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從高空墜落,身體猛地一震。徐忍冬睜開眼,驚魂未定地看到了一片屬於金屬的銀灰色。


    ……電梯?


    他大口喘息著,發現自己正身處電梯之中。這電梯和送他來的那一個別無二致,但是那個電梯不是消失了嗎?


    ……不,更重要的是,我不是死了嗎?


    他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臉,並沒有發現血跡。本該凹陷的鼻梁骨也好好地挺立著,仿佛剛才那可怕的錘殺隻是一場噩夢。


    到底是怎麽迴事?


    被大錘爆頭的體驗太過恐怖,以至於他現在都無法冷靜下來,思考麵前的情況。


    徐忍冬喘息未定,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忽聽得“叮”地一聲。電梯門打開了,門外依舊是那皚皚的白雪和深不見底的森林。刺骨的寒冷再次襲來,他本能地想要裹緊外套,卻發現外套並沒有穿在身上,而是掛在臂彎裏。


    他心裏頓時產生一種很不好的猜想。


    寒風嗚咽,身體正在迅速失溫。他套上西裝外套,身體卻忍不住地微微顫抖。大腦還殘存著顱骨碎裂腦漿爆出的恐懼感,此時的他根本不敢走出電梯。


    這電梯門還能關上嗎?可以去往其他地方嗎?


    徐忍冬在電梯內部四處摩挲著,試圖尋找按鈕或是隱藏機關。還沒等他有所發現,遠處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東西我還你你別追了啊啊啊啊啊——”


    這是……?!


    徐忍冬神色一變,扭頭朝森林望去。天色已暗,卻仍能看見地上有一排腳印,歪歪扭扭地伸向森林深處。與先前不同的是,此時那腳印已經被飛雪掩蓋,變得有些模糊。


    這慘叫聲令徐忍冬再次聯想起被重錘砸爛頭顱的可怕經曆。他咬了咬牙,又在電梯內摸索一番。沒有,還是什麽都找不到。


    這樣下去不行!留在這裏隻會被凍死!


    徐忍冬作了幾個深唿吸,強行將大錘砸臉的恐怖感覺從腦中抹去,硬逼著自己扭頭離開電梯。


    鵝毛大雪仍在飛揚,原本深刻的腳印漸漸被遮蓋。無需多久,就將毫無蹤跡可尋。


    那個男人……


    徐忍冬壓下心中那沒由來的懊惱,刻意避開腳印,尋找其他道路。


    薄薄的西裝外套完全無法抵禦寒冷,身體的熱量一點點地散失。天色愈暗,雪也下得更大了。徐忍冬一邊警惕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前進。


    ……好冷。


    四肢已經凍得麻木,幾乎感覺不到手腳的存在了。


    黑暗中的森林樹影重重,詭異的是,四下一片死寂,除了嗚咽的風聲以外,聽不到任何聲音。這片森林裏沒有任何可以指引方向的標誌,徐忍冬不得不承認,他迷路了。


    這樣下去……會凍死的。


    好冷。內髒都在打戰,裸露在外的皮膚更是疼得宛如刀割。他突然開始懷念公司樓下那悶熱的停車場。


    早知如此,還不如試著去救那個男人,說不定……


    好冷……


    不知過了多久,徐忍冬再也支撐不住,僵硬的腿被什麽東西絆住,整個人都砸向地麵。


    他的臉陷進了厚厚的積雪裏,竟意外地感覺到了溫暖。


    咦?


    徐忍冬困惑地捧起一把雪,抹在臉上。真的,是暖和的。他突然覺得自己迴到了公司的停車場,因為通風不佳而格外炎熱,隻是進去取一下車都要滿身大汗。(注1)


    好熱啊……


    意識逐漸模糊,徐忍冬忍不住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西裝外套、領帶、襯衫全都被他扯開,露出白皙如雪的肌膚。恰到好處的腹肌上落下幾片雪花,漸漸融化成水,順著那漂亮的腰線滑落。


    “哈啊……”徐忍冬眯起眼,口中吐出一聲愉悅的歎息。


    又過了一會兒,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不再融化了。


    這具精致得宛若雕塑的身體,僵硬著,不動了。


    ……


    “……!”


