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樣, 有你在我身邊,我就無所畏懼。


    可他不敢把這話說出來, 更不敢再走神,壓抑住心中砰然,他眼望前方:“我按照記憶往前,盡量低空飛行,往我們來的那個山坡飛,希望不會弄錯地點。”


    “好, 你專心開。”邱明泉瞥了瞥他的下半截小腿,忽然道,“你開你的,不用管我。”


    他彎下腰,半伏低身子,伸手去解封睿腿上的紗布。


    原先的包紮已經半散開了,上麵殷紅的鮮血和渾黃的汙水混在一起,早已經將紗布汙染得不能看, 在紗布解開的刹那, 封睿微微一顫。


    “疼嗎?這個太髒了, 寧可裸露在空氣裏, 也不能再這麽捂著。”邱明泉盡量叫自己冷靜, 可是當看到紗布下那翻卷著的傷口時, 心裏依舊像是被什麽狠狠戳了一下。


    封睿柔聲道:“一點也不疼, 真的。後麵機艙裏應該有應急的醫療包, 你可以找找。”


    邱明泉立刻答應一聲, 從座位翻過去後麵,果然,在後麵特定的一處固定架上找到了紅十字標記的醫療包。


    他長長鬆了一口氣,飛快地爬迴來:“太好了,真有,你忍著點。”


    事態緊急,他也沒時間細致處理,加上飛行中機身的顛簸,他飛快地用棉棒沾著碘伏幫封睿清理了一遍傷口,幾遍之後,再火速地纏上繃帶沙布。


    外麵是唿嘯的狂風暴雨,機艙裏邱明泉的動作著急之下也不溫柔,可是在這靜默無聲中,在這方小小天地裏,短暫又寧靜的脈脈溫情卻悄然彌漫著。


    封睿仿佛根本覺察不到腿上的疼痛,臉上沒有表情,隻緊緊地盯著前方。


    他飛得很低,下麵就是浩蕩無垠的洪水水麵,他們起飛的地方是後方,水流流到那裏早已經分散到了四麵八方的平原和鄉村,但是越往前方江邊飛,水流就越集中,也越湍急。


    因為,它們的源頭,都來自於江邊的泄洪口!


    越靠近那裏,洪水就越肆虐張狂,越露出猙獰的獠牙。


    昏黃水麵上,有星星點點的房屋頂端露出來,前天還能看到不少安全的院落,可經過再一次的泄洪,幾乎全都沒過了圍牆,再也沒有安全的幹燥的小院了、門口堵著結實的高層沙袋幾何全都坍塌了,裏麵進了水,空無一人,應該是轉移了。


    “你記得在哪裏嗎?我怎麽看這下麵都一樣呢?”邱明泉凝神望著下麵,千裏水封,萬裏浪搖,舉目望去,目力所及處皆是濤濤澤國。


    隻有從空中望下去,才能更加感受到這大自然的淫威驚人,心情也更加沉重。


    封睿死死地盯著前方,不時又低頭看看油量顯示,轉動著目光的方向。


    ——沒有參照物了,到處都是茫茫的水,支撐他繼續前飛的,隻有他一向良好的方向感。


    就算在昨夜的兵荒馬亂中,他也依舊保留了最後的理智和冷靜,腦海中留下了那邊的大致方位。


    終於,他目光一凝,聲音忽然激動:“那邊,我好像看到了!”


    遠處,有一處堆砌的廢墟在水麵上露了出來,雖然比他們離開時小了不少的麵積,可是很顯然洪水衝來水位變高,假如是那所小學的話,本來能露出水麵的地方也就不多了!


    “是嗎?快快,去看看!”邱明泉激動萬分,心中狂跳:向城,向城一定要在那裏啊!


    直升機猛然加速很快就懸停在了那片泡在水中的廢墟,可是待到飛近,兩個人的心全都涼了。


    “怎麽沒有人?!”邱明泉急得聲音嘶啞,來來迴迴在那片廢墟上看,可是距離並不遠,這樣看下去,小小的廢墟堆上完全空無一人,“是不是你弄錯了地點,不是這兒?!”


    封睿死死盯著那片廢墟,啞聲道:“是這兒沒錯,我記得那片屋簷的形狀。”


    他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剛剛開閘放水的時候,洪峰肯定剛剛衝過一輪了,瞬間洪峰的高度可能會超過這裏的最高點。”


    他難受地道:“向城應該是抗不過瞬間的水流,被衝走了。”


    邱明泉猛地嗚咽了一聲:“不……”


    在一個人孤獨地等待著救援的時候,在洪峰終於衝過來的時候,向城會怕嗎?他在想著誰?


