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三日, 長公主寢殿門前夜夜紅燈高掛,公主駙馬如此鶼鰈情深整個長公主府上的一眾下人的臉上也洋溢著喜慶。


    唯獨司記姑姑, 臉色陰鬱難看。


    這駙馬不愧是軍伍出身, 如此精力旺盛,不知節製,可是要傷到長公主殿下身子的!


    三朝迴門


    清晨起來, 林挽月與李嫻雙雙換好宮裝,坐上馬車向皇宮出發。


    隨行的除了一眾服侍的宮婢之外,還有司記姑姑, 三朝迴門是大日子, 司記姑姑需將這三日的事情記錄成冊上報內廷司。


    二人來到大殿, 對坐在高位上的李釗行跪拜大禮:“兒臣參見父皇。”


    “免禮平身。”


    “謝父皇。”


    “順喜, 給公主和駙馬看座。”


    “是。”


    李釗坐在高位上打量自己的女兒,大婚三日已過,聽說二人感情和睦, 看著自己的女兒神色不錯,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這幾日李釗也想了很多,雖然這林飛星的身份低微,但他有一句話說的不錯:這普天之下沒有人能配得起他的嫡長女,既然如此不如讓自己的女兒挑,嫻兒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看上去溫柔似水,骨子裏卻自成一股倔強和堅持,像極了她的母親;若是嫻兒不是真的中意這林飛星, 也不會夜夜紅燈高掛……


    李釗與新婚夫妻說了些許體己的話,多是李嫻迴答,林挽月默默的聽著,每當李釗出言囑咐,林挽月便謙遜稱是。


    李釗看到林飛星事事以自己女兒為先的樣子,便也滿意了。


    “今夜寡人為你們二人設宮宴。”


    “謝父皇。”


    “父皇老了,多看看你們兄弟姊妹,也是一件樂事。”


    林挽月悄悄抬眼望去,見李釗雙鬢發白,胡須中也見了霜意,確實是老了。


    李嫻卻迴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離國在父皇的福澤下四海升平,父皇怎麽會老。”


    “哈哈哈哈哈,還是嫻兒貼心。”本來有些傷懷的李釗被李嫻的一句話安慰的開懷大笑。


    林挽月安靜的聽著,默默的從李嫻的身上學習著。


    李釗縷著胡子說道:“說起來珠兒也十一了,是時候著手物色太子妃的人選了,嫻兒以為如何?”


    林挽月看向李嫻,隻見她嘴角輕輕向上一挑,臉上一派風輕雲淡,沉吟了片刻方朱唇輕啟,迴道:“兒臣以為東宮為儲,太子妃人選事關國本,珠兒尚不及舞夕之數;性子未定,父皇莫不如在世家女子中先挑選幾位良娣,也好先磨磨珠兒的性子。”


    “嗯,嫻兒所言有理,如此便這般罷;你母後仙逝,長姐如母,良娣的事情你要多多留心。”


    “是父皇,經父皇這麽一提,兒臣突然想起環兒似乎尚未娶妻。”


    “嗯……環兒也十九了,這些年寡人一直疏忽了他,確實不早了。”


    “還請父皇定奪。”


    “不過……按照古禮,皇子成親就要立府,環兒的封地寡人雖然已經選好,但王府尚未動工,環兒這孩子從小沉默寡言,好不容易開了竅倒是異常的乖巧孝順,寡人疏忽了他這麽多年,想把他留在身邊幾年,好好彌補再封出去。”


    “父皇疼惜環兒,欲留環兒承歡膝下,兒臣又何嚐不想姐弟和樂呢?環兒這幾年的變化也著實讓兒臣欣喜,不過這王府建製絕非朝夕可成兒臣知父皇之心,可工期若緊,難免會有所疏漏,環兒年少,若是誤會反而不美。”


    “嗯,吾兒言之有理,好啦,父皇要好好考慮考慮,難得你作為長姐能有如此胸懷心思;你帶著駙馬去看看……你母後。”


    “是,女兒告退。”


    “兒臣告退。”


    “去吧。”


    臨別前,李嫻將為林白水請皇家宗嗣金冊玉牒的奏折遞了上去。


    出了大殿,林挽月隻覺一頭霧水,她總覺得李釗和李嫻父女二人雖然說的都是一些家常話,但暗藏玄機。


    可是究竟是什麽,她又抓不住頭緒,仿佛飄揚在空中的柳絮,一伸手就飄遠了。


    此時的林挽月再次切身感受到了她和李嫻之間存在的差距,這兩年多來她時常徹夜苦讀,在李沐的培養下進步明顯;但如今和李嫻一比立刻顯出差距來。


    林挽月迫切的希望與李嫻站在一起,如今她已經迎娶李嫻為妻,縱然身份上有所欺瞞,可是自成親的那日起,林挽月便生出了一股要為自己的妻子遮風擋雨的豪情來,可是如今……林挽月卻發現,別說是如此豪言壯誌,此時的她就連與李嫻並肩都是妄想,思及此處林挽月的心中生出一股難言的失落和惆悵。


    “駙馬因何悶悶不樂?”


    “有嗎?”


    林挽月迴過神,好奇的看著李嫻,即便朝夕相處的時間不過短短三日,林挽月卻知李嫻絕不會無的放矢,自己隱藏的很好,李嫻究竟是如何看出?


