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樂染開門便看見喬塚略有擔心的樣子,話沒多說,竟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喬塚轉而有些疑惑道:“還好嗎?”


    樂染輕笑著,扯了喬塚的袖子向外走,“師兄,你別那副模樣看著我,我看起來很差嗎?走啦,吃飯去。”


    膳食房,此時用膳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二人找了一張角落的長桌坐下,在等著藥奴將飯菜端來的時候,樂染先開口問道:“師兄,近日師叔可曾迴來過?”


    喬塚聞言,端起茶碗的手微微停頓,心下猜想這丫頭發現了什麽?而後繼續抿了口茶潤喉,才淡淡的說:“迴過一次。”


    “什麽時候?”樂染接著問。


    喬塚放下手中的茶碗,道:“在那人消失的當日。”


    樂染聞言,雙手不自覺的撫上桌沿,繼續追問:“那他迴來做什麽?可曾去過我的藥舍?”


    “去過,沒做什麽,說是聽聞你有好藥材隨便看看。”


    “那之後呢?”


    喬塚頓了頓,抬眼正視樂染,帶著幾分探究:“之後,自然是離開了。你今天怎麽突然關心起我師父了?”


    “不是,就剛剛聽聞師叔前些天迴來過,還去了我的藥舍,此前他可從沒去過,所以好奇問問嘛。”樂染故作輕鬆道。


    “剛剛聽聞?你迴來就去了藥舍,聽誰說的?這裏……應該沒人會跟你嚼舌根吧。”喬塚唇角微勾,看了看四周,而後又抬手抿了口茶。


    樂染隨著他的眼神四處看了看,目光所過之處,藥奴們都膽戰心驚的忙低下頭,收拾著東西。她麵露一絲尷尬,正著急想著怎麽才能圓了這話,恰巧這時一個年紀頗小的藥奴端著托盤走來,在二人桌前停下,“請,請問是否要用膳?”小藥奴小心翼翼的問道。


    “要要要,來,過來別怕,放這就行了。”樂染忙不迭應下,轉身幫走進的小藥奴接過托盤擺上飯菜。


    “還挺香的,這膳食房最近是換了掌勺師傅嗎?”說罷,樂染便先行下了筷子,“誒!真的不錯呢,師兄你嚐嚐。”


    對樂染岔開話題的行為,喬塚並未多說,反正這緣由,他已猜到了七八分,畢竟當日,他也感應到那人的靈識並未完全離開,而今樂染突然問起這些,他想想也能明白定是那人說了些什麽,隻是他從未想過讓樂染和藥穀卷入這些亂世紛爭,倘若天下將亂是他們這些背負命數之人的必經之劫,那藥穀便應當是亂世之中唯一該被嗬護保留的重生之地吧,故而他暗自決定日後一定要找機會警告那人,離他的小師妹遠一點。


    看著桌上的幾個菜色確實不錯,喬塚逐問向小藥奴,“你是剛來的?”


    “是,是的。”小藥奴膽怯的答道。


    “這菜是怎麽迴事?”


    “撲通”一聲,小藥奴突然跪下,樂染嚇了一跳,有些茫然的看向喬塚,眼神似是在詢問“你怎麽嚇到人家了!”


    喬塚不理,對著小藥奴繼續道:“起來迴話,這菜是你做的?”


    樂染聞言有些驚訝,她了解喬塚,一般在問出這種話的時候,他顯然已經是確定了,於是也自覺的放下筷子,向著小藥奴看去,並附和的問道:“這,都是你做的?”


    原本被喬塚嚇得不敢迴話的小藥奴,聽見樂染柔聲的問詢,便偷眼看去,又見她對自己笑,逐起身靦腆的點點頭,道:“這幾日膳食房的一位師傅病了,我入穀前在酒肆打過雜,學會些手藝,他們便讓我來試試。”


    “嗯?原來這幾日都在啊!那,師兄你天天吃這些菜,怎麽會察覺不到呢?難道你這幾日都沒在穀中?”樂染敏銳的聯想到之前喬塚發絲上的腐枝,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似笑非笑的看向喬塚。


    喬塚瞥了她一眼沒做答,隻抬手夾了碗中的菜嚐了一口,又問小藥奴:“這幾日的菜全是你做的?”