    現在……他又在哪兒?


    “封睿,我們去找他,他體力好,說不定在哪裏堅持漂流著呢!”邱明泉迅速收起淚水,“我們接著找!”


    “是的,我們繼續。”封睿深深吸了口氣,聲音微微發顫,心中同樣煎熬。


    直升機轟隆升起,向著洪水衝向的下遊方向疾馳而去。


    “注意看水麵,還有樹梢。”封睿眼睛泛紅,和邱明泉一起,死死睜大著早已經酸澀的眼睛,在四周茫茫水麵尋找。


    直升機一圈圈在附近的水域盤旋,接著再向遠處繼續搜尋著。


    看不到活人的蹤跡。


    茫茫的水麵上被雨點打著,帶著上遊的波濤,迅猛咆哮。


    無數樹木的上半截露在水麵上,濤濤水流衝過它們,枝葉在搖擺發抖,倒塌的院落裏飄出來不少零落的家具和殘破的柵欄碎木,被江流攜裹著衝向遠方。


    可是,哪裏有人呢?沒有啊!


    邱明泉的心裏越來越絕望,忽然之間,他身邊的封睿澀聲說了一句:“明泉,我們……必須迴去了。”


    “什麽?”邱明泉猛然扭頭,眼睛血紅,“為什麽?”


    “油箱快要空了。”封睿盯著麵前的儀表盤,聲音同樣透著悲傷和一絲絕望,“再不迴程,我們……也要迴不去了。”


    好半天,聽不見邱明泉的迴答,他不忍地抬起頭,想要看看身邊的人,可是目光所見,卻看見邱明泉穿過他的肩膀,向他左側的機艙外望去,目光狂喜。


    “那邊,封睿快看!”他的聲音顫抖地像是風中落葉,“那是……那是……”


    封睿心中大震,猛地扭過頭,然後同樣驚愕萬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們直升機不遠處的一處水麵,一簇樹梢露出水麵,上麵一個匍匐的人影,正一動不動地被樹上的枝條纏繞著,而他的身下,一段浮木正隨著水波蕩漾!


    雖然隔了幾十米,就算是隻露出小半邊,可是相識多年,目力極好的他們也都能認出來向城那清瘦憔悴的側臉。……


    直升機急速駛向那邊,封睿顫抖著手,用盡最大的意誌力,終於將直升機停在了那棵樹梢的正上方。


    頂著風雨,兩個人狂喊了幾聲,卻聽不見下麵的任何反應,封睿額上冒汗,轉頭看向了邱明泉:“明泉……”


    兩人心意相通,不用他開口,邱明泉已經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我下去救他!快把升降繩放下去!”


    封睿艱難地問:“你行嗎?你也沒有受過訓練……”


    邱明泉急吼一聲:“別囉嗦了!這都什麽時候了?”


    封睿咬了咬牙,打開了機艙門,升降繩梯抖落,在空中被狂風吹得飄搖不定。


    邱明泉飛快地背起手邊的一捆繩索,頭也不迴地,就沿著繩梯向下攀爬而去。


    封睿的心懸了起來,一麵小心操縱著直升機盡可能平穩地懸停著,一麵提心吊膽地看著下麵逐漸爬下的邱明泉。


    繩梯單薄,空中風雨交加,邱明泉矯健的身影緊緊附在繩子上,如同勁風中的一株修竹,異常堅定。


    終於,他一點點靠近了繩梯下端,模糊的視線裏,隻看得見他將自己身上的繩索打了個結,固定在了繩梯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


    下麵,是那顆大樹的樹梢,向城的身子正趴在上麵一動不動。……


    邱明泉身後係著繩索,腳尖淩空虛點著下麵的樹枝,那樹枝又軟又韌,毫無著力之處,一跳下去就被他的體重壓塌了幾分,帶著兩個人一起被淹在了水中。


    邱明泉手疾眼快,一把撈住了身邊的向城,飛快地在他鼻子上一探。


    驟然之間,奪眶而出的淚水就迷糊了他的視線。


    ……向城的鼻翼間,已經探不到唿吸。這麽短短一眼看過去,那張熟悉的俊美臉龐慘白中透著青,毫無任何生氣。


    不,不能放棄。


    邱明泉在冰冷的水中吃力地拉起向城的身體,用力抓過身後的繩索,將向城的身體和自己綁在一起,轉身去抓直升機的升降梯。


    升降梯的繩索在空中被風吹得不斷抖動,他仰著臉向上,眼睛被空中的雨水打得幾乎無法睜開,終於好不容易抓住了梯子,用盡全身力氣,竭力向上方爬去!


