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鷗外說是讓他去調查寶石, 其實隻是在警告他而已。


    電梯停在地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電梯門一打開,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就鋪麵而來, 眼前是幽深昏暗的走廊, 牆壁上布滿青苔, 兩側是厚重的鐵門,不時有追不到的哀嚎聲在四周環繞。


    京野言一踏出電梯,看守在兩側的黑衣人就恭敬的彎腰, 齊聲道:“京野大人!”


    這裏是港口最陰暗的地方,也是世間最恐怖的地獄


    這實在太悶了,簡直能讓人窒息一般。


    扯了扯領帶, 京野言徑直往刑室走去。


    這裏他也來的不少,不過這次卻是來領罰的。


    港口mafia等級嚴明, 不管是誰損害了港口的利益都會受到懲罰。


    芥川就因為行事魯莽進過好幾次這裏,每次都是被人抬出去的。


    京野言找了間刑室, 把審訊的凳子搬到一邊坐下,雙手抱臂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上麵早就送來了信息,刑室的負責人焦急的趕過來,看著大爺一樣坐在刑室裏閉目養神的小祖宗,急出了一身汗。


    誰能想到有一天這位竟然坐到了受罰的位置上,可誰敢對這活祖宗下手,這位不報複迴來才怪


    負責人繃著臉,維持住黑.手黨的尊嚴, 說出的話卻難免底氣不足。


    “京野大人, 您看這該怎麽辦?”


    對方似乎睡著了, 沒有迴話, 負責人一直盯著地麵的視線緩緩上移, 落到了在青年俊秀的臉上。


    身在這種地方,這位大人的手段自然沒少見,整個刑訊部門的人全揪出來,連敢和這位對視的都沒有。


    今天這是第一次看清這位的樣貌。


    皮膚白的似乎能透出□□的序貫,唇色淺淡,柔遠的黑發帶著不明顯的彎曲乖順的靠在額前,看起來應該是個脾氣很好的人才對,然而,這人實在稱不上是好脾氣。


    他用一隻手撐在額頭上,手上華貴的寶石戒指折射出這個房間裏唯一的光,


    負責人心裏突然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正站在中世紀的城堡裏,古老的君主於深淵中緩緩睜眼,世間一切權柄都將迴歸深淵的懷抱。


    他輕輕的抖了抖,死死的低下頭,心裏卻有什麽在蠢蠢欲動。


    手指敲了敲扶手,“怎麽辦?”


    青年像是在細細的品味著什麽,僅僅三個字,就已經能引申出無限的想象。


    負責人一激靈,瞬間繃直身體,“我明白了!”


    京野言的思緒斷了,有點摸不著頭腦,這人明白什麽了?


    他睜開眼,看著就像軍訓被教官抽查一樣站的筆直的負責人,停頓了數秒,慢慢的又問了一遍:“你明白了?”


    “是!”負責人當即一個九十度鞠躬。


    京野言心裏充滿了大大的問號,不過因為也不想再發生什麽衝突增加森鷗外的戒備,就隻好也擺著高深莫測臉的說:“你很不錯。”


    負責人瞪大眼睛又是一個九十度鞠躬,“非常感謝!”


    京野言差點都要懷疑他的腰都要被折斷了,但仍然隻是微不可察的頷首。


    這時,外麵傳來了騷動聲,沉穩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木之下帶著一身戾氣出現在門口,他的視線落在京野言身上,隨即動作幹脆利落的半跪在地上,“京野先生,我來晚了。”


    拜不幹正事的上司所賜,木之下一介文員硬是培養成了戰鬥先鋒,每日案牘勞形,又在外奔波,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導致他現在連表情都懶得做了。


    省點力氣吧,難道工作還不夠多麽,難道上司還不夠讓人操心麽。


    猜到得到消息的部下會趕過來,京野言也不算驚訝,這麽多年下來,木之下已經學會自己給自己掃尾了。


    他扯了扯袖子,站了起來,“不算晚。”


    其實受幾鞭子,也不算事,就算關兩天也挺得住,而且他還可以偷偷喝營養液。


    但是既然部下已經擔心的趕來了,那就沒必要再去挨鞭子了。


    木之下癱著和自己上司一摸一樣的臉,打量了一下傻眼的負責人,想也沒想的就掏了槍:“需要處理掉嗎?”


    負責人額上留下一大滴汗,趕忙舉起手,真誠的說:“我是自己人。”


    木之下愣了愣,看向自家上司,“這也是你的人?”


    京野言也有點懵,這人啥時候變成自己人的?


    因為他沒出聲,木之下抬起槍就要崩了這個人,眼看負責人要死在木之下手裏,京野言開口了:“等等。”


    木之下沒有猶豫的收了槍,自家老大怎麽迴事,他再清楚不過了,隻要把自己完全的交到他手上,其他的什麽都不用去考慮。


    “你明白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嗎?”京野言問。


    負責人從兜裏掏出手帕,動作緩慢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手還在顫抖,表情卻很鎮定,“我明白,我絕不會背叛您。”


    “我知道了,這邊就交給你處理了。”


    京野言這下真成走個過場了,負責人既然要站在他這邊,那就意味著他不會對他動手,且要隱瞞森鷗外這件事,不過mafia的世界裏,這種私下的交易本來就很多,隻要不是影響到了根基,上麵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反正mafia們也不是什麽好人嘛。


    從房間裏走出去,外麵的人已經被木之下帶過來的人控製住了,不過審訊部的人幾乎就沒有反抗,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


    就算港口發生事變了,也跟他們這些下級人員沒有關係。


    流水的boss,鐵打的搬磚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京野言發話,而京野言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問道:“上次抓到的那個從彭格列派來的人還在這裏嗎?”


