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裏的員工心情黯淡, 技術研發人員士氣不振, 而他這個錚錚鐵漢, 更加心急如焚啊!


    可到底要怎麽辦?打廣告嗎?錢根本不夠。


    現在的央視黃金時間段的廣告甚至已經飆升到一秒鍾幾千元,他們底子薄, 完全打不起啊!


    “倪廠長,別怕宣傳花錢。”對麵,那個陌生的買家聲音年輕得堪稱青澀, 可是卻從容又溫和,“隻有壞產品才會擔心廣告收不迴成本,好產品, 絕不會。”


    推算一下時間點,長虹這位著名的廠長, 現在應該正處在琢磨打響價格戰的前夕, 邱明泉隻希望, 自己這一番話,能稍稍起點促進作用, 早點幫他痛下決心!


    ……拿著電話, 倪如風陷入了短暫的走神。


    實際上,不知道是這筆巨大的訂單終於給了倪如風勇氣, 還是這天邱明泉這段話真的叫他徹底下了決定, 在這幾個月後, 長虹就掀起了中國國產彩電史上最強烈的一股暴風。


    ——破釜沉舟地貸了巨額的貸款,在全國大做特做廣告,電視、廣播、紙媒“海陸空”三管齊下, 迅速打響了知名度!


    同時,長虹人以大無畏的勇氣,決絕無比地首先打起了無畏的價格戰,因為他們有底氣:這麽好的東西,賣這麽低的價格,憑什麽就賣不過日係電視?


    就算質量上還有細微的差距,可是我的價格比你便宜一半,我就不信老百姓看不見、不動心?


    那些倉庫的積壓,正死死刺痛著每一個長虹人的心,幾個月後,他們走出這決定性的一步,終將迎海闊天空,迎來中國家電品牌的輝煌時期!


    ……


    接下來的事,就是一陣緊鑼密鼓的忙活。


    財務科立刻和邱明泉交接支票;銷售部開始出具銷售清單,和邱明泉一再核對;而倉庫那邊更是火速檢查和清點庫存……整個會議室裏,來了七八位各個部門的人員協同合作。


    連午餐都是直接送到了會議室,一個個心裏都覺得匪夷所思——五千萬的單子,抵得上好幾年的總銷售額啊!


    而一邊的方明華父子,則更是像做了一場夢。方啟怯生生地瞅著看起來陌生了許多的邱明泉:“老大,你你……你是富二代麽?你到底啥來曆啊?!”


    邱明泉好笑地看著他:“什麽老大,我比你還小兩個月呢。”


    “別別,我以後就叫你老大!”方啟的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你真的不是在惡作劇嗎?”


    “真不是,我家裏親戚的公司而已,我幫著談談生意。”邱明泉不敢嚇到他,半開玩笑。


    倉庫的庫管員急匆匆地跑進來,大冬天的,急得一頭汗:“邱總,實在不好意思,16寸的彩電我們剛剛點了一下,的確不夠您的要求,您看……”


    邱明泉溫和道:“沒關係,那不夠的,就換成18寸。”


    庫管員感激得快要哭出來:就沒遇到這麽好說話的客戶啊!


    “哎,運到燕京市嗎?不是東申市?”倉庫管發貨的同誌忽然問。


    邱明泉點點頭:“對的,直接發到燕京這個點。”


    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對了,貨運的承運,我希望你們用這一家。他們家不僅剛剛在你們省開了物流運輸分部,而且在燕京也有,發過去以後,我要他們的人來接貨。”


    一張樸素的名片,上麵方方正正的幾個大字:順達貨運。


    ……


    三月份的燕京市,乍暖還寒,樹木尚未發出新芽,街上的行人都還穿著臃腫的棉衣。


    “這氣溫啊,果然是全球不斷變暖了。”封大總裁此刻正上了邱明泉的身,肆意地感受著久違的燕京的空氣,“十幾年後燕京的冬天,可沒有這麽冷。”


