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金碧輝煌的瑾王府內,有一處極不協調的角落存在。那是火災之後遺留下的一片廢墟,殘存的斷壁和漆黑的瓦礫盡顯無盡的荒涼。


    此刻卻有一位藍衣少年正蹲在這片焦土這中,細心的在給一棵櫻樹除草。


    他約莫十五六歲的樣子,身形瘦小,黑黃皮膚,厚重的流海蓋住了半個麵龐,讓人看不清真實的模樣,偶爾露出的眼睛卻顯得格外明亮。


    除去最後一叢雜草,他站直起身子長籲了一口氣。望著麵前那顆櫻樹上結滿的粉色花苞,露出開心的笑容。


    確認了櫻樹的長勢良好之後,他背起工具迴到了一個很大的苑子。剛一坐定,便有一個小廝巴結的端來了沏好的新茶。


    那小廝上完茶後並沒有立馬就走,反而上前一步,很八卦對少年說道:“八戒哥哥,您聽說了嗎?忠遠侯府的小候爺和小姐就要來咱們王府了!”


    原來這少年正是五年之後的安悠然,如今的他早己今非昔比:成為茗芷苑暗地裏的代理管事了。當年世子去朝曦穀時帶走了來福和一大批隨從,若大的苑子裏,隻留了他和另外三名入府不久的仆人一同打掃看守。因為他入府的時間最久,資曆最老,自然也就成了苑中的老大。其他三人對他是馬首是瞻,唯命是從,再加上他秉承著‘物盡其用’的處事方針:院子裏的體力作業已經全部由這三名仆人完成,他隻需要分工安排即可。所以日子過得非常愜意清閑,平時除了每日照顧櫻樹之外,基本己經處於東山高臥的狀態。


    喝了口茶,安悠然才慢吞吞的答了一聲:“哦。”


    以為他會接著說什麽,可是等了半天卻沒有下文,送茶的小廝阿德又試探的問道:“八戒哥哥,你難道都不好奇嗎?聽說小侯爺和小姐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你就不想看看到底長得啥樣?”


    好奇?看劉煜昕?安悠然不自覺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腦海裏閃過了劉小侯爺那雷死人不償命的穿衣風格和騷包作秀的風流模樣,不禁感覺一陣列惡寒。如果此人來了,估計他跑路都來不及,哪還會有興趣想去看他!?


    想要結束這不愉快的話題,他站起身對阿德說道:“反正要來,到時你不就能見到了嗎?我有點餓了,去找點吃的。”說完提步就要離開。


    哪知阿德早有防備,雙手一按把他按迴椅子上坐好,接著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後的小幾上拿出一盤藕粉桂花糖糕放在他的麵前,一臉討好的的笑著。


    看到阿德這模樣,安悠然眼睛骨溜溜的轉了幾下,立刻明白了他的真正用意,笑道:“你老病又犯了是嗎?你好奇的不是小侯爺,而是那個小姐吧?這迴是真的幫不了你,小姐我沒有見過。”


    “沒關係,您見過小侯爺啊!聽說小姐是小侯爺的親妹妹。都是一母同胞,估計長相肯定也有幾分相像的。”害怕他借機又找什麽理由不說,阿德便索性把話挑明了說道:“聽人說五年前小侯爺來王府上家學時,你和他的相處的非常好呢!你就和我說說嘛。”


    什麽!?他和劉煜晰相處的非-常-好?!安悠然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圓瞪的看著阿德:“你聽誰說我和小侯爺關係好?”


    “唐大哥啊,”阿德一臉羨慕的說道:“他還說你當年和劉小侯爺是相談甚歡,互為知己!隻要見麵就會粘在一起啊!”


    放他娘的屁!安悠然握緊的拳頭發出可怕的嘎嘣聲,青筋暴突的出現在太陽穴的位置。如果惡語相向可以稱為相談甚歡,相互算計是禮尚往來,打擊報複是交流感情的話,那麽他和劉煜然的關係還真是的的確確的‘非常’不錯!


