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神秘莫測的地獄魔主,突然會在這個時候從橋下殺出來,而且一掌就把郎如鐵和海飄震開。


    郎如鐵望了望海飄,海飄也望著他。


    他們雖然被震開,但卻俱安然無恙。


    他們都已明白,地獄魔主並不是在傷害他們,而是在阻止他們與白聖山決戰。


    白聖山眼睛裏發出了一種淩曆的光芒,喝道:“你是什麽人?”


    地獄魔主冷冷一笑,沉聲道:“地獄中人。”


    白聖山道:“地獄中何許人?”


    地獄魔主道:“你應該知道。”


    白聖山叱道:“白某不管你是誰,讓開。”


    地獄魔主冷冷道:“我如不讓,又當如何?”


    白聖山冷笑道,“大膽!”


    地獄魔主嘿嘿一笑:“我的膽子若不大,又豈敢在白大俠的麵前裝神弄鬼?”


    郎如鐵忍不住問海飄:“你可知道他是誰?”


    海飄立刻道:“他是地獄魔主。”


    郎如鐵一怔:“什麽地獄魔主?”


    地獄魔主冷冷一笑:“地獄魔主就是人間地獄的主人,人間地獄禁衛森嚴,可說生人勿近。”


    海飄道:“但我卻在人間地獄渡過了大半載的時光。”


    地獄魔主道:“你很幸運,居然誤打誤撞進了地獄,而且還練成了一身不俗的武功。”


    海飄默然。


    地獄魔主一笑,接道:“但你可知道,一心一意要令你武功大進的是誰?”


    海飄茫然。


    她不知道,郎如鐵更不知道。


    地獄魔主默然半響,接道:“是你的親生父親劉孤零。


    海飄的臉色一陣子蒼白。


    地獄魔主忽然歎了一口氣,道:“劉孤零也是地獄中人,他在地獄中的權力,是僅決於地獄魔主。”


    郎如鐵目光一亮,忽然道:“你不是地獄魔主?”


    地獄魔主忽然把瞼上的白銀麵具解下,露出了一張臉色慘白鷹鼻犬牙的臉。


    這人赫然竟是海飄在地獄的師父……賀閃山!


    郎如鐵忽然透了一口氣,道:“你不會是什麽地獄魔主。”


    賀閃山道:“老夫為什麽不會是地獄魔主?”


    郎如鐵淡淡道:“前輩雖然嗜賭成性,但卻一向淡泊名利,絕不會當什麽地獄魔主。”


    賀閃山一怔。


    “你認識老夫?”


    郎如鐵點頭,道:“十五年前,晚輩曾與前輩有過一麵“十五年前?賀閃山沉思片刻,忽然脫口道:“是不是在賭場裏?”


    郎如鐵搖頭:“不是賭場內,而是賭場外的一間小酒家。”


    “噢!”賀閃山道:“老夫記起了,當然老夫輸得七葷八素,連買酒錢都沒有了。”


    即如鐵笑了笑:


    “前輩的記性還不算壞。”


    “你的記性更好,老夫的外號,你一定不會忘記罷?”


    “當然沒有。”


    “說出來,讓老夫的徒兒聽聽。”賀閃山哈哈一笑,指著海飄:“她就是老夫的徒兒,雖然不算聰明,倒也不笨。”


    海飄一怔。


    在地獄的時候,她很少看見賀閃山麵露笑容,更從未見他笑得如此開心。


    郎如鐵猶豫片刻,賀閃山又接道:“老夫的“雅號”,雖然並不如何動聽,但你盡管直說也無妨,也好讓天下間的人都知道,老夫仍然活著,沒有連這條老命都輸掉。”


    郎如鐵透了口氣,終於說:“前輩就是中原第一絕……


    賭命老師父賀閃山!”


    “對,對極了!”


    賀閃山大笑,指著白聖山道:“他是中原第一俠,老夫是中原第一絕,本來就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的生冤家,死對頭。”


    郎如鐵默然半響,忽然道:“前輩剛才所說的地獄,是……”


    賀閃山忽然沉下臉,冷冷道:“所謂人間地獄,其實就是鐵鯨門。”


    “鐵鯨門?”


