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穀中的枯草已經被不斷飛落的火球引著了,情勢已更加的急迫。


    “火鳳凰”也不再有活命的奢望,心情反倒平靜了很多,開口道:“如果脫了險,我們聯手對付“君山”,好嗎?”


    童天罡搖頭道:“不好。”


    “火鳳凰”沒有絲毫不悅,“由你指揮。”


    童天罡依舊毫不考慮的斷然搖頭道:“不好。”


    “火鳳凰”是真的成熟了許多,輕笑道:“為什麽?”


    童天罡道:“我認為不需要。”


    “火鳳凰”平和的道:“不是不需要,而是你還有更多比金永泰更兇狠的敵人,聯手也許會害了我,對嗎?”


    童天罡道:“還有一種可能你沒考慮到。”


    “火鳳凰”道:“不屑同行?”


    童天罡沒有接腔。


    “火鳳凰”追問道:“就因為不屑與我同行,所以才冒死到這絕穀來背著我走?”


    把事理放於少女的自尊之上,“火鳳凰”已真的成熟。


    童天罡突然開口道:“前麵有個洞口。”


    洞口挨近地麵,在前麵不到兩丈的石壁下。童天罡早就看到這個洞了,他之所以等到現在才講,顯然是要岔開那個令他不易作答的話題。


    “火鳳凰”道:“那個洞還向外冒著煙呢。”顯然,她也早就看見了。


    在童天罡走到距洞口不到七八尺的時候,商無華帶著一串跡近斷氣的猛咳,踉踉蹌蹌的衝了出來,滿臉鼻涕眼淚,斷斷續續的仰望著穀頂,破口大罵起來:“金永泰,你這個狗娘養的老雜種,你居然連老子也坑在這裏了,你……你他娘的還仁五仁六的在江湖上混字號呢。”


    童天罡冷冷的逼視著他。“這個洞原來是金永泰給尊駕留的退路對嗎?”


    打了個寒噤,商無華鬥然轉過身來,然後驚怖的靠在石壁上,死盯著童天罡,呐呐的說著。“童……童令……主,我……我知道我……我錯了。”


    童天罡冷冽的道:“在江湖上討生活,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犯錯,尤其是大錯,商無華,尊駕是個老江湖了。”


    雙膝一軟,商無華“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呐呐不能成聲。


    從商無華身而走過去,童天罡沒有動手。


    “火鳳凰”開口道:“不殺他?”


    童天罡道:“金永泰已經殺了他了。”


    穀中火勢越來越大,烤得人頭暈目眩,更兇狠的是濕草的濃煙夾雜著硫磺的封喉般的煙氣,令人不敢吭氣。


    離開茼無華,童天罡又向前走了三四十丈,已漸漸有些支持不住了,背上的“火鳳凰”更是咳得厲害。


    突然,一個拉直了嗓子的聲音叫:“童令主……童令主……”


    童天罡重重的搖了搖頭,錯以為是幻覺。


    又向前蹣跚的走了十多丈,劇咳中的“火鳳凰”道:“有……人叫你。”


    童天罡從頭一次聽到這個聲音開始,這個聲音就一直不停的這麽叫著,他隻當是人在神智昏亂時的一種幻覺。


    經“火鳳凰”一證實,童天罡不再猶豫,提足全身殘餘的力氣,冒著嗆煙火烤的重重險阻,全力向發聲處奔去。


    一陣急奔之後,童天罡與“火鳳凰”的眼睛已被煙薰得幾乎不能辨物,全憑聽覺來指示奔馳方向。


    “童令主,在這兒,快來。”一個驚喜萬分的聲音喚住奔馳中的童天罡。


    童天罡才停住腳,一隻粗糙的大手已抓住他右手小臂,把他向右拖出五六尺遠,童天罡立時覺得炙熱全消,清涼無比,甚至連嗆鼻的煙氣聞起來也淡了許多。


    那個喊得有點兒沙啞的聲音又道:“令主,咱們再向裏走走。”


    說話間,輕輕拉了一下童天罡的右肘,慢慢的向內又走了兩三丈遠。


    清風撲麵,煙氣全消,連連吸了好幾口大氣,童天罡全身舒泰許多,如同從身上卸下一付壓得透不過氣來的千斤重擔。


    用衣袖擦擦模糊不清的淚痕,童天罡終於看清了這個喊他救他的人了。濃眉大眼身材高大健壯,看起來雖然不像個身懷絕學的武林中人,淡全身卻充滿了活力。


    童天罡把麵前的漢子上下打量了許久之後,雖覺這人很麵善,一時之間卻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漢子咧嘴笑望著童天罡道:“令主,您不記得我了?”


