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須彌山,羅睺又看見了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此時誅仙劍陣已經收迴,先天至寶在沒有主人在場時,發揮的效果有限,羅睺可不想冒著寶物遺失的風險,把先天至寶當作護山大陣來使用。即便如此,羅睺在須彌山留下的陣法也非同凡響,豈是區區修為沒到準聖的人可以破除的。


    接引和準提圍著須彌山轉了不少於一萬圈,每日愁眉苦臉,卻非常有毅力的在參悟陣法。


    接引摸索著地上的石頭,隻敢用手進入陣法的範圍,喃道:“準提,這裏的陣法竟然是以煞氣布陣,若是進入的時候,被引動了心中的煞氣,就會陷入陣法內無法脫身。”


    準提的表情更像苦瓜了,要是換一個從未染過殺念的人來,破陣倒是方便一些。


    可是修為到了他們這種地步,怎麽可能沒有殺生過。


    “道兄,我做不到心如止水。”


    “是我們心境不夠啊。”


    接引歎了一聲,轉念想道:布陣者的心思巧妙,殺生的人無法破陣,不殺生的人又不會擅闖山門。


    “準提,我們若是能從陣法中全身而退,也不失為一種磨礪。”接引感受著陣法內森冷的煞氣,雙手凝聚出能讓人平心靜氣的光芒。他琢磨著既然無法要迴須彌山,趁著搶山的家夥不在,他們兄弟二人多多參悟一下陣法比較好。


    “是啊。”


    “你認同我的想法嗎?”


    接引從探索陣法的思緒裏迴過神,有些高興。


    準提看見他在自言自語,疑惑地問道:“道兄,你在說什麽?”


    接引一愣,“剛才不是你在迴答我嗎?”


    兩個結伴為兄弟的家夥對視一眼,麵露驚恐,頓時逗笑了站在他們身後的紅衣人。


    準提感覺到肩膀一沉,一雙手臂環抱住他的脖子,溫溫柔柔,甜而不膩的香氣鑽入鼻子,仿佛能撩動道心。紅色的衣擺毫無花紋,簡單無比,穿在身後那人的身上卻張揚而豔麗,找不到任何風塵的俗氣。


    接引站在準提身側,瞪大眼睛,看清楚了那日搶占靈山的人的真麵目。


    此等修為的大能者,竟然比花精還豔麗!


    羅睺在準提和接引拔腿逃跑前,手臂微微縮緊,準提從腳底發麻到頭頂,好似被一條劇毒的蛇纏繞上。在被對方的氣息迷惑了心智後,他隻能茫然地聽見對方幽幽說道:“不是想要進陣修煉嗎,本座滿足你們這一點小小的請求,千萬不要客氣。”


    末尾,他柔軟的手指摸了摸準提光溜溜的腦門,“真圓。”


    準提從幹瘦的臉頰紅到了脖子。


    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我們拒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在洪荒西部以無恥聞名的禿驢,化作流光,被羅睺一手一個丟進了護山大陣裏。


    護山大陣啟動。


    如果不能做到平息自己的殺念,就會被煞氣吞噬。


    滅世黑蓮從不遠處晃悠著飛來,在蓮台裏蔫了的蛋見到這一幕,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因為哥哥不見的事情和羅睺鬧脾氣。羅睺抬腿坐上蓮台,姿態優美,順便掐了一個後世觀世音菩薩的蓮花指,自我感歎道:“本座真是個好人。”


    蛋:“……”


    滅世黑蓮都為他的主人羞愧得捂住了蓮葉。


    主人,您如果想要偽裝好人,您應該找的是功德金蓮,或者是淨世青蓮啊。


    羅睺斜睨它們,“他們出來之後,修為肯定能提升。”


    滅世黑蓮:前提是要出得來才行啊。


    承載著自家黑心的主人,和一個蛋,滅世黑蓮飛迴了須彌山內部,依稀可見下麵的兩個光頭道者在大陣內鬼哭狼嚎。羅睺揮了揮衣袖,屏蔽掉他們的尖叫聲,俊美的臉上多出嫌棄之色,“聒噪。”


    蛋忍不住發出和滅世黑蓮同樣的心聲:真是死了都不讓人家叫一聲。


    可怕。


    羅睺是標準的視覺係生物,但凡接引和準提長得不那麽寒酸,他就不會如此簡單粗暴地解決他們。


    明明放在後世都是仙人一流的存在,卻打扮得這麽不上心!