    “不錯,”賀閃山冷冷的盯著白聖山,道:“強秦幫與海星堡的勢力日漸龐大,白總門主不敢正麵攖其鋒,於是偽稱撒手塵寰,其實卻是暗中在一秘穀內開辟武林地獄,訓練新手,網羅江湖黑白二道走投無路的高手,然後暗中挑撥強秦幫與海星堡互相火並,圖坐收漁人之利。”


    郎如鐵歎了一口氣:“這計劃實在不錯。”


    賀閃山冷冷一笑:“老夫事事不壞,就隻是壞在嗜賭如命。終於在賭桌上輸了九千八百萬兩金子。”


    郎如鐵一呆。


    “九千八百萬兩金子?”


    “不錯,但這都是賒賬。”


    “賒誰的賬?”


    賀閃山冷冷道:“是地獄魔主白聖山的。”


    白聖山臉上木無表情。


    郎如鐵歎道:“欠下這筆賭賬,就算是天下第一富豪也還不清。”


    賀閃山聳肩冷笑:“老夫隻不過是一條光棍,當時我隻有十八兩金葉子。”


    郎如鐵道:“數目相差太大,對方豈肯罷休?”


    賀閃山道:“當然不肯罷休。”


    郎如鐵道:“那便如何是好?”


    賀閃山道:“金子還不了,隻好還命羅。”


    郎如鐵一怔,歎道:“難怪前輩人稱睹命老師父,果然不愧是賭徙本色。”


    賀閃山淡淡一笑。


    “老夫雖然年紀已差不多,但這條老命卻還是很值錢,最少,老夫可以幫助地獄魔主訓練更多的高手。”


    郎如鐵點點頭道:“武功本來就是無價之寶,你若不肯教,就算有人天天送你九千八百萬金子,也是沒用的。”


    “對,對!”賀閃山哈哈一笑“你的說活對極了,老夫雖然嗜賭如命,但從來都沒有真正稀罕過金子銀子,別人輸了錢是肉疼,心疼,骨疼,頭疼,但老夫輸了錢卻隻是痛快淋漓的感覺,倒是贏錢之後,瞪著白花花的銀子,反而不知如何花掉才好,於是隻好又往賭場裏跑,直到又再輸光了為止!”


    這種賭徒倒也少見。


    而這種賭徙,也必然是命中注定的大輸家。


    能夠一下子就輸掉九千八百萬兩金子,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二)


    輸了金子還不清,以武功作為還債之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


    賭命老師父從不賴賬,這也是江湖中人皆共知的。


    但他現在卻來一記反戈相向,在武林地獄裏盜走了白聖山的銀袍,手杖,白銀麵具,嚴然以地獄魔主的姿態出現。


    白聖山就算再深沉老辣,又豈能不為之吃驚!


    江湖上有盛讚:“南北二山,高聳入雲。”


    這兩名說話,似乎是忽略了另一座“山”。


    賭命老師父賀閃山也是“山”。


    他的武功,也絕不在彭隱山和白聖山之下。


    現在兩山相逢?自然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白聖山一直都想控製賀閃山。


    為了達到這一個目的,他已花費了不小心血。


    但他唯一最大的成果,也僅限於在賭桌上贏了對方九千八百萬金子而已。


    為了這一筆可說是跡近乎“荒謬”的賭賬,賀閃山任武林地獄裏成了一個訓練武林高手的師父。


    他沒有賴賬。


    但到了最後關頭.他還是反了。


    陽光已漸漸升起。


    白聖山的臉上還是那副木無表情的樣子。


    他老謀深算,任何一個可以被他利用的人,他都沒有放過,即使是他的女兒白盈盈,又何嚐不是被他所利用?


    中原第一名俠心地之險惡,江湖中人又有誰能猜得透。


    許多人以為他已死了,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命還在這個人的掌握中。


    這種人實在比秦大官人,慕容天軍,海三爺還更可怕,還更危險。


    四目相交,如針鋒般相對。


    白聖山凝視著賀閃山,忽然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麽一直都沒有殺你?”


    賀閃山冷笑道:“據老夫所知,最少有兩個理由。”


    白聖山道:“你說。”


    賀閃山迴答道:“第一個理由很簡單,你要利用老夫,為未來的鐵鯨門訓練一批武功絕頂的高手。”


    白聖山道:“還有呢?”