    此種造謠者如果不誅,實在天理難容呐!“唐——寧!”安悠然咆哮道,“我……”


    “叫我幹嘛?”一個身材高大,穿著玄色長衣的青年正站在門前,下意識的張口問道。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安悠然一個眼神殺了過去,臉色陰霾的可怕,虎視眈眈的盯著唐寧,仿佛隨時都會撲過去把他撕得粉碎。


    唐寧一見,立刻感覺情況不妙,聲音有些發顫的問道:“你……怎麽了?”


    “唐寧,唐大哥,”安悠然皮笑肉不笑的柔聲說道:“你別怕,先進來嘛,咱哥倆來敘敘舊。”


    阿德近距離觀測到安悠然麵部肌肉扭曲的可怕程度,毛骨悚然的感覺直入脊背。聯想到前因後果,他毅然絕然的決定要阻止屠殺的慘劇,高聲叫道:“唐大哥,千萬別進來啊,八戒哥要找你報仇,你快跑啊!”


    唐寧一聽,頓知大勢不妙,撥腿就跑,瞬間沒了蹤影。


    跑?安悠然輕哼一聲,跑得了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連頭也懶得迴,瞧也沒有瞧唐寧的逃亡路線,就一把攥住阿德的衣領。


    “阿德,”他笑眯眯的盯著阿德胖乎乎的臉蛋,“很講義氣嘛,通風報信是吧?你一個人給我把茗芷苑上上下下、前廳後院打掃個幹淨,如果有一根頭發的話,後果會不堪設想哦!”說罷放下阿德,不理會他臉上欲哭無淚的表情,轉身就想去捉拿唐寧歸案。


    剛走到門口,安悠然卻突然迴頭,對阿德說道:“哦,對了!忘了和你說了,小侯爺長得確實是俊美不凡,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哦!那小姐也必定……”


    阿德兩眼冒心,流著口水,喃喃自語:“花容月貌,國色天香,世間極品。”


    “沒錯!”安悠然笑的邪惡,“隻要忠遠侯府的人一到,你就給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茗芷苑裏避門思過,禁止與外界的一切聯係!直到……”


    不理會阿德已經淚如雨下的狀態,安悠然繼續著他的惡魔角色:“他們離開為止!”


    “……”阿德口吐白沫,直接暈倒!


    “對待叛徒一定要不遺餘力,身體和精神雙重打擊,才能讓他們記憶深刻!”安悠然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暈迷不醒的阿德,“看你這臭小子下次還敢不敢幫著外人了!”這才轉過身追唐寧去了。


    本以為唐寧會在司珍部避難,怎料找了好幾處都撲了個空。安悠然無奈之下隻得去司鑒部內院唐寧的住處碰碰運氣,誰知打開門後也是空無一人。


    ‘看來這小子的本事漸長啊,學會狡兔三窟了!’安悠然正暗自思忖唐寧有可能躲藏的其他地點時,卻忽然聽到蘇辰的房間隱約傳來細小的聲響。


    莫不是……!?


    安悠然的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心裏暗想:唐寧一定是躲在了蘇辰的房間,我悄悄靠近,再殺他個措手不及!


    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門邊,屏住唿吸,小心的蹲在門前,他把耳朵靠在了門上,想確認一裏麵的情況,卻沒有想到房裏傳來了兩個人對話的聲音。


    “少主,那老賊過幾天就要動身了,您看是否要安排人半路動手?”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陌生聲音說道。


    “不妥。”房裏的另一人答道:“他必定隨行大批的侍衛和劍客,我們人單勢薄,萬一沒有成功,反會打草驚蛇!還是按照原計劃執行!”


    安悠然聽聞吃了一驚:這溫潤的聲音……蘇辰!?


    “可是,如果按照原計劃,少主就有可能陷入危險之境!萬一有什麽不測,您讓我們怎麽有臉去麵對主公?”那人焦急的爭辯道。


    “現在是我負責全盤計劃,無需多言。”蘇辰的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儼然一副上位者的口吻。


    “是,屬下遵命!”