    李嫻露出笑顏,輕聲迴道:“你這人,心中所想盡數掛在臉上。”


    起風了,天都城的風綿柔中夾著陰寒,在這信長的宮道上愈發肆無忌憚,吹的人睜不開眼。


    思緒未起,身體先行;林挽月一個箭步擋在了李嫻的身前,任大風打透她的脊背,自巋然不動,腰杆挺的筆直。


    李嫻隻覺刮的臉頰發疼的風,倏而平緩,睜開眯起的眼,便看到一人立於身前。


    微微仰頭,對上了林飛星幹淨的笑臉;似曾相識的畫麵,皆出自同一人。


    後有宮婢抱著李嫻的鬥篷跑了過來,林挽月看見,笑著接過;柔聲道:“嫻兒,起風了,我來為你披上。”一邊說著,已經利落的抖開猩紅的披風輕輕搭在了李嫻的身上。


    風住了,許是被這單薄卻倔強的身軀擋住了肆虐的腳步,李嫻的周身一暖,令人不適的寒意被盡數驅散。


    身後的兩排宮婢立在原地,偷偷抬眼看著駙馬笑著為長公主殿下係好了鬥篷的帶子,心頭生出了美好的憧憬。


    林挽月又接過宮婢手中的暖爐,用手試了試溫度才放到李嫻的手中:“嫻兒,我們走吧。”


    “好。”


    不愉快的話題因風而斷,二人誰也沒有再提起,李嫻穿著鬥篷捧著手爐,與林挽月一路無言,行至鳳藻宮。


    自李傾城西去,這鳳藻宮便封了;遣散了之前的宮人分配到各處,隻留下幾位上了年歲的舊人,負責日常的清掃。


    朱紅的大門開兩側,昔日的舊人迎了出來。


    宮中的一切亦如往昔,絲毫未曾變過,李嫻打量著眼前熟悉的景致,物是人非的悲愴湧了出來。


    天生五感異於常人的林挽月,第一時間便捕捉到了身邊人的異常,她轉過頭注視著身旁的李嫻,見李嫻的表情依舊如故,便生出了心疼。


    “公主。”


    李嫻聽到唿喚,淡淡一笑,但周身的那股哀傷的氣息卻一下子淡了許多。


    “奴婢參見長公主殿下,見過駙馬爺。”


    林挽月轉頭一看,地上跪了兩排年邁的宮婢,可見昔日的鳳藻宮是怎樣的氣派輝煌。


    “都起來吧。”


    “謝殿下。”


    李嫻熟絡的向裏走,林挽月行在李嫻身旁。


    鳳藻宮的景致奇美,處處透著匠心,水榭樓台巧奪天工,奇山怪石一應俱全,走過曲折的長廊,一座春意盎然的花園便映入眼簾,此時天都城已經入冬,雖不見雪,外麵卻早已是落英繽紛一派蕭索,為何單單這座花園就連花瓣都未見凋零?


    李嫻出言解釋道:“母後在世時,最喜百花齊放之景色,父皇便找來全國各地的暖玉命人鋪在了這花園的下麵,是以駙馬所見,別處的景致都敗了,獨獨這小花園一片生機。”


    林挽月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原來天下竟有如此稀奇之物。


    從宮門走到李傾城生前的寢殿,竟花了半柱香的時間,二人入殿,大殿內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一點也看不出空置已久的樣子。


    李嫻帶著林挽月繞到一處,牆上掛著一幅畫像,畫中女子拈花一笑,美麗不可方物,竟使得身後的百花黯然失色,待再走進,林挽月發現李嫻與這畫中女子酷肖,隻是氣質上略顯不同。


    “這是我的母後。”


    林挽月點了點頭,撩開衣襟下擺口唿“母後”,磕頭便拜。


    李嫻安靜的站在一旁,身後跟著進來的舊人見駙馬如此,均露出欣慰又動容的表情。


    按照離國的禮法,大婚後三個月駙馬需到皇陵祭拜,此時林挽月無需跪拜畫像,他們這次來隻需要分別寫了‘告文’,交由宮人在特定的日子焚燒了即可。


    但林挽月依舊拜了,隻因她想這麽做,便做了。


    林挽月在心中默默的說道:母後,晚輩是嫻兒的駙馬,我鍾情於她,但是我有一件事情騙了她,希望您保佑,嫻兒知道真相的一天,不要恨我。


    宮婢已經將紙筆置於案上抬了過來,林挽月與李嫻淨了手伏案開始寫‘告文’,李嫻片刻便寫完了,如今的形式,李嫻即便有千言萬語想對自己的母後說,她也絕不會寫出來,於是‘告文’上隻是按照格式寫了一些敬謝緬懷的話語。


    而林挽月不得法,寫寫停停,李嫻在一旁安靜的看著,見林飛星竟將他的生平寫了上去,頗像一封自薦書。


    李嫻先是笑笑,看著看著心中便流過一股暖流,林飛星活的真誠又簡單,寫的根本不像‘告文’反倒字字小心斟酌,生怕母後不同意他們的親事一般。


    林挽月終於寫完了滿滿兩頁紙,放下筆偷偷看了看李嫻寫的,再看看自己的字汗顏不已。


    未等林挽月開口,李嫻說道:“駙馬的字,倒是很奇特。”


    李嫻曾經聽影子不止一次的抱怨:星字甚醜,難辨;她還想象過一個人的字究竟能醜到什麽程度,把訓練有素的影子逼到這般田地,後聽說林飛星手不釋卷苦讀了兩年,本想這人的字應該是練好了,沒想到……


    林飛星看著李嫻一勾一勾的嘴角,也顧不得墨跡未幹,慌忙的將‘告文’折疊,交給了宮婢。


    李嫻將林飛星的窘態盡收眼底,收斂了笑容:“駙馬若是想研習書法,我教你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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