    此刻的他們,正坐在旅社門口的胡同口早點攤上,買了份煎餅果子,就著新鮮的甜豆漿,愜意地吃著。


    到燕京市已經三天了,見到了順達快遞在燕京分部的負責人,親自驗看了剛剛運到這裏的大批彩電。


    不得不承認,王威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奇才,短短兩年不到,順達貨運的分部已經開到了全國各大省會,首都燕京自然不可能落下。


    雖然電商尚未起步,快遞業完全還沒有雛形,可是現在的順達貨運,已經初步有了“快遞”的經營理念,對比起普通的物流運輸,快、穩、準時,已經成了順達貨運的標語,並且執行得格外到位。


    邱明泉這批貨點名要他們承運,一方麵有點照顧自家人生意的私心,另一方麵,也存著考察一下自己有股份的企業的意思。


    這一考察,就完全放了心。


    普通運輸企業要六天的運貨周期,而順達,運達時間是四天整!


    邱明泉現在經營著邱氏百貨,明樂家電的經營也經常過問,對於進貨時間等都十分敏感。他比誰都知道,這節約的兩天時間,絕不是輕易能做到的。


    從分部的管理、貨物的交接,都需要各個環節的無縫銜接,才能爭分奪秒,搶下來這兩天的差距!


    這一點,在接觸到燕京分部的負責人後,更是得到了進一步驗證,這裏的負責人,竟然也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無論是業務能力,還是工作熱情,都叫沒有表明股東身份的邱明泉和封睿十分滿意。


    順達順達,已經初步有了全國快遞第一巨頭的企業風采和企業文化!


    甚至沒要他們親自去做,隻是稍微委托了一下,燕京分部的這個年輕負責人,已經幫他們聯係好了那趟k3列車的貨運車廂。


    整整三節貨運車廂,裝滿了價值五千萬的長虹彩電,從16英寸到24英寸,種類齊全,質量優良。


    k3列車,從華夏的燕京市首站出發,路程六天六夜,最終的目的地,正是遠方的那個特殊的、剛剛經曆動蕩不久的國度。


    俄羅斯。


    來之前,他們已經迴了東申市一趟,親自去找了一次以前認識的那位工行支行的劉行長,辦好了外貿出口所需的手續和文件。


    這一趟,可不是倒賣,是正正經經的外貿出口,並不會偷稅漏稅的。


    劉行長當然熱情無比,親自幫著他們跑前跑後,心裏更是嘖嘖稱奇——兩年不見,這個在浦江飯店認識的奇特少年,如今的膽識,真是越來越大了。


    做外貿的他見過不少,把彩電販賣到俄羅斯,一出手就是這麽大的單子,他還真的沒見過!


    ——別的不說,這能賣得掉麽?聽這孩子的意思,竟是還沒找好下家,就這樣直愣愣地先發過去了?


    ……


    “今天該幹什麽了?”邱明泉等著封大總裁親自紆尊降貴品嚐完煎餅果子,才發問。


    封睿言簡意賅:“跟我去燕京車站。”


    燕京車站畢竟是首都車站,規模和人流都驚人得很,雖然還沒有日後那種巨大的客流量,現在也非春運高峰,但是熙熙攘攘的出口處依舊擠滿了來自全國各地的人。


    邱明泉用力擠到售票口處,抬頭看著票務信息,心一下涼了一大截:“三月十六號的車票沒有了?”


    姐姐向明麗去往俄羅斯的車次,就是三月十六號的啊!


    裏麵的售票員冷著臉:“嗬嗬,別說十六號的,十七號、十八號,一直到五天後,都沒有。”


    邱明泉緊皺眉頭:“難道六天後的才有?”


    裏麵的售票員翻著眼看了他一眼,心知這一定是個雛兒:“我們隻提前賣五天後的票,六天後的不賣!”


    封大總裁淡淡道:“別問了。肯定不會有的。”


    這趟開往俄羅斯的列車,早就淪為國際倒爺的專列,除了少數票會留給國家公務出差人員,剩下的,早就被黃牛搶購一空,普通的人又怎麽可能原價買到?


    果然,剛剛離開售票口,旁邊就立刻跟上來一個操著標準京片子的小胡子男人,大聲問:“要十六號的票啊?哥們這兒有啊,要不要?”


