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沉澱澱的月色之下。


    阮漪涵和秦海瑤對視了良久,兩個人的眼睛都紅了。是啊,迴不去了,再也迴不去了。


    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秦海瑤看著阮漪涵:“到了說再見的時候麽?”過了這段時間,隔在她們之間的就不再是欺騙與背叛了,而是血海深仇。這幾天的相處雖然是欺騙,但那其中的味道,夠她用盡後半生去迴味了。阮漪涵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她咬著唇:“小海,你不怪我麽?”


    她已經明白的告訴秦海瑤了,這一切都是欺騙,她不該歇斯底裏痛苦憤怒麽?


    “怪?”秦海瑤的聲音輕輕的像是一個用力就會被揉碎一樣,“我多想啊,可是阿涵,你說的對,這就是我們最終的結局不是麽?”注定了的。


    無論她怎麽努力,永遠都無法改變的事實。


    眼淚終究是落了下來,阮漪涵垂下了頭,身子微微的顫抖。原來,有的時候,欺騙是比被欺騙更痛苦的事兒.


    如今,站在這個位置,她也終究能明白曾經的她了。


    秦海瑤緩緩的走到阮漪涵的身邊,她伸出雙臂輕輕的抱住了她,阮漪涵的身子僵硬,“噓,不要動,阿涵,讓我抱你一下,再一下。”這一次之後,別說這樣親密的擁抱了,也許就是永別了。


    秦海瑤終於也不用隱瞞自己的心了,一滴淚還掛在臉上,她喃喃的:“我盡力了,我真的盡力了。”第一次,她為了母親迴來,想要扭轉乾坤,最終得到的結果是什麽?


    奏沁不再愛她,她恨她的心,她想要報仇的心大於一切。


    然後,這一次,她為了救阿涵迴來。


    得到的答案也是如此呢。


    阮漪涵想要複仇的心,大於愛她的心。


    原來,兜兜轉轉,說是什麽逆天改命,與天爭,與地鬥,最終就隻是她的癡心幻想。媽媽她更愛爸爸。


    而阿涵她更愛奶奶。


    她就像是一個浮萍,飄飄蕩蕩,最終也被她們全都拋棄了。罪有應得吧。


    秦海瑤將下巴靠在阮漪涵的肩膀上,眼淚流在了她的身上:“阿涵,我給你唱一首歌吧。“


    阮漪涵的身子繃得緊緊的,她的眼淚一行一行往下落。


    親密無間的擁抱,扯著遠隔千裏的心。


    奏海瑤閉上了眼睛,享受這最後的溫存,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輕輕的哼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兒,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等到老的我們郭兒都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的手心裏的寶。“


    痛徹心扉。


    眼淚橫流。


    她們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羲海淚摟著玩繹冠的脖頸,像是普經的很多次一樣,在她耳邊親呢的說:“阿涵,我在夢裏,許許多多次曾經跟你一下子白了頭,我們佝僂著背走在一起,牽著手看著前麵除跑跳跳的孩子們,笑的都很開心呢。”


    那是無數次在痛苦悔恨崩潰邊緣遊走的她,用來支撐著自己堅強下去的畫麵。


    如今,也終於破碎了。


    “阮漪涵,我愛你。”


    留在她耳邊最後的話,是小海破碎的低吟。


    門被打開,迎著風雨,奏海瑤緩緩的走了出去,她掏出手裏的粉色千紙鶴,放在唇邊吻了吻,終究是兩手捧起,任它隨風飄走了。


    她很累,很累很累。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不曾降生在這個世上,不曾遇到阮漪涵。


    曾幾何時。


    她問過阮漪涵:“如果有來世,還想遇到她麽?”那時候的阮漪涵用沉默代替了迴答。


    現如今,秦海瑤仰頭,她看著漫天風雨,眼淚與雨水交融在一起,胸腔裏發出了類似於困獸一樣的哀鳴。


    不想了。


    她不想再遇到了。


    痛。


    好痛………


    ——人死如燈滅,好似湯潑雪。若要還魂轉,海底撈明月。


    ……


    雙膝的力量在流逝,秦海瑤兩腿緩緩的跪在地上,她仰頭看著天,看著漆黑的天空,過往、曾經、或是痛苦,或是快樂的畫麵一一在眼前閃過。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也許自己真的錯了。