    賀閃山悠悠道;“第二個理由更簡單,你一向都不願意做沒有把握的事。”


    白聖山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的聽他講下去。


    賀閃山歎了一口氣,接著又說道:“江湖中人一直都以為海三爺處事謹慎,但比起你還要差一點。”


    白聖山一笑。


    “你以為我是因為沒有把握殺你,所以才不動手?”


    賀閃山道:“那也未必盡然,假若你和劉孤零聯手,勝算還是較大的。”


    他冷冷一笑,又道:“但你若無緣無故把我殺掉,非但是武林地獄的損失,而且也會令其他心腹份子為之心寒,你是智者,自然會顧及這許多重要的關節。”


    “分析得很好,”白聖山冷冷一笑,道:“你在賭桌上若也如此精明,就不會經常輸得一敗塗地。”


    賀閃山哈哈一笑。


    接著他說道:“你以為用“瞞天掩地梅花變”的牌九騙術,就真的能瞞得過老夫這雙昏花老眼麽?”


    白聖山似是一愕,但隨即道:“這種伎倆自然是瞞不過賀師父的,隻是賀師父又為何不當麵點破?”


    “那不好意思。”


    “怎麽不好意思?”


    賀閃山一聽,不由淡淡地道:“騙老夫的人如果是一個小毛賊,那還罷了,但對方卻是名震天下的中原第一名俠,而且,騙的錢又不很多,隻不過區區九千八百萬兩金子,老夫雖然窮,卻也不在乎。”


    白聖山冷冷一笑。


    “這似乎是虱多不癢,債多不愁的論調。”


    賀閃山聞言,道:“白大俠喜歡怎樣說就怎樣說,反正事情早巳過去,老夫欠你的賭債也已還清。”


    白聖山冷笑:“你早已有預謀,要謀害於我。”


    賀閃山道:“老夫雖然早已輸得一窮二白,但還有四字沒有輸掉。”


    白聖山道:“四個字?”


    賀閃山道,“這四個字是你以前經常掛在嘴邊說的。”


    白聖山目光一閃:“是替天行道?”


    不錯!正是替天行道!”


    “想不到賭命老師父也會叫出這句口號。”


    “不心多言,亮出你的天鯨劍。”


    “你的劍又何在?”


    賀閃山伸出了右手食指,冷冷道:“這就是老夫的劍。”


    “以指代劍?”


    “既是以指代劍,也是指中鐵劍。”


    “你有把握殺人?”


    “指中鐵劍絕對可以殺人。”


    “任何人?包括白某在內?”


    “這一點無論是誰都不得而知,”賀閃山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嚴肅,沉聲道:“但為替天行道,老夫最少該試一試!”


    “試”字才出口,他已出手。


    白聖山的劍也已刺出。


    寒光閃動,衣袂迎風飛舞。


    白聖山的劍法,江湖上又有幾人能望其項背。


    以劍而論,白聖山的劍法絕對可以名列天下間所有高手前三名之內。


    賀閃山呢?


    這個賭命老師父的劍法又如何?


    (三)


    一片灰雲,掩蓋了東方山巒上剛爬起的太陽。


    大地蕭瑟,濃厚的殺氣幾乎已可以把這條大橋壓斷。


    劍如電閃,一連十一劍,連續不斷地直刺賀閃山的咽喉。


    兩人的距離並不遠,相隔隻在咫尺。


    這十一劍出自中原第一名俠白聖山的手中,那種力量是任何人都很難想象的。


    秦大官人,魔刀老祖,海三爺,劉孤零和慕容天軍都是當代武林的絕頂高手。


    但即使他們複生,能否接下這十一劍,也是大有疑問之事。


    這十餘年來,白聖山的武功有多大韻進展,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能迴答。


    世間上幾乎已沒有人能接下這十一劍。


    尤其是在赤手空拳的情況下。


    但賀閃山能。


    他不但能把這十一劍一一化開,而且猶有反擊之力。


    白聖山這十一劍擊出,竟然未能搶得先機,正待變招求勝,賀閃山已趁著這一刹那間的空檔反擊十七指。


    十七縷銳風,如同十七枝飛劍般,急劃白聖山胸腹十七道要穴。


    這十七指的威力,又豈在十七把利劍之下?