    邱明泉看看他,這年頭,黃牛簡直比後世的猖獗百倍,說話都這麽大聲。


    “多少錢?”他淡淡問。


    小胡子大大咧咧一伸手,露出四根手指:“四百整。”


    邱明泉懶得囉嗦,直接拿出錢包,數了四張大鈔:“可以。”


    小胡子沒有接,用一種看著白癡的目光望著他:“小兄弟,你是真傻啊,還是裝傻?”


    邱明泉一皺眉,心裏,封睿已經苦笑了:“他說的是美金。販賣國際列車車票的,都按美元算。”


    邱明泉在心裏問:“那他這價格是不是唬人?”


    封睿歎氣:“我記得看過的資料,說這趟列車後來最高的時候,車票飆到三百五十美元一張,你試試?”


    邱明泉不動聲色地看著那男人:“三千一百元人民幣一張,不二價,不賣就找別人。”


    小胡子一愣:這年輕人,看著不懂行,開口卻正好。


    現在的美元匯率是8.7:1,可是黑市兌換價差不多是9:1,這人喊價三千一百元,恰好是三百五十美元左右,正是市場行情。


    “行,爽快。”他露出滿口黃牙,齜牙一笑。看著邱明泉數了三千一百整大鈔,爽快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皮夾。


    一打開,滿滿當當的全部插滿了車票!


    從裏麵挑出來一張三月十六號的,他遞給了邱明泉,齜牙一笑:“老板也去倒騰貨啊?”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啊,小本生意,去俄羅斯碰碰運氣。”


    小胡子露出“我懂我懂”的神色:“那先祝老板發財!”


    邱明泉想了想,悄聲道:“我還想買點別的,你有麽?”


    他從袖子下模擬了一個用刀捅人的動作,定定望著小胡子。


    小胡子猛然一驚,看了看他,不動聲色地把他帶出了站,一直引到旁邊的一條小巷子裏,奇怪的是,明明靠近人流如織的車站,可是這裏偏偏就安靜如墳墓,散發著一股垃圾的腐臭和下九流的荒廢。


    小胡子看了看四周,吹了聲口哨。口哨夾在唿嘯的穿堂風裏並不明顯,可是原本空無一人的小巷,忽然從一道髒兮兮的門後探出一個人頭,看到小胡子,才走了出來。


    “這位小哥要東西,你們自己談。”小胡子幹脆利落。


    那人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邱明泉:“嗬嗬,這麽秀氣的小哥,能要啥樣的貨?”


    “你有什麽?”邱明泉淡淡道。


    那人敞開軍大衣,赫然露出來身上綁的一堆東西!


    密密麻麻,全是各種管製的刀具,長短匕首、帶血槽的各種刀,一眼看去,全都開了刃,在這陰森小巷裏閃著鋒利的光芒。


    那人身材高大,眼珠不斷往邱明泉鼓鼓囊囊的懷裏看,邱明泉隻裝作看不見他的覬覦,伸手在他前胸的刀具囊中翻了幾把。


    心裏,封睿“哎呀”一聲:“這人身上還真有不少好貨!這把,對,還有這把,要了!”


    邱明泉按照他的指點,拔出一把三棱刮刀、一把小彎刀,淡淡道:“這兩把,什麽價?”


    那個男人眸子忽然一縮,狐疑地看了看邱明泉那斯文俊秀的臉。


    是巧合,還是行家?這個年輕人拿出來的,竟然就是他手裏殺傷力最大、最適合近戰攻防的兩種,而且品質極好!


    “這兩把可不便宜。”他嘿嘿一笑,“一共八百元整。”


    邱明泉漫不經心道:“貨好就行。”


    他掏出懷裏的錢包,毫不避諱,直接開始數了八張大鈔:“給。”


    那男人瞥了一眼他敞開的錢包,眼光變得貪婪又幽深,好家夥,那麽厚的現金,起碼有好幾千!