    童天罡俊臉一紅,窘迫的道:“童某記性不好,實在失禮,台端是……”


    漢子笑笑說道:“張順發,令主還記得山神廟終究過小犬的事嗎?”


    童天罡先一怔,接著唔了聲,道:“台端是“飛叉小霸王”張順發,張兄嗎?”


    漢子臉色一凝,肅容道:“令主千萬別這麽稱唿小的,小的隻是個獵戶而已。”


    童天罡正色道:“救命之恩,猶如再造……”


    張順發搶著說道:“令主,小的是山野粗人,不會說話,打從您救了小犬之後,我就暗中發過重誓,隻要有一天小的能有機會為您效勞,哪怕是兩肋插刀,腦袋落地,我都心甘情願。”


    童天罡上前拍拍張順發的肩膀道:“童天罡能夠交到你這麽個真朋友,這一生也算是沒白活了。”


    張順發急急的道:“令主,您快別……”


    童天罡正容道:“交朋友首先要心誠,隻要至情至性,並無貴賤之分,張兄比我年長,稱你一聲大哥乃理所當然,張兄如果一味推卸,那就顯得生疏了。”


    張順發急得直搓手,他惶恐的說道:“可是……可是,您在武林中的身份……和地位……”


    童天罡笑道:“如果今天沒有你來,明天江湖上就沒有我這個人了,對嗎?”


    張順發辯道:“話是不錯,但是……”


    童天罡截住道:“不錯就好,不要多說了,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張順發道:“我就是專程到這裏來幫你的忙來的。”


    童天罡道:“你怎麽知道我會被人陷在這裏?”


    張順發道:“說來也實在湊巧,這件事得從半個月前說起。”


    童天罡道:“短時間內恐怕也出不去,咱們坐下來談談吧。”


    童天罡把背上的“火鳳凰”放下來。


    由於煙薰火烤,“火鳳凰”已是秀發蓬亂,滿臉黑灰、淚痕,如之身上又穿著童天罡的上衣,因此,張順發雖然見過她,而且,見過她的男人,雖都不會忘記她,隻是,此刻的她已不像她,所以張順發一時之間,還是辨認不出來。


    “這位姑娘是……”


    童天罡道:“也是個受金永泰坑陷的人。”


    張順發道:“她也與金永泰有過節?她與你是……”


    由於想不出恰當的字句,底下的話沒法接下去。


    童天罡忙道:“隻是適逢其會……”


    張順發為人爽直,脫口道:“你是說你也不知道她是誰?”


    童天罡正想要用什麽話題才能引開他對“火鳳凰”注意的時候,“火鳳凰”突然開口說:“我是“棲鳳宮”的宮主“火鳳凰”,咱們見過。”


    張順發臉色一變,怒目盯著“火鳳凰”道:“你就是那天放走江暮帆的“樓鳳宮”宮主?”


    “火鳳凰”坦然道:“他是我三叔。”


    張順發怒吼道:“我不管他是你什麽人,我隻知道我與他不共戴天,因此……”


    說話間就要撲向“火鳳凰”。童天罡橫身擋在他麵前,急聲道:“張大哥。”


    張順發鐵青著臉道:“兄弟,我與“棲鳳宮”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是知道的,你要我這條命都可以,唯獨這件事,我不可以依你,你讓開。”


    童天罡平和的沉聲道:“張大哥,反正在這裏誰也跑不了,急也不急在一時,我先說個道理,如果你認為不合理,然後再動手,如何?”


    張順發沒有說好,但也沒有再往前衝。


    童天罡仍以冷靜平和的口氣道:“大嫂是不是他殺的?”


    張順發道:“不是,但是,江暮帆是他三叔。”


    童天罡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你三叔殺了人,在那種情況下,你是把他捉住交給對方還是放了他?”


