,竟然讓他的臉變得柔焦,分明的棱角也變得柔和起來,顯得溫潤清雋。


    “靠啊!學校這五十萬花得也太值了!”


    “廠長是看我們學習壓力太大了,特意給我們找了個帥哥洗洗眼睛的嗎?”


    廠長是本屆的校長,大家都知道校長家裏有個鋼筆廠,以後不做校長了就迴家當廠長。


    一看消息,關作恆還是沒理自己。


    周進繁以為他不會迴自己了。


    卻沒想到下午的時候他來初中部找自己了,就站在前門,周進繁趴著在睡覺,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繁繁!有人找你!”


    “誰啊!……我睡覺呢。”他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環顧四周,“哪裏?”


    在做題的付時唯停下筆,轉過頭去說:“你家教。”


    周進繁一下就看見了站在教室前門的男生,滿身都是光暈,他眼睛倏地就亮了,立刻站起來跑去:“我表哥來了!”


    有個女同學喊:“繁繁,他是你表哥啊!”


    “是啊!”


    “表哥!你來找我嗎?”周進繁仰著頭,頭發有些亂。


    關作恆在那半分鍾裏,目光掃過了整個班級的女生,一無所獲。但是周進繁朝他跑過來的時候,關作恆隻能看著他,那麽高興地小步緊跑朝自己奔赴。


    視線落在眼前的小孩身上,那眼神太燦亮了,眼裏是他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光亮。


    關作恆點了下頭:“來看看你。”


    “你沒有別的事嗎?”周進繁好詫異,屏住唿吸,“就來看看我啊?”


    “這個給你。”是一瓶牛奶,那是周進繁在家裏會喝的牌子,關作恆說,“要上課了,我先走了。”


    周進繁接過牛奶,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你這就走了啊?”


    “嗯,好好上課。”


    是真的說走就走,周進繁送了他一截,問他:“你上課是高一那棟教學樓嗎,頂樓嗎,在哪啊。”


    “最裏麵,盡頭的教室。”他想了想,“隔壁有間音樂教室。”


    “學校音樂教室可多了。”


    “有鋼琴的那一間。”


    “每間都有鋼琴——不過我知道你在哪裏了,我晚自習來找你。”


    “找我幹什麽?”關作恆看著他。


    周進繁笑得好開心:“找表哥玩!”


    有人問他打聽,周進繁說是遠房表哥:“隔挺遠的,來過我們家。”


    “你表哥有微信嗎,推給我吧繁繁。”


    “拉個小群吧!周進繁我請你吃臭米線!”


    “沒有沒有,都一邊去,我表哥要上學,不談戀愛,別打他主意。”


    學校的新生典禮,來了很多家長,也讓關作恆上去演講了,視頻傳了出來,學校還給他做了個專訪,問他怎麽學習的,做成軟文讓老師發到所有的家長群裏,名字、照片,都在鏈接裏。短短兩個星期,成了紅人,紅到小孩迴家都要拿這個當談資的地步:“本來就是狀元了,來我們學校複讀的而已,不過聽說學校給了他五十萬誒。”


    周末,周進繁打車去觀園巷。


    關作恆租住的房子就在這一片,老房子,鄰接其他小區,四麵八方都是上了年頭的矮樓。


    周進繁的抱著花上門的,開門的又是關敏心,她專門為了弟弟把休息日調到了周末,每逢周末就過來坐。


    “小繁,你怎麽又帶了花啊,上次你買的那個還沒謝呢?”


    “沒謝嗎?都半個月了。”家裏的花似乎是一周一換,永遠保持新鮮,他不知道花期能到底維持多久,但注意到放在牆角的花瓶裏,白色的海芋已經有些垂頭喪氣了。


    他把鮮花交到姐姐手裏:“把那個丟了吧,換成新鮮的。”


    關敏心舍不得丟,換了個塑料瓶放進去,他沒跟關敏心聊幾分鍾,就被關作恆叫進去上課了。


    “表哥,今天講什麽呀。”


    仿佛已經默認了這個稱唿,他並未說什麽。


    “你周末作業給我看。”臥房不大,隻有一張單人鐵藝床,桌子,在咖啡店淘的二手椅子騰給周進繁坐了,關作恆坐在塑料椅子上。


    “……我忘帶作業了。”付時唯拿迴去幫他寫了。


    “那你帶了什麽?”


    “我帶了書,筆,本子。”


    “那聽寫吧。”


    窗外向陽,隔了十幾米,是另一棟老樓,曬在草坪上的花床單被風揚起。


    春城的早秋,也和春天一樣。


    兩人在裏頭聽寫,大門外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出來,我知道你在裏麵!”


    “快開門!別裝作不在!”


    “psychologist。”


    房裏隔音就那樣,周進繁握著筆扭過頭去,有人鬧事?


    關作恆的手掌握著他的後腦勺,把他腦袋扳了迴來:“psychologist。”


    周進繁在本子上寫出單詞,後麵跟一句中文翻譯:心理學家。


    “pierce。”


    他繼續寫,隻是聽見外麵傳來的吵架聲,有個男人在喊關敏心的名字:“你休想跟我離婚,你要離婚,就淨身出戶,老子一分錢都不會給你的!”


    隨即是關敏心的聲音:“你快走吧!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好啊!你報吧!我倒要看看警察管不管家務事!”


    “出什麽事了嗎?”周進繁問。


    關作恆放下手裏的英語書,很平靜的模樣:“你坐在這兒。”


    周進繁停下筆,看見他出去了,他站在門後看,關敏心沒有開門,隻是隔著門跟人對話,胸口劇烈起伏,似乎極度的憤怒,但是並未破口大罵,反倒是門外的男人,細數起自己跟她結婚以來付出了多少,還讓她還禮金。


    “你什麽時候給過我禮金了?給了幾萬塊,最後買房的時候全都用了,我攢了那麽多年的錢,都拿去買房了,房子也有我的一半!”


    關作恆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讓她去旁邊站著。


    本來在畫畫的小叔關振也站起來了。


    奶奶站在廚房門口,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周進繁走到她旁邊去,看見她在發抖,便握住她的手腕,掏出手機:“奶奶,要我報警嗎?我幹媽就是警察。”


    在不堪入耳的罵聲裏,關作恆拉開了門,鼻梁上的眼鏡還沒摘,寒霜似的目光透過鏡片,銳利得像把刀子,聲音冰寒入骨:“不想挨打就滾。”


    男人本來梗著脖子,想說你讓我滾我就滾啊,就看見裏頭站著個精神病,陰森地盯著自己,手裏提了把砍骨頭用的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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