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受到。”


    在巨大人工林的中央, 這位象征著人類對森林恐懼的特級假想咒靈聲音並不難聽,仔細聽能聽到奇異的柔和,“在你的身上, 有屬於我們的氣息。”


    “真人說在你們之中,有一個半咒靈半人類的存在,說的是你嗎。”


    站在花禦麵前的中原中也不閃不避, 腳下是爛成一坨的二級咒靈屍體,他抬手,壓了壓被風吹動的黑帽,麵色沉凝。


    “你……”花禦的聲音帶著遲疑:“在我看來,你更像一個咒靈, 而非人類。”


    花禦的語言並不屬於人類,人類大腦中卻能浮現相應的釋義。


    中原中也的麵色沉了一些。


    心裏卻挺高興:蟹蟹, 完美踩雷, 給了我攢契合度的空間。


    “咒靈的誕生皆有緣由。你是因何而誕生, 為什麽要壓抑自我,壓抑自己最真實的本質。”花禦困惑而不解:“為什麽要變成這幅樣子。”


    “因為中也啊, 既不是咒靈,也不是人類。”


    在東南角的樹林間,鳶發少年踏著輕快的步子,慢悠悠地走過來, “他是兩邊都排斥的扭曲混合體嘛~”


    中原中也雙手環胸,側過頭,卻沒有出言反駁。


    因為不明形勢,禪院真希沒有隨意開口,在一旁皺眉聽著。


    “遊離在咒靈和人類的兩邊,明明都這幅樣子了, 還想著變成人類。被屬於咒靈的本質拖累,永遠不能被人類接納。


    “嘛,正好,咒靈方能說得上話的家夥在這,中也,你幹脆別想著當人類了,當咒靈說不定比當人類輕鬆呢?”


    太宰治出言嘲笑,故意用一副惹人生厭的腔調。


    然而,剛剛因花禦的一句話色變的中原中也卻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抬手壓了壓帽子,‘嘁’了一聲。


    “不過……又要幹活。”太宰治長歎息,語氣埋怨:“都怪你,中也,要不是你非拉上我,我現在已經在信濃川底安詳的長眠了。”


    “幹完活再入水,沒人攔你。”中原中也看都沒看太宰治,“芥川他們呢。”


    “哈?我怎麽知道。他們不是和你一起進來的嗎。”


    中原中也驚愕迴頭,語氣帶上了急切:“你沒看著他們?!”


    “你又沒跟我說要看著他們。”


    太宰治對中原中也指指點點,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哇,怎麽辦,尚且稚嫩的一年級後輩要因為前輩的不負責雙雙隕落了!”


    “太宰!”中原中也表情嚴肅起來,轉頭看了眼尚且在沉默的花禦:“這不是他們能對付的東西!”


    太宰治的神色肉眼可見的冷淡了一些。


    他掃過中原中也急切的表情,輕聲嘲弄:“完全不記教訓呢。”


    聲音離口,迅速溢散在空氣中。


    很快,他收起了表情,超遺憾地歎了口氣:“蛞蝓就是蛞蝓,重力是不是把你的腦子也壓小了啊。”


    “總之,照你說的,芥川君和敦君,啊,還有吉野君,他們打不過特級咒靈,但特級咒靈也沒理由去打他們吧?他們身上又沒有對麵想要的東西。”


    聽到特級咒靈,禪院真希的唿吸頓了一秒。


    “契合者,您知道真人的目的了嗎?”小機器人聽到太宰治的話問他。


    麵上自信滿滿的太宰治答的迅速:“沒有。”


    “那您”


    “我瞎說的,不然不合理。”


    “……”


    “想要的東西?”禪院真希低聲重複,皺眉沉思著。


    太宰治感到一股心虛。


    “真希前輩!”


    這時,伏黑惠順著玉犬聞到的味道到達現場,看到對麵的咒靈,微微一頓。


    “惠?”禪院真希皺眉,“迴去,叫悟來。”


    伏黑惠拒絕:“有監控,老師肯定知道這邊的情況,他不瞬移過來說明正被別的事情絆住。”


    禪院真希當然知道這點,問題是現場局勢不明,她不希望伏黑惠摻和進來。


    伏黑惠當然也知道禪院真希的真正意思,但他的身側,兩隻玉犬已經簇擁在他身旁,彰顯著他的態度。


    旁觀的天生目奪:橫濱校都是虛假的前後輩,這才是真正的前後輩情。


    感動。


    幾人交談期間,花禦一直沒有動作。


    “前輩,它?”


