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在五雄大鬧大難灘後的第二天,在快西長安以西約百來裏的山腰上,烈日雖是炙人,但是山風卻是可人,所以在一覽千裏之餘,並沒有炎炎夏日之感。


    一個年紀老得胡子全白了的老者,懶散地斜靠在一株大鬆樹下,嘴中伊伊呀呀地唱著山歌。


    唿地一聲,樹上掉下了一隻鬆果,來勢甚疾,逕奔這老者的泥丸大穴,那老者忽然仰麵一吸再一吐,那鬆果來勢一窒,反射而上。


    樹上一人哈哈笑道:“老五,你又進步些啦,倒底是年輕人。”


    樹不是五雄中的老五——“雲幻魔”歐陽宗,他不高興地道:“老大,你今年貴庚啊?”


    風倫坐在粗樹枝上,其實應該是“浮”在鬆針上,咧著嘴笑道:“老夫一百零七歲又十三個月啦!”


    歐陽宗道:“我不過比你小五個月,那裏算是年輕人。”


    風倫一吐舌頭道:“乖乖,你我這份年齡,這五個月可不少啦,一日便是一年,你少了百多年,不算年輕又算啥?”


    歐陽宗一擺手道:“不和你胡鬧,喂,你望望老三迴來了沒有,可帶了些什麽樣的東西請咱們吃。”


    原來五雄在這山上修身養性,隻待十日之後,便去接收大難灘。


    他們早有退休之意,但一來實在沒有個清靜的所在,二來沒有傳人,三來尚有十年之約未了,非和慕天雕大戰一場不可。


    現在三事皆了,還不歸老,隻怕將來不容易,五個人一齊身退了。


    這是老年人的悲哀——朝不保夕。


    風倫仰起頭來,用鼻子深深一嗅道:“老三迴來啦,不對,還有別的味道,待我仔細瞧瞧。”


    歐陽宗道:“算你狗鼻子靈。”


    風倫站起身來,用手招住額,眼睛迷成一條縫,煞有介事地道:“哈,今天加菜了。”


    歐陽宗一躍而起道:“是什麽東西,兔子還是獐子?”


    風倫坐下道:“是人子。”


    歐陽宗一怔道:“人子?”


    風倫搖頭擺尾地道:“人子者,食人肉也。”


    此時老四“三殺神”查伯聞聲也從石洞中走了出來道:“那老三變成名副其實的‘人屠’啦”歐陽宗戟指笑罵風倫道:“聽他胡吹,老三現在是咱們中間的聖人”


    風倫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他一早去打獵,現在扛了個人迴來便是了。”老二“金銀指”丘正一這時也出來了道:“我偏不信,讓我瞧瞧。”


    沒見他什麽動作,便已上了樹,他“咦”了一聲道:“怪哉,那人長發垂肩,還是個女的。”


    風倫冷冷一哼道:“我偏說是個男的。”


    他們一個說男的,一個硬說是女的,兩人在樹上便吵了起來,吵聲忽然停止,原來“人屠”任厲正滿頭大汗地扛了一個人走出林子來。


    風倫和丘正一齊跳落到地上。


    任厲旁若無人地扛了那人直往石洞走去。


    歐陽宗他兩眼已發了直,連招唿都不向老弟兄們打一個,暗道一聲不好,莫非任厲的老毛病又發了。


    他們四個不敢離他太近,以免任厲在神智不清的時候,出其不意地來一下。四個人無聲地排成一列,跟在他後麵。


    風倫身為老大,隻得幹咳了一聲道:“喂,老三,你請客也得把客人介紹給大家啊”任厲冷峻地哼了一聲,一付愛理不理的樣子,腳下一點也不放慢,已然走進了石室。風倫討了個沒趣。”


    丘正在旁邊聲腔道:“喂!老三,菜在那裏,午飯沒得著落啦”


    任厲又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卻把肩上的人仔細地放在一張石楊上,他跪在石楊旁,輕輕輕地分開了覆蓋在那人臉上的頭發。


    歐陽宗躡手躡腳地挨近了過去,瞥了一眼,驚道:“這不是神龍劍客仇摩麽”任厲頭也不迴,但卻是第一次開了口道:“誰說不是。”“三殺神”查伯道:“喂,老三,你真的耍作人屠不成?”


