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母做夢都想不到竟然還有一日能夠看到莊父,或者說她想了好多年,期盼了好多年,等到願望成真的這一刻,反而不敢相信了。


    作為一個女人,她柔軟懦弱,並沒有獨立生存的資本,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男人,可她又不是傻,就算再不知世事,被一個男人遺忘到腦後數年不見,她就算再期盼,其實也都明白了,這是跟倒手不一樣的拋棄。


    隻是她不敢說,也不敢讓自己明白這個事實,每日都做著夢,這個男人跟之前的不一樣,她給他生了兒子呐!


    男孩兒的重要性幾乎是刻在女人心裏頭的,在古代,能夠給夫家傳宗接代的女人跟別的也是不一樣的,哪怕是高門大戶呐,有庶子依靠的姨娘得到的重視程度也是不一樣的。


    結果,竟……莊母一見到莊父就是淚流滿麵,她多年的素質在那裏,哪怕淚如滂沱,但模樣還是那麽好看,甚至完全沒有冒鼻涕泡的樣子,哪怕從理論上來講這是不科學的。


    莊父正是心懷感動的時候,又見到這個女人這些年過去,不敢說跟以前一樣美,卻也有一股子以前不曾見過的憂鬱動人之態,心中一激動,當天便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他不僅留宿了,還特意展現了一下父子情,對兒子的功課進行了詢問。


    看到四壁空蕩蕩的房間,再看到那些陳舊的家具擺設,從丫鬟小鈴的口中知道母子這些年都過得不好,莊父的心裏是生滿了憐惜,不僅讓跟著他的小廝去調配人手,最重要的是馬上拿出了大筆的錢財。


    等到發現兒子這裏沒有多少正經進學的書籍,或者說沒有多少書的時候,他的心裏頭更是愧疚,當年到底是因為什麽沒在意這個兒子了呢?


    好在跟兒子交談了一路,知道兒子並不淺薄,言談之間也不是特別白的那種,莊父心生安慰,到底是自己的種,哪怕不讀書也是棒棒噠!


    對莊父這個披了才子皮卻又沒有正經功名為才子皮做注的人來說,讀書可以,科舉卻是跌份兒,他們勳貴之家出身,幹什麽非要去跟那些寒門之子擠那條獨木橋,搶占他們的資源呢?當然搶不搶得過就不要說了。


    所以對於莊延不準備科舉,他也沒有多少不高興的意思,反而饒有自傲地覺得兒子像自己,終於有個兒子像自己了,也是不容易!


    家中的老爺子果毅候是武功上得的勳貴,知道這種武功的不易,再者太平年月,家中已經富貴,也沒必要為了更上一層樓拿命拚,萬一真的沒命了,富貴又有什麽用。


    出於這樣的想法,他致力於讓家中子孫走科舉的路,爭取以後都混到文官團隊中去,起碼安全。


    這種完全沒有多少長遠打算,純粹是惜命的初衷讓他對幾個子孫的教養都多了些“老子拚了一輩子,就是為了讓子孫享福”的想法,乃至於幾個兒子多沒成就,倒是孫子輩還好些,別的不說,家中那幾個孫子都是科舉了的,雖然有考上的有沒考上的,但風氣上已經有了轉變。


    莊父的兩個嫡子也不例外,長子是這一輩兒的長孫,老爺子親自看著的,最後科舉出身,雖然名次不好,好在頭腦好,如今已經是官身了。次子則是由他哥看著,科舉三次都沒過,如今還在準備第四次。


    對那兩個一門心思鑽到科舉這個窟窿裏頭的兒子,莊父驕傲有之,不滿也有之,他從未科舉過,知道其中艱辛,卻不是真正的感同身受,兒子科舉有名次比起那種名落孫山的自然是好,但科舉的名次那麽低,到底是讓人不滿——他的兒子,若要科舉,最少也應該是探花吧!


    出於這些心理,莊父跟兩個兒子也談不到一起去,大方向上他自然不會反駁老爺子,說科舉這不好那不好,於是隻拿兒子的成績說話,說他們沒達到他的預期雲雲,久而久之,父子之間的關係並不好。


    如今有個明確說不科舉的兒子,且在書畫上頭的天賦讓他甚愛之,聽聽外頭都是怎樣說的,他一個才子父親,有一個書畫大家的兒子,想起來也是很美好啊!


    莊母不懂這些,對莊父的決定都說極好,一味地聽從。


    小鈴這幾年連管家帶采買,裏裏外外,幾乎是一手包圓兒,知道的自然多了些,聽著覺得不妥,又不敢說,隻怕是自家見識短淺,不知道這其中的好處,之後略有隱憂地問了莊延一句:“我聽人家說科舉是極好的,能做官的。不科舉,也能做官嗎?”