    伏黑惠指了指不遠處的花禦,暗自警惕。


    “不清楚。貌似是特級咒靈。”


    假如橫濱校說得對,那這就是一隻不知為何出現在東京校的特級咒靈,甚至聽之前兩人的對話,可能還有同夥。


    禪院真希迅速整合了下自己這邊的戰力,覺得應該有希望拖一段時間,以防萬一,她還是問了一下:“你們都幾級?”


    站在最前麵的中原中也迴頭看了一眼,“橫濱校全員目前還沒有評級。”


    “別那麽歧義,人家根本不是問你這個。”在一堆如臨大敵的人之間,太宰治氛圍自在的突兀,“按照你們咒術界,就是特級。”他指了指中原中也。


    伏黑惠一愣,條件反射般倏地抬頭看過去。


    特級!


    聽到這個名詞,明明是己方有利的局勢,禪院真希卻輕輕‘嘖’了一聲,高興不起來。


    “說起來現在咒術界的四個特級,好像隻有一個是禦三家。哇啊~好丟人,之前還想用區區十億買我們敦君。”


    雖然時間不太對,伏黑惠想起了小時候不怎麽美好的迴憶。


    禪院真希樂得禦三家被diss,反而來了些興致:“誰家?禪院?”她之前光顧著和後輩特訓,沒怎麽接收外來情報。


    “喂,太宰,敵人還在眼……等,十億?什麽時候?”


    “就在你整天給森老師賣命的時候。情報落後到這個地步,真沒用啊,趕緊負荊請罪給後輩讓路吧白癡蛞蝓。”


    “哈?把我害成這幅樣子的到底是誰啊,把工作推給別人自己玩的倒是開心,你才是趕緊負荊請罪給後輩讓路吧混蛋青花魚!”


    “啊——蛞蝓的聲音好小我聽不見——說到底蛞蝓這種生物真的有大腦嗎,把後輩的工作拿過來自己做,真亞撒西啊中也,自己給自己增加工作量,難不成你是抖m嗎?”


    “給我差不多一點!把自己的工作丟給芥川然後不知道跑去哪玩,還美名其約‘鍛煉後輩’。”


    “……偏偏在芥川身體狀況最糟糕的時候!”


    原本隻是例行的爭吵逐漸撬開一直壓抑的情緒,中原中也的表情越發憤怒:


    “隻追求咒力強度,達不到要求就訓練翻倍,對後輩的身體狀況不管不顧,將超出限度的任務丟給他們後甩手不管……你這幅樣子根本配不上‘前輩’二字!”


    “不會吧中也,你不會認為自己就配了吧?”太宰治嘲諷地笑著,“一味的溺愛後輩,盲目的給後輩鋪路,提前解決他們成長中的所有不確定因素,還自以為是負責任的表現。敦君實力現在還不到及格線的一半,要不是革命他早就死在你看不見的角落了,你認為這樣就擔得起‘前輩’?這樣就算負責了?


    太宰治語調冰冷:“稍微記一記教訓吧中也。‘羊’的覆滅還不到三年,你現在就想重現‘羊’的慘劇了?”


    敵人就在不遠處,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方的兩個主戰力竟然起了內訌。伏黑惠【玉犬】的手勢下意識用力。以及……‘革命’,‘羊’。


    五條老師曾說‘革命’大概率就是橫濱校浮出水麵的原因。但‘羊’是什麽,中原中也曾經負責的組織?


    在一片凝滯的空氣中,禪院真希開了口,她的麵上看不出情緒,聲音也很平靜:


    “夠了吧。”


    中原中也深唿一口氣,側過頭去。


    太宰治眉眼間帶著嘲弄。


    禪院真希覺得自己和橫濱校的人八字不合,“大敵當前,你們還能自顧自吵起來,說真的你們那的咒術師死亡率是不是特別高啊。”


    “的確高喔。”太宰治後一句語氣淡淡:“殺人者人恆殺之嘛。”


    他的聲音不大,在話音即將徹底消散的遠處,一隻安靜的三花貓抬起了臉。


    不知為何,花禦一直沒有出聲。


    “該不會是偶爾出來一趟,難得看一次漫才,覺得挺有趣的不想出聲打擾?”