    任厲迅捷無比地轉過身來,大喝一聲道:“誰敢碰他一迷毫毛!”


    四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心中都在奇怪,這次任厲的瘋病可犯大了,但這仇摩又與他非親非故,他為何要無端發瘋?


    風倫連忙搖手道:“大丈夫說不碰就不碰,別兇,別兇。”


    大概普天之下隻有任厲發瘋才能鎮住他們四個了。


    任厲這才幸幸地迴過身去,又跪在地上,他緩緩地拂著仇摩的頭發道:“小眉,你放心,我一定會醫好你的外孫的,我一定會還你一個完整的外孫的。”


    風倫他們當然知道這個“小眉”是誰,但是,鼎鼎大名的後起之秀仇摩,怎會又變成了“小眉”的外孫,他們不約而同地有了個念頭,隻怕任厲又瘋得認錯人了。


    歐陽宗走上一步,揚聲道:“老三,這位仇小弟犯了什麽毛病呀?”


    他特別強調了“仇小弟”這三個字,來提醒任厲不要再認錯了人,前迴他莫明其妙地救了白鶴,這會可沒一了千年人參,自然不能再輕舉妄動了。”


    任厲沙啞地道:“失心瘋!”


    白龍手風倫道:“那豈不是坎離二脈倒置了麽?”


    任厲白了一眼道:“便是短了這二條大脈我也不怕。”


    查伯想上前又怕任厲誤會,隻得大聲道:“老三,千萬不能亂下手,咱們從長計議。”


    金銀指丘正耐不住喝道:“老三,你要放明白些,你若下手救他,就要廢去自己一身功力,而且兩股力道的反震之力,足以使你坎離兩脈倒置!”


    任厲聲調不改,仍是老話一句道:“便是短了這二條大脈我也不怕。”


    歐陽宗道:“咱們兄弟一場,八天之後,便要洗手江湖,你何苦為了這人而犧牲了大家的天年之樂,和百年來的愉快合作。”


    任厲抬起頭來,瞪視著石壁,顯然的,他心中對這句話頗有些動心,但他迅速克製了自己的情感,毅然地道:“我管不了那許多了,他是小眉的外孫。”


    他舉起右手,食中兩指,並指如戟,眼看便要落下。


    風倫猛喝一聲道:“老三,你這般好差使,為何不讓我也分些光彩。”


    任厲一怔,風倫一個箭步跨上前去,雙手搭在任厲的肩上,查伯、丘正和歐陽宗也不再遲疑,依次搭住了線。


    任厲激動了,他別過臉來,眼角中含著淚水,瞟了這四個百年交情的老友一眼,然後又迴過臉去,猛喝一聲,長長地吸一口真氣,右手雙指如閃電般地往仇摩身上戳去。


    他們唯一的希望是,藉著五人的合力,可以強製住仇摩肌肉和經脈中潛在的反震之力。


    須知常人平時用力,其實都未用盡,譬如一個人平常每日走十裏路,便氣喘如牛,若有個虎子在他身後追著,他便是一口氣跑了百裏路,還會嫌慢,那會覺得累呢?


    這種潛在的力量是驚人的,何況仇摩又是一流的高手呢?


