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臨水而建的偏僻小苑,極是清幽,現今與侍郎府的鼎沸喧鬧一對比就更顯得沉寂非常。然而在寧靜之下,卻是暗藏殺機。劉玄諫私禁安悠然為求隱秘,雖沒有明目張膽的重兵把守,卻是遣了心腹暗中護衛,是以這小小的院落之中竟似銅牆鐵壁一般。


    幸得蕭肅辰天性謹慎,潛進後並未冒然前行,反是隱於一假山之後靜侯時機。待確定並無異動之後,他才尋得一處窗戶縱身躍入房內。


    此時正值深夜,天空上玄月皎皎,直將原本漆黑的屋內照耀的朦朧而靜謐。然而內室一角的景象卻是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隻見一全身素墨的蒙麵人正手持利刃直指一名跪在地上的婢女,清冷的月光折射在森寒的劍身上,襯映著女子扭曲變形的五官,讓氣氛陡然變得詭異和危險起來。


    似是女子的一個搖頭再次觸怒了黑衣人的底線,他伸手一揮,竟是生生砍下她的一隻手臂來,噴湧的赤紅隨著肢體掉落的聲音而飛濺灑落,婢女自是痛不欲生。可是奇怪的是,明明已經幾乎昏厥,她卻是連**都發不出一聲,隻是恐懼而無助的流淚搖頭,這畫麵當真讓人不忍直視。然蒙麵人沒有絲毫罷手的跡象,冷酷無情的一腳踹向那婢女的麵門,舉起尚有鮮血殘留的長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銀弧就要戳向她的雙腿。


    就算自己也身處險境,但看到此種情形,又如何的能夠坐視不管?蕭肅辰眉頭深蹙,勻亭分明的手指慢慢的扣在了腰間的匕首之上就要蓄勢待發,但恰在這時,房外傳來的一個似有若無的唿吸之聲,卻是驚得那蒙麵人不由一怔,正欲行兇的長劍也驀然停在了半空。其時那唿吸聲極低極淺,微若蚊蠅細若遊絲,本不易被察覺,奈何這蒙麵之人武功頗高,且畢竟是浮寄孤懸,怎能不小心萬分?加之遠處的喧囂開始隱約傳來,也著實讓人心慌。約莫一瞬的思量之後,他竟將那奄奄一息的婢女往肩上一扛,躍出屋外便遁逃而去,整個過程竟如魍魎一般,確讓人猝不及防。


    而造成這一變故的元兇,顯是個沒有眼力勁的主,非但未覺蕭肅辰陰沉的臉色,還自說自話的湊近邀功道,“哥哥,我讓小子們分了六處挨著個兒搗亂,保準讓那幫子飯桶們忙得四腳朝天,連東南西北都摸不著邊!事情辦妥,我就立馬前來助你,剛好看到仉叔在外麵正要進來。你想他老胳膊老腿,哪裏有我的利索?所以我讓他守在外麵接應。咦?怎麽就你一個人?碧珞呢?找到了嗎?她人呢?”


    這番的絮叨堪比夏日裏的群起而攻的蠅蟲大軍,也難為蕭肅辰的修養了得,否則要是尋常人家恐早就掄起巴掌除之而後快。可饒是如此,素來恬適的麵容上還是起了些許的波瀾,用手揉了揉糾擰成結的眉心,蕭肅辰才言簡意賅的一字一頓道,“爾齊,閉嘴!”


    如若往常,以韓爾齊對蕭肅辰敬若神明的崇拜,自不敢有忤。可現在他心心念念,從裏到外,滿腔熱誠想的都是安悠然的下落,又如何能憑一句話可以打發?消停不過須臾,他又摸著後腦,一臉無辜的繼續道,“碧珞……”


    然而這一次他的問話,沒等到蕭肅辰勒令禁停,就因一靡軟嗓音的憑空出現而被戛然止於中途,“爾……齊?”