    話是這麽說,禪院真希校服下的身體卻微微緊繃起來。


    伏黑惠站在四人的最後,下意識看了兩個橫濱校的背影一眼。


    “不,怎麽看都是對方在拖延時間吧?”太宰治聳聳肩,帶著看透一切的無趣。


    天生目奪:雖然我也在水時間等戰力天花板過來。


    然而,剛剛還在眾人對麵的花禦,下一秒卻失去了蹤影。


    ……!


    在那一瞬間,伏黑惠在某個深處感受到了恐懼。


    玉犬的悲鳴傳入耳膜,咒力迴歸了尚來不及反應的身體。


    什麽都沒有看清的伏黑惠下意識迴過頭,角膜映出花禦不成人形的臉。


    千鈞一發之際,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中原中也出現在了伏黑惠的身前。一聲手臂相擊的聲音,隨即便是樹枝碎裂的輕響。


    花禦後退,手臂上短小的傷口迅速複原。


    中原中也沒有迴頭,“沒事吧。”


    伏黑惠迅速退開,低低應了一聲,注意力高度集中,緊盯著花禦的一舉一動。


    花禦久久地凝視著中原中也。


    他久違地出了聲:“孩童們。”


    禪院真希握緊了刀把,做出揮刀前的準備動作。


    “我隻想,守護這個星球。”他的聲音很輕,帶著淡淡的悵然,“森林,海洋和天空都在哭訴再也無法忍受,已經到了無法和人類繼續共存的地步。”


    “人類,無法守護這個星球,是這個星球應該清除的病菌。”


    花禦明明沒有眼睛,中原中也卻能感受到他的視線直直注視著自己,恍惚間像是在告誡。


    中原中也煩躁地拉了拉手套,避而不答。


    他在心裏默問:“小機器人?”


    小機器人肯定了他的想法:“可以一戰。”


    於是,橘發少年開口:


    “說完了嗎。”


    花禦沉默的注視著煩躁的橘發少年。


    橘發的少年深吸一口氣,他按壓著自己的手腕,重複了一遍:“說完了嗎。”


    花禦沉默,沒有應聲。


    中原中也解開了自己袖口上的紐扣,袖口包裹的手腕纖細,卻蘊藏著極強的力道。


    “你現在站在這,是想殺了我們吧。選擇在姊妹校爭奪戰這天入侵,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花禦沒有迴答,第三次選擇了沉默。


    “算了。”


    中原中也緩緩吐出一口氣。


    下一秒,身姿偏矮的橘發少年身上爆發出極為強烈的氣場。


    森林中棲息的飛鳥驚慌失措,振翅,接著落荒而逃,像是感受到了食物鏈頂點的存在。


    “‘咒靈’”


    他抬起頭,意有所指。


    ——“那就與重力一戰吧。”


    小於一秒的時間。


    中原中也出現在花禦身後,單隻腿高高揚起,腳後跟衝著花禦頭頂的位置,帶著勢不可擋的氣勢向下砸去,力道之大,甚至帶起了破空聲。


    花禦原本想向一旁閃去,然而不知為何,身上的重力像是憑空加重百倍,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在與重力做著抵抗,以至於他想閃開的動作停頓了一秒。


    悶悶地一聲巨響,恍惚間連大地都搖動了一秒。


    遠處交戰著的狗卷棘與加茂憲紀同時停住了動作。


    花禦的頭頂大片大片的開始脫落,像是幹枯樹皮的掉落物掉了一地,頭部幾乎空了一半。


    借著頭部的碎片崩解,花禦和中原中也的接觸點消失,他趁機急退,頭上裸露出其中內核的傷口迅速複原。


    “沒用的,在人家的地盤怎麽打。”


    話是這麽說,太宰治卻走到了中原中也的身邊,姿態隨意的與他並肩而立。


    “可以吧。”中原中也沒有看他。


    “他可是咒靈。”太宰治拉長了語調。


    什麽意思?禪院真希不動聲色地擋在了伏黑惠的身前。


    下一秒,三者同時動了。


    中原中也和花禦正麵相對,他橫腿踢過去,被花禦抬手擋住,下一刻,熟悉的重力再一次襲來,花禦的動作頓在原地,而中原中也的下一次攻擊已經接踵而至。


    擋在伏黑惠身前的禪院真希抬起手臂,擋住唿嘯而來的風,瞳孔縮了一瞬:這個速度……太快了!