    每一指都是利劍。


    每一指都蘊藏淩曆無比的殺著。


    白聖山迴劍自保,他身形靈敏矯捷,而且掌中劍老辣異常,十七指最少有一半以上都被天鯨劍封了迴去。


    但直到第十七指,賀閃山擊向他氣海穴的時候,白聖山以劍尖再迎,突然“鐺”的一聲,劍鋒折斷逾半,跌在地上。


    天鯨劍千古神劍,居然也挨不住賀閃山的指風,由此可見,賀閃山的指中鐵劍,果然非同凡響。


    白聖山臉色不變,斷劍突然急速脫手飛出,直射賀閃山心坎穴。


    賀閃山身子微微一斜,他的右手食指向斷劍急點“叮”的一聲,斷劍衝天飛逝,登時無影無蹤。白聖山神色自若,改用掌法與賭命老師父周旋。


    刹那之間指風嘶嘶。掌影重重,誰都未能一下子占到絲毫優勢。


    兩人的招式和動作漸漸由快轉慢,到最後竟然有如牛上山坡,動作遲鈍得令人難以置信。


    但他們的衣衫已濕透,臉色也是同時變得毫無血色。


    忽然間,白聖山右掌按在賀閃山的左肩上,而賀閃山的右手食指卻抵在他的右胛下。


    兩人的動作完全停止,他們就這樣對峙著,都沒有移動一下。


    灰雲蔽天,大地更見蒼涼。


    白聖山初時還是充滿自信,但漸漸地,他臉上已出現了不安的神色。


    他既感不安,而且,也有著痛楚的感覺。


    賀閃山的指中鐵劍,豈是憑血肉之軀所能抵禦的。


    這種指力,就算是鐵布衫,金鍾罩之類的橫練功夫,也難抵禦。


    當然,白聖山內家氣功,遠比一般鐵布衫,金鍾罩的功夫高明,但時間一長,也漸難抵禦賀閃山鐵指上所透過來的壓力。


    賀閃山所指之處,是人身十二要穴之一,若被攻破,立時就得吐血身亡。


    白聖山並不是個賭徒。


    他不喜歡賭自己的命。


    他萬萬輸不起。


    但賀閃山呢?


    從十歲開始,賀閃山就喜歡賭博。


    他賭錢,也賭命。


    他不怕輸,隻怕贏得太多,反而讓自己添增不少煩惱。


    雖然他的賭運向來欠佳,但一條光棍般的性命卻賭了幾十年還沒有輸去。


    他早已準備隨時把性命輸掉。


    他是賭命老師父,他贏得起,也輸得起。


    “仗義每多屠狗輩。”


    在名門大派的老前輩眼中看來,賀閃山武功就算是天下無敵,也不外“屠狗輩”,“光棍”之流而已。


    他沒有俠名,更沒有顯赫的家世作為後盾,他隻是一個名聲狼藉的賭徒,四海為家的流浪漢。


    但真正最能替天行道的人,偏偏還是這種光棍,流浪漢。


    他已把自己最後一注本錢,押在白聖山的身上。


    哀兵出擊,而且不求勝利,隻求重創強敵,不惜同歸於盡。


    這就是賭命老師父這一戰的策略。


    他反正不怕輸。


    他反正輸得起。


    當然,他的本錢還是極其雄厚,最少還值得上九千八百萬兩金子。


    白聖山雖然武功絕頂,但九千八百萬兩金子一旦從天而降,已足夠把他壓死有餘。


    賀閃山寧願不要自己性命,他寧願把自己的性命兌換換成九千八百萬兩沒有血,沒有肉,沒有性命也沒有感情的黃金。


    他寧願把自己化為黃金壓死白聖山。


    白聖山無疑是武林巨人。


    但就算這個巨人有三頭六臂,身高丈八,九千八百萬兩金子已足夠壓死他十次。


    所以,這一注賀閃山押準了。


    這一戰並不好笑。


    這是江湖上無數可歌可泣故事的其中之一。


    風淒切,大地更見蕭瑟。


    白聖山的身子已僵硬,臉上凝結著驚惶,怨毒之色。


    賀閃山也沒救。但他的神色卻是充滿愉快。


    就像是一個第一次跑進賭場就大有收獲的小夥子。


    他們都江湖人。


    盡管他們活著的時候,是兩個完全不相同的人。


    但現在卻已完全沒有半點分別。


    又有誰能埋怨上天不公平呢?


