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迴家的時候問了一下醫院的診斷結果怎樣,聽到沒什麽好轉之後,“哦”了一聲,又關切了兩句。


    二姐的情商就要低多了,迴來先吃飯,吃完了才問,問了之後嘟囔一句:“白花那麽多錢了,我還一迴沒去過大城市呐,裏頭的醫院肯定很貴吧!”


    “花不著你的。”青山娘翻了個白眼,對女兒這般不長進的表現早有所料,也沒什麽期望,隻盼著以後嫁了人能懂事點兒,其他的她就不指望了。


    二姐哪是個容易服氣的,又跟青山娘拌了兩句嘴,這才偃旗息鼓進屋了,大姐早就進了屋縫衣裳,現在人做衣服都是靠自家,尤其是村裏頭,從來不到外頭買的。


    青山進屋前,兩個姐姐正頭靠著頭,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麽,見他進屋了,二姐忙抬起頭來,咳嗽了兩聲,不說話了,大姐也把手上正在做的東西用布片一蓋,放到了一邊兒。


    這般情態,青山一見就知道這兩人必然是有什麽閨房私密,再瞥見笸籮裏未曾被完全遮擋的那一塊兒軍綠色的布料,就知道定然是和那些知青有關,保不齊就是未來的兩位姐夫如今已經正式出現了。


    早料到會有這迴事的青山沒工夫感慨劇情的強大,他之前已經設想過許多次,大姐夫就不說了,能夠帶著大姐一起迴城,怎麽說也是個過日子的,之後兩人過得好不好,憑大姐的那份能耐,想來也不會不好。


    至於二姐夫,從劇情中看自然是個渣,若是能夠,斷了他和二姐的緣分是最好。——這是青山最初的想法。


    但感情這種事情,從來不是旁人說怎樣就能怎樣的,青山也沒那麽多閑工夫天天盯著二姐。


    即便是姐姐,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真沒好到這份兒上,青山還有自己的一堆計劃,可能會關注照看一些,但要他把時間都花在二姐身上,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依二姐的脾氣,若是發現他的目的,恐怕還會反其道而行之,那樣反而不美。


    青山也想過,二姐夫之所以冒著成為黑戶的風險也要偷偷迴城,肯定是城裏頭的條件不錯,不然的話,在哪裏都是苦日子,為什麽不跟二姐過了呢?


    知青在這村子裏一待好幾年,能在這裏結婚的必然是有些感情基礎的,若是迴城沒有好前程等著,也不是沒有留下的人,而那些迴去的,必然是要謀求更好的前程,什麽樣的前程需要拋妻棄子呢?


    一來可能是帶著不方便,甚至是拖累,二來,便是妄圖用婚姻謀求一個留在城裏的名額。


    如果是前者,青山覺得自己的改變足夠讓“不方便”都成為“方便”,他知道大概的曆史,知道什麽時候會恢複高考,而那個時候,他絕對是第一批考入大學的,說不定還要比二姐夫早進城,那種情況下,二姐夫還會拋棄二姐嗎?


    如果是後者,同樣的理由,不靠譜的不知道從何處找的城裏妻子難道會比一個真真切切的城市裏的大學生小舅子好嗎?


    總之,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


    至於劇情中那種渣男最後因為條件所限成了忠犬會不會膈應人,青山覺得是沒什麽的,正如那句話所說,所謂忠誠,隻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誰能保證這一輩子忠犬的男人從來沒有過其他心思呢?


    若是真的要那樣計較,恐怕沒有哪一對能夠真的白頭偕老。


    人世間的誘惑太多,一時的閃念不去付諸實現就不會是惡,既然不是惡,誰又有權力批判呢?


    何況,二姐永遠不會知道有過劇情這種東西,隻要能夠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就是幸福了。


    因為這些想法,過了兩年大姐結婚的時候,青山按照一個弟弟該做的送上了祝福,他這兩年過得很充實,有時間的時候就會自己蹬了車子到鎮上的書店去看書。


    外國的書籍是肯定看不到的,但是課本之類的卻是不缺,這個年代,還沒有什麽小說,進書店一看,除了半壁江山的一片紅,其他的全都是這種擺在哪裏都不怕查的課本。


    國營書店的人態度都不太好,但青山也不怕,自從那一天頓悟之後,他莫名生了些詭異的膽氣,走到哪裏都不怕人的,因為再沒有比他更加根正苗紅的□□點鍾的太陽了。


    而這種態度之下,那些再怎麽門縫裏看人的,也不敢對青山怎樣,生怕惹出什麽不得了的麻煩,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哪個穿鞋的也不會傻到去跟一個光腳的死磕。


    青山也不過分,他就是看看免費書籍,他對自己腦中的知識有自信,但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區別,就是同樣的知識,表述的方式不同,最終的答案也是不同的。