    張順發愣了許久,然後道:“這……這……”


    童天罡按著道:“而且,江暮帆已經死了,你知道嗎?”


    張順發聞言又是一愣,目光很自然地移到“火鳳凰”臉上,急切的問道:“死了?誰殺的?”


    “火鳳凰”沒有開口。


    童天罡接口道:“金永泰!”


    顯得有些迷惑,也有些失望。張順發道:“金永泰?他為什麽要殺他?”


    童天罡很難迴答這個問題,其中的恩恩怨怨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解釋清楚的,即便是能解釋清楚,張順發也不會有興趣聽。因為,他並非江湖中人。


    童天罡在考慮該怎麽迴答的時候,“火鳳凰”接過話題道:“他沒有死。”


    不但張順發覺得驚訝,童天罡也同樣的為之一呆道:“但是,據商無華說……”


    “火鳳凰”肯定的道:“商無華是騙你的。”


    童天罡道:“他沒有理由騙我呀?你聽誰說他沒死?”


    “火鳳凰”神色一陣黯然,道:“就是他把我推下來的。”


    童天罡心頭先是一震,然後恨聲道:“連自己的侄女都下此毒手,江暮帆真是死有餘辜了。”


    在張順發心目中,“火鳳凰”已由一個幫兇變成了被害者,心中對她的怨恨全消,激起一份同情。“實在不是東西,宮主當時如果不救他,今天也就不至於受此一害了。”


    “火鳳凰”黯然的道:“不管怎麽說,他總歸是我三叔呀!”


    張順發突然臉色一沉道:“你是說你仍要袒護他?”


    “火鳳凰”沒有迴答,因為她無法迴答。


    童天罡道:“假使是你,你怎麽辦?”


    張順發衝口道:“我……我就殺……”


    話隻說了一半,立覺不妥,又搖搖頭道:“這個……這個……不過,我不是她,我仍然決心要殺他。”


    童天罡道:“我會幫你,不過,她不會幫你。”


    有童天罡的一句話,張順發已認定江暮帆必無生理了。


    “兄弟,有你這句話,江暮帆等於死定了,我雖然是個粗人,還知道天地網常,當然不能要求宮主來替我做此大逆不道的事了。”


    “火鳳凰”知道童天罡在替她解圍,盡管童天罡做得不露痕跡,“火鳳凰”再一次證實寒如玉的分析是正確的。


    為了表示自己是非分明,也為了表示對童天罡的感激,張順發轉向“火鳳凰”,關心的問她:“宮主,你好像受傷了?”


    “火鳳凰”和善的笑笑道:“隻是雙腿受了點兒傷。”


    張順發凝重的道:“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傷勢一定不輕,扭傷雖然不是外傷,但卻比外傷更不能拖,拖久了就難醫治了,兄弟,反正短時間內咱們地出不去了,你何不先給官主推-推-?”


    “火鳳凰”與童天罡的臉都為之一紅,誰都沒有開口。


    張順發見狀笑道:“兄弟,你一路把宮主背到這裏來,背都背了,還有什麽好忌諱的,真是。”話雖魯莽直率,但卻是實情。


    童天罡仍在猶豫。


    張順發道:“兄弟,隻要我們把心擺在正當中,有什麽好顧忌的呢?”


    童天罡點點頭道:“大哥說得對,不過,今天的事情,出去之後,你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張順發一怔,突然大笑道:“兄弟,對這種事,你怎麽反而忸忸……”


    童天罡打斷張順發的話,正色道:“大哥,我向宮主保證過,在“神蟒穀”中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除了她與我之外,江湖上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瞪大了眼睛望著童天罡,張順發迷惑的道:“兄弟,你該不是要告訴我,錯過這件事之後,你們之間仍是敵對的吧?”


    童天罡疑重的道:“大哥,可以告訴你的,我不會騙你的。”


    張順發慢慢的點著頭道:“這件事不可以告訴我?”


    童天罡凝重的道:“是的。”


    張順發爽朗的道:“好,我不問就是了,我說過,隻要是兄弟你要我做的事,就算把這個腦袋切下來,我也決沒有二話說。”


    話落向洞內指指道:“再向裏走兩丈許,向右走就是這條洞道的洞底,彎道比這裏窄些,不過裏麵仍能容得下一二十個人,你就在那裏替宮主推-吧。”


    童天罡道:“這裏的風就是從那裏來的?”