    “不,不是,這幾日小的隻是幫雜,沒有掌勺,隻,隻有今晚。”小藥奴忙的說。


    “哦。”樂染有些無趣的應著,而後隨意的問道:“那怎麽今晚讓你做了。”


    “今晚因為您們來的晚了些,後廚的人都走了,隻有雜役在,我看灶還熱著,想著師傅們剛走,便,便自作主張掌了勺。”


    喬塚向他看去,眸色淡然,聲音卻有些冷硬的說:“我若是沒看錯,你身上似乎還染著重疾,這樣還掌勺做飯給別人吃,可是犯了大忌,知道嗎?”


    話音剛落,這邊剛起身沒多久的小藥奴,又“撲通”一聲跪下,邊磕頭認錯,邊說道:“請大人責罰,小的隻是想讓師傅們休息下,不是存心害人的,小的病好了不少了,做飯的時候也包著厚厚的布,傷口絕對沒有碰到食物,求大人別把小的趕出去,小的身染絕症已經無家可歸了,隻求大人留下我,當牛做馬給個活路,求大人留下我……”


    灰鶴來到膳食間找他師傅時,恰巧看見這一幕,也慌忙的上前解釋道:“師傅,師叔,這小子是我前些日子下山撿迴來的,當時他身上多處潰爛,留著黑色的血水,已然昏迷不醒,因灰鶴未曾見過此症狀,一時無法斷出病因,最後出於好奇便私自將人帶迴來,結,結果就給治好了……”


    灰鶴說話越來越小聲,喬塚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啪”的一聲,所有人嚇了一跳。


    “胡鬧!”喬塚拍桌冷笑,“救好了?你還為此沾沾自喜?”


    “沒有,師傅你聽我解釋……”灰鶴想要再說。


    卻見樂染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閉嘴,灰鶴立刻垂首不再多話,樂染起身上前,將喬塚射向灰鶴的視線隔開,而後拉起小藥奴為他把脈,灰鶴乖乖的在一旁配合。


    期間,喬塚未在發作,樂染卻一直眉頭緊鎖,接著又看了看小藥奴的手臂和後頸,見他身上的瘡口已經結疤,才稍稍放心,最後她想要去攤開小藥奴一直緊握的手掌時,卻明顯感到對方身體的異樣緊張,於是樂染看著他的眼睛,溫和的笑道:“沒事的,讓我看看好嗎?”


    小藥奴自我掙紮了下,還是聽了話,一團墨黑色猶如印記般赫然出現在他掌心上,他有些緊張又無助的說道:“他們說,會傳染的。”


    話一出口,除了喬塚,樂染和灰鶴都愣了,樂染愣是因為她以為小藥奴不知道這是傳染的,灰鶴愣是因為自己竟然不知道這是傳染的,隻有喬塚一早就知道了,於是他問道:“他們是誰?”


    小藥奴愣了愣,搖搖頭,“不認識,就是一群官爺。”


    “那你是誰,從哪裏來,實話實說,不然就出穀去。”喬塚冷聲說道。


    樂染見此,雖心有不忍,但確實如他人所言,這症狀似乎傳染性極強,故而若不弄明白緣由,為了藥穀近百來人,這小藥奴怕真的也是要被逐出穀去了。繼而她並未多說,隻是讓安撫性的拍拍小藥奴的肩,示意他坐下說。


    小藥奴坐好後,抬眼看了看眾人,有些猶豫的說道:“我叫阿浪,原是南月國月華縣人,虛歲十五,爹娘曾在鎮上經營一間酒肆,但在我八歲那年卻意外身故,此後酒肆被叔叔和嬸娘霸占,他們不再讓我去學堂念書,逼著我在酒肆內做雜役,才給我飯吃,這種日子,一過就是六七年,幾個月前趁他們外出,我騙過堂哥堂姐,帶著這些年好不容易藏起來的一點錢,逃到了相鄰的清華縣,本想在當地找個客棧做雜工養活自己,可誰知遇上洪霖天災,大批的災民流亡到了清華縣,後來我就被征召去照顧這些災民,一開始那些官爺們說這兒不會爆發沒什麽疫情,說皇城也都派禦醫在趕來的路上了。可,可誰知人還沒到,疫情就突然爆發,先有個別人染上了一種怪病,先是掌心有一個黑點,而後隨著這黑點放大,身上便開始潰爛,之後許多人都被感染了,清華縣也因此變成了疫區,幾乎接觸過災民的人都染上了……”


    樂染遞上一杯茶給名叫阿浪的小藥奴,見他喝下後,才問:“那這之後呢?”