    雪飄飄,壺中暖熱了的酒已漸冰冷。


    又是雪梅樓的觀雪庭。


    依然是大雪紛飛的時候……


    追憶是消極的,它不能對將來的事有所幫助。


    郎如鐵很明白這一點。


    往事無論是苦是甜,俱已往矣。


    何必重提?


    何苦追憶?


    然而,對畢竟是人,隻要是人,就有血肉,就有感情。


    理智與感情,本來就是互相對立的。


    人不能沒有理智。


    更不能沒有感情。


    隻有理智而沒有感情的人,未免太冷酷,太可怕。隻有感情而沒有理智的人,卻又未免太愚蠢,太可憐。


    郎如鐵在賞雪。他看的是雪。


    他心裏想的卻是人。


    他想的不但是朋友,也有敵人。


    秦大官人,慕容天軍,海三爺,香飛雨,屠滌天,鬼域之王賴隆……他們都已在另一個世界。


    他又想起柳平彥,白盈盈,賀閃山,霍十三刀……”


    他們也不見了。


    他們無論是敵是友,都令郎如鐵懷念不已。


    因為他今後已無法再見這些梟雄和豪傑。


    當然,令他最難忘的還是白盈盈。


    他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忽然笑了。


    他的笑聲充滿苦澀,辛酸。


    但他還是沒有後悔。


    冷酒澆入愁腸,一杯複一杯。


    飛龍幫已解散,他再也不願當什麽飛龍幫主。


    武林地獄也已化為灰盡,那是賀閃山與白聖山決戰前的傑作。


    直到很久之後,江湖中人才知道霍十三刀為什麽要血洗點蒼派。


    原來點蒼派掌門已投靠強秦幫,不願同流合汙的道士,長老,早已被秦大官人派人一一暗殺。


    霍十三刀斷腕之後,到了武林地獄。


    在武林地獄中,與他結成莫逆之交的,是一個武功平庸但輕功卻絕頂的老乞丐。


    老乞丐終於逃出武林地獄,但卻年老體弱,終於餓死於道上。


    他死時還保存著一隻酒壺,那是霍十三刀送給他的。


    在整個武林地獄之中,最幸運的人除了海飄之外,還有蔗糖,花枕兒,不懶和小紅娘。


    那全然是劉孤零的安排,好讓自己的女兒能有四個本領不錯,心腸也很好的侍婢照應著。


    秦大官人雖然是絕世梟雄,但他怎樣也想不到,劉孤零早就已和白聖山有所勾結。


    而且是將來鐵鯨門的副門主。


    劉孤零的掩飾功夫做得很好,而且暗算秦大官人那一著更是可圈可點,但到最後,他還是逃不過失敗的命運。


    慕容天軍聰明絕頂,但正因為太聰明,劉孤零不能容忍這個人的存在。


    所以秦大官人還沒有死,他就已先死掉了。


    人心險詐,江湖人的手段;更是兇險難測。


    無論是誰,隻要走錯一著棋子,都會惹來殺身之禍。


    一場兇險的風波,總算暫告停息,但是動蕩江湖,莽莽神州,又豈會有永久真正寧靜太平的日子?


    這正是江湖上波濤之兇險,也正是江湖人莫大的悲哀。


    (四)


    一場可怕的暴風雨總算已成過去,園中花落枝殘,地下一片荒涼的景象。


    郎如鐵要離開雪城了。


    就在他準備啟程的時候,八腿貓忽然像一枝箭般衝過來。


    他的傷勢還沒有完全痊愈。


    郎如鐵忍不住皺眉道:“什麽事大驚小怪?”


    八腿貓喘著氣,道:“不妙!不妙!不妙!”


    郎如鐵一怔。


    “什麽事情不妙?”


    八腿貓歎息一聲,又跺了跺腳:“雪城忽然來了一個尼姑。”


    郎如鐵又是一呆,半晌才道:“你欠了這個老尼姑一筆債?”


    八腿貓啐了一口,道:“我就算欠和尚債,也絕不欠尼姑的債。”


    郎如鐵忍不往笑道:“和尚和尼姑又有什麽分別?”