    他接過八百元,卻沒有立刻把刀遞過去,死死盯著邱明泉的神色;“小朋友,刀可不好駕馭。隨便亂用,割到自己就不好了。還是一條甩棍最實用。”


    封睿冷笑一聲:“這個人壞得很。”


    真是日常防身,甩棍還真是好東西,打人痛楚,又不會致死,可是這趟列車上,甩棍有個屁用!


    那都是真正的劫匪,真的衝突起來,不見血不迴頭的那種!


    邱明泉定定看著他,看著他毫無交貨的意思,點了點頭。


    忽然地,他長臂輕伸,以迅雷之勢猛然拔出那男人胸前另一把刀,目光冷凝,纖長手指淩空一甩!


    那把匕首猶如利箭,一道炫目寒光,風聲驟起,直直插在了旁邊的垃圾桶邊!


    “吱——”一聲淒厲慘叫,那匕首正釘在一隻剛從垃圾桶裏露出一個小腦袋的老鼠頭上,汙血四溢。


    小爪子動了幾下,那老鼠眼珠爆出,徹底不動了。


    賣刀的男人和小胡子愕然望去,心裏都是猛然一驚!


    那垃圾桶在十幾米外,這樣隨手一甩,正中一個活物,一刀斃命?!


    邱明泉目光銳利,慢條斯理地從他手中接過貨,帶著不容置疑。


    他露出雪白牙齒微微一笑,作勢在那男人喉嚨間比畫一下:“謝謝提醒,不過我不會割到自己的手,倒是會不小心割到別人的喉嚨。”


    望著他修長背影消失在巷口,那男人忽然伸手抹了一下額頭。


    見鬼,就剛剛那年輕人這麽淩空作勢在他喉嚨一比畫,他竟然出了點汗,好像有種奇怪的利刃逼喉的錯覺!


    “你從哪兒找的殺神啊,怎麽跟個亡命徒似的!”他埋怨了一句,小胡子愣了一下,沒理他,忽然衝著邱明泉追去。


    “喂喂,小哥!”


    邱明泉迴過頭,那小胡子氣喘籲籲趕上他,態度變得又熱情又敬畏,伸手遞過來一張皺巴巴的名片:“到了那邊,還得買迴來的票不是?找這個號碼,我兄弟在那邊,能搞到票。”


    邱明泉接過名片:“老板你們這一條龍生意做得也挺好啊。”


    小胡子得意地揚了揚眉毛:“那當然。聽過賣鏟子的故事嗎?”


    邱明泉買到了好刀,心情極好,看著這小胡子也覺得可愛起來,明知故問道:“哦?什麽?”


    “發現金礦的地方啊,湧去了一大批淘金客——就是你們這樣的。”小胡子得意揚揚地道,“最後發財的是誰呢?是賣鏟子給淘金客的人,就是我們呀,哈哈哈!”


    邱明泉忍俊不禁,和他揮手作別,這才拿出大哥大,撥響了姐姐向明麗的寢室電話。


    “姐姐,我剛剛買了和你一天的車票。三天後,我們直接車上見。”他柔聲道,“我陪你一起,去俄羅斯吧。”


    ……


    一周隻有一趟的k3列車,今天是發車日。


    由於整個行程長達整整六天六夜。不得不說,這時候的火車的確是一種艱苦的旅行工具。


    和這趟k3對開的,是從俄羅斯莫斯科發出的k4專列,同樣是六天一趟,到目的地後休息一天重新始發。


    “我們能買支槍嗎?”邱明泉忽然問。


    “異想天開什麽呢?任何時候,槍支管控都是不能輕易沾的。”封睿沒好氣地道,“就算找你爸,他都不敢給你弄一把!這群劫匪也都是拿著砍刀而已,哪有那麽多持槍的厲害角色?”


    邱明泉聳了聳肩,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時間還早,他沒有立刻去找向明麗,而是四下掃視了一眼,拖著行李箱,向路邊的香煙攤走去。


    他心裏,封大總裁正指點著:“去買兩包香煙,按照我說的牌子。”


    邱明泉點點頭,徑直走向攤位,沉聲道:“老板,來兩包‘翡翠’香煙。”


    付錢拿到香煙,他在心裏小聲問:“這是幹啥用的?給歹徒敬煙不成?”


