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眉目間帶著少年的青澀, 看上去比晉望還要年輕些,眼尾生了一枚朱砂小痣, 卻絲毫不顯陰柔。


    葉舒近來讀了許多有關坤君的書籍,一眼便認出,那枚小痣正是坤君的特征。


    他早該想到, 身處的這個世界與他所了解的書中設定相差甚遠。


    就像當初獻給晉望的美人變成了坤君,現在,本該介紹給晉望的紅顏知己,也變成了坤君。


    葉舒在心中冷笑。


    還挺人性化。


    一行人步出禦書房,晉望說話間抬起頭, 恰巧對上了葉舒的目光。


    似乎沒想到葉舒會來找他, 晉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而後朝葉舒遙遙笑了一下。


    葉舒麵無表情,果斷放下禦輦外的帷簾, 將晉望的視線隔絕在外。


    晉望:“……”


    孤又做錯什麽了???


    “……陛下在看什麽?”護國公正與晉望說話,見後者有些走神, 偏頭問。


    晉望沉吟片刻,淡聲道:“稍等。”


    他說完,將人晾在禦書房外,大步朝禦輦的方向走去。


    內侍紛紛跪拜行禮,晉望也不理會, 直接掀開帷簾上了禦輦。


    護國公:“???”


    禦輦內,葉舒往旁邊挪了挪,偏頭不理他:“哼。”


    “……”


    晉望不動聲色在葉舒身邊坐下, 把對方手指握進掌心:“在外麵待多久了,怎麽不進來?”


    昨夜剛下過一場雪,外麵正天寒地凍,禦輦內沒有取暖之物,自然比不得屋裏。


    葉舒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已經被凍得冰涼。


    晉望牽著他的手往懷裏揣,葉舒指尖動了動,最終沒舍得從熱源裏抽出來。


    他轉開目光,冷冷道:“陛下與人議事多久,臣就等了多久。”


    他故意將“議事”二字咬得極重。


    晉望眼眸微動,抬起手臂將人摟進懷裏:“難怪身上這麽涼。”


    葉舒皺著眉伸手推他:“走開……”


    晉望不讓,反倒更湊近些,把人抵在座椅靠背上,一雙俊美的眸子裏透出點笑意:“生氣了?”


    “……”葉舒偏頭不答。


    晉望順勢在他側臉親了一下:“別氣,是孤不好。”


    他話音放得很輕,葉舒臉上有點繃不住,生硬道:“沒生氣,我為什麽要生氣。”


    “是啊,為什麽呢……”晉望含笑看著他,鼻尖親昵地在葉舒冰冷的側臉碰了碰,“讓孤猜一猜,是因為孤明明答應今日陪你,卻丟下你不管?”


    葉舒想也不想迴答:“當然不是!”


    晉望並不奇怪,低聲繼續道:“明明答應陪你,卻將你自己丟在寢宮,來這裏見別的坤君。是這樣嗎?”


    葉舒不答。


    其實早在晉望上禦輦的時候,他心裏的火氣就消了大半。


    有什麽可氣的,天底下坤君這麽多,晉望是皇帝,還能讓他不和任何坤君來往麽?


    他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矯情。


    可晉望並不介意,耐心解釋道:“孤事先並不知道蕭煥會隨他父親一道進宮。”


    他將葉舒的手揣進懷裏細細暖著,溫聲道:“他年紀小,前不久才剛分化。孤也是見到他之後,才發現原來他成了名坤君。”


    晉望的神情真誠而認真,葉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


    “沒關係,孤理應向你解釋。”晉望注視著葉舒的眼睛,忽然又笑了笑,“不過看見阿舒這麽在意我,我很開心。”


    葉舒耳根微微發燙,轉移話題:“護國公還在下麵等著呢,陛下丟下他們不合適吧。”


    “這有什麽不合適。”晉望道,“孤答應過要好好表現,自然不能讓你生氣。”


    “不過說起來……”晉望頓了頓,又道,“蕭煥分化成坤君倒是讓孤放心下來,誰讓他先前總愛纏著你,這下他就沒法把你搶走了。”


    葉舒微怔:“我們……我們以前認識?”


