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典籍分為經、律、論三藏,精通一藏的稱為*師,三藏精通可稱為三藏法師。董睿桐三者皆通,卻並不講後兩者,專講經,且多講大涅槃經,強調萬物皆有佛性。


    最開始,記名弟子不多的時候,他還不太講這些,那時候他太年輕,講了也沒有幾個會靜下心認真聽,倒是帶著他們經過了一些事情之後,他才開始講經,因為實用。


    雖然也曾當過一輩子和尚,對佛教也算得上虔誠,但董睿桐的本質是不信這些的,因為佛家的輪迴無法解釋他身上正在發生的事情,所以現代人的利己主義占了上風,隻要能為所用,佛家又如何?


    然而,他的記名弟子不知道。


    這些記名弟子來源複雜,有些是官二代富二代過來另找出路的,也不排除是在家裏頭混不下去了,過來廢物利用一下,因為董睿桐的預測和陣法都是真真切切能看到的靈驗,而他所謂的超度,雖然大部分人都看不到怨魂厲鬼,但超度之後的效果卻是明顯的,也有些人想要學。


    再有一些人,估計就是上頭領導不放心放下來的眼線了,當過兵的和其他人的氣質是不一樣的,哪怕有些一身戾氣,完全沒有掩飾的樣子。


    董睿桐也不在意,這些人他就當做是保鏢用了。


    十幾年始終如一行走在外,奔波在救人的第一線,這期間,有人走了,有人又來了,他的記名弟子正在逐漸增加,而他完全不在意這些。


    偶爾閑來講經,他從來不通知任何人,坐在那裏,哪怕庭院空空,但他想要講的時候就那樣講了。


    然後,某一天,一條小黑蛇混入了人群中,安靜地在那裏聽佛經,他注意到了——還沒有什麽能夠瞞過精神力掃描的存在,董睿桐繼續講經,那一天,講得慢了些,還做了些解釋。


    等他講完了,讓眾人迴去思考,見阿黑蛇還沒走,笑著問了一句:“聽懂了嗎?”


    阿黑蛇沒有迴答,抬首看了他一眼,一扭頭就走了。


    第二天,他看到阿黑蛇又來了,然後他又開始講,連續講了九天,第十天的時候,他沒有再講,起身跟他說了再見:“早就想說了,你身懷佛寶,也許多聽佛經,多了解這些能夠更快修煉,但那樣修煉出來的是否還是你自己的本性,我就不確定了。


    讓肉食動物改吃素未必是件好事,我現在還不曾戒肉,以後也可能殺生……罷了,不說這些影響你,你已經知道了如何獲取功德,繼續下去,你的壽命比我長,或許真的有某天能夠修成正果。”


    世界上的天災*那麽多,但他沒有那麽高尚的情操去外頭奔波,就在國內這一片兒來來迴迴,總也能碰到阿黑蛇,同樣的還有那一對兒狐狸精姐妹,比起其他默默無聞的妖精,狐狸精的確是聰明多了,知道要搶功德。


    三方之中,董睿桐是最勢弱的一方,哪怕他有精神力,幾十年持續不懈的修煉也能感受到一些法力玄通了,但放到救人這件事上,他未必真的比得過那些妖精,哪怕他這邊兒人多。


    阿黑蛇則是最強的,雖然它一直沒有化作人形,但他的法力,他的空間,都讓他能夠做到很多他們做不到的事情。


    常常碰見,便有了幾分香火情,照麵了,也會打個招唿,出於謹慎的考慮,競爭的關係,她們很少跟董睿桐交流,董睿桐也沒有貿然交朋友的想法。


    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在董睿桐青年的時候,常有人猜測,他是不是跟那一對兒姐妹花有什麽緋聞,而等到他中年的時候,那對兒姐妹花無法讓自己的容顏自然衰老,假死脫身,換了身份重新來過,便再沒有人提起這些可能有的曖昧事件了。


    董睿桐五十八歲的時候,再次見到了阿黑蛇,他那時候的精神狀態不錯,無病無災,頭發烏黑,臉皮上連條皺紋都沒有,以至於後來的記名弟子常常探問這種長生的法門。


    正被纏得苦笑的時候,他見到了躲在角落裏的阿黑蛇,打發了弟子,問他:“是有什麽事情嗎?”


    阿黑蛇沒有吭聲,吐出了一顆雪白的珠子,不是佛寶,而是另一種氣息如霧的東西。


    董睿桐沒有用手接,看著那被阿黑蛇用尾巴推過來的東西,他用精神力觸碰了一下,很輕易能夠感覺得到裏麵夾雜的萬千訴求,臉上頭一次有了些驚訝:“你竟然把信仰之力凝結成珠了?”