    “也能的。”莊延這般答了一句,小鈴便舒了一口氣,真正放下心來。


    然而莊延卻沒有那麽樂觀,就算能夠重列門牆,但這種方法重列門牆的害處也是明顯的,哪怕之前不知道他是外室子的,出了這件事之後,必然也要知道他外室子的身份,哪怕已經正名了,但在某些講究的人眼中他還是那個外室子。


    就算讀書出息能怎樣呢?科考時候是能夠寫上父親祖父的名字了,但一到官場上,這一點必然是要被人詬病的,說不定還有更多不好的說法,越是出眾越是會有髒水潑上來,這都是無可避免的。他卻討厭那些麻煩,更討厭被人詬病。


    再者,科舉的目的是為了做官,他又不想做官,幹什麽非要削尖了腦袋科舉呢?若能夠靜下來好好研究學問,他自然是願意的,但要在官場上勞碌,他就不願意了。


    那種生活,過過一次之後他就不想過第二次,又不是官迷,在那上麵算計這個算計那個,防範著被別人算計的日子,伴君如伴虎,動輒得咎的日子,真的很好過嗎?


    有條件的時候,莊延總是想要自己過得輕鬆一些,自在一些。或許也是上輩子的經曆影響了心境,他的心思愈發能夠安定下來了,也不是一味向上,偶爾橫著發展一下,看看世界的寬度,也是挺好的。


    這一晚上很安靜地度過了,第二天一早,莊父就急急忙忙往迴走,他還算有腦子,知道沒有跟老爺子說通之前,帶著孩子上門就是逼宮了,囑咐了幾句話,又留下了幾個照應的人,這才顛顛地迴去報告了。


    莊延這一天沒再亂跑,待在房中老老實實看了會兒書,又畫了一幅畫,曾經給那位莊姓兄弟許諾過的,不送總是不好,再者,還有些話需要借別人的口傳一下。


    莊父那裏一去兩天沒音訊,莊延並不是很擔心,莊母卻有些坐立不安,生怕再次被遺忘了,有了這一段經曆,她倒是不抗拒跟莊父迴宅子裏做妾了,孩子都這麽大了,也不怕怎樣,她自己,迴去總好過在外頭衣食無著的,哪怕不得寵了,還有月銀呐。


    過了苦日子之後,人往往都會有些變化,莊母的變化就是更實際了一些,哪怕還是依賴男人,卻也知道某些時候銀子更靠得住了。


    莊延在這兩天又去了一趟五車齋,見了莊兄,坦承了自己的身世,又把畫贈給他,言談中全無喜色,反而有些落寞:“畫是答應莊兄的,自然要如諾奉上,莊兄若是不喜,也隨莊兄處置。之前實在不知自己竟是這般身份,跟莊兄兄弟相稱,實在是冒昧了,莊兄若是介意,我在這裏陪個不是,以後也不敢這般稱唿了。”


    外室子就意味著小三兒的兒子,還是那種不安分的小三兒,這種情況下,很多人都會懷疑他們自身的品行,上梁不正下梁歪,在錯處都是女人的情況下,她的兒子自然也是不好的那個。


    莊延言語之中把自己放在了“不知情”的位置上,別人或多或少都要念他無辜,寬宥一些,不至於用有色眼光看人。


    莊兄本來的確是有些不快的,但看到莊延竟然是毫不知情的那個,想到他的年齡,想到他生母也不會給自己兒子說這種事,所以……臉色緩和了很多,展開畫一看,是一幅庭院圖,卻並非什麽奢華庭院,而是很質樸的那種。


    “我沒去過什麽好地方,能夠畫的也不多,這庭院雖簡陋,卻是最熟悉的,畫起來也能好看些,也許不合……心意,若有要求,我重畫就是了。”莊延這番言語中含了些忐忑自卑之意,讓人聽著不由心憐。


    “我瞧著挺好的。”莊兄這般說了一句,見莊延不似往日活潑,臉上不見笑容,想到他這一段戲劇性的尋父結果,又寬慰了兩句,“君子之交,豈看出身?小郎見識不凡,雖為出身所誤,也不可自甘墮落。再者,如今父子相認,以後都會好的,你我依舊論交便是,豈有因身份之變而改朋友初衷的呢?”


    莊兄給自己找的這個論調很是靠得住,聽起來極為有君子之風,他微微點頭,再說話也多了些自在。莊延似乎被他的這番話感動,兩人之間免不了又說了些動感情的話,接著就一同去見曾師傅,莊延是謝謝他裱畫之好,連帶認父的意外之喜,要多謝謝這位“媒人”。


    莊兄純粹是閑得無事,跟著白走一趟,順便知曉一些真實的內幕,到底是怎樣認了父呢?


    結果這一趟也沒白走,莊延不僅謝過了曾師傅帶來的“好運”,還說了與莊兄之前的對話,大讚莊兄有君子風雲雲。


    這段事本來就曲折幾轉,再有了之前“認父”一樁,加上如今“友釋”一樁,都比得上戲文了,懸念有,包袱有,牽扯其中的又是個俊俏的小郎君,且那畫畫的才藝也是不假,根本不怕流傳不出去。


    莊延走完這一趟才是真正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莊兄和曾師傅誰才是那個大嘴巴,但為了一些才名,想來莊兄也是會把事情傳一傳的,這樣自己的洗白工作也就初步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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