    想想盤古嫡裔的三清,還有妖族的女媧他們,不是美貌如花,就是矜持而有逼格,收他們為徒都臉上有光。接引和準提的根腳雖然比不過三清,但和女媧也算是半斤八兩,活該之後隻當了鴻鈞的記名弟子。


    羅睺想到自己上輩子寫小說,黑了西方教兩人不知道多少次,啼笑皆非起來。


    “佛本是道。”


    這一句話大概是洪荒流最初的真諦了。


    他的聲音消散在輕風中,和那份懷念一起逝去,除了一個懵懂的蛋和不明覺厲的滅世黑蓮,誰也沒有聽見這句蘊含深意的話。


    “鬼啊啊啊啊啊啊!”


    幾日後,麒麟子找到了須彌山,卻被護山大陣內淒厲的尖叫嚇得收住腳。


    “這是怎麽了?”


    洪荒的修士會怕鬼?


    麒麟子好不容易擺脫族人,單獨來找羅睺,自然不會為區區的叫聲退步。他抱住懷裏養得油光錚亮的蛋,開心的往須彌山裏走去,一跨入山門,煙霧繚繞的仙境消失,變成了愁雲慘淡的灰暗世界。


    麒麟子眨了眨眼,不明覺厲。


    不過麒麟子向來性情溫和,心靈幹淨若稚子,從未沾染過血腥和殺念,走出陣法時也十分茫然。


    好像在走出來之前,有誰抱著他的大腿哭著說要一起出來?


    迴過頭,麒麟子隻能看到霧氣籠罩了來時的地方,看不清對方的身影。他鼓起臉頰,納悶地抱著懷裏嚇得瑟瑟發抖的蛋走向通往山巔道場的路,一邊走他一邊安撫蛋,“不要怕,僅僅是幻境而已,那些抓著腳的鬼確實做得很逼真。”


    護山大陣內,接引一臉血。


    好不容易看見一隻渾身冒金光的麒麟,還指望對方身上的祥瑞之氣能庇佑自己,結果那隻麒麟直接走了!


    羅睺在山頂的小院前,嗑著洪荒炒製版的先天瓜子,笑得不亦樂乎。


    這些天全靠接引和準提來娛樂生活了。


    見到麒麟子到來,他也沒有站起身迎接對方,懶洋洋地打量著對方的懷裏,“蛋養得不錯啊。”


    麒麟子像是獻寶一樣把蛋放在桌子上,期盼地說道:“我給它的蛋殼抹了最好的精油,還把它放在了麒麟族幼崽的窩裏,它現在長得很好,出生後就可以看見一隻漂亮的小鳳凰了。”


    羅睺對比了一下這枚蛋,視線飄忽到牆角的藤窩裏,另一枚灰撲撲的蛋,活像是好久沒清洗過。


    事實上也沒有清洗過——


    和一個心思簡單的麒麟相處,對羅睺來說感覺不差,“你今日怎麽忽然來找本座?”


    麒麟子乖乖地搬張椅子坐在旁邊,答道:“想念你了。”


    他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自從見過一麵,就一直無法忘記對方。


    麵前的這個紅衣人,一舉一動恰合天道,肆意飛揚,就像是破開了束縛後的鮮亮色彩,這讓麒麟子想起了他的父王。當初的麒麟王在占據了洪荒的三分之一勢力後,也是這樣的態度,活得不可思議的耀眼。


    麒麟子自知無法擁有這樣的性格,但是不代表他不喜歡這樣耀眼的靈魂。


    麒麟子羞澀地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的名字。”


    羅睺拾起盤子中的瓜子,淡然的反問:“你也同樣沒有說過名字。”


    麒麟子搖頭,“我還沒有正式取名,本來是要成年後,由父王為我取名……”他清澈的眼睛黯淡下來,後麵的話咽入喉嚨裏,他的父王已經死在了大劫下,又怎麽可能再為他取名。


    凡是羅睺開口問的事情,麒麟子都會解答,在他軟綿綿的聲音下,羅睺活像是看見了一隻純潔的小羊羔,饒有興趣起來。


    這麽軟綿的麒麟子,麒麟一族放心讓他行走洪荒大陸?