    信仰之力的誘惑足以讓妖精沉淪,看那狐狸精就知道了,她們以為自己真的成了操縱生殺大權的神,但其實,隻要別人的一個念頭,她們就是萬劫不複。


    而阿黑蛇,不僅抵抗住了這樣的誘惑,還能想到方法把信仰之力凝結成珠,這可不是一般的法力能夠做到的,便是董睿桐自己,也隻能靠著經文消磨那些想要維係在身上的信仰之力,而做不到在不利用的情況下控製。


    “恭喜你,修煉有成。”董睿桐重新審視阿黑蛇,它的身體好像更小了一些,卻無一處不順,好像天然便該如此這般,那顏色,其實並不是純黑,隱隱的綠色好像是枯木之中的生機,勃然欲發,透著一種自然的光。


    “你要一直這樣修煉下去嗎?”阿黑蛇問董睿桐。


    “是。”董睿桐點點頭,他的人生目標並沒有多麽偉大,既然如此,持之以恆地做一件事,也就不會顯得無聊和痛苦,何況這件事也是很有意義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也想要知道,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功德到底能夠做到什麽,是不是會讓自己脫離穿越的宿命,達到永生。


    當然,這些純粹是一些妄想罷了,什麽事都沒有那麽容易。


    “你死後,屍體歸我。”阿黑蛇說完這句就走了。


    董睿桐笑了笑,開始沒當迴事,後來想了想自己的屍體有什麽價值,金身,又或者舍利?他覺得自己的向佛之心沒有那麽虔誠,阿黑蛇實在是想太多了。


    不過,這也是它不能取得陣法中那些佛寶之後的無奈選擇吧。


    時間如流水一樣徐徐而過,不知不覺,就到了董睿桐的百歲壽辰,他的記名弟子中,最早跟隨他的一位自稱是退伍兵的常寶峰前一天問他:“大師,明日打算怎麽過?”


    董睿桐的須發還黑,臉皮還光滑,心也未老,一雙眼黑亮黑亮,聞言笑了:“如今日般過,與昨日仿佛。”


    透著一絲狡黠的笑容,有些繞口的佛偈,常寶峰無奈地迴了一笑,跟著大師的時間久了,他倒覺得大師越老反而越活潑了,這幾年,也愛講論藏了,跟弟子們開玩笑的時候也多了。


    “知道了,我會告訴他們不要太鬧。”常寶峰想到其他的師兄弟們,很有些無語,百歲壽辰,哪怕現代人的壽命理論上可以到一百五,但是活到百歲的也是少數,他們早一個月前就接到消息說是要辦一辦,隻怕大師不喜,這才強壓著等到今天探問,誰想到還是不能辦。


    第二日一早,董睿桐早早醒來,站在窗前,看著太陽升起,大悲寺的牆挺高,他看著那陰影一絲絲消融,心裏頭突然就升起了一股明悟。


    靜坐佛前,默念了日常的經文之後,他交代了遺言:“曆塵世百年,當歸於天地……佛存慈悲,人當自度。”


    是遺言,也是感悟。


    他安靜地閉上了眼,臉上無喜無憂,無懼無怖,死亡於他,從來都不是可怕的事情,隻是一個輪迴的結束罷了。


    常寶峰等一眾弟子不敢相信,大師竟然會在百歲壽辰這一天圓寂,他們是等了一會兒,確定這不是什麽玩笑,才行了禮,把大殿的門關上,一幫人在外頭忙忙亂亂地四處通知消息,商量該如何安葬的事情。


    陽光被關在了門外,室內一片幽靜,透過窗格子的光芒都是柔和的,拉長的陰影下,一條小黑蛇不知從哪裏遊走進來,一點點逐漸變大,遊走到屍身麵前的時候已經猶如蟒蛇,雙眼綠油油地盯著那屍身看了一會兒,然後一張口,把屍身整個吞下。


    整個過程迅速到不足一秒,也就是眨眼工夫,屍身便沒有了,隻餘一條肚子並未脹大的蟒蛇,而隨著它向外遊走的軌跡,它又一點點變小,最後消失在一條窗格子的陰影中……


    “姐姐,你是不是早知道搶不到,這才不去搶?”胡妙可踩著高跟鞋,走得健步如飛,來到街邊的涼傘下一屁股坐下,她對麵兒,一個戴著墨鏡的女子正拿著一杯咖啡小口小口地喝著。


    胡彩雲放下咖啡笑了:“早跟你說不要去,你就是不聽,那蛇的速度可比咱們快,說不定早都預定好了,他們可是老熟人呐。”


    三方都是要救人,也都是要搶功德,合作不妨礙他們對立,對立不妨礙他們合作。


    胡彩雲看得明白,那兩個必要的時候是很可能合夥對付她們姐妹倆的,所以,哪怕那董睿桐天生佛子,一生修佛,佛法玄通,很可能在圓寂後成就佛寶舍利,她也不會去搶,誰知道是不是陷阱呢?


    至於妹妹,時間總是最消磨感情的,尤其當她發現獲得的不足夠修煉之後,少一個消耗資源的存在,總是好的,隻要不是自己親自動手,因果也不會纏上來,何樂而不為。


    胡妙可還是有些不高興,憤憤地把一杯冰咖啡一口飲下,決定下次一定要搶個先。


    而被她惦記著的阿黑蛇,安靜地迴到了佛光寺下的深林中,它想要睡一覺,好好消化一下這次所得。


    幽綠的眼睛被綠葉遮蓋,泥土的腥氣充斥著全身,它盤成了一團,並不鼓脹的腹部被護在了正中,那是很重要的東西,不能夠被盜走,不能夠被帶離,不能夠被分開……還有哪裏能夠比肚子裏更安全呢?而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它的一部分,永遠不會有緣分盡了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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