    放下茶碗,阿浪接著說:“之後大家都被圈禁起來,有些災民不知是聽了誰的蠱惑,砸爛了疫區的圍欄,大家見狀也不想活活等死就都跑了,但官兵們連夜追趕,封鎖城門,大部分人還是被抓了迴去,而我,因此前是偷跑時身上沒有文書,是找了溝渠,偷偷潛進去的,所以也還是找了原路出來。隻是如今洪霖還未完全退下,水流太急,便把我不知道衝到什麽地方去了,再醒來是就到了藥穀。”


    說到這裏,樂染已然明白了阿浪的來曆,也因為自己無父無母就難免對他多了一絲心疼。而灰鶴也自然而然的把與他的相識,歸類於誤打誤撞,劫後重生的緣分。


    隻有喬塚一直覺得這緣分似乎太過巧合,但總歸看在阿浪對自己身上的疫症沒有說謊的份上,暫時沒有深究。。


    “原來是這樣,先前我尚未來得及仔細詢問你的來曆,這次總算是知道了,那師傅,師叔如今阿浪該怎麽辦?”灰鶴問道。


    樂染想了想,看向喬塚說:“師兄,我想……”,話未說完,便被喬塚直接迴絕,“你最好不要想,不隻是我,師伯也不會允許的。”


    “為什麽?你還沒聽我說完。”樂染不滿道。


    喬塚看著她,加了點耐心的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也明白你怎麽想的,但眼下還不是時候,不要任性。”之後,不給她第二次機會反駁,側頭對灰鶴說:“你把他帶在身邊照看,安排一間你隔壁的藥舍給他獨自住著,之前住的地方,盡快熏藥消毒,此外不能帶他去藥泉,要單獨用藥,藥方稍後來找我拿。”


    “是,師傅,那我先帶他去重新安頓一下。”灰鶴說。


    喬塚點頭應允,之後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待二人走後,他放下筷子,看著一直在沉默吃飯的樂染,有些無奈,但還是主動夾菜放在她碗裏,“吃點菜,剛剛不是還說菜好吃嗎?”


    “好吃有什麽用,之後也不一定吃得到。”樂染還為剛剛的事有些悶悶不樂。


    喬塚眼神幽幽看她一眼,也不多勸,一邊夾菜吃,一邊對著空氣說道:“我師妹冰雪聰明,我不相信她會不懂我的用意。”


    樂染聞言嗤笑出聲,“嗬,這可不像是我不苟言笑的師兄能說出的話,不過我冰雪聰明倒是不假,所以自然也是懂事的。”


    喬塚聞言,逐拿起筷子輕輕敲了她頭,以示懲戒,樂染則是一個鬼臉迴報給他。


    接著喬塚說道:“還記得我之前說有事找你幫忙嗎?”


    樂染點頭,邊吃邊應:“記得啊,這事是和發絲上的腐枝有關吧?”


    喬塚想了想,確實也是有關,逐點點頭。


    “怎麽了,說吧,忙完了,我好迴去睡一覺,趕了兩天的路,好累啊。”樂染放下筷子,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


    喬塚略帶歉意的看著她說:“恐怕你今晚很難休息的好……”


    “恩?什麽意思,有什麽事需要深更半夜的去做啊,總不會這麽倒黴,又遇上個‘活死人’吧。”樂染玩笑道。


    “確實……”


    “啊?不會這麽倒黴吧……”


    “確實,沒那麽嚴重,不過現在也的確有個人泡在藥泉裏,今夜子時需要你把她接迴來。”喬塚說完起身就準備離去。


    樂染抓住他,問道:“這次人是你救的,為什麽又是我去啊?”


    “因為隻能你去。”喬塚肯定說道。


    樂染奇怪問:“為什麽隻能是我?”


    “好奇嗎?”


    樂染點點頭,“恩。”了一聲。


    喬塚老神在在的看了看她,而後拿掉她的手說:“去,就知道了。”而後便消失了,隻留下樂染一個人在原地思索,怎麽感覺上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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