    封睿神秘地嘿嘿一笑:“把裏麵的煙扔了,隻留煙殼子就好。”“


    ……


    “明泉!”一聲清脆甜美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邱明泉一迴頭,正見不遠處一身墨綠短呢大衣的向明麗,戴著條格子花紋的素色圍巾,正笑盈盈向他揮手。


    邱明泉趕緊跑了過去:“姐姐!你們也到啦?”


    向明麗身邊,有個白發蒼蒼的老教授,有個瘦弱得像根豆芽菜的眼鏡男生,還有和她手挽手的一個女孩子,圓圓臉,長得十分喜慶。


    都是二十來歲如花般的年紀,兩個女孩子站在一起,臉上滿滿的都是膠原蛋白,穿得都和身邊人格格不入地講究,自然顯得分外青春靚麗。


    心裏,封睿就是一聲歎息:“一個漂亮的不夠,還來了一個。”


    這趟列車上,就是在這幾個月內犯罪暴增,一開始是搶劫,後來就開始出現了更加醜陋的罪行,對女性乘客下手!


    在一堆髒臭的國際男倒爺中間,向明麗她們,簡直就像是人群中明亮耀眼的發光體啊。


    向明麗向自己的老師和同學介紹了邱明泉,又對著邱明泉道:“這是我的研究生導師李教授,這兩位是我的張師兄和趙師妹。”


    她伸手幫邱明泉掖了一下脖頸上的圍巾,半是埋怨,半是感動,小聲道:“你怎麽這麽衝動?學都不上了,來陪我一起做什麽?”


    得知他的決定後,向明麗真的大吃一驚,緊急聯係了父母說了這件事。


    向元濤夫妻也是大驚,可是邱明泉決心已定,一家人反複勸說無效,也毫無辦法。


    邱明泉微微一笑:“我也要順便去俄羅斯做點生意,就當長長見識。”


    旁邊圓圓臉的青春女生叫趙曉緣,笑嘻嘻道:“明麗,你弟弟和你長得真像,都那麽好看!”


    長達六天六夜的行程,加上去俄羅斯要待上一陣子做學術交流,所以向明麗他們都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邱明泉伸手把姐姐和趙曉緣的一個包拿過來,又轉身拉過來李教授的沉重行李箱,這才輕鬆地開口:“進站吧。”


    那個豆芽菜男生羞愧地拖著自己的行李箱,氣喘籲籲地趕緊趕在後麵:這人和人比,怎麽就差距這麽大?麵前這個小弟弟,明明看上也清瘦得很啊!


    一行人拿著車票,擠上了這列著名的國際列車,邱明泉找人換了座位,擠過人流,終於坐到了向明麗他們這節硬臥車廂。


    現在的硬臥車廂當然沒有後世那樣清潔幹淨,整整一節車廂裏住著幾十個乘客,墨綠色的車皮已經顯得老舊,麵前的小桌子上麵的隔板也髒兮兮的,不知道用了多久。


    最和後世不同的是,這時候的國際臥鋪車廂,是同時賣站票的!


    過道上,竟然還坐著一大堆自帶毯子的乘客,就這麽大剌剌地睡在走道地上,衣服一窩就當枕頭,警惕地把各自的行李和包裹放在身邊。


    俄羅斯天氣常年寒冷,中國內地生產的羽絨服、皮夾克、石英表、歐碼的女式服裝……應有盡有,幾乎人人腳邊都是好幾個巨大的包袱!


    放眼四周,除了他們這兩張上下鋪幾個人顯得文縐縐的,別的乘客都有著非常相似的特征。


    一個個熟門熟路,上車就熟絡地互相遞香煙、拉家常,話題幾乎全都是“你這次帶了什麽貨”、“俄羅斯最近什麽最好銷”、“迴來你打算帶點啥”。


    名副其實的國際倒爺列車!