    張順發道:“對,不過,你可別費神在那裏找出口,那裏雖然與外麵有裂縫相通,但是,石壁厚度少說也有三四丈。”


    童天罡點點頭。


    張順發又道:“那我到外麵去守著去。”


    童天罡道:“外麵的火隻怕更大了,煙也濃,我看,你還是在這裏歇著吧。”


    張順發笑著說道:“不礙事的,外麵的火越大,吸進來的風也就越強,煙是絕對嗆不進來的。”話落轉身大步走向洞口。


    童天罡轉身重又蹲在“火鳳凰”麵前,“我背你進去?”


    “火鳳凰”突然道:“你認為我一定會同意嗎?”


    童天罡一怔道:“是的。”


    “火鳳凰”冷冷的道:“根據張順發方才說的那番道理?”


    童天罡道:“是的。”


    “火鳳凰”雙手搭在童天罡的間上,童天罡立時感覺出那是一雙充滿內力的玉手。


    “火鳳凰”慢慢的加力,童天罡卻一直沒有運功抵抗。


    力道未鬆,“火鳳凰”冷聲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童天罡平和的道:“是的。”


    “火鳳凰”冷笑道:“為什麽?因為有張順發?”


    童天罡道:“他不是你的對手。”


    “火鳳凰”道:“火滅之後,“君山”的人會找到我?”


    童天罡正容說道:“如果你立意要殺我,即便是有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會照做不誤的是嗎?”


    “火鳳凰”哦了一聲道:“那你根據什麽斷言,我不會殺你?”


    童天罡道:“因為我不會殺你。”


    “火鳳凰”先覺迷茫,然後會意道:“你不殺我的理由是什麽?我可以聽聽嗎?”


    童天罡道:“任何人都不舍得破壞他心目中最完美的事物。”


    “火鳳凰”的芳心一陣狂跳,要不是童天罡背向著她,下麵的話就算她問了,童天罡也不會相信。


    一陣沉默,“火鳳凰”勉強壓製住自己的情緒,說道:“那是你的想法,你知道我怎麽想嗎?”


    童天罡道:“不知道。”


    “火鳳凰”道:“你的話有矛盾。”


    童天罡正色道:“完美的形象是印在心上的,如果這個形象是把刀,那顆心也勢必完整不了,死,乃是遲早的事,還用得著去抗拒這個形象所給予的外在禍患嗎?”


    “火鳳凰”很快的攀伏在童天罡背上。


    彎道有些潮濕,但相當寬敞。張順發顯然早就料知要在洞內困居一些時日了。所以預先就在這裏儲存了些幹糧及清水食物。


    由地上散布的幹糧屑,可知他在洞裏已經潛伏了些日子了。


    “火鳳凰”背依在潮濕、冷硬的石壁上,雙腿平伸,扭傷之處是雙膝關節。


    當童天罡聚滿功力的炙熱雙手按在她右膝上時,“火鳳凰”突如其來的問道:“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沒有殺你嗎?”


    童天罡的手仍然按在她膝上,雙目盯著雙手道:“等治好你的膝傷之後再談這件事如何?”


    “火鳳凰”急道:“不說出來,我靜不下來。”


    童天罡一抬頭,就看到了那雙明眸,清澈晶瑩的美眸中在散發著光芒,光芒則是從她心底深處燃燒出來的。其實,她不必再說什麽,但她還是說了:“我不殺你,是因為我覺得殺你比殺我自己更難下手。”


    童天罡望著她,沒有開口。


    “火鳳凰”繼續道:“我一直以為世間沒有意誌克製不了的事情,我以為意誌是把無堅不摧的利刃,卻沒有想到它不但割不掉你在我心中的形象,甚至無法損害這個完美形象的一絲一毫。”


