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春從來不介意這個,無論是雞頭還是鳳頭,百年千年之後再去看,能夠看到什麽?文字裏能夠留下隻言片語,就算是輝煌了,然而這輝煌於已逝去的而言,並無意義。


    見他並未多加掣肘,春芳給了個得意的小眼神兒,也沒說旁的,這人就是這樣,她若是覺得你怕了她了,怎麽也不會上趕著欺負,僅憑這一點,這人就算不上是壞,最多就是脾氣不好。


    避暑行宮一行並不可能把景蘭軒所有人都帶上,跟上次一樣,酌情帶了部分,大宮女那裏春柳和春芳都不用爭,太監這邊兒,李景春連個競爭的對手都沒有,直接就在名單上。


    丁善這次也有幸同行,高興得不行,一個勁兒問李景春該不該帶什麽東西,來來迴迴折騰了大半天。


    景蘭軒的人都沒去過避暑行宮,還真不知道那裏是怎樣一個情況,長春宮中,唯一去過的就是宜貴人,對方上次過來碰了一鼻子灰之後也不樂意來了,這還真沒地方請教去。


    “有什麽不妥當的,到時候再添補就是了,總不至於再有人為難。”春芳難得說了一句點子上的話。


    後宮這麽多人,帶出去的可沒幾個,這樣一來,這些百裏挑一的主子可就精貴多了,哪個敢怠慢,除非像是上次的惠嬪那樣惹皇帝不喜,否則……


    “聽說惠嬪上次在羅山行宮……”


    春芳的話音很快就拐彎兒了,顯然她聽說了上次梅淑儀被惠嬪為難的事情,心裏頭也記著。


    “咳咳。”春柳咳嗽了兩聲,瞪了她一眼,春芳經過了一迴冷落,總算是學了個乖,不跟春柳鬧別扭,也懂得對方的好了,這會兒忙閉了嘴。


    梅淑儀看她一眼,嗔道:“你呀,就是這張嘴,該說不該說都說。”


    春芳傻笑兩聲,難得重新得了主子的用,可不敢再犯錯,沒說什麽。


    避暑行宮不遠處就是靖江,水草豐茂,一路走過來都可以感覺到越是靠近越是涼爽,明明炎炎烈日還在天上高懸,但空氣中濕潤的水汽帶來的涼風習習,也很是讓人受用。


    這次出行的人有太後皇後等人,其下的嬪妃十五人,梅淑儀在其中隻能算是不起眼的一個,不過舊情複燃總是讓人熱情如火,連續幾天的盛寵已經讓梅淑儀成了後宮之中頗為出名的一個。


    高位嬪妃還坐得住,下頭的那些位份相若的就有些沒心看戲了,加上行宮的規矩到底是比宮中鬆快些,你來我往的,每次梅淑儀出門都要來一場大戰。


    有時候吃虧,有時候不卑不亢,有的時候,也不能說贏了,各色局麵都有一些,春芳也吃過幾迴虧,嘴上總算是收斂了一些,連帶著氣質也沉穩了很多。


    李景春旁觀著她們一點點沉穩下來,連帶著梅淑儀,心思也愈發深沉了,眼看著就要到下一屆秀女入宮的時候,若是不能在這段時間再進一步,恐怕就要為新人讓位了。


    而這個機會,很快來了。


    避暑行宮這裏是在平地上修建的,偌大的草場直接被圈進了宮中,成了一個小型的獵場,還有珍禽園,猛獸園之類的,方便狩獵的時候取用。


    這日夜裏,聽得有窸窣聲音的時候,旁人還在夢中,李景春卻是第一個醒了,這是園中的動物跑出來了。


    梅淑儀分到的位置是比鄰林場的,跟珍禽園最近,這會兒跑出來的還算是小動物,若是再等下去,猛獸園那邊兒的跑過來了,可就糟了。


    “起來,都起來。”


    李景春第一個去叫醒了丁善,然後讓還揉著眼睛的丁善去通知其他人起床,“趕緊起來,猛獸園出事了。”


    精神力的掃描之中,已經能夠看到敞開的門中陸續有猛獸跑出來,這些猛獸是為了狩獵的趣味性準備的,不乏虎豹之類的真正的猛獸,有些嘴上還帶著血腥,夜色之中的眼睛發出綠色的幽光。


    “猛獸園?”丁善還一臉朦朧,不知道李景春說什麽的樣子。


    李景春直接給他頭上來了一下清醒的,說:“快,去通知其他人,我去把門堵住。”


    避暑行宮這邊兒的門可沒那麽結實,經不住猛獸的撞擊,更不要說這邊兒的院牆是否能夠擋住猛獸爬牆了。


    這邊兒牆邊可有不少的大樹,方便了那些會爬樹的家夥。


    “哦哦哦。”丁善還有些不太清楚,李景春不得不再次重複了一遍,“猛獸園的猛獸跑出來了,快點兒,咱們這邊兒首當其衝。”