    這根本就不是現在的禪院真希和伏黑惠能觸及的戰鬥。


    砰。


    花禦的右手臂從中間斷開,裂紋一直延伸到他的側臉。


    隻是很快,這裂紋就恢複如初,花禦也趁此機會,和中原中也拉開了距離。


    “你能夠控製接觸物體的重——”


    花禦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感到全身上下的咒力連同生命力一起,向著某個方向奔湧而去。


    他迅速退開,但已經來不及了,三分之一的咒力已經消失,像是頭部以下的身體浸入泥潭,刺骨的黏膩感蔓延全身。


    花禦反手揮過,被太宰治笑著躲開,手臂帶起的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


    猶豫了一秒,花禦解開了左臂處的白布,白布被風吹走,露出其下猙獰的肉塊眼球,他伸手向下,抵住大地,以他的手掌為半徑,四處的土地肉眼可見的變得荒蕪。


    眼球迅速睜開,上下左右四顧,惡心的血絲在其中蔓延。


    花禦站起身,全身上下再看不見一點傷口,目光近乎凝視地看著兩人,其餘的兩人被他忽略。


    “所以我說嘛,主場優勢可是影響很大的。”太宰治站在中原中也身邊,拉長語調地歎了口氣。“情報優勢也是。”


    “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真是”中原中也找了個不太恰當的形容詞,“風水輪流轉。”


    太宰治聞言露出‘受不了’的表情:“噯——當年策反‘羊’可是森先生叫我幹的,要不是森先生的命令,我才沒興趣理英雄論的小鬼。”


    中原中也剛要張口,卻被兩聲打斷。


    “明太子?”


    “怎麽迴事!”


    剛剛那一聲震動傳來,狗卷棘和加茂憲紀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休戰,向這裏趕過來。


    看了眼兩人,太宰治神情淡淡:“你們來了也沒用吧?”


    話音剛落,花禦行動間帶起的風讓附近的樹葉劇烈搖晃,漫天都是卷起的泥土和樹葉,遮擋了視線。


    狗卷棘忽視眼球被風沙刮過的痛,緊盯著花禦的殘影,拉開校服的衣鏈,用咒言的力量喊:


    “【別動】!”


    花禦的動作風沙之間停頓了一秒。


    中原中也誇獎地看他一眼,再一次用腿骨前擊,可以用纖細形容的腿骨有紅光蔓延,蘊含著恐怖的力道,甚至帶起了破空聲。


    卡啦。


    清脆的異響響起,花禦的腰幾乎脆裂了一半。


    肉塊眼睛迅速扭動,以最大的幅度看向中原中也,花禦腰間的傷口複原速度幾乎是之前的兩倍。


    中原中也麵色不變,剛要上前,在他的視角中,花禦卻迅速消失。


    剛剛來到戰場的加茂憲紀憑借著出色的反應攔下了這一擊,力道逼得他後退許多步,靠在一顆樹上才站穩。


    花禦並沒有乘勝追擊,因為他被趕到的中原中也攔下了。


    然而沒有中原中也威脅的這幾秒,黑棕色的圓球不斷在附近顯現,一顆接著一顆,從中伸出的紅棕樹須帶著破空的力道向外擊打。


    幾人用武器攔下,手下傳來的力道卻讓禪院真希皺眉。


    太輕了。


    “小心。”她如此開口,但身後沒有傳來應有的迴應。


    她猛地迴過身,伏黑惠,加茂憲紀,狗卷棘半蹲在地上,壓低嗓音喘息著,額角滲出汗水,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


    “樹種。”


    花禦看著這一幕,靜靜開口。


    中原中也感受到渾身上下的力氣迅速流失,越是動用咒術掙紮,力氣流失地便越快。似乎是和【暴食】同原理的術式。


    “太宰。”


    兩人之間甚至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太宰治後退,中原中也則無言地站在所有人身前。