    邱明泉他們剛剛安頓好行李,列車就發出了一聲響亮的鳴笛,車身晃動,緩緩駛出了燕京站。


    車子剛動,旁邊座位上就探過來一個腦袋,是一個長相和氣的男人。


    這人帶著點閩南口音,身材不高,也帶著典型的南方男人的特征,略帶驚奇地看了看兩個女生:“幾位也跑俄羅斯玩玩?”


    邱明泉微笑著迴答:“是啊,我陪我姐姐去的,他們學術交流呢。”


    那閩南男人看看領頭的李教授,肅然起敬:“哦哦,科學家啊!”


    走道上,一個圓眼睛男人探過頭,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轉了一圈,聲音懶洋洋的略帶稀奇:“哎呀,幾隻綿羊跑到了野地裏,這裏可都是狐狸窩呢。”


    那閩南男人熱情地跳下臥鋪,遞過來幾根香煙給他們:“科學家抽點?”


    李教授和那個男生張涵都婉拒了,邱明泉更是笑了笑:“我也不會。”


    瞥了一眼這人手中的香煙牌子,不是“翡翠”牌。


    邱明泉恭敬地壓低了聲音:“大哥,打聽個事——聽說這條路上,不甚太平?”


    那閩南男人自己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你們也知道啊?”


    邱明泉點點頭,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我聽說這趟路隨便帶點啥都能賺。我這是空著手去的,迴來想帶點東西——聽說那邊的皮毛質量特好?”


    閩南男人很是熱情:“啊,你想帶貨迴來啊?沒錯,毛皮、手工藝品從那邊帶迴來都好銷,你要是有錢啊,弄點象牙什麽的,那可就更貴!”


    邱明泉笑了笑:“俄羅斯有象牙?象牙可是違禁品。”


    閩南男人哈哈輕笑:“什麽好賣,俄羅斯人都能給你弄來什麽。這趟車上的,誰做的不是灰色生意?”


    他熱心地湊近邱明泉:“你要是真想要好貨,我下車帶你去。”


    邱明泉他們隔壁的包廂開著門,一個絡腮胡子斜對著他們,聞言忽然抬起頭,一雙黑幽的眼睛盯著他們,不明所以地冷笑一聲。


    “少吵吵嚷嚷的,煩死了!”


    閩南男人縮了縮頭,看了看那人的體格,也不敢多說,小聲對邱明泉道:“這車上啊,的確很不太平。遇到劫匪那可是常事。”


    邱明泉趕緊點點頭:“那真遇到,可怎麽辦呢?”


    “錢藏好,真的被點名搜身了,就自認倒黴唄。”


    “不反抗?”


    閩南男人撇撇嘴:“人家一群人拿著刀,我們這些人都是各自跑單幫的,還不是任人宰割?上周我迴去的時候,就遇到幾個溫州商人一起反抗,結果你猜怎麽著?”


    向明麗一直在一邊悄悄聽著,聞言心裏“咯噔”一下,一雙妙目看著那人,緊張地問:“怎麽了?”


    閩南人壓低聲音:“一個人被挑斷了手筋,剩下的幾個全都打成了骨折。”


    趙曉緣驚叫一聲:“這麽兇殘?明麗你上次不是問過你爸爸,說沒那麽嚴重嗎?”


    另一邊,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歎了口氣:“以前沒這麽兇悍的,就最近一兩個月,是越來越不對勁。不過你們也放心,隻要不抵抗就沒事,人家也是求財,也不想害命。”


    他身邊的同伴也神色愁苦,用極小的聲音道:“那可不一定。聽說殷姐那幫人裏麵,最近來了一個狠人,殺過人的,啥都幹得出來呢。”


    周圍的人都安靜了,絲絲的沉重氣氛縈繞在車廂裏,剛剛還高談闊論的各地倒爺們都閉上了嘴。


    男生張涵有點緊張地望著大家:“殷、殷姐是什麽人?”


    斜對麵的絡腮胡子冷冷看看他,鼻子裏嗤笑一聲:“能要你命的人!”


