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吵架啦?”


    南山隻感覺自己在兩個大男人的眼神碰撞之中看到了一道道雷光。


    “沒有。”兩人齊聲應答,一邊轉頭朝南山的方向看了過去。


    南山的身高隻到兩人肩膀下的位置,這個時候正仰著臉眨巴眨巴眼睛望向他們,青月側頭迴應了她一個笑臉,沒有露出過多訝異的神色,畢竟他見慣了南山這樣不施粉黛的天生麗顏。


    “嘖,這料子也太差了,穿著紮不紮身子?”青月用手指撚著南山的裙衫一角,立即嫌棄地搖了搖頭。


    “還可以,比之前那麻布的要好很多。”


    “你這頭發梳得也不好看,尚未成婚的姑娘家,梳這麽老氣的發髻……”青月板著臉,狠狠地瞪了一眼旁邊想要上來獻殷勤的老板娘,嚇得那胖胖的老板娘一個激靈,低頭不敢開口了。


    南山卻趕忙抬起胳膊,擋了一下青月想要撫上她頭發的手,道:“我覺得……挺好看的呀。”


    “你的那些白發呢?”青月的手還高懸著,語氣有些冷淡地問道。


    “束到……束到發髻裏去了。”


    “給我看看。”


    “為什麽呀!”南山看到青月一臉不悅的表情,有些心虛,往旁邊挪了挪腳步。


    “我看看!”青月毫不客氣地一把抓住了南山的胳膊,有些蠻橫地要去拆她的發髻。


    一旁站著的荒夏正在發愣,他怎麽也沒想到那位衣著破爛,又貪吃又髒兮兮的“阿南姑娘”,竟一下子就麻雀變鳳凰了,而她這時看起來有些無助,極不情願地將目光投向了他這邊……


    這是在向他求救麽?


    荒夏心中忽然有了幾分快意,嘴角一揚,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一下子擠進了青月和南山之間,將南山護在了身後。


    “你給我讓開!”


    青月十分看不慣荒夏總是一臉雲淡風輕的超然模樣,哪怕剛才自己出其不意地拿出了那塊玉牌的時候,他流露出的訝異,也隻是一閃而逝。


    現在,他還自以為是地站到了自己麵前……


    “你既然是阿南姑娘的兄長,就該做出一個兄長的樣子,怎麽如此粗魯呢?”荒夏微笑著道。


    “兄長?”青月顯然很不喜歡南山給他的這個頭銜,憤然道:“南山,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麽地位我不管,我也管不著,但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無視我對你的關心,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又用了元始禁術?”


    “元始禁術?”荒夏輕輕地重複了一遍,稍作了一番推測之後,突然也轉過身去,直勾勾地盯著南山,眼中滿是驚異。


    “南山,我不需要你為我占星去窺探未來……”青月指著荒夏道:“如今我們最大的敵人近在眼前,你我合力便能與他一戰,他死了,東之夏群龍無首,剩下那一幫無頭蒼蠅,也斷然掀不起什麽風浪來……”


    他另一隻手朝南山伸了過去,“到我身邊來,你不該站在他的身後,我們倆……才是一邊的,不是麽?”


    荒夏的一雙黑眸與南山對視著,但是他的表情一如平常,完全不在意自己被青月揭穿了身份。


    他從南山的清亮的大眼中看到了一片愕然,更多的,似乎是一種迷茫。


    良久,南山開口問道:“你……是東夏帝?”


    沒有等到荒夏點頭承認,站在櫃台邊的老板娘和幾名侍女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然而荒夏沒有給她們發出驚歎聲的機會,隻一揮手,那幾人就像幾片下了鍋的拉麵片兒,軟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一日一夜之後,她們方能醒轉,到時候她們隻會以為自己是恍了個神,至於荒夏等三人在這廳堂之中發生的一切,她們都不會再記得一星半點。


    青月也揮了揮手,服飾店的大門“轟”一聲重重地關上,他道:“原本我隻是擔心她一個人去白沙洲尋我一路上會遇到難處,才會趕緊過來這邊迎她……即便剛才在酒樓上遇見了你,我也沒有半點想與你鬥法的念頭,隻想帶著南山快些離去。你該知道,若我們三人一齊出手,這寧江鎮怕是連一時半刻都承受不住。”


    “阿南姑娘,”荒夏沒有理會青月所說,隻淡淡地望著南山道:“不知為何,你我雖是初相識,我卻有種……已經與你滄海桑田之感。”


    “你在瞎說什麽呢!”