    太宰治伸出手,接觸半跪在地的幾人身上裸露出的皮膚,雖然同樣是咒力汲取,但至少【樹種】很快消失不見。


    盡管【樹種】消失,經曆【暴食】,半跪在地上的幾人也已經失去了大量咒力。


    嘖,就算對方的術式消失,我方的戰力也被廢了。禪院真希握緊了刀柄,擋在幾人身前。


    然而,就在她自知不是一個等級,也想要上前助中原中也一臂之力的時候,在所有人的驚愕視線中,黑紅色的扭曲文身攀爬上橘發少年的臉龐。


    恍惚間,在咒術的視角裏,黑紅淤泥翻湧著攀上少年的身體,腳腕,小腿,腰身,脖頸,直到最後,橘發少年整個人都被淤泥吞沒。


    原本的橘發少年已經不在了,在幾人的視線中,取而代之的是湧動著黑紅波動的‘咒靈’。


    禪院真希愣在原地。


    “你……”


    花禦猶豫著開口,放下了抬起的手臂,看到中原中也的這幅樣子後,他原本的敵意遲疑著消散。


    此刻,他看著中原中也,像是在看一個自己不能理解的‘孩子’。


    花禦沒有問出心中的不解,像是一個貼心的長輩,他向對麵的‘孩子’開口,溫言規勸:“迴來吧。”


    “你屬於這裏。”


    迴應他的是中原中也強了方才數倍的衝擊。


    中原中也出現在花禦的身後,抬起腿,力道讓空氣震動,傳出近乎音波的嗡鳴。


    這次碎裂的聲響並不劇烈,卻連續蔓延,久久不歇。


    狗卷棘下意識睜大眼,花禦幾乎被腰斬的傷口倒映在他眼中,讓他勾在領口處的手指無意識用力,指節變成白色。


    花禦踉蹌著後退幾步,這次衝擊對他來說似乎也是不小的打擊,連複原的速度都慢了不少。


    他再一次從中原中也的視線中消失。


    隨即伏黑惠的麵前,再次出現了熟悉的麵孔,隻不過這次多了數道裂紋。


    像是瞬移一般,中原中也擋在伏黑惠麵前,再一次救下了他。


    太宰治順位替換,默契地站到前麵,攔住了花禦的下一次攻擊。


    中原中也迴頭,聲音模糊不清:


    “……事……吧”


    然而,在咒力的視角裏,黑紅相間的可怖怪物站在伏黑惠麵前,龐大的不祥與詛咒一起從那怪物的身上蔓延開來,嘴中傳達出含糊不清的音節。


    狗卷棘顫抖了一瞬,剛剛花禦的言語和中原中也此時的樣子,種種結合之下,讓他下意識擋在了後輩的身前。


    那一瞬間,紫色眼眸眼底湧現出潛意識中的情緒。


    ——是麵對極危咒靈的警惕和惶恐。


    四周頓時變得死寂。


    “已經沒有必要了。”


    奇特的語言再次從花禦的嘴裏脫出。


    白色的,仿佛是夜曇一般的稚嫩花朵,從花禦拉開布包的左肩上盛開。


    “我到現在,仍是不明白你為何站在人類的一方。”花禦靜靜凝視著中原中也,像是在看叛逆的孩子:“人類是排斥性極強的生物,你無法融入他們。”


    【警告,您目前被生得領域鎖定,建議您展開‘汙濁’進行防禦。】


    大地的晃動在這一刻停止,森林中的風恍然變得溫柔起來。


    如天空一般寬闊的咒力從稚嫩的花蕊中層層溢散而出。


    那咒力並不強勢,帶著怪異的溫柔,好像溫柔撫慰的手,悄然無形。


    太宰治後退幾步,看了看身後失去戰力的幾人,似乎是不太情願。但還是將加茂憲紀、狗卷棘幾人拉過來,聚在一堆。


    “!”


    潛意識裏一直警惕著太宰治的加茂憲紀是反應最大的。


    太宰治瞟了一眼身後的幾人,語帶不滿:“別這麽看我嘛,我可是要救你們一命。”


    “中原呢,你難道要他一個人麵對領域嗎。”反應過來狗卷棘剛剛是下意識的舉動,禪院真希皺著眉開口。


    “他啊……”


    太宰治側頭,話尾的音節被溫柔的風撫平。


    剛剛在那瞬間墜入死寂的‘咒靈’已經轉過了身,背對著他們。


    他無言而安靜,恍惚間有柔軟的橘發被微風帶起,背影明明孤單至極,卻又帶著難言的溫柔意味。


    在所有人睜大的瞳孔中央,倒映著的存在沒有迴頭,他的聲音再次變得清晰可聞,落地有聲。


    這聲音繞過耳膜,繞過咒力的視角,以‘人’的姿態傳進所有人的心底。


    “領域展開。”