    八腿貓瞪著眼睛,道:“和尚是男人,尼姑是女人,難道你連這分別都不知道?”


    郎如鐵沒好氣的點點頭,道:“我知道。”


    八腿貓道:“這個老尼姑你可知道是誰?”


    郎如鐵苦笑道:“天下間的老尼姑何止萬千,我怎知會知道你說的是那一個?”


    八腿貓歎了口氣道:“她叫弦心。”


    郎如鐵臉色微微一變:“是峨嵋派的掌門弦心師太?”


    八腿貓點點頭。


    “正是她!”


    郎如鐵道:“弦心師太向來甚少在江湖上走動,怎會忽然來到這裏?”


    八腿貓道:“她是來拜祭賭命老師父的。”


    郎如鐵又是一怔。


    八腿貓接道:“原來賭命老師父在三十四年前,曾救過她的性命,所以他是她的恩公。”


    郎如鐵“噢”一聲,道:“原來如此,但這又有何值得大驚小怪?”


    八腿貓又跺了跺腳,歎道:“壞就壞在海小姐碰上了她!”


    郎如鐵臉色一變。


    “她們發生衝突?”


    八腿貓道:“倘真如此,反而上上大吉。”


    郎如鐵揉揉眼,道:“這是作麽一迴事,倒把我弄糊塗了。”


    八腿貓道:“海小姐與老尼姑一見如故,海小姐還求老尼姑收錄她為弟子。”


    郎如鐵臉色一陣蒼白。


    八腿貓吸了口氣,歎道:“弦心師太向來不收錄俗家弟子,這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事,試想海小姐若真的投在峨嵋門下,那時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尼姑,這怎麽得了?”


    郎如鐵臉色更蒼白,喃喃道:“的確不得了……”


    八腿貓忽然板起臉孔,冷冷道:“我一向很尊敬你,很崇拜你。”


    他的說話很有趣,語氣卻嚴厲得令人出奇,“但若真讓海小姐去做了小尼姑,我立勢每天罵你三百次混蛋烏龜,該死王八!”


    郎如鐵楞住了。


    八腿貓從來都沒有罵過他,但這一次卻罵得很兇,很認真。


    過了半晌,郎如鐵奇道:“她若做了小尼姑,是不是我害她的?”


    八腿貓瞪著眼睛:“難道你連她為什麽要出家都不知道?”


    郎如鐵道:“我……”


    八腿貓厲聲道:“我想揍扁你的鼻子!海小姐哪一點不比白盈盈強,你若為了那蛇蠍一樣的女人終日愁眉苦臉,還算什麽英雄好漢?我看你還是不如一頭撞向冰山撞死好了。”


    好一記當頭棒喝。


    喝得好!


    喝得妙!


    喝得精彩。


    八腿貓居然把他心目中的大英雄一語喝醒。


    峨嵋派眼看很快就要增加五個小尼姑了。


    但忽然間又遭遇到變卦。


    這變卦實在太大。


    原本極力懇求弦心師太收錄為弟子的海飄,她不再做小尼姑。


    原本打算跟隨海飄一起削發為尼,遁跡空門的蔗糖,花枕兒,不懶和小紅娘,也隨著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們都很忙碌。


    她們為海飄的婚事,而忙得不亦樂乎。


    最莫名其妙的人當然是弦心師太。


    正當她準備答應這五個女孩要求的時候,居然有一個很沒有禮貌的男人衝了進來。


    這個男人當著眾人的麵前,要求海飄嫁給他。


    海飄連耳根都紅了。


    她嘴裏不斷的嚷著:“不嫁!不嫁……我永遠都不會嫁給你……”


    她一麵嚷一麵拔足狂奔,臉龐上卻淌著晶瑩的眼淚。


    這個男人也狂追了出去。


    弦心師太吃了一驚:“他是誰?”


    “郎如鐵。”小紅娘立刻迴答。


    “他太沒禮貌。”弦心師太扳著臉:“難怪海小姐不肯嫁給他。”


    誰知她的話還沒有完,那邊廂已由花枕兒傳出了喜訊:“海小姐已答應了,下個月他們就成親……”


    四個女孩同時歡唿,一起向外跳蹦蹦的走了出去。


    隻見海飄輕輕依偎著郎如鐵,臉上淚痕猶自閃閃發亮。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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