    妃嬪之中,並非沒有會騎馬打獵的,但是如皇後她們這些高位的,自持身份,多是看客,並不會親自下場,能夠陪著皇帝去獵場跑兩圈兒的,梅淑儀占了獨一份兒。


    這也是為什麽她這次住的地方靠近林場的關係。


    皇帝大約是想方便攜美同遊,但危險也是最快的。


    “怎麽會?”丁善驚唿了一聲,忙動起來,披著衣服就去叫人,大半夜的門板拍得邦邦響。


    “幹什麽啊,大半夜的都不睡了?”春芳屋裏先罵開了,繼而亮起了燈,等她穿好衣裳開門看的時候,丁善已經在院子裏喊了,“快起來,猛獸跑出來了。”


    “喊什麽喊!”李景春喝止他,速度還是慢了些,就看到一道黑影撲過去,竟是從天而降一樣。


    丁善反應快,原地倒了一圈兒,被爪子撩了個邊兒,一雙綠油油的眼睛嚇得他發出了驚叫,之前的唿喊還沒這一聲震人,很快,屋子裏的燈都亮了起來。


    就在燈光下,李景春已經把那動物踢了一腳,光亮起來的時候,對方見勢不妙,順著樹幹就躥了上去,樹影之上一片黑暗,竟是看不到那家夥到哪裏去了。


    被李景春拉起來的丁善還軟著腳,李景春的手一鬆勁兒,他那邊兒就出溜下去了。


    連肩膀上流了血都不知道疼,往下滑著,一副渾身無力的柔弱樣子。


    下一刻,李景春隻覺得腿上一沉,這家夥,竟然直接抱上了大腿,不準備起來了。


    腿上抬了一下,把人帶起來一點兒,看著人沒出息的樣子,罵了一句:“還不快進屋去躲著。”


    既然門已經不管用了,索性不要去管,緊著人好了。


    主屋裏頭亮起了燈,梅淑儀衣服已經穿得整齊,唯頭發還披散著,打開了一點兒窗子,看到外頭的情況,叫了一聲:“快,都進這個屋子來。”


    比起下人房可能有的偷工減料,主屋算是更結實嚴密一些,李景春拽起丁善,推了一把,帶著其他人跟著往主屋去,才進去就發現了不妥,直接把蠟燭抓起來扔了出去。


    “這是……”


    他的動作突然,讓梅淑儀看了一陣驚疑。


    “那蠟燭有問題。”


    其中好像摻雜了什麽香料,引獸的。


    感覺到越來越多的綠眼睛盯住了這裏,李景春覺得光是扔出去蠟燭也不保險,一旦野獸聚攏在院子裏,感覺到屋子裏還有人,恐怕還是會過來襲擊。


    但要主動出擊也不現實,這一大堆拖後腿的。


    “主子,如今隻能點火了。”


    大半夜的,這邊兒院子跟其他的地方離得遠,若是不鬧出點兒大動靜來,恐怕也不會有人知道這裏出事了。


    “好。”關鍵時刻,梅淑儀總是很有決斷,一眾人看著李景春,好像看著救命燈火一樣,等著他動作。


    李景春從窗戶跳出去,撿起地上的蠟燭點燃了側邊兒的一個角房,火燒得不是很順利,但空氣中那引獸香的味道卻愈發濃鬱了,糟糕,不止一處被灑了這香。


    發現卻也沒辦法了,隻能看著隨著火勢增大,香味兒也愈發濃鬱,像是天然的引子一樣,即便不少動物都畏火,卻也有不少在觀望。


    李景春返迴來的時候,是春芳給他開的窗戶,他依樣跳進來,說:“蠟燭裏的香氣不對勁兒,可能是引獸香,火也沒辦法嚇退它們,都在聚攏過來。”


    “那怎麽辦?”梅淑儀還算鎮定,她的狀態也影響了其他人,連同丁善都被春禾包了一下傷口,勉強止了血,安靜等在一旁。


    李景春輕輕搖頭,他一個人倒是無所謂,這麽多人,可是沒辦法救,“隻能等了,等著救,這裏的火燒大了,會有人來的。”


    這一等,就等來了聖駕,在半邊兒院子已經被燒完的時候。


    被餓了一天的猛獸死在禦前侍衛的麵前,它們並沒有對皇帝造成任何威脅,卻讓皇帝的眉頭一直皺著,直到看到了臉色有些蒼白的梅淑儀,看到她對自己露出一抹劫後餘生的淺笑來,這才稍微舒展一些。


    禦醫的診斷也很快出來了,梅淑儀別的都好,受驚之外已有孕在身。


    “啊,真的?”梅淑儀似乎還有幾分不敢信,繼而小心地問,“那,可有問題?”


    皇帝見她擔心還有些莫名,受驚不是沒什麽嗎?一旁的春柳適時上前,說了引獸香的事情,她還留了半截熄滅的蠟燭,包裹得嚴嚴實實。


    “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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