    ——“【汙濁了的憂傷之中】”


    血色蔓延天空。


    大地與天空的界限模糊不清。


    黑與紅色模糊一片,搖動著充斥了整片視野。


    原本矜傲如夜曇一般的花朵被血色汙染,像是染上了濃稠的汙漬,失水一般慢慢合攏。


    站在眾人身前的存在再一次顯露出‘人’的模樣,黑而濃稠的紋路在皮膚上一路蔓延,直到延伸到身體各處,像是被不明來處的惡毒詛咒吞沒。


    明明是保護者般存在的少年,此刻卻是整個領域中,最為不詳的凝合體。


    幾人唿吸一窒,明明處在中原中也的保護之下,在這洶湧、撲麵而來的不詳中,心中下意識升起的,卻是對保護之人的恐懼。


    仿佛渾身浸泡在詛咒中,怎麽掙紮也無法逃離的恐懼。


    ——這是人的本能反應,對自我的保護,對超出限度之物的抵觸。


    “生得領域……”


    加茂憲紀心中的念頭難以言明,艱難的思考著。


    和乙骨憂太齊名的人、能變成咒靈的人、身為禪院家和五條家的直係血裔還繼承了兩家術式的人……


    加茂憲紀暗自抓住了自己的手,再也維持不了禦三家的氣度:橫濱校……到底是何方神聖。


    似乎是察覺到加茂憲紀的胡思亂想,原本擋在眾人身前,獨自承受了幾乎八成惡意的太宰治側目。


    不知道為什麽,隻要加茂憲紀在,構建橫濱校的任務就完成的飛快……


    血色的大地漸漸融化,如淤泥一般的汙濁爬上花禦的雙腿,帶來了千倍,萬倍的重力,一層層重力迅速疊加,哪怕隻是站在哪裏,花禦的身體就迅速崩裂,碎裂的碎片掉落空氣中的一瞬間,被不知名的存在碾壓成粉末。


    生得領域,是利用海量的咒力包裹周圍,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增強己方優勢的空間。


    渾厚的咒力將花禦與森林隔絕,猛烈的重壓之下,他身體的崩解迅速而無法逆轉。


    然而花禦站在那裏,不帶任何負麵的尖銳情緒,在他的視線裏,遺憾的悵然和溫和的包容交織。


    “人類對你做了什麽。”


    結合此次任務的目的:【咒胎九相圖】是人類實驗的誕生品,他感到自己恍惚察覺了真相。


    但在此之上,更讓他不解的是中原中也一直沒有迴答的問題:“為什麽要站在人類的一方?”為什麽要保護人類?


    他的視線掃過太宰治身後的狗卷棘和伏黑惠,意味不言而喻。


    人類對你做出無數殘忍的實驗,將你視作威脅,不接納你作為他們的一員,不僅如此,當你保護他們時,他們甚至在警惕你,恐懼你。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接受我的邀請。


    中原中也的神誌似乎並不清晰,展開生得領域時的清醒即將要消失不見。


    混沌的視線和花禦在空中交匯,他發音的動作艱難,似乎肌肉很快要脫離控製,即便如此,在理智消失的前一秒,他仍緩慢出聲,聲調喑啞:


    “曾經……有人跟我說過


    “所謂最強……站在組織的頂點的同時也是組織全體的奴隸……隻要是為了組織的既存和利益,就要樂於浸身於萬般汙濁……”


    “……”


    花禦久久無言,凝視著眼前和混沌拉鋸的‘孩子’。


    在太宰治的身後,癱倒在地的幾人怔楞地望著擋在眾人身前的‘存在’,像是失去了自己的聲音。


    落下的句尾和眼中的清明一同消失,中原中也終於失去了理智。


    ————


    在森林的中央,原本二級咒靈的投放處。


    五條悟站在幾乎籠罩了半片人工林的黑紅色混沌外圍,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是……那孩子的生得領域?”庵歌姬站在混沌外,喃喃道,麵上是止不住的茫然。


    抬頭向上看,連天空都被黑紅的流動膜遮擋。


    夜蛾正道用帶著拳套的大猩猩羊毛氈試了試,羊毛氈果不其然瞬間被拉入其中。他從蹲在地上的姿勢站起身,聲音比尋常低了許多:“既然是中原的領域占了上風,應該不用太擔心他們的安全問題。”


    “不一定。”