    “你不記得了?”晉望不疑有他,解釋道,“先初孤還是皇子時,奉命去南方治理水患,途徑蕭元飛的封地,還去小住了半個月。當初還你提議要與他結交,說在奪嫡時會有大用。”


    葉舒並沒有這些記憶。


    不過這倒的確是原主的行事風格。


    葉舒點點頭,應道:“嗯,我想起來了。”


    晉望沒再多問,抬手將葉舒的鬢發撩開,親昵地摩挲著:“接下來想做什麽?是想迴寢宮休息,還是隨孤去戲台看戲?”


    護國公和公子今日帶著戲班進宮,肯定是要看完戲再走,就算葉舒現在想迴去,晉望也陪不了他。


    讓晉望和一名小坤君一起看戲,他自己迴寢宮睡覺。


    怎麽想都很奇怪。


    葉舒果斷迴答:“看戲。”


    二人在禦輦內聊得旁若無人,禦輦外,飄蕩著一絲尷尬的氣氛。


    禦輦外懸掛的帷簾是半透黑紗質地,雖看不出真貌,但從外麵看出個人影輪廓卻不難。


    護國公父子被陛下丟在禦書房門外後,便眼睜睜看著自家陛下踏上禦輦,然後將原本端坐在裏麵的人摟進懷裏。二人距離越貼越近,似乎是在……


    咳,非禮勿視。


    護國公一張老臉掛不住,輕咳一聲,收迴目光。


    他身邊的少年卻看向禦輦,麵露不忍:“那裏麵就是陛下新納的皇妃?這麽冷的天,怎麽讓人在禦書房外等著,還當著外人的麵就……真是可憐。”


    護國公:“煥兒,陛下的事,容不得你我評判。”


    “孩兒就是有些驚訝。今日見陛下神態談吐與過往並無不同,我還當坊間傳聞都是假的,誰料果真如此。”蕭煥話中暗含諷意,“早知今日,他何必要處死葉舒哥哥。”


    “煥兒!”護國公眼神四下望去,壓低聲音,嚴厲道,“為父來之前與你說過什麽,你都忘了?”


    “沒忘。”蕭煥故意道,“葉舒哥哥被判謀逆罪處死,不可再提及他的名字,孩兒當然記得。”


    “你還——”


    護國公一句話尚未說完,禦輦的帷簾忽然被人拉開,晉望扶著葉舒下了地。


    父子二人在看見葉舒的瞬間,神情皆愣住了。


    葉舒朝二人行了一禮:“見過護國公,蕭公子有禮。”


    蕭煥還禮。


    他悄悄抬頭打量葉舒。


    後者模樣文弱,氣質也與他記憶中的那人格外相似。他身形消瘦,就算裹在狐裘裏也顯得有些單薄。一張臉被凍得發白,嘴唇卻是紅的,顯然剛被欺負過。


    早在來這裏之前,蕭煥便聽說,陛下身旁的皇妃與葉相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他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外貌相同之人,原先還對這消息嗤之以鼻,直到今日看見。


    可惜再怎麽相似,也不過是個替代品。


    自從葉舒在國宴上露麵之後,坊間便出現不少傳聞。


    說陛下自從葉相背叛後,性情愈發殘暴不仁,還特意尋來與葉相模樣相似之人,日夜與之歡好折辱,以泄心頭之恨。


    這消息剛在京都出現,便被陛下製止。不過護國公封地路途遙遠,無法監管,這才讓這消息傳開。


    太可憐了。


    蕭煥在心裏默默想著,看向葉舒的視線也帶了些同情。


    葉舒:“???”