    用強烈的執念將所有人都帶迴來,到底有什麽意義?不過是讓大家都跟著再痛一迴而已。


    堅強了許久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了,秦海瑤的身子一偏,倒在了磅礴的雨水與泥濘的泥土之中。


    ……


    天色已晚,路上的任很稀少,隻有偶爾的三三兩兩來往躲避雨的路人,她們路過秦海瑤的時候都會看一眼,有的甚至停下來瞅一瞅,卻沒有誰敢上前幫忙。


    一直到一輛黑色的車停下。


    一個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她剛一下車,高跟鞋旁邊飄過了一個粉色黑邊的千紙鶴。


    她彎腰撿起,又快速走到了秦海瑤的身邊。


    “小海……小海???”


    *****


    秦海瑤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朦朦朧朧之中,她的頭疼欲裂,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


    是阿涵麽?是阿涵救了她麽?


    她死灰一樣的心動了動。


    一陣高跟鞋的腳步聲傳來,夾雜著熟悉的皂香,秦海瑤剛剛燃起一點希望的心徹底的滅了。


    不是她。


    奏沁翻動著手裏的檢查報告,看著楚醫生:“無能,查了一天都查不出原因?”


    奏沁雖然已經退位了,但是曾經的威嚴猶在,楚醫生膽戰心驚的迴答:“秦總,大小姐的心髒的確不好,但是照了彩超看不出什麽問題,等她醒來,或許我們可以查一下造影。“


    “你查了一天就告訴我這個?”


    秦沁的眼裏藏著火,她身後的段子也是虎視眈眈的盯著楚醫生,楚醫生額頭的汗都流下來了,“真的看不出什麽器質性病變,隻是……唯一能確定的是大小姐的精神狀況很不好,她昨天昏睡著也總是嚷嚷著……”


    煩躁的擺了擺手,秦沁在床前坐下,她摸了摸秦海瑤的臉,輕輕的歎了口氣。


    段子站在她身後,像是雕像一樣,一動也不動。


    為了保持通風。


    窗戶是打開的。


    潮濕的空氣卷進了一絲涼風,秦沁看著脆弱的秦海瑤,輕輕的說:“段子,她越來越像她的父親了。“人都說女兒隨爸,秦海瑤真的是越長越像是秦海坤。


    段子的聲音沙啞,模糊不清:“大小姐的輪廓像您。”


    小海隨了兩個人的優點,秦沁的五官相對來說比較淩厲,但是麵部線條輪廓柔和很多。


    奏沁抓著秦海瑤的一個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我們母女倆,好久都沒這麽在一起過了。”


    曾經的曾經。


    還是在醫院裏,剛生完小海的時候,秦沁那時候是非常幸福的,她顧不上身體的疼痛,不聽大夫的叮囑,手扒著窗欄杆,努力的去看她的女兒。


    段子不做聲。


    奏沁幽幽地說:“大概是把一切都交代好了,段子,我最近總想,如果我真的離開這個世界,是否還有什麽留念。”


    她的眼神難得軟了下來,“其實……我也想要放過小海的,可是我……“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一時理智在說話的時候,她會很想念小海,秦沁知道,這事兒一旦做了,老太太和二哥絕對不會再留半點情麵給她的,入獄被關一輩子麽?不,她不會選擇讓自己那樣苟活的,她會去陪丈夫,那麽小海呢?阮漪涵是不會原諒她的,她這一輩子或許就因為是自己的女兒,痛苦煎熬,她是她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歉…………感覺有多痛,她比所有人都懂得。可當情感湧上來的時候,她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因為阮家,她為什麽要放開小海?她的骨子裏留著自己和海坤的血,沒有他們哪兒有她,她生下來的時候就注定了一輩子為了複仇而活的命運。