    “你的族人沒阻攔你出來嗎?”


    “阻攔了。”


    麒麟子老老實實地說道。


    羅睺剛要繼續問下去,就看見對方從衣袖裏拿出一個金色的角,上麵的功德之力和祥瑞之力渾厚。


    “他們說,隻要我帶著這個東西,就會安全許多。”


    “……”


    “是父王的麒麟角。”


    麒麟子捧著這件後天化作的靈寶,臉上展開幸福的笑容,不含雜質。


    羅睺稍微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麒麟王把畢生的功德和祥瑞之力都留在了角上,然後留給了他的兒子當作護身寶物。別說是普通的大羅金仙不敢傷害麒麟子,就算是修為到了準聖的地步,也不想招惹到殺死麒麟子帶來的業力。


    羅睺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起天來,時不時瞅著護山大陣內被各種妖魔鬼怪刺激的接引和準提。


    什麽喪屍都是小菜一碟,裏麵最常出現的就是拖著一肚子腸子爬過來,幽怨地喊著“夫君”的鬼女,或者是沒有腦殼卻有腦漿的神奇生物,這些刷新閱曆的生物,對毀屍滅跡一流的修道者來說前所未聞!


    感覺到蠕動的腸子落在光溜溜的頭頂上,準提哭泣的聲音快要破表,“道兄救命啊啊啊啊啊!”


    接引已經自顧不暇,還要按耐住心底被引動的驚懼和殺氣。


    不能殺。


    要淡定,要想辦法給它們解脫。


    在他們曆經幻境的時候,身處於紫霄宮的鴻鈞微微側目,已經感覺到了須彌山上衝天的煞氣。


    是羅睺使用了力量。


    研究了造化玉碟一段時間,苦於找不出解決方法的紫衣人猶豫一下,放下了手中的混沌至寶。


    比起短時間內解決根源問題,還不如想辦法讓羅睺心軟,不再提離婚的事情。他對羅睺的脾氣再了解不過,吃軟不吃硬,要是他這麽久不去找羅睺,沒準又會被記上一筆賬。


    須彌山的陣法看似強大,但頂多戲耍一下沒到準聖地步的人。


    鴻鈞看都沒看一眼深陷陣法的兩人,輕鬆地跨過了須彌山的陣法。同時他的突兀出現,在群魔亂舞的幻境裏沒有半點飄渺仙氣的感覺,反而鬼氣森森,給接引和準提的內心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這又是哪裏來的紫衣鬼!


    當鴻鈞懷著和好的心思來到山頂時,就看見一隻麒麟正和他的道侶黏糊。


    對方眼中的愛慕之意,是個活人都能看得見!


    “羅睺,我給你剝好了。”


    麒麟子舉著剛剝好的瓜子肉,遞到羅睺麵前,希望對方能夠品嚐。


    羅睺瞥了一眼仙風道骨的紫衣人,唇一張,牙齒咬住了細小的瓜子肉。感覺到指尖的溫度和柔軟,麒麟子白淨的臉頰泛起紅暈,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走來了一個陌生的白發道者,並且對方神色發黑,直接拎起他的後頸,把他從山頂往山腳丟了下去。


    羅睺抬了抬眼皮,戲謔地說道:“你把幫本座剝瓜子的家夥丟了,我怎麽吃瓜子?”


    鴻鈞坐在了道侶身邊的位置上。


    他從紫衣下伸出漂亮的手指,拿起瓜子,第一次觸碰這種俗物。


    “我給你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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