    封睿聲音帶了凝重:“他沒說錯,這個殷姐團夥的確就是後來那場跨國要案的最大惡魔。她手下的人,不僅血洗了五月份的一趟列車,還強奸了好幾名女性,罪行累累。”


    他在向家看到的那份內參卷宗,不久後也公諸於世,所以他記得不少細節。在案件還原中,那個叫殷姐的女人原先是跟著姘頭幹這種事,後來那個男人在燕京秀水街因為捅人被抓,她不僅沒有舍棄那男人,還豪擲千金付了一大筆保釋金,把她男人保了出來。


    一出來以後,兩人就連夜逃脫,徹底消失在境外,這個叫殷姐的兇悍女人也因此在匪徒窩裏落了個“有情有義”的名聲。


    再往後,她和那個在逃男人就糾集了一群最兇悍的劫匪,在這趟列車上屢屢出手,兇名大盛。不久後她男人死於鬥毆,她卻成了團夥的頭頭。


    但實際上,這趟車上劫人越貨的,可不止一幫人,而是好幾夥。一趟車在路上往往在不同的站點,會遭遇不同的匪徒,搶奪一番後又匆匆離去,到底哪節車廂會遇到哪一夥,卻要靠運氣。


    張涵被絡腮胡子那句嚇得不行,立刻哆嗦起來:“那怎麽辦?我們身上可還帶著生活費呢……”


    話沒說完,趙曉緣就狠狠踩了他一腳,疼得他“哎呀”一聲抱著腳跳起來。


    “師兄你可閉嘴吧。”趙曉緣心直口快,可不給這個師兄麵子,小聲埋怨,“剛剛人家都說了,別提錢的事,隔牆有耳不懂嗎?”


    張涵的臉嚇得煞白,緊緊閉上嘴,不說話了。李教授一直很寡言少語,此刻也有點眉頭緊鎖。


    他不安地抱住了胸前的大包:“他們……他們不會搶我的資料吧?”


    閩南男人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老伯,誰要你那些不值錢的資料啊?”


    老教授把眼一瞪:“怎麽不值錢,這些都是價值連城的!”


    向明麗趕緊安慰老爺子:“李教授,那些人隻要現金,對他們來說,這些資料的確一文不值。”


    邱明泉直視著張涵,忽然站起身,拉著他:“張大哥,陪我上趟廁所吧。”


    張涵莫名其妙,可是看到他神色鄭重,隻得跟了過來。


    兩個人穿過擁擠的過道,邱明泉把他拉到廁所,伸手“哢嚓”一聲鎖上了門。


    “張大哥,你把錢交給我保管吧。”


    張涵呆呆地問:“為什麽?”


    邱明泉歎了口氣,手腕輕伸,買的那把小彎刀露出了半邊,在晃蕩的車廂裏寒光四射,刺得人眼睛一花。


    張涵驚叫一聲,腿肚子立刻就哆嗦起來:“有話好說!我我……我把錢給你!”


    邱明泉哭笑不得,封睿更是在他心裏瞠目結舌:“他以為你要搶劫他?……”


    邱明泉趕緊收迴刀:“張大哥,我是說,我有能力保護好你們的錢,你交給我,更加安全。”


    張涵反應過來,自己也漲紅了臉:這是向明麗的弟弟,難道還會來打劫他們不成?


    他趕緊乖乖地從懷裏掏出了錢包,整個交給了邱明泉:“那個……你能行嗎?”


    邱明泉直接打開錢包,裏麵是一遝百元麵值的美元。


    “五千美金是嗎?”


    張涵忐忑地點頭:“嗯,這是學校批給我們這趟行程的學術經費和差旅費。”


    封大總裁感慨一聲:“還真不多啊,搞學術的就是清苦。”


    邱明泉點數好,正色道:“我下車就還給你。萬一路上有危險,你就一口咬定說,你們的經費直接匯款到交流單位的會務組了,懂嗎?”


    張涵恍然大悟:“哦哦,我懂了!可是你……刀具的話,還是不要隨便用啊。太危險了,萬一傷到人,自己也是會坐牢……”


    邱明泉溫和一笑:“好的,張大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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