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未明宮


    李嫻坐在書房裏, 纖纖玉手中捏著一方絹布。


    在雍容華貴的正紅色宮裝的映襯下, 白如羊脂的臉頰顯得愈發嬌豔欲滴,美麗不可方物。


    可是,這傾城的臉龐上,兩彎柳葉眉卻似蹙非蹙的微微隆起。


    究竟是何人惹得如此傾城美人心中不快?這樣的表情出現在這完美的臉龐上,簡直讓人觀之心痛, 甚至為了博美人一笑,做什麽都在所不惜!


    星至大帳與沐密談。


    初不得聞, 後聽星朗聲說道:欲帶人潛入匈奴境內, 殺匈奴之戰馬,燒匈奴之過冬口糧,以重挫匈奴元氣,且北境天寒地凍, 若成功匈奴必定死傷無數。


    沐初不允,二人激辯數句,星慷慨陳詞曰:唯,殺光匈奴之戰馬, 燒光匈奴之糧草;絕匈奴之兵丁, 囚匈奴之婦孺, 方可永絕後患!


    沐沉吟良久, 終允……


    星, 出帳,行百步,肆意大笑;返迴飛羽營。


    這封短短的絹報, 李嫻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湧起說不出的滋味。


    李嫻了解自己的舅舅,整個大楚將軍行列中,論儒將之風,李沐堪當翹楚,無人可出其右。


    而林飛星提出的治軍方略,可以說是從根本上顛覆了整個北境幾十萬大軍最基本的治軍原則!而且這樣主動而決絕的治軍手段,與自己舅舅的思想可以說是完全背道而馳的!


    李嫻怎麽也沒有想到,李沐居然會答應。


    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了李沐已經萌生退意,已經想交出北境的軍權,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作為最高統帥的李沐,絕不可能允許任何人改變他最基礎的治軍思想。


    看來,糧草丟失,自己父皇的處理方式真的是傷害了舅舅的心……


    自從上次在北境,李沐正式拒絕支持太子李珠後,李嫻其實已經著手去計劃找人取代李沐在北境的位置,而李嫻千挑萬選的人就是林飛星。


    一則,林飛星身上有一股超脫物外氣質,李嫻很喜歡;而且林飛星是有能力的,這個江山易主之後自己的弟弟也需要名臣良將的輔助才能坐穩這片江山。


    二則,林飛星夠年輕,又沒有背景,這樣的年紀不會托大,也可以和自己弟弟同時成長,同步衰老;而且林飛星沒有背景,就意味著,將他收到自己的手中,可以比那些所謂的士族更好的駕馭和擺布。


    可是這會兒,李嫻察覺到自己舅舅的心思,她還是沒由來的難過。


    也許這便是人性的複雜吧,即使徐徐圖之,亦難免兔死狐悲。


    當然,真正讓李嫻如此不悅的其實人並不是李沐,而是林飛星。


    對於北境的事情,李嫻早就有了自己的計劃,而此時林飛星做出這樣的舉動,很可能會打亂李嫻的布局。


    早就已經習慣了掌控一切,預設一切的李嫻,第一次出了“岔子”,在林飛星這裏出了“岔子!”


    李嫻有些煩躁:這林飛星明明是她棋局中的一子,已經被她擺在了一個重要的位置上。而此時此刻,林飛星的所作所為給李嫻的感覺,就好像:她正在執子下棋,一子一子穩穩的落盤,每一子都算無遺策,棋局一步一步穩健的進行著,突然有一顆棋子“活了”,對自己揮了揮手說:“你先下著,我暫時離開棋局做點其他的事情,迴不迴來不一定,你就不用等我了……”


    “啪!”的一聲,李嫻將絹布重重的拍在了案上。


    守在外麵的小慈聽到聲音嚇了一跳,忙隔著書房的門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無事!”李嫻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


    門外的小慈禁聲不言,心中卻湧出了濃濃的疑惑:到底是誰這麽大的本事,居然能惹的一向風輕雲淡的公主殿下如此不快?


    小慈與李嫻一同長大,對李嫻的脾性是最了解不過的了。


    公主的性子更像皇後娘娘,但是要比皇後娘娘略微少了幾分親和,多出幾分持重來,這麽多年來,小慈一直貼身伺候李嫻,在小慈的記憶中,無論人前人後李嫻都很少將自己內心的情緒外流……


    想到這裏,小慈對這個能惹公主殿下失控動怒的人愈發的好奇了。


    而書房中的李嫻對小慈已經近乎於“翻江倒海”的心思渾然不知。


    她又看了幾次絹布,越看越煩便將絹布揉成了一團,丟在錦盒中,眼不見為淨!


    “唉……”


    良久,李嫻也隻能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心中充滿了無奈。


    北境至此,路途遙遠。這封絹報上寫的,已經是數日之前的消息了。恐怕林飛星此時早已行動,自己再怎麽生氣也於事無補了。


    況且,自己在這裏白生氣,人家卻一點都不知情,那自己這氣生的有多無趣?