    童天罡按在“火鳳凰”膝上的雙手移按在“火鳳凰”雙肩上。“火鳳凰”的上身很自然的向童天罡懷中移動,上身前傾,牽動雙膝的扭傷,越向前傾抽力越大,疼痛也越重。


    “火鳳凰”的臉色在變,香汗在流,前傾之勢卻未停下來。


    童天罡按在“火鳳凰”肩上的雙手也在向自己懷內帶動,他感到“火鳳凰”的嬌軀在顫抖。但他卻沒想到那是因為“火鳳凰”的雙膝的劇痛所致。


    移動的速度始終未變,不變的動作,使人有恆常感,流轉的時光似乎要凝住了。


    連續兩聲骨膜錯-輕響,夾著“火鳳凰”一聲輕微的痛哼聲,使童天罡警覺到“火鳳凰”的腿傷。


    原先向內拉的雙手改為前推,童天罡扶正了“火鳳凰”的嬌軀,雙手重新又按向她的膝頭處。


    “火鳳凰”因為一直抗拒著錐心的疼痛,體力消耗過巨,此時正虛弱的靠在石壁之上。


    童天罡按在她膝上的雙手,掌心很熱,熱力透過“火鳳凰”膝蓋,直達心房,傷處沒有疼痛感覺,她心中卻有著從未有過的感受,美目緩慢的閉上了。


    心靈上的感受令人忽略實體的存在,令人沉醉的時光也最短暫。


    外麵的張順發與人談話的聲音使童天罡停止了搓揉。


    童天罡的停止,令“火鳳凰”醒來。


    望著那張已有些血色的臉,童天罡關切的道:“試試看。”


    “火鳳凰”看到的是童天罡滿臉的汗水,拍拍身邊的石地。“你先歇歇。”


    童天罡堅持道:“你先試試看能不能活動?”


    “火鳳凰”柔和的笑笑道:“不管我能不能活動,你總得歇歇吧。”


    童天罡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這種笑容,純真而誠懇,關懷而體貼,如果說她的美令人神迷,那她這種笑就足能令人沉醉。童天罡一直望著她。


    “火鳳凰”感到窘迫、忸怩,但芳心中卻很高興,說話聲音很輕,很柔:“你怎麽這樣看我?”


    童天罡真摯的道:“你的美的確令人沉醉。”


    粉臉上浮上一抹紅霞,“火鳳凰”滿足的道:“這是你頭一次讚美我。”


    童天罡道:“從你懂事開始,你應該一直都活在人們的讚美聲中吧?”


    “火鳳凰”這一次順利的投進了童天罡懷中,她膝蓋的扭傷,實際上在頭一次的拉扯中已經複原。“我隻聽到一次讚美,也隻重視、珍惜這個讚美我的人所給我的一切。”


    輕撫著一頭柔軟芳香的如雲秀發,童天罡已忘記了身處的困境。


    “火鳳凰一此時已完全丟開了宮主的身份,恢複了嬌美、溫慧的少女本色。


    如果他們有能力拋開生活的世界,他們會毫不考慮的拋開。若這一刻不代表永恆,他們也會舍永恆而選擇這一刻。


    有情人相處的時光,在彼此的感覺之中,永遠是短暫的,哪怕時光是在無言中度過的也不知。


    外麵,張順發低聲的談話變成高聲的喝叱。“你敢往裏闖,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老夫並無惡意。”是商無華的聲音。


    偎在童天罡懷中的“火鳳凰”動了一下,仰臉道:“要出去嗎?”


    童天罡無可奈何的笑笑道:“總比他闖進來好。”


    “火鳳凰”道:“你怕他出去之後亂說話?”


    童天罡臉色微微一冷道:“他出不去了。”


    “火鳳凰”凝視了童天罡良久,才道:“殺他?”


    童天罡點點頭。


    “火鳳凰”仍然望著他,道:“隻要我們不告訴他我們之間的事情,張順發不會告訴他的,他想造謠也無從造呀?”


    童天罡堅定的道:“他隻要出去宣揚我們曾經在一起,對你就會構成傷害。”


    重又伏進童天罡懷裏,“火鳳凰”柔聲道:“有你這番關注就夠了,這個世界上,上能傷害我心靈的人是你,有你,任何人傷害不了我。”


    童天罡凝重的道:“你要帶人,帶人的人,最怕流言挑撥中傷。”


    “火鳳凰”心頭一凜,感激的道:“你替我想到的很多。”


    話落慢慢坐直身子,含蓄的笑道:“我不怕他們說我什麽,有一天,你會明白。”


    童天罡笑笑道:“現在不能告訴我?”