    全身的血管,都像被灼燒般地熾熱疼痛。


    身體仿佛被一萬隻螞蟻齧咬,又刺又麻。徐忍冬睜開眼,驚訝地再一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場景。


    ——電梯。


    他望向一側,西裝外套果然還掛在手臂上。身體卻燙得厲害,就像剛打完雪仗似的,皮膚都有些發紅。


    難道他的猜想是真的?


    ——一旦他死亡,這個世界就會重置!時間會倒退迴這一刻!


    徐忍冬立刻掏出手機。果然,屏幕上的時間是星期五晚上十一點十分。與此同時,電梯門“叮”地打開。刺骨寒風灌進電梯,門外是熟悉的森林和雪地。


    雖然還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但既然如此……


    快去救人!現在應該還來得及!


    徐忍冬穿上外套,迅速跑出電梯。


    這一次他沒有在電梯裏浪費太多時間,追尋腳印時也加快了速度。因此當他來到森林中那一小片空地時,那個穿著灰色帶帽衫的男人還好好地站在原地。


    此時徐忍冬才看清,原來空地上有一塊大石碑,石碑上放著個小小的木頭娃娃。娃娃身塗彩漆,色彩豔麗,身體圓滾滾地像個雞蛋。它臉上帶著誇張的笑容,鮮紅的嘴角一直裂到了耳後,看起來讓人很不舒服。


    這麽個詭異的人偶娃娃出現在這麽詭異的地方,那個男人居然還敢伸手去拿。徐忍冬見狀大喊:“別動!”


    灰衣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嚇了一跳,手指卻已經碰到娃娃。與此同時,徐忍冬臉色一變,高度緊張的神經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團漸漸靠近的黑霧。


    “跑!”徐忍冬無心確認那越發濃重的黑霧,他一把抓住灰衣男子的胳膊,拔腿就跑。


    “哎你——”灰衣男子滿臉驚愕,還沒來得及提問,表情驟然一變。驟縮的瞳孔裏倒映出手握巨錘的屠夫那巨大身影。


    徐忍冬一想到巨錘,隻覺鼻梁隱隱作痛,心裏也跟著發毛。


    “臥槽這什麽鬼!”灰衣男子反應過來,立刻邁出大長腿,兔子似的竄了出去。徐忍冬反倒被他帶得往前一衝,差點沒站穩摔下去,索性鬆開手,用力擺動起雙臂。兩個人各自奪命狂奔。


    身後是屠夫砰砰的腳步聲。徐忍冬聽到這聲音就渾身發麻,大腦都跟著顫抖。他一時慌不擇路,險些撞到樹上去。


    “這裏!”灰衣男子拉了他一把,“沿著路跑!”


    灰衣男子的體格說不上強壯,力氣倒是特別地大。徐忍冬幾乎是被他強行掰了個方向,這才注意到原來地上隱隱約約有一條小路。兩人就這樣沿著小路死命奔跑,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腳步聲漸漸輕了。灰衣男子迴頭看了一眼,奔跑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他跑不動了?


    徐忍冬也有些體力不支,但還是朝對方伸出手,想拉他一把。沒想到灰衣男子直接停了下來,迴頭望著森林,抓抓腦袋道:“好像沒在追了。”


    徐忍冬一愣,扭過頭去。果然,遠處那個高大的人影步履緩慢,卻並不是追逐他們,而是朝反方向迴去了。


    徐忍冬大口喘息著,感到體力緩緩地在恢複。那灰衣男子倒是一絲疲態也無,望著屠夫的背影若有所思:“脫離仇恨範圍了?”


    徐忍冬沒聽懂:“什麽?”


    “脫離仇恨……”他注意到徐忍冬困惑的神色,便解釋道,“呃,就是說我們已經跑出他的防守範圍,所以他不追了……我猜是這樣。”


    “防守?你的意思是他在看守什麽東西嗎?”


    “估計是這個。”灰衣男子一揚手,手裏是那個笑容詭異的木頭娃娃。


    徐忍冬沒想到剛才那麽緊急的情況下他還沒忘了拿木頭娃娃,不由訝異:“你幹嘛要拿這個?”