    這究竟是怎麽迴事?安悠然隻覺得的額頭上隱隱的有汗珠滲出,為什麽會有陌生人在蘇辰的房間?為什麽會叫蘇辰少主?更重要的是他們究竟在計劃什麽?安悠然隻覺得腦袋裏不斷閃出各種的問題,亂成了一團亂麻。


    “你們按照計劃,如此……”蘇辰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應該是非常重要的內容,也許是可以解開這些迷團的答案。安悠然緊張的握緊了拳頭,全神貫注的側耳傾聽,卻不料一個聲音如平地驚雷的從身後響起。


    “八戒,你在幹什麽啊!”唐寧在站在院子裏對著他大聲嚷道。


    安悠然頓覺五雷轟頂,腦袋一下炸開了鍋:如果房間內的兩人所說的計劃,果真是不可告人,那現在的處境就真的極為兇險!如果不想辦法掩飾過去,想必來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想到這點,安悠然迅速的站起身用力的敲打蘇辰的房門,反客為主的叫道:“蘇辰,蘇辰,你快出來來主持公道!唐寧那混蛋又在欺負我!你幫我教訓教訓他!你……”


    還沒有等他說完,一個芝蘭玉樹的青年已經打開了房門。


    身形高瘦,五官秀美,薄薄的唇邊掛著暖暖的微笑,梨渦淺現——一如既往的蘇辰!


    “小安,發生什麽事了?”蘇辰柔聲問道,溫柔的眸子依舊清澈見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還不是唐寧那個混蛋!他竟然敢存心害我,你可要為我評評理!”強壓心中的緊張,安悠然不動聲色的保持著平常的模樣,氣憤的說道。


    “八戒,我也正在找你!我越想越不對!都不知道哪裏得罪你,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東躲西藏了一下午,什麽事都沒有幹!而且還被主事逮個正著,剛被教訓了一頓!”唐寧氣鼓鼓的走到安悠然麵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們現在就來把話說個清楚,讓蘇辰給定個是非公道!”說完就要拉著安悠然走進了蘇辰的屋子。


    安悠然心中大驚,但又唯恐被人看出了他的惶恐,隻得硬著頭皮若無其事的跟了進去。進屋一看,卻是毫無異常,哪有什麽陌生人的影子?心中正在疑惑,唐寧卻己經在一邊向蘇辰抱怨開來。


    “蘇辰啊,你可要為我作主啊!”唐寧一臉委屈的說道:“我今天好心去茗芷苑看八戒,誰知剛進門口,什麽事都沒做呢!他就二話不說,虎著張臉惡狠狠的瞪我,恨不得要吃了我啊!要不是阿德奮不顧身的叫我快跑,我大概都看不到你了!”說完他竟然還拿袖子擦了擦眼睛,仰天幹嚎了幾聲。


    這是在演竇娥冤嗎?安悠然看著唐寧的表現,怒火中燒,大吼了起來:“你自己做了什麽不清楚嗎?不僅造謠生事,還竟敢挑唆阿德和我對著幹!現在更是惡人先告狀的說起我的不是來!你真是小人、奸人、偽君子!像你這種破壞人民團結、社會安定的敗類害蟲,人人得而誅之!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消滅了你不可!”


    “應該都是誤會,你們不要動氣,,心平氣和的把話說清楚就沒事了。”蘇辰在一旁急忙勸道。


    “我……我造什麽謠了?”唐寧看著羅刹附體,殺氣騰騰的安悠然,不由覺得一陣膽寒,戰戰兢兢的問道。


    “你說什麽?”安悠然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的陰森的笑容:“你竟敢說我和劉小侯爺相談甚歡,互為知己,隻要見麵就會粘在一起!”