    戲台搭在後宮,戲班早已在內侍帶領下,將戲台備好。眾人剛一落座,台上便拉開大幕。


    戲班是護國公為晉望精心獻上,就連葉舒這種不懂歌舞戲曲的,都看得津津有味。


    反倒座上其他幾人,看得並不怎麽專心。


    護國公是個武夫,又因這戲班是他一手籌備,早看厭了。蕭煥隨了父親,對這些興致缺缺。至於晉望麽……


    某人越想越覺得小皇妃剛才與他鬧別扭的樣子可愛極了,注意力根本沒法從身邊這人身上移開,要不是有外人在場,怕小皇妃生氣,他幾乎按捺不住想把人摟在懷裏親一親。


    晉望靠在座椅上,一隻手摟著葉舒的腰身,偶爾湊過去討一個對方剛剝好的果子。他舌頭故意掃過葉舒指尖,惹得對方耳根微紅。


    孩子都快生了,還這麽容易害羞。


    真可愛。


    葉舒越害羞,他便越想欺負人。


    晉望手掌緩緩落在葉舒腰間,循著對方最不經碰的地方碰過去。


    葉舒手指顫了下,手中的果子掉在果盤裏,輕輕發出響動。


    武者聽力極好,護國公父子不約而同迴過頭來。


    葉舒不敢與他們對視,隻有罪魁禍首若無其事,淡然地抿了口茶。


    其實晉望不過是點到即止,動作並不過火。


    可他們已經好些天沒有過親密之舉,不往那事上想還好,一旦想起,便渾身都不自在。


    身體食髓知味,在體驗過那等放縱與歡愉之後,想克製變得比過去更加困難。


    葉舒耳根微微紅了,再也沒心思看戲。


    狗皇帝,沒事瞎撩什麽?!


    他們這模樣,落到蕭煥眼中,又是另一番想法。


    沒想到陛下連看戲都不肯放過皇妃,大庭廣眾這樣欺負人家,與玩物有何區別?


    太可憐了。


    想不同情都難。


    看過了戲,晉望又設宴款待護國公父子,散席的時候,天色已經黑盡了。


    “當真不肯隨孤迴寢宮?”禦輦上,晉望輕聲道,“或者孤留在永壽宮陪你也行。”


    葉舒:“不要。”


    晉望靠過去些:“阿舒……”


    “不行。”葉舒軟硬不吃,態度很是堅決。


    晉望見勸不動他,不再堅持,歎息道:“曆朝曆代,或許隻有孤會被後妃拒之門外,唉……”


    葉舒垂眸不答,禦輦恰在此時停下來,永壽宮到了。


    可兩人都沒有迴應。


    在聽見內侍稟告到達永壽宮的瞬間,葉舒清清楚楚感覺到自己的想法。


    他……不想自己迴宮。


    他想讓晉望留下陪他。


    不隻是今天,獨自在永壽宮住的每一天,他都想要這個人陪著。


    可他不能。


    最近他太依賴晉望,這不是件好事。


    原本搬來永壽宮就是為了戒掉這個習慣,好不容易堅持了這麽多天,現在服軟就是功虧一簣。


    葉舒嘴唇輕抿,慢吞吞站起身:“我下去了……”


    晉望忽然將他一把拉住。


    葉舒毫無防備地坐迴原位,隨後便感覺對方的氣息覆了上來。


    晉望將他按在軟椅上,二人四目相對,葉舒清晰地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晉望注視著他,輕聲道:“阿舒,你還想讓我等多久?”


    “你過去說你心悅孤,果然是假的。”二人的距離不過方寸,晉望手指在葉舒側臉劃過,“滿口謊話的小騙子。”


    葉舒渾身僵住了,心跳不受控製地加快。


    “別緊張,孤不怪你。”


    “孤願意給你時間考慮,認清自己心中究竟是怎麽想的,雖然……”晉望輕輕笑了下,搖頭,“不,沒什麽。”


    他在葉舒唇角吻了一下,坐直身體,不經意道:“誰讓孤這麽喜歡你,等等你也無妨。”


    葉舒心頭微微一動。


    誰讓孤這麽喜歡你。


    晉望第一次對他說這種話。


    直到禦輦駛離,葉舒站在冷風中,混沌的大腦才終於漸漸恢複思考能力。


    晉望剛才說……喜歡他。


    其實這一點不難看出,如果沒有喜歡,就憑他犯下這麽多罪,晉望早該殺了他。


    但看出來,與親口說出,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葉舒深深唿吸,好一會兒才將過快的心跳平複下來。


    他轉身朝寢宮方向走去,餘光卻瞥見一道暗影自牆角閃過。


    看上去還有些眼熟。


    永壽宮外此時恰好沒有守衛,牆角後是個暗巷,葉舒跟上去,一襲夜行衣的身影等在巷中。


    是本該離宮的蕭煥。


    葉舒:“……”


    葉舒問:“你找我有事?”


    “狗皇帝那樣待你,皇妃可想離開此處?”蕭煥視線朝四下一掃,煞有其事,“我可以帶你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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