    “火鳳凰”搖搖頭,甜甜的笑笑道:“不能,有一天我會把任何事情都告訴你。”


    童天罡笑笑道:“我能等到那一……”


    玉手倏然掩在童天罡唇上,“火鳳凰”凝重的搖著頭道:“不許說不吉利的話。”


    童天罡笑笑道:“有道是萬般皆天定,半點不由人,該發生的終歸是要發生的,何必想那麽多。”


    “火鳳凰”神情仍然很凝重。“一定有那一天。”


    童天罡伸手理理散落在她麵頰上的秀發,柔和的笑道:“那我一定要等到這一天的來臨好嗎?”


    “火鳳凰”幾乎想撲迴到童天罡懷裏。


    “火鳳凰”緊緊的抓住童天罡撫在麵頰上的手,沒有往他懷裏撲。


    “這位大哥,老夫又等了許久……”


    張順發霸道的道:“隻要我兄弟不出來,你就得等下去。”


    商無華焦躁的道:“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告訴童令主呀!”


    張順發斬釘截鐵般的道:“就算天塌下來,你也得等。”


    四目相投,童天罡搖頭苦笑道:“張順發把話說得這麽嚴重,看來我不出去看看是不行了。”


    “火鳳凰”點點頭道:“我等一下再出去。”


    童天罡微微一怔。


    “火鳳凰”接著說下去:“這樣你就不用殺商無華了。”


    童天罡道:“你不希望我殺他?”


    “火鳳凰”說:“是的,我不希望你殺他,雖是他把你騙進“神蟒穀”的,但是,如果你不來,我想告訴你的話,就要隨我的軀體一同埋沒了。”


    童天罡盯著“火鳳凰”那雙美目,感動的點點頭。


    “對,我是不應該殺他。”


    “火鳳凰”笑了,笑得純真,明媚。


    童天罡一轉過彎道張順發就看到了,興奮的道:“兄弟,你可出來了,宮主現在怎麽樣了?”


    商無華也轉過身來,身上有多處衣服已被燒破,臉上與手上都有灼傷。


    好像沒有看到商無華,童天罡逕自走向張順發說:“扭傷已推孥複原,還有點兒疼痛,不礙事了。”


    張順發道:“那就好。”


    話落一指商無華道:“兄弟,你認得他嗎?”


    童天罡此時正好走到商無華身邊。


    雙膝一軟,商無華“噗”的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令主。”


    童天罡繼續向前走了兩三步,駐足冷漠的道:“商大俠,你這是幹什麽呀?”


    商無華道:“請命。”


    童天罡冷漠的道:“請命?替誰請命?”


    商無華喘喘的道:“商無華。”


    童天罡冷笑道:“在商家大院,童某說的話,尊駕還記得嗎?”


    商無華道:“記得。”


    童天罡冷聲道:“下午在客棧中我沒殺你,記得嗎?”


    商無華道:“記得。”


    童天罡道:“方才在神蟒洞前,童某也沒殺你,記得嗎?”


    商無華道:“記得。”


    童天罡聲調一沉道:“事不過三,商無華,你有多大的命?”


    聞言隻當是童天罡要立刻下手,商無華慌聲道:“小老兒隻請半個月活命。”


    童天罡先是一怔,冷笑道:“半個月?商無華,半個月足夠趕出千裏之外了。”


    商無華道:“令主可以先製住小老兒致命穴道。”


    童天罡轉向商無華道:“你多活半個月幹什麽?”


    商無華激動的道:“報複。”


    童天罡相信商無華此言是真心的,隨口道:“金永泰?”


    商無華陰毒的道:“過河拆橋,他要我死,我也要他活不成。”


    童天罡冷淡淡的道:“童某也要他的命,尊駕為了私怨,這與童某無關,與童某有關的是咱們之間的這筆帳。”


    商無華道:“小老兒對金永泰的報複,與令主殺他也有關連。”


    童天罡冷笑道:“什麽關連?”


    商無華道:“令主可知道他為什麽要殺我嗎?”