    他現在還不能離開,就算裝也要裝的像一點,真大搖大擺的出去,也太不給boss麵子了。


    “在的。”審訊部的人非常識時務,沒有任何迂迴的迴答。


    “審出什麽結果了嗎?”


    “他一口咬定是彭格列的人排他來的,但是卻隻說他作為意大利的小混混沒得選,彭格列具體是要做什麽,他也不知道。”


    “帶我過去。”


    “是!”.


    再次見這個男人,他看起來憔悴了了不少。


    也是,在這種地方也不可能出現紅光滿麵的人。


    木之下跟著京野言進來,背著手站在京野言身後,守住了出口。


    京野言拉開椅子坐下,“呦,最近過的還開心嗎?”


    男人本就粗獷的臉上多了很多胡茬,幾日不見蒼老了很多。他愛答不理的看了京野言一眼,保持著思考著狀態,似乎陷入了自己的哲學世界。


    見此,京野言高興的鼓掌,“明明上次見我的時候還怕我怕的不行,這次就已經克服了,看來在mafia的‘貴賓室’裏,你還是獲得了很大的進步嘛。”


    男人露出厭惡的表情,說:“你可以自己親自過來試試。”


    京野言麵帶笑意的看著他,就好像在和自己的朋友閑聊一般說:“你怎麽知道我沒有在這種地方待過?”


    男人無精打采的說:“來參觀嗎?”


    “當然不是了。”京野言調整了一下姿勢,“我還小的時候住在那種嗯,就是那種雪白的房間,和很多孩子一起,每天都有像天使一樣的人帶我們去學習。”


    男人忍不住抬頭去看他。


    京野言皺了皺鼻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但是我是個比較調皮的孩子,有一次,我就想去外麵看看,因為我從到了這裏之後就再也沒出去了,於是就找了個辦法拖住了天使們。”


    “說起來,那個時候的夕陽可真紅啊,對了,你見過那種像是染血一樣的夕陽嗎?”


    明明在輕鬆的聊天,但是男人突然摒住了唿吸,他仿佛看到了和麵前的男人長的很像的男孩,他天真的笑著,卻讓人心底發涼,然後視線被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的紅填滿。


    京野言就像是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異常一樣,說:“很可惜的是,又有其他的天使追過來了,我還沒怎麽看看外麵就被帶迴去了。”


    當他安靜下來,整個房間就隻剩下男人急促的喘息聲。


    “然後呢?”男人聲音嘶啞。


    “然後我就被帶進了一個和這裏很像的地方反省,反省了很久,很久”


    男人感到好像出現了幻覺,角落裏站著許多的黑影,祂們在逼近,涼風順著骨頭縫滲入,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冷的像是要結冰了。


    但就像他也變成了那個男孩一般,他呆呆的開口:“然後呢?”


    “哦,後來我就改掉了調皮的壞毛病,變成了一個被人喜歡的,優秀的人,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被人喜歡優秀的人”


    “對,”京野言笑眯眯的說,“隻要聽話,就會被喜歡。”


    “”


    “能告訴我,讓你盜取港口貨物的那個人是彭格列的誰?”


    沉默數秒後,男人說:“綠色頭發的身材壯碩的男人。”


    綠色的頭發?


    京野言迴憶了一下,好像沒在彭格列見過綠色頭發的人,不過他本身也隻認識教父先生和他的守護者,或許是沒見過的人。


    “你還知道關於這個男人其他的信息嗎?”


    “白(hya)白色(shiroi)。”


    “白色?”


    “是白色。”


    雖然他說的不清不楚,但是京野言還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一個人。


    白蘭傑索。


    白蘭的勢力竟然滲入到了彭格列內部,但是意大利的鬥爭怎麽會牽扯上橫濱?


    京野言想到了另一起港口被盜案件,他要追查的“玫瑰”。


    如果說白蘭有什麽理由插手橫濱的事,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因為費奧多爾。


    零零碎碎的線索逐漸串成一串,似乎有一張大網籠罩了橫濱,籠罩在了京野言的身上。


    “看來得速度快點了。”京野言喃喃道。


    不能絞入這些事裏,不然一時半會都脫不了身。


    他站起身,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轉身往外走去。


    時間差不多了,可以離開這裏了。


    木之下最後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木然的男人,之前進來的時候雖然就沒精打采的,但是這會卻像丟了魂似的,那神情裏,隱隱透著股恐懼,沒有人知道他在恐懼什麽,但是這個樣子看起來有點詭異。


    打了個寒顫,木之下快走兩步,追上自家老大,糾結了一下還是問道:“先生,您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京野言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當然是假的啦。”


    那是貨真價實的詫異,無論怎麽仔細觀察,都看不出一絲虛假。


    “哦。”木之下離開的腳步又快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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