    這是一幅靜態的畫麵,唯一的動態是,五人頭上的汗水都已蒸發成汽了,石室的壁上蒙上了細細的一層薄霧。


    良久,風倫發出了一聲漫長的歎氣。


    然後是任厲激動的聲音:“小眉,得救了!你的外孫得救了。”


    楊上的仇摩唔了一聲,撐開雙眼,茫然地望著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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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酷的原野浸浴在沉靜的黑暗之中,不管是山林或沼澤,都使人有毛發直豎的感覺,望而心裏。


    月光無力地灑在地上,晚風吹亂了她的足痕。


    驀然,原野中響起了一聲淒慘的喊聲,像是野獸垂死時的唿喚,更加深了恐怖的意味,震人心懷。


    黑暗中,從四麵八方,有幾點黑影往聲音起處撲去。月光透過了林子,素稱柔靜的她,竟無助於阻止這幕慘劇。


    林中有一塊方丈的場子,上麵長滿了茵茵芳草,草地上,靜靜的躺著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垂死尚在掙紮的人,他跪在地上,雙手捧住腹部。


    他腹部有一條深而長的傷口,血液和腸子往外麵進出,他的雙眼仿佛要奪眶而出,瞪視著眼前的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衫,麵目隱於黑暗之中。


    跪在地上的那人喉隴中一陣咕嚕,腰上一軟,終於抱憾地離開了人世,而且死不瞑目。


    黑衫的那人緩緩地用衣角抹去了劍上的血痕,冷笑了一聲道:“天全教這番真個冰消瓦解了。”


    他胸中一股豪氣在激蕩,他仰天長嘯了一聲,道:“請看今後江湖中,誰是我岑謙之對手”


    他意氣洋洋,長袖信手一揮,一丈多遠的一顆碗口粗的樹枝,應聲而折,他低聲說道:“哼,靈藥真靈。”


    忽然,他迅速轉身喝道:“什麽人?”


    林中應聲而出了雨個年輕文士,其中一人道:“閣下可是岑謙,岑大哥麽?”


    岑謙一怔,笑道:“薑姑娘為何要易釵而弁?”


    薑婉更是一怔,心想他怎會認得我的,但口中卻道:“這兩位又是誰?”


    岑謙漫聲道:“還不是天全教那些殺不盡的賊子。”


    他臉上浮起了一陣殺氣,薑婉的眼皮忽然直跳,她不慌不忙地走過去瞧了一眼道:“閣下的手法好俐落,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岑謙一怔,但即笑道:“薑姑娘笑話了,這覆麵躺在地上的是天全教隴北分舵的舵主,另外一個是——”


    薑婉搶先說:“天全教沙河分舵的舵主,入地龍胡天鷂。”


    岑謙臉色一寒,有意無意地走近了薑婉一步道:“薑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薑婉頭也不抬地道:“我也隻曉得這個人,還是不打不相識呢。”


    岑謙臉色忽然開朗起來。


    薑婉道:“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岑謙笑了笑,也不出聲,薑婉招了招手,慕小真仍是有些帶羞地走過來,岑謙見他發上帶了孝花,不禁一怔。


    薑婉道:“這位是岑大哥。這位是慕大哥的妹妹,慕小真。”


    大驚失色的岑謙退了一步,指著慕小真道:“你,你是慕二弟的妹妹?”


    小真的淚珠落了下來,她那蒼白的臉容告訴了一切的事實,岑謙猛然憬悟到自己的失態,忙鄭重地道:“慕妹妹,二弟的仇我姓岑的一定代他報的,我正在四處翦除天全教的羽翼,嘿,總有公道來臨的時候。”


    他逼近了兩人一步,右手抓住劍柄,額上青筋漲起,仿佛極端激動的樣子。


    婉兒和小真不料岑謙竟是如此血性的一個漢子,一提到慕天鵬,他便會衝動起來。


    小真想到自己苦等了多年,好不容易才見到了親哥哥,不料又禍生不測,慕天雕竟葬身在大難灘中,心中一陣翻滾,不由低下頭去,輕聲哭了起來。


    婉兒雖然篤信慕天雕不會死,但見到慕小真如此悲痛,岑謙如此的衝動,心中也十分難過。


    岑謙忽然仰天長嘯一聲,長劍已然拔出半截,嘯聲未血,林外一人大笑著走進來道:“岑兄好深厚的功力。”