    罷了。


    李嫻舒展了眉頭,輕輕勾起嘴角,雖然她被林飛星這種行為給“衝撞”到了,但是李嫻靜下來仔細想想發現也別有一番趣味。


    一直以來,李嫻身邊的所有事情,甚至所有的下屬李嫻都要一一掌握控製才心安。


    可是這個林飛星呢?


    通過這件事讓李嫻明白了:這個林飛星和其他所有的人都是不同的……


    若那些人是棋子的話,林飛星則用種子去形容更加貼切。


    一顆李嫻無意發現的不知名的種子,一時興起去悉心栽培,自己為了這顆種子可以“茁壯成長”簡直費盡了心思。


    可是,當這顆種子破土而出的時候,李嫻發現,他生長的方向,速度,諸多因素幾乎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控製”。


    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是李嫻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且看這顆種子究竟會長出什麽來吧!


    李嫻從座位上起身,發現自己的腿居然已經坐的發麻,她緩緩的走到書房的窗邊,推開窗扇,看向遠方:此去兇險異常,林飛星你可一定要活著迴來,本宮拭目以待。


    ……


    北境


    林挽月得到了李沐的批準後,立刻去自己營帳中點了兩個她目前為止最信任也是最得力的兩手下,張三寶和蒙倪大;另外還有林挽月認為這次行動最重要的一個人——卞凱!


    林挽月將三人召至自己的帳中簡單說了這次的任務,當然也點出了此行的兇險。


    講完後林挽月又補充道:害怕危險不想去的,她不會強求!


    林挽月特意看了看卞凱,這次卞凱的反應讓林挽月非常滿意,隻見他立刻挺直了腰板,認真的表示願意盡自己所能走這一趟。


    林挽月滿意的點了點頭。


    一轉眼卞凱也入伍快一年了,自從上次糧草的事情過後,林挽月雖然原諒了卞凱,但是再也沒有給過卞凱任何任務,隻是把卞凱晾在了林宇那裏。


    元鼎二十九年初,林挽月拜授先鋒郎將,特意點名將卞凱要了過來,也再沒有任何下文。


    經過一年的淬煉卞凱的氣質已經與之前有了明顯的不同,就連一直都瞧不上卞凱的張三寶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卞凱。


    一切準備就緒。


    次日,四人出發。


    林挽月為了這一行還特意讓餘紈幫她喬裝打扮了一番。


    在林挽月的要求下,卞凱也貼上了兩撇胡子還戴上了氈帽。


    匈奴人天生粗狂高大,不修邊幅,這四人中隻有張三寶的體貌最接近匈奴人,蒙倪大次之,卞凱和林挽月最不像。


    林挽月四人換上了特意弄來的皮襖馬靴,騎著馬朝著北邊趕去。


    此時林挽月的臉上貼著連髯絡腮的獅子胡,嘴唇上還貼了兩撇,整個人的氣質立刻粗獷了許多,加上那黝黑的臉龐和一身羊皮襖子,看上去還真有些匈奴人的樣子。


    越往北走,越是一望無垠,枯黃的草仿佛一路連到天的盡頭。


    西風唿嘯而來,將迎風禦馬的四人麵皮刮得生疼,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堅毅的神情,迎風狂奔,毫不退卻。


    林挽月騎著龍冉寶駒走在最前麵,卞凱幾乎與林挽月並駕齊驅,眼睛觀察著四周和地麵,不時與林挽月說些什麽,而張三寶和蒙倪大則一左一右跟在林挽月的身後,一副保駕護航誓死追隨的模樣。


    林挽月的懷中準備了不少她自己琢磨研製的“暗器”,腰間還別了一把匕首,馬身左邊布袋下麵藏著一把佩刀,右邊藏著繩索,還有用油紙包好的火折子。


    “公子!等一下!”


    聽到卞凱的話,林挽一拉韁繩,四人小隊停了下來,卞凱翻身下馬,蹲在地上朝著被枯草覆蓋的土地上摸去,又捏起一塊草皮來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對於卞凱的這身追蹤的本領,張三寶和蒙倪大還是第一次見,無不驚奇的看著下麵幾乎要趴在地上,又摸又瞧又嗅的卞凱。


    片刻後,卞凱從地上起身,翻身上馬對林挽月拱手說道:“公子,這附近應該是有匈奴的一個部落,而且人不少,這些馬蹄印都不久,最多也就兩三天,屬下的意思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到天黑屬下再去探查一番,帶了情報迴來,公子再做計較。”


    林挽月聞言點了點頭,她騎著龍冉寶駒的背上極目望去,看到西南方向有個小山包,在這一望無盡的草原上很是突兀,也最方便藏身。


    於是一聲令下,四人轉馬向西,朝著小山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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