    一蹬接一蹬,一步又一步。


    頭頂上,封睿看著邱明泉頭頂的黑發越來越近,心裏也是砰砰直跳:幸虧,幸虧明泉強行跟著他一起來了,假如真的是他一個人前來,根本沒有辦法再下去救向城,那可就真的全完了!


    終於,邱明泉從後麵爬上了機艙,哽咽著:“封睿……他、他沒唿吸了!”


    “心跳呢?!”封睿急吼。


    邱明泉飛快地解下把自己和向城捆在一處的繩索解開,將他放在機艙後麵的平地上,哆嗦著手摸向他胸口。


    也沒有了……心跳沒有了。


    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的唿吸也跟著停頓了一樣。


    “心髒複蘇加人工唿吸!快點!”封睿大吼,“他溺水時間不會太久!”


    邱明泉狠狠擦去眼淚,強迫自己的大腦冷靜下來,迴憶著封睿以前曾經教過他的急救知識。


    在以前,心裏的那個封睿對他進行訓練時,除了體力和搏擊訓練外,普通的急救和其他知識也均與所涉獵,現在迴憶起來,都還曆曆在目。


    他飛快地撬開向城的嘴巴,粗略檢查了一下,將口腔中混著泥沙的髒汙清理幹淨,然後迅速地將他的腰腹部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開始用力平壓他的背部,使勁往外擠壓灌入肚子裏的積水。


    隨著他的動作,終於,臉部向下的向城嘴巴被迫一張,胃裏和肚子裏渾濁的積水被擠出了第一口。


    一下,兩下!邱明泉不停地重複著,終於感覺到向城吐出來的水越來越少。


    他飛快地把向城重新放平在機艙的地上,這是一架仿前蘇聯風靡一時的運輸機米格-17造的貨運直升機,後部用來運輸的地方很大,比普通的載人戰鬥機寬敞許多。


    “先做心髒複蘇!”封睿在前方接著大叫。


    “明白!”邱明泉四下張望,找了一塊墊板放在向城背後,然後飛快地解開了他的領口,右手平放在胸骨下段,左手放在右手背上,開始緩緩用力下壓。


    不能太用力,防止骨折二次傷害;胸骨下壓4厘米後放開,等胸骨複原……腦海裏迴憶著過去封睿教導他的那些知識,邱明泉認真地、專注地一遍遍做著心髒複蘇按摩。


    “時間夠了,換人工唿吸!”封睿緊張地在前方駕駛著直升機,同時分心注意著邱明泉的施救,及時提醒,“交替著來!”


    邱明泉額頭全是細汗:“嗯,知道!”


    溺水者假如唿吸和心跳同時消失,隻要時間不長,還是有一定的概率能搶救迴來,心髒複蘇按摩和人工唿吸必須交替同時進行!


    他飛快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並不吸入自己的肺,很快捏開向城的嘴巴,向裏麵用力吹入。


    一次……兩次。


    身下的向城臉色依舊慘白,俊秀的臉上有幾道淺淡的劃痕,不知道是被樹枝還是什麽別的劃到,傷口被水泡得發白,連血絲都不再往外滲出。


    邱明泉偶一抬頭,正見他極黑的睫毛一動不動緊閉著,隻覺得心痛如絞。


    手掌下的身體僵硬如舊,觸碰到的雙唇冰冷,沒有任何鮮活和柔軟。


    封睿死死盯著麵前的儀表盤,上麵的油量顯示已經變成了刺眼的紅色。後麵的邱明泉全心放在向城身上,可是他的心裏,卻比邱明泉更加煎熬。


    飛迴後方,油是肯定不夠了。……


    怎麽辦?


    他咬了咬牙,向著後方繼續叫道:“明泉,繼續!一定要繼續,溺水後唿吸和心跳雙停又被救活的案例很多!”


    邱明泉眼中的淚一滴滴落下,落在了身下向城毫無生機的臉龐上,落在他僵直的脖頸邊。可他死咬著牙,手中的動作一分鍾也沒有停下。一遍遍的心髒按摩,一次次的人工唿吸……


    後麵的機艙裏,重複的動作一直在拚命繼續,而前方,封睿雙目通紅,看著遠方,心中飛快盤算著,終於做出了決定。


    在救向城的時候耽誤下,油已經完全不夠飛迴遠處的大後方,這種普通貨運機更不具備作戰機的水上降落高級功能。


    既然安全降落不可能,那麽隻有寄希望於把直升機飛到能存身的地點附近。


    ——小學廢墟那邊,是他能記得的、找到的唯一落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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