    童天罡道:“尊駕請起來說,你我之間的帳,不是忸怩作態所能勾消的。”


    商無華下跪叩頭的目的,隻是怕童天罡一見麵就結果了他,他當然知道這筆恩怨不是作態所能解決得了的。商無華應了聲是,站起來。


    童天罡道:“說下去。”


    商無華道:““君山金家堡”機關重重。”


    童天罡心頭一動道:“不用說,機關是尊駕埋設的。”


    商無華點頭道:“是的。”


    童天罡道:“尊駕知道總樞紐在哪裏,因此,尊駕知道怎麽破,對嗎?”


    商無華點頭道:“對。”


    童天罡道:“尊駕如果切斷機關樞紐,童某要殺金永泰,就易如反掌了,對嗎?”


    商無華看著童天罡道:“對。”


    童天罡道:“樞紐不會理在“金家堡”堡外吧?”


    商無華道:“在堡內。”


    童天罡突然冷笑一聲道:“尊駕想的樣樣都有道理,隻是,尊駕怎麽進去?金永泰會大開堡門恭迎大駕,還是金永泰抵不住尊駕?”


    商無華道:“都不是。”


    童天罡冷笑道:“尊駕依然沒有迴答童某的問題。”


    商無華道:“金永泰不在堡內。”


    童天罡先是一怔,接著道:“此刻他是不在堡內的,不過,此刻尊駕也同樣的出不去的呀。”


    商無華道:“火滅他也不會在堡內。”


    童天罡著著他,沒有開口。


    商無華道:“因為,他要找到令主的屍體,他所以急於殺你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得“天地雙令”。”


    童天罡點了點頭道:“這種分析很有道理,但是,“金家堡”不會因為金永泰不在而空了吧?”


    商無華點點頭道:“不會,但是,金永泰火燒神蟒穀的全部計劃,知道的除了核心人物之外,其他的人不會知道,我隻要混進“金家堡”大門就行了。”


    童天罡道:“尊駕說的或許可行。”


    商無華心中一喜,脫口道:“那令主是答應小老兒所請的了?”


    童天罡道:“半個月?”


    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商無華呆了許久,才期期哎哎的道:“令主,如果小老兒破了“金家堡”的機關……”


    童天罡冷冷的道:“尊駕也可能死在這裏。”


    商無華道:“小老兒是說萬一僥幸……”


    童天罡冷莫的道:“童某可以給你一條活路。”


    活的方式很多,商無華是個詭計多端的老江湖,他要求的當然不隻是活著而已,還有其他的。“令主,活著的方式很多。”


    童天罡冷笑道:“尊駕要童某給你所希望的活命方式?”


    商無華狡猾的道:“能在令主劍下求得一命在,已是一件不易的事,小老兒怎敢奢求呢,不過……”底下的話沒說出來。


    童天罡冷笑道:“尊駕還有話沒說完?”


    商無華道:“有件事情,令主也許會喜歡聽聽。”


    童天罡“哦”了一聲,沒往下問。


    商無華道:“是關於令主要找的人。”


    童天罡望著商無華道:“尊駕確實知道?”


    商無華道:“是。”


    童天罡道:“很好,說說看。”


    商無華道:“此刻不能說。”


    童天罡道:“如果童某保證按尊駕目前的情況為尊駕的活命方式呢?”


    商無華仍搖搖頭道:““金家堡”不滅,我不能說。”


    這時,“火鳳凰”已從彎道內走出來,童天罡猶豫了一下道:“為什麽要等“金家堡”滅了才能說?”


    商無華避開童天罡的目光,視線轉向洞外猛烈的火勢,狀似在看火勢,實際上是在考慮事情。


    童天罡明白商無華的心思,他不想說破。


    商無華考慮了一陣,終於轉向童天罡道:“令主,我是想……”


    一眼看到走過來的“火鳳凰”,急忙住口不說了。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其實,尊駕就是不說出來,童某也知道你的用心何在,尊駕不必說了。”


    商無華肩上的重擔似乎仍未能放下,目注童天罡期期哎哎的道:“小老兒衷心感激令主的愛護與諒察,可是……可是……”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尊駕還有困難?”