    岑謙一驚,長劍雷電火光似地在空中劃了一道圓弧,堪堪掠過薑婉和慕小真身前五寸之處,一株冬青樹應聲而折。


    他口中豪壯地道:“喬兄來得正好,為在下作個見證,天全賊子在岑某劍下,必若此樹。”


    來人竟是天全教的第二號大對頭,“一劍雙奪震神州”喬汝安。


    喬汝安笑道:“便是喬某也要岑兄作一這個見證。”


    他迴頭對二女招唿道:“現在伏波堡和武當派為了你們的出走,正鬧得天翻地覆呢。喔,還有一件大好喜事,三位可知道不?”


    岑謙劍眉微皺。


    喬汝安笑道:“你可知‘神龍劍客’仇摩的下落?”


    臉色微變的岑謙,口中卻道:“我那仇三弟素來神龍不見首尾,我已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慕小真和臉婉也臉色大變,幸好林中黑暗,別人也不注意,自然不曉得。喬汝安朗聲道:“武當門下有人在湖北境內遇到過他,隻是有些奇怪。”額頭進出豆大汗珠的岑謙道:“什麽時候?”喬汝安心中有些奇怪,但仍不動色地道:“約摸一個月不到些。”


    怔怔地立了半晌,岑謙才說道:“喬兄請原諒小弟的失態,我實在久未聽到仇三弟的消息,所以十分激動。”


    喬汝安道:“這是人之常情,隻是岑兄尚未聽完。有件事十分奇怪,岑兄可知道不?”臉色大變的岑謙,眼中露出奇異的光芒,黑暗中有如兩盞明燈。


    喬汝安道:“仇兄竟患了失心瘋的絕症,這真是怪事了。”


    岑謙緊張地問道:“他有否提及在下之處?”喬汝安想了一想,搖搖頭道:“沒聽玄相老道說超過。”


    岑謙這才問道:“我那仇三弟現在何處?”


    喬汝安道:“據江湖上紛傳,他先是往南走,到了揚州附近,又折向西北,大約總在附近了,大家判斷他是去參加大難灘大會。”


    岑謙怔道:“大難灘大會?”


    喬汝安驚道:“怎麽岑兄還不知道?我以為你也是上這條路的,聽說是古今武林三十多派的傳人,要上大難灘找那姓哈的查聞十年前的大會細節,當然,大家希望把蛇形令主的問題也作個了結。”


    岑謙的臉色又一變,變得青灰色,隻是隱在黑暗中,沒人看得清楚,他凝聲問喬汝安道:“在什麽時候?”


    喬汝安道:“總在這幾天了,我也是道聽途說,拿不準兒。”岑謙一頓足道:“我先去找仇三弟,然後咱哥兒倆上大大灘去,在下先告辭了。”三人目送著他走進了林子,喬汝安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句道:“他真個是神秘的人。”不知怎地,薑婉心中冒起一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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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退走了,陽光又普照人間。


    一個斜斜的山坡旁,薑婉和慕小真靠在一株大樹下,婉兒信手折下了一朵花兒,放在鼻子上深深地嗅了一下。


    然後,她頑皮地把花朵在慕小真的耳朵上輕輕地拂著,逗慕小真發笑,玩了一會兒,婉兒用中指和拇指把花朵一彈,目送它飛得老遠,落在地上道:“昨天那個岑大哥真有點古怪。”


    小真眉色不展地道:“人家三兄弟折了二個,如何不氣。”


    婉兒道:“他那劍好利害,就在咱們脖子前麵五寸處掠過,要是再遞得前麵一些,咱們豈不是要卡喳二聲,腦袋搬了家?”