    青月這會兒是真的怒了,三番五次與荒夏說話沒能得到正麵迴應,就好像自己在荒夏麵前是一團無形的空氣一般。


    南山略微皺了皺眉,喃喃道:“我好像也……”


    “南山!你瘋了?”青月一下子推開荒夏,將南山拽到了自己懷中,用近乎是吼出來的聲音道:“你我自幼相伴長大,十幾年如一日,你……你剛剛想對他說什麽?你到底受了他怎樣的蠱惑,才會想要說出那種傻話?”


    “蠱惑?”南山愣愣地眨了眨眼,突然甩了一下腦袋:“我這是怎麽了?青月!我剛才是不是睡著了?為什麽我會在一團雲霧之中,看到了你,我,還有他。”


    南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指向了荒夏,“不是第一迴了……青月,我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夢中就有了他,而那個時候,他隻是個一個虛虛的影子,一直站在我的身後,直到我見到了他,我的夢裏那個虛影就變成了他……”


    “南山,你究竟在說什麽啊?”


    南山一番話說得語無倫次,青月自然是聽得雲裏霧裏,“你夢裏夢見他?他可是東之夏的……”


    “你真的覺得我們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嗎?”南山猛地一跺腳,“如果我們真的一同長大,為何我腦子裏沒有一點我們兒時的模樣,是,單純隻說我們兒時所經曆過的事情,你,我,能說上三天三夜,但你除了‘說’,還能有更加具體的描述麽?”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青月覺得頭有點疼,下意識地望了望窗外逐漸西斜的日光,卻沒能感覺到一絲一毫日光帶給他的熱度。


    “我這一路走來,遇到了很多人,靈州縣的知縣張穎,從前的老將軍傅虹,那個傳聞中殺人如麻的朱雲峰,還有傅虹的弟子張英雄……這些人兜兜轉轉好像都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可我對他們的記憶,就好像是對我們兒時的記憶一樣,隻有記憶,沒有畫麵。”


    南山偏頭望向了荒夏,繼續說道:“而他,在我的腦子裏有畫麵,卻沒有半點記憶。”


    “南山,我,我不拆你的發髻了,你能不能不要嚇我……”青月語氣一下子溫軟了許多,“我們不和他鬥了,和談一事……不談也罷了,我們現在就離開東之夏,迴大都去,好不好?”


    他的眼裏滿是期待,抓住南山胳膊的手又緊了幾分。


    南山搖了搖頭,她歎了一聲,道:“我不知道冥冥之中究竟是有著一股什麽樣的力量,也看不透這股力量背後的目的,我隻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其中,而唯一一個能帶給我更多訊息的,隻有用了元始禁術之後觀測到的星象。”


    她輕輕拍了拍青月的手背,示意他可以放鬆一些,一邊取下了發髻之上的那根玉釵,任由一頭青絲飛瀑一般傾瀉而下。


    烏黑的發絲如同一塊玄色錦緞,被窗外投射進來的夕陽鍍上了一層金紅。


    在那些或黑或金的顏色之間,赫然垂下來三根手指粗細的亮白色發絲,幾近透明,好像是大雪之後房簷下的冰錐一般。


    荒夏終於知道自己腰間那個難看的小錦囊裏,塞的究竟是什麽毛發了。


    他也很快迴想起剛才青月所提到的“元始禁術”,看過一些典籍的他自然更快地能聯想到南山的白發是緣何產生。


    那是利用元始禁術窺探天機的代價。


    一次又一次,她是在燃燒著自己的性命。


    她為了青月王,居然願意舍掉自己的性命麽?


    荒夏的心驟然一緊,頓時感覺有些胸悶,隻是理智還在強撐著他淡漠的表情,甚至連他的語氣都沒有受到一點影響,他低沉著聲音道:“星象一說不可全信,我東之夏從未設過此種觀星占卜的機構,不也傳承了百年……”


    他努力做出一臉不屑的樣子,卻無論如何控製不了自己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視著南山發絲間的那幾縷亮白。


    “哦?哪怕這星象,也關乎到東之夏的生死存亡,你也無動於衷嗎?”南山掐指算了算日子,神情鄭重。


    “什麽意思?”


    又是青月和荒夏兩人同時出聲。


    “本來時日還多,我是想著在兩國和談時於談判桌上說出此事,好給我們青之月加上一碼,讓你們東之夏不得不受一受我們的恩惠……”南山歎道:“可如今你們兩人既然已經碰麵,何不坐下來一起談談應對大災之事?或許能減少一些損失。”


    “大災?”青月這一次搶先問道:“難不成我們青之月要大難臨頭了?”


    “不止。那個星象所述,該是……逆潮。”


    “潮?與水有關?”荒夏追問道。


    “是,每年雨季江水暴漲,都會有大潮洶湧往廣闊海域而去,但這次的潮水……”


    青月睜大了眼睛,好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這次的潮水,是自海上逆流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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