    商無華忙道:“小老兒的確還有所請求,萬望令主能救人救到底,成全小老兒。”


    童天罡道:“說說看。”


    商無華看看“火鳳凰”,含蓄的道:“金永泰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告訴令主。”


    毫無疑問,商無華是要死去的金永泰來承擔一切泄密的責任,由此也足證商無華對這個人的畏懼之心有多大。


    童天罡恍然大悟的笑了笑道:“尊駕果然是頭老狐狸,無怪乎尊駕能在多疑狡詐的金永泰的眼皮子底下,穩如泰山,安享榮華。”


    商無華老臉一紅,低聲道:“令主過獎,小老兒不敢當。”


    話落接著問道:“令主,您答應……”


    童天罡截住他的話道:“童某確有救人救徹之心,不過尊駕對童某卻不夠真誠。”


    商無華焦灼道:“沒有的話,沒有的話,令主,小老兒對您的真誠,唯天可表。”


    童天罡冷笑道:“商無華,要是你此去不幸死在“金家堡”,童某豈不落空了?”


    商無華一呆,由他的臉色可以知道,這個問題他早已料到了,隻是避免談它而已:“令主,小老兒,小老兒……”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信不過童某,對嗎?”


    商無華確實是有這種心理,他必須握住控製童天罡的本錢,這樣他才會覺得踏實。


    “天地良心,童令主,小老兒絕對沒有這種想法,絕對沒有。”


    童天罡冷漠的笑笑道:“商無華,童某在尊駕的心目中,也許隻是個新出道的後生晚輩,對江湖上的伎倆所知有限,對嗎?”


    商無華是個老江湖,老江湖知道什麽時候該鬆口。


    “令主,您心中既然有此存疑,小老兒這就可以告訴您。”


    童天罡笑道:“尊駕不怕了?”


    商無華一挺胸膛道:“小老兒這條命已經交給令生了,有道是,士為知己者死,令圭在小老兒心目中,崇高如神明,小老兒即便是為令主而死,也不虛此生。”


    話落又望了“火鳳凰”一眼道:“令主,小老兒這就告訴您好嗎?”


    童天罡笑道:“商無華,童某再重複一次,尊駕的確是頭老狐狸,你怎麽做,童某也怎麽做,決不虧欠你。”


    商無華明聲道:“行,令主,小老兒絕對對你說掏心肝的話。”


    話落又看了“火鳳凰”一眼,狀似就要開口。


    童天罡揚手阻止道:“寫給我就行了。”


    商無華等的就是這句話,聞言急忙應了聲是,大步向洞底走去。


    “火鳳凰”側臉看看身邊的童天罡。“怕我知道?”


    童天罡轉臉向著她道:“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


    “火鳳凰”笑道:“為我好?”


    童天罡道:“不信?”


    “火鳳凰”慢慢的搖搖頭道:“相信,但是,凡事有利必有弊,為我好,那又是對誰不利呢?”


    童天罡故作輕鬆的笑笑道:“弊害不會因為你的知道與否而有所增減。”


    “火鳳凰”突如其來的說道:“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多個幫手,不比獨力支撐好得多嗎?”


    童天罡的臉色先是一變,繼而淡然的一笑,滿含情感的雙目注視著“火鳳凰”,說道:“你沒想錯嗎?”


    由童天罡的臉色,“火鳳凰”知道自己沒猜錯,隻要能肯定這一點,對“火鳳凰”而言已足夠了,其他的,她盡可以從商無華身上找答案。


    目光轉向了洞口,“火鳳凰”不想再繼續談下去,便突然岔開了話題道:“火勢開始減弱了。”


    童天罡知道“火鳳凰”是有意把話題岔開的,但他總不希望她為自己的事情分心甚至去冒險。因此,他想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與商無華所談的事情。


    “方才你是在猜……”


    “火鳳凰”的視線仍望著洞口,柔和的笑道:“你是要告訴我,猜錯了,對嗎?”


    童天罡搖搖頭道:“如果我說你猜錯了,你會承認嗎?”


    “火鳳凰”目光轉注到童天罡臉上,凝視注定他道:“問題是我有沒有猜對,承不承認不重要,是嗎?”


    事實勝於雄辯,這是誰都無法否認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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