    話落用手在慕小真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小真推開了她的手道:“你又胡思亂想了,人家殺了多少個天全教徒啦。”婉兒薄嗔道:“哼!誰知道他為什麽殺人啦!唉,對了,你可記得上次在破廟中發現的兩個無頭屍首?”用手掌壓住了心的小真道:“你還要提,嚇都嚇死了。”


    婉兒認真地道:“昨天他那劍對著咱們的什麽部位?”


    略一思索,用手比了比,小真道:“大概是在脖子的中點,剛好是上下各一半的地方。


    一拍手掌,婉兒道:“那兩個無頭和尚的傷口也是在那地方。真怪,昨晚那兩個天全教徒連刀劍都沒拔出鞘呢,他又穿了那身衣著,莫非——”


    一躍而起的小真打斷了她的話題道:“你又是直覺了,這次你不說些充分的理由來,休想我聽信你一句話。”


    嘟起小嘴,婉兒道:“我當然有道理了,聽不聽由你。”


    忙抱住了她雙眉,小真道:“好好,我聽就是,大小姐,你千萬別生氣。”


    婉兒笑道:“你坐好,我說給你聽。昨晚我們在林子裏,不是聽他說靈藥真靈嗎,張大哥告訴我,他看到蛇形令主殺了那兩個和尚之後,也曾說過靈芝草真靈。”


    小真道:“這話不成理由,光是我們武當派就有三百多種靈藥,你知道他說的是那種靈藥啦?”


    婉兒被她一句話便說倒了,急得直搓手,她想了一會兒,又被她想出了一個理由,樂得她直拍手道:“有了,他昨夜聽到仇摩尚在人世的時候,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試想,如果是平常的分手一次,值得如此緊張麽?除非他本以為仇摩已經不在人世了的,這才會手足失措。”


    小真見她倒有三分道理,路一思索便駁她道:“他若是蛇形令主,我哥哥他們不早就完蛋了?”


    低下頭的婉兒道:“但是,現在也好不到那裏去啊”


    小真一想,果然二人都沒有善終,心中一陣絞痛,淚水又汩汩流出。


    婉兒忙叉開話題道:“我最初懷疑到他,是因為他誅了兩個天全教徒之後,不說‘二弟,又殺了二個仇人。”反而洋洋得意,自認天下無敵,這還是好人麽?


    古人說君子慎獨,等到我們現身之後,他又裝出一副咬牙切齒為慕哥哥報仇的話來,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麽?”


    小真被她這一說,迴想到當時情況,真是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汗毛直豎,她驚道:“如果喬汝安不及時趕到,我們豈不險哉?”


    扮了個鬼臉,婉兒道:“好啊,你終於聽我的咧!”


    忽然,從他們背後有一人冷冷地道:“我可不信。”


    婉兒大驚,正要拔劍,小真一把扯住了她,頭也不迴,冷冷地道:“仇大俠還記得我們罵?”


    其實這句話應該是“仇大俠還記得我嗎?”才對,但她硬扯上了薑婉。


    仇摩脫口喊道:“慕真人”


    機伶地站起身來,婉兒口中道:“該我去打水啦?”


    她眼角忍不住飄向仇摩一眼,想再看看他那付潦倒的窘相,那知竟是一個翩翩的濁世佳公子,早已打扮停當了。


    小真羞愧地低下頭去,一手抓了婉兒的衣角,口中半帶哀求,半帶喜悅地道:“不要走嘛!”


    天性喜歡捉狹的婉兒,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喲,沒水喝不要幹死嗎?”