    睡著都不安,秦海瑤的眼角無意識的流下了一行淚。


    段子看見了,他垂著頭,第一次勸說秦沁:“放過她吧。”


    他和奏沁一樣,這麽多年了,始終都是為了報仇而活。


    雖然秦沁讓他離開,但是段子從未做過這樣的打算,他生是秦家的人,死是秦家的鬼,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秦沁的。


    秦海瑤從小到大是怎麽成長起來的,他比誰都清楚。


    她沒有童年,沒有父母的愛,就算是秦山和黃蘭將她視如己出,但終究不是親生的。


    甚至,小海還會患得患失,在一次搏擊考試中失敗後,還不到十歲的小海哭成一團,她第一次抱著段子的腿,仰頭哀求的看著他:“段叔叔,求你,別讓我媽媽把我送走,嗚嗚,求你……”


    那時候,段子就曾經不忍,他向秦沁說過,可是得到的隻是訓斥。


    秦沁轉過頭看著段子:“段子,別告訴我到現在你都不知道,你的嗓子和下巴是小海做的。”


    段子臉上的疤痕在燈光下有些猙獰,他沉默了一會兒,對上秦沁的眼睛:“如果…………不是大小姐也會是別人,我罪有應得。”


    他的手曾經沾滿了無數的鮮血。裏麵不乏無辜的人。


    他早就是墮入十八層地獄的罪人了,就連帶著靈魂也有錯,根本就無法寬恕。


    不再多待,段子給她們母女倆留下獨處的時間,他轉身出去了,連帶著把門給關上了。


    剛子從不遠處走過來,一臉膽怯的看著他:“段哥,是要開始行動了嗎?”


    他家人的命被威脅,他不得不聽話。


    點燃一顆煙,掐在手指間,段子用力的抽了一口,“再等等。”


    等等?


    剛子看著段子,很想問一問,等什麽?


    段子不再說話,看著窗外的雨色出神。


    房間裏。


    奏海瑤的身子開始扭曲的擺動,她似乎是痛極了,手一直捂著胸口,整個身體因為疼痛蜷縮成一團,眼角的淚不停的流。


    這是奏沁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跟女兒一起過夜。


    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秦海瑤像是痛極了,她雖然眼睛沒有睜開,手卻徐徐的摸索著,秦沁把手伸了過去,奏海瑤一把抓住,她翕動著幹澀的唇,像是用盡全部力氣一樣,呢喃:“殺了我吧,求你………殺了我吧………,好癰………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想要得到,就必須要付出。


    即使是強烈的愛,哪兒就那麽輕易的重生?曾經的曾經。


    奏海瑤跪在滿殿的神像前,淚流滿麵:“求求……求你……隻要能讓她們迴來,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她兩手合十,虔誠的放在胸前:“如果可以……我願意去替她們。”


    時間,在那一刻被撕扯到破碎。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電影畫麵一樣,快速的在眼前滑過。


    冥冥之中,秦海瑤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她最先來到的就是第一世,秦沁和阮漪涵持槍對持的場景。


    她還來不及看清,身體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生生的劈開。


    秦海瑤眼睜睜的看著一個自己從心髒處分裂出來,她淒然的看了一眼自己,走到了秦沁的麵前擋住了。


    緊接著,她看著那一顆子彈穿透了自己的心髒。


    那一刻,她疼的痙攣。


    可她說不來話,嘴像是被什麽封住了一樣。


    又是一陣眩暈一樣的震顫。


    她來到了那個懸崖邊。


    又一個她從靈魂裏分裂出來。


    那個她同樣絕望的看著自己,她的手推開懸崖邊停留的阮漪涵,義無反顧的跳了下去。一次又一次的中彈。


    一次又一次的跳崖。


    人有三魂,她將兩魂交給神明,接受逆天的懲罰。黑暗之中。


    奏海瑤似乎走在了一個黑色的巨洞前,她的兩個替了母親與愛人的魂魄哀怨的看著她,幽幽的質問。


    ——這就是你的選擇。


    如今,你後悔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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