    語調中有著無法言喻的怯弱,有著不敢置信的遲疑,可是卻同記憶中令人繾綣心碎的聲音如出一轍。即便風浪再大也能保持風輕雲淡的閑適也在刹那間覆滅的蕩然無存,韓爾齊隻覺得眼前一花,再定睛時,己看到蕭肅辰從一黑漆鈿鏍床下方的暗層中環抱出一嬌小的瘦弱身影,神情裏的關切和心焦溢於言表,竟是生平未見,恍恍之中不覺呆呆一楞。直到夾雜著明顯顫音的問話響起,這才讓他迴過神來。


    “碧珞……是我!”似是有著太多的憐惜,太多的狂喜席卷而來,蕭肅辰緊緊擁住讓他魂牽夢縈的少女久久不肯鬆手。原在心中百轉千迴的了許久的話語到最後終成了反複的兩句,“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然而懷中這個清麗如瑤池青蓮般的少女卻沒有立即迴應他的喜悅,不知是幸福來得太過突然,還是害怕所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的南柯一夢,她隻是伸出沁涼的手指將蕭肅辰的眉眼小心翼翼的一一撫過之後,才睜著圓圓的眼睛確認道,“你……不是爾齊!你是……肅辰?!”


    明明還是那雙明媚動人的盈盈美眸,可是瞳仁裏卻是黯淡無光,視線的方向更是偏離到完全相反,歡喜到快要裂開的心髒像是瞬間有寒霜墜入,一種不祥的預感應運而生。對於安悠然的問話,蕭肅辰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他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的少女,漸漸的……目光中的神彩冷卻下來,轉而被一種複雜的情感所替代,既有喜又有悲,既有慶幸又有痛楚,交織糾纏後便成了一抹說不明道不清的哀慟之色。


    就算韓爾齊天生遲鈍,也能夠感覺到此時的異常,他飛快的奔到安悠然麵前,伸出手掌就大力晃動起來,急躁的聲音中竟莫名多出份哭腔,“碧珞,你……你眼睛怎麽了?!是不是劉玄諫那混蛋對你做了什麽?我這就去宰了他,為你報仇不可!”


    “不行!不行!”知韓爾齊莽撞,且是個一點就著的火爆筒子,安悠然急得六神無主,卻苦於眼不視物,雖想尋聲阻止耳畔匆匆離去的聲響,卻不料撲了一空,還就此重心不穩的跌了出去。不但嚇得蕭肅辰大驚失色,更是讓剛要跑開的韓爾齊調轉迴頭,幸而這兩人同時出手,這才免了一場風波。


    趁機拚命的攥緊扶住她的兩隻手臂,安悠然也無從分辨左右是誰,隻是焦急的苦苦哀求道,“肅辰,你快帶爾齊離開!這裏是劉玄諫的府邸,那人心狠手辣,萬一被發現,你們可就兇多吉少了。我不要緊的,你們快走吧。”


    “你都看不見了,還要什麽才算要緊?!”一把揮開安悠然的手腕,韓爾齊勉強壓怒火低吼道,“難不成是要把小命搭進去才算重要?!他劉玄諫膽大包天竟敢動我南院之人,我若是不廢了那小子,當真是會憋屈至死!碧珞,你別理那麽多,隻管和哥哥離開便是!”


    一向信奉有仇必報是韓爾齊的行事準則,更何況現在要將劉玄諫大卸八塊的執念直是激得他血氣翻湧。因此掙脫之後他是毫不猶豫的提刀便行,豈料剛一抬步就有一隻胳膊攔在了身前,抬眸一看正是先前沉默不語的蕭肅辰。明白又是多添的說客,韓爾齊不待他開口,就咄咄逼人的搶白道,“哥哥,你甭攔我!我隻問你一句,劉玄諫那廝該不該死!?”


    安悠然於他是何等的存在,恐怕是蕭肅辰自己也難以估量。他隻清楚,自得知她的死訊後,不知在多少個漫漫長夜他都不敢入睡,因為他害怕……


    害怕在午夜夢迴,會再夢到那個初相識時女扮男裝的稚弱少女……


    害怕夢見那個與他生死與共的患難知己……


    更怕夢見那個在月下翩翩起舞,偷走他心的的美麗女子……


    那是他知道,一旦夢醒時分,她一顰一笑,她的一舉一動,將永永遠遠隻能是他生命中觸不可及的傷痛……


    所以他懊惱,懊惱自己為何當初沒有隨她一同醫治,所以他痛恨,痛恨自己在她最危難的時候無所作為!也因此他才會不惜賭上生家性命,傾盡全力的暗中協助黎彥掃平遼翼,隻為替那女子討迴公道!


    而現在……韓爾齊竟問他——劉玄諫該不該死?


    幹淨利落的攬起被自己適才點中百匯穴而昏睡不醒的安悠然,蕭肅辰俊美的眼尾輕輕一抬,隻冷冷的掃了韓爾齊一眼,“死豈不太便宜那廝了?從現在開始,我要那廝每日都活在地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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