    “我說的是事實啊,你們當時真的是經常在一起,這不是感情很好的表現嗎?”唐寧一臉無辜的答道。


    “隻要在一起就是感情好的表現,是嗎?”安悠然微微一笑,走到唐寧身邊,拉住他的胳膊。


    唐寧以為他要和好,笑著說道:“關係不好又怎麽會在一起?自然是這樣的啊。”


    安悠然笑而不答,拉起唐寧的胳膊後卻瞬間臉色一變,咬牙切齒的說道:“那我這樣就是愛的表現,你要好好的接受啊!”張嘴便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 ̄ ̄”唐寧疼的尖叫起來。


    蘇辰一見,趕緊拉開兩人。害怕唐寧情緒激動要攻擊安悠然,他攔在唐寧身前,安撫道:“小安年紀小,你也算得上他半個兄長,哪有和弟弟置氣的人?你讓讓他算了,不要傷了兄弟的和氣!”


    趁他拉架的間隙,安悠然偷偷打量了蘇辰一眼,隻見他目光坦然,神情自若,並無一絲異常。他開始懷疑剛才所聽到的對話,是否都是自己所產生的幻覺。


    “好,八戒,看在蘇辰的麵子上,你先道歉吧!”唐寧狠下心說道。


    “憑什麽!?”安悠然雙手抱胸,下巴微揚:“事情由你所起,應該你先道歉才對!”


    “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蘇辰調解,我才懶得與你說話!”唐寧氣極敗壞的說道:“哪有像你這樣張嘴就咬的人!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懂不懂?!”


    “我懂啊,”安悠然咧嘴笑道:“就因為我是君子,所以我才動口咬了你,而不是動手揍得你!你還要我再君子點嗎?”說完她故意炫耀似的露出閃著白光的牙齒齜了齜。


    蘇辰和唐寧倒抽口冷氣,“你皮真厚……”


    頓時房間裏鬧成一團,唐寧和安悠然唇槍舌劍殺的昏天黑地,蘇辰焦頭爛額好言相勸,正在不可開交之際,卻突然響起了第四個人的聲音,結束了這喧囂的混亂的局麵。


    “八戒,總算找到你了!”悅文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一把抓住安悠然的手就往外走,“趕快和我去司鑒部大廳,林主事要你去說事呢!你怎麽大白天的迴內院了,害得我一陣好找……”他嘴裏說著,腳下也是一步不停,沒等其他人迴過神來,己經把安悠然拖的不見了人影。


    “總算走了,八戒也太可怕了,”唐寧望著安悠然的背影,舒了一口氣,試了試額頭上的汗。“他年紀越大,性格也越發兇殘!今天竟然張口就咬,真是堪比猛獸啊!”


    “你也別老去招惹他啊,”蘇辰笑道:“他本身極為討厭劉小候爺,你卻對阿德說他們感情甚好,也難怪他會惱羞成怒了!”


    “還不是那個阿德!”唐寧氣得眉頭直皺:“我是司珍部的,又不直接侍候主子,怎麽會知道小侯爺這些主子們的事?他卻偏偏老是纏著我問小侯爺的事情,我總不能說我有好多的主子連麵都沒見過吧?好歹我也是在王府裏做了六年的老人了,這說出去還不丟死人!逼得我隻能把八戒丟出去,轉移目標了嘛!”


    “那也不用說他們兩感情非常好啊!”


    “那不是就順嘴一說的嗎?誰知道阿德會說漏嘴給八戒知道了。”唐寧臉紅了紅,害怕繼續說下去更加理虧,打岔說道:“蘇辰,我被咬的不輕,需要去司清部立刻治療,就不打擾你了啊。”話音未落便腳下生煙,溜之大吉了。


    等屋內隻剩下蘇辰一人之後,有一個黑影從房梁上輕輕躍下跪於地上。


    “少爺,那小子不知有沒有偷聽,依屬下之見,最好還是……”


    蘇辰沒有說話,隻抬起了手阻止了他繼續往下說。沉默了一會,他才緩緩說道:“你迴去依計行事,這件事我會親會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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