    這一點在數學上表現更明顯一些,某些他習慣用的符號這時候都是沒有的,而他完全看不懂的符號也有一些,需要查證一下其中的意思。


    其實數學還算是簡單的,最難的是外語。


    青山幾輩子這一項都是真真切切的弱項,第二次學外語的時候可是下了苦功的,不然也不能混進那樣高精端的實驗室,但也就那一輩子了,和現在還隔著多少年的時間,這些時間足夠讓外語這門知識變得麵目全非。


    這麽說其實也不是太對,但是看到課本中偶然涉及的外語知識都在說紅寶書上的話,青山還是有些莫可名狀的囧感。


    什麽“又紅又專”,什麽“插隊落戶”,什麽“貧下中農”,一股子時代特色的外語翻譯讓他一時間也有些詞窮,若是不看官方答案,他很難用簡捷的句子來描述四個字中間的含義。


    再有一些語法上的變化,這方麵他還真的需要好好學習一下。


    偏偏書店裏頭這方麵的書少之又少,自從年初以來,凡是有外語字母的書都成為了資本主義荼毒,那些外文書籍都看不到了,而課本上,即便有些外語知識,也是少之又少,不敢明目張膽挑戰大家的神經。


    青山為此很是苦惱了一陣兒,後來還是從收廢品的那兒找到了一些可以稱作外語高級課本的書看了看。


    這種東西他買得起也不敢買,隻在那裏看一看,還不敢讓人發現,免得有些人貪功,直接給他告上去了,這般鬼鬼祟祟的,真是把當初害人的心思全拿出來才夠用。


    好在時間充裕,書中內容也不難,青山基礎在那兒,大體熟悉一下就能夠掌握了,不然還真是容易露陷。


    對外頭,青山自然是表現得愛學習,為此他也從書中找到了憑依,領導也說過“文明其精神”,可見學習文化是沒錯的,尤其是市麵兒上這些大家都認可的文化,那就更是沒有錯了。


    自從發現了這句話,青山的學習就更加刻苦了,很有些廢寢忘食的意思。


    他這般模樣也引起了別人的注意,項明存了好心,一次單獨跟青山談了談這個問題,讓他勞逸結合,不要累壞了自己的身體,他的話很有些感人的成分,卻也多少是看在曾經借住的情分上,這才這般苦口婆心。


    “項大哥,謝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身體的,我起點晚,又不如你們聰明,如果現在不更努力一些,將來就更加趕不上你們的腳步了。”青山說到這裏,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現在你們說的一些話,我都聽不懂呐。我想,等我學的知識多了,就能跟你們一樣了。”


    項明這個人某些方麵還挺好懂的,他喜歡當領導,喜歡被人尊重,隻要你捧著他,他就自然不會跟你計較太多,某些時候還會比較寬容。


    他聽青山這樣說,話語中有些吹捧自己的意思,不由有些得意,笑了笑,也就沒有再說,不然好像攔著人家不讓人家進步一樣。


    心思一轉,話語也就跟著拐了個彎兒,不再是一味地關心青山的身體健康了。


    “不要這樣妄自菲薄,你還是很聰明的,我總聽書記員誇你,行了,你好好學吧,我先去那邊兒忙了,唉,這一天天的,就是不得閑。”項明故作苦惱地抱怨了一句。


    他和田愛國現在已經不在青山家住了,平時接觸也就少了些,能夠抽時間跟青山說這麽多,已經很不錯了,這也是為了表現表現領導的平易近人,項明今年剛剛當上幹部,當然要表現得更加親民一些,爭取更多的支持。


    這邊兒項明走出去,大姐夫正好進來,他跟項明是同批的知青,彼此關係不錯,見到人了,留他在家吃飯,今年略寬鬆些,倒也不至於留客人喝野菜湯了。


    項明推脫說還有事情要忙,兩人在門口又聊了聊組織發展什麽的高大上的話題,然後就各自分開了。


    這些知青下鄉來都沒有房子,若在當地成婚,多半都是另一半當地人負責住房問題。


    大姐夫哪怕是個男的,也不能免了這層困境,最後項明主動拉著田愛國去了原先地主家的房子住,這才給騰了個地方出來,讓大姐和大姐夫當做婚房用了。


    隻是這樣一來,大姐夫就好像入贅的似的,總在女方家住著,青山看得出來,他對此有些不習慣,隻不過實在沒法子,這才勉強住了。


    他性格不錯,對外人很能說得著,就是陌生人也能聊兩句,對大姐也挺好的,兩人才新婚,蜜裏調油一樣的,大姐的臉上也多了些顏色,看著不那麽寡淡了,漂亮許多。


    私心卻也重了許多,常常背著爹娘占了廚房給大姐夫開小灶,青山碰見過兩迴,估計青山娘也知道,隻不過不說罷了,但臉上的神色卻是一天比一天不好看了,任誰也受不了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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