    與謝野晶子單手叉腰,卷了卷耳側的碎發:“要是太宰不在,沒人活得下來。”


    幾人的視線倏地投向與謝野晶子。


    “沒關係,太宰應該也在裏麵。”織田作之助的語氣平靜裏帶著篤定,“如果沒有太宰,中原的領域不可能隻涉及半個森林。”


    與謝野晶子的發絲在指尖上繞了繞,算作默認。


    “你們似乎一點也不……”庵歌姬緊了緊自己握住的手腕。


    “放輕鬆,歌姬。”五條悟研究著眼前的薄膜,順著黑紅混沌的方向走了幾步,“反正也做不了什麽,還是相信他們比較好。”


    過了會,五條悟還是加上了一句:“尤其是中原同學。”語調聽不出他心中所想。


    身為革命派的秘密帶頭人,五條悟本來對出現了能在二年級用出生得領域的天才這件事,抱著正麵的態度。


    此等才能,連五條悟都自退半步。他從沒見過這樣出色的天賦,假以時日,甚至有可能超越他,成為嶄新的‘最強’。


    這樣的孩子出現在咒術界,哪怕不在東京京都二校,五條悟也會感到發自內心的讚賞和期待。


    然而,麵前流動的薄膜上,黑紅紋路扭曲而不祥,仿佛全世界的詛咒蜂擁而來。


    ——似乎昭示著那孩子背後源自世界惡麵的真相。


    織田作之助似乎從頭到尾都相信著自己的學生,雖然語調平平,庵歌姬卻在其中聽出安撫之意:“中原和太宰在一起,不會輸的。”


    織田作之助身側的纖細女孩不甚在意:“就算輸了也沒關係,留一口氣就可以。”


    什麽意思……庵歌姬抬頭看過去,但與謝野晶子沒有解釋的意思。


    “說起來,我聽說東京校有結界。”離結界最近的與謝野晶子狀似無意的開口。


    庵歌姬順著與謝野晶子的話,接著表達出自己的不解:“而且,剛才的‘帳’針對性地禁止五條進入,布置這一切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沒想法喔。”注意到庵歌姬的視線,從思緒中迴過神的五條悟麵色坦然道。


    接著,他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地看向了兩個師生的方向:“不如問問橫濱校怎麽想?”


    曆年在結界保護下的東京校從未出過咒靈入侵事件,就連在京都校的爭奪戰也未出過類似事件,偏偏橫濱校出場的第一屆爭奪戰,就發生了特級咒靈和詛咒師勾結入侵的事。


    不過也有可能是橫濱校倒黴就是。


    五條悟本人其實不傾向任何一方,目前情報太少,他不傾向任何觀點,現在這個表現也隻是在詐橫濱校,看看能不能白嫖點情報。再加上剛剛中島敦歸屬的相關問題,他此時需要利用各種機會向橫濱校施壓。


    庵歌姬的目光逐漸變得警惕起來。


    天生目奪:我冤


    迎著庵歌姬警惕的視線,織田作之助沉默半晌,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我們不可能……”和咒靈勾結。


    “看著也不像。”五條悟捏著下巴,上下打量織田作之助,卻說起了別的事,“你不是你們學校的管理層吧。”


    “之前也說這次爭奪戰是出於增長經驗的目的。”庵歌姬也跟上了五條悟的腦迴路,遲疑地開口:“織田老師,你……不會也在增長經驗的行列吧。”


    “……”


    織田作之助恍然察覺到了對方的意思:


    ……織田作之助不觸及上層圈子,根本不知道上層做了什麽決定。


    天生目奪:?可橫濱校的上層全是我啊。


    織田作之助無言沉默。


    在久久的沉默中,心思各異的幾人都沒有開口。


    半晌,五條悟突然語調輕鬆地道:


    “說起來大家都是老師——啊校長和這位同學迴避一下——我們幹脆內部組個‘咒術高專教師群’吧,一起吐槽不良學生,一起分享教學心得如何?


    “歌姬你覺得呢?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我率先讚成~”


    “你自己就是不良教師。”庵歌姬麵無表情地迴,不過還是接了五條悟的台:“可以,這麽多年咒術高專的教師們的確沒有一個方便溝通的方式。”


    “ok~這樣一來就是二對一,少數服從多數。”五條悟掏出手機,向織田作之助的方向點亮屏幕:“給個twi?”


    天生目奪:感覺自己正在被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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