    灰衣男子理所當然地道:“放在必經之路上的東西當然要拿起來看一看啊,萬一是關鍵道具呢。”


    徐忍冬一愣:“道具?”


    灰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神采:“對對對,你看這場景,這boss,咱們像不像進了一個多人副本?”


    徐忍冬莫名其妙:“什麽副本?”


    灰衣男子:“或者是……真人秀?密室逃生之類的?”他突然來了精神,興致勃勃地四下張望著,“說不定哪裏藏著攝像機呢!剛才的屠夫可能也是工作人員扮的,哇,那肌肉,那體型,那錘子……刺激!”


    徐忍冬看著他,心想,是夠刺激的,咱們兩個加起來都死了三迴了。


    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他看這男人的態度,似乎並沒有先前死亡的記憶。看來這人也被“重置”了。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徐忍冬道:“還不確定這裏是不是安全。我們邊走邊說。”


    “好。”灰衣男子點點頭,跟上徐忍冬,繼續沿著小路前行,“謝謝你剛才救我。”


    “你叫什麽名字?”徐忍冬問。


    “連喬。”灰衣男子說,“不過不是中藥的那個‘連翹’,我是小喬的喬。你呢?”


    “徐忍冬。”


    連喬忽然“咦”了一聲,驚喜地道:“金銀花的忍冬嗎?(注2)”


    ……什麽叫“金銀花的忍冬”?徐忍冬不知道他在說什麽,解釋道:“是‘忍受冬天’的忍冬。”


    “哦。”連喬露出些許失落。


    徐忍冬覺得這人說話沒頭沒腦的,不由瞟了他一眼,忽然發現這人長得很討人喜歡。他約莫二十來歲,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彎成兩道月牙。五官柔和,娃娃臉,笑容裏有種溫暖天真的感覺,非常具有感染力,讓人看了也想跟著微笑起來。


    這麽可愛的一張臉,被大錘砸爛真是可惜了。


    徐忍冬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變態,轉移話題道:“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不知道。”


    “你是怎麽來的?”


    “唔,我在夜跑,不小心崴腳摔進溝裏了……呃,我感覺我是摔進溝裏,但爬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我是在一個電梯裏。電梯門打開就到這兒了……所以我是不是穿越了?”他朝徐忍冬瞟了一眼,敏銳地注意到徐忍冬那身薄款西裝與雪地的溫度不相適宜,便問,“你呢?你也是嗎?”


    徐忍冬點點頭:“差不多。”


    除了比你多死兩次。


    兩人不再交談,沉默地走了一會兒,耳朵裏隻有簌簌踏雪之聲。天色迅速暗了下來,兩人掏出手機照明。手機果然還是沒有信號,無法向外界求救,也無法通過gps定位。隻能看時間。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抬起頭,夜色濃重得像化不開的墨。大雪仍在紛飛,落到臉上,冰冷刺骨。


    連喬忽道:“你看!那裏有棟房子!”


    徐忍冬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森林中出現了一棟三層樓的木質小屋。


    連喬盯著小屋說:“上麵的煙囪在冒煙,窗戶裏也是亮堂堂的……嗯,估計是點了壁爐。屋頂上的雪真厚,看著像童話故事似的,居然感覺有點溫馨?……啊,你看到沒有,窗戶裏閃過去一個人影!這個房子裏果然有人!就是不知道是敵是友了。”


    徐忍冬正要開口,連喬環顧四周,又道:“這周圍好像也沒有別的房屋了。太冷了,咱們必須找個地方暖和一下,不然會被凍死的。咱們去看看吧。”


    ……話都被他說完了。這個人怎麽這麽囉嗦。


    徐忍冬想來想去沒什麽話講,隻好“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凍死的人臨死前會覺得身體發熱,所以雪山上的很多屍體是衣衫不整麵帶微笑的。這個生理機製目前還不明確,貌似是大腦被凍壞了發出了錯誤信號……


    注2:金銀花,別名忍冬花、雙花。徐忍冬頂著這個名字活了二十多年,居然會不知道這個梗,which means…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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