    仇摩上前一步道:“薑姑娘,我也有一個口訊帶給你。”


    薑婉一怔,心想真是怪事,仇摩又怎會認得自己了,其實她不知上次慕天雕冒仇摩之名大鬧伏波堡的時候,仇摩早已在暗中窺探著了,所以自然認得薑婉了。


    故意拉長了臉婉兒道:“仇大俠又有什麽見告的啦”


    仇摩本來也是一個機伶的人,但不知怎地,隻要有慕小真在場,他就會口齒不清的了。


    他道:“我方才和五位老前輩分手,他們都向你問好,還有,還有——”


    仇摩的眼角飄了小真一眼,婉兒還以為下麵指的是小真的事,她故意催促他道:“快說啊”


    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仇摩激動地道:“慕二哥安然無恙,而且功力大準……”


    他話還沒有說完,婉兒忽然大叫一聲,抱住小真道:“我又對了,慕哥哥沒有死,哥哥沒有死。”


    她簡直是手舞足蹈了,但是奇怪的是,作為親妹妹的慕小真可沒她這樣衝動。


    於是,慕小真的內心自我驚訝了,她驚訝地發覺到,盡管她不時故意把慕天雕放在第一位,但是經過這次考驗之後,她知道那應該是仇摩的位置。


    她並不是不高興聽到這好清息,隻是她的驚訝遠勝於喜悅。她直覺地連想,如果婉兒的另一個推想是正確的話,那簡直是太恐怖的事了,岑謙竟是蛇形令主化身,不,這是不可能的!


    婉兒是充分失態了,在衝動的時候,她是不自覺的,為了避免她以後的難堪,仇摩不聲不響地轉了過去,大聲道:“至於五雄和慕二哥之戰的結果是——”


    他故意頓住了不說,果然,小真和婉兒異口同聲問道:“結果如何?”


    仇摩這才說下去道:“慕二哥沒有輸。”


    婉兒高興的眼淚都笑了出來。


    忽然,她想到自己是五雄的結拜妹妹,和武功的傳人,豈有為慕天雕的勝利而鼓舞的道理?於是,她收飲笑聲。


    慕小真隻是含蓄地輕輕笑了一下。


    仇摩又接下去道:“但是除了人屠任厲老前輩之外,五雄都不承認敗。隻承認是沒有得勝而已。”


    慕小真以為是兩敗俱傷,心下又著急了起來。


    婉兒笑著拍拍她的肩膀道:“姊姊,你放心,要我那五個拜兄認輸,恐怕黃河先要清了才有。”


    小真的心情漸漸平靜了,她覺得如不再理會仇摩,會把他激怒的,她竭力裝出平淡的聲調來說道:“你的病好了?”


    仇摩奇道:“我的病?”


    原來患失心瘋的人,在治好之後,便又把患病的經曆給忘了。


    婉兒讀過一些醫書,在旁忙提醒一句道:“慕姊姊自己有心病,偏說別人也害了病。”慕小真一躍而起,薄嗔道:“看我饒不饒你這小長舌婦。”


    婉兒頑皮地把舌頭一吐,裝了個鬼臉道:“喲,你過河拆橋,沒良心”話落一擰身,跑得無影無蹤。


    小真被她說得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正要追上去,仇摩焦急地喊道:“慕真人!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慕小真停下腳步,故意緩緩地轉過身來,輕輕一笑道:“你,你有話和我說?”


    她為自己的一笑而羞赧了,她低垂了粉頸。


    仇摩神色間有些焦急,顯然他本來無話可說的,他急欲打破這窘局,終於進出了一句話道:“慕二哥很好,他真的很好。”


    小真忍不住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的臉更紅了,嘴中輕輕而緩長地噢了一聲,她折了一朵花兒,用兩隻手慢慢撚著,好像專心在玩花似的。


    仇摩急得脖子也紅了,千百句話在他腦海中掠過,但是,他不能說出其中的任何一句來,他急忙湊出一句道:“謝謝你點破了迷津。”


    小真把頭一偏,口中又噢了一聲,充分顯露出一個少女的嬌憨來。


    仇摩急忙道:“方才你們懷疑岑大哥,現在我想起來,倒有些道理。”


    小真聽他也這般說,心中一驚道:“這話怎麽說?”


    仇摩湊近了兩步道:“上次我在斷腸崖上,遭到萬俟真及洪耀天雨人的夾擊,我奮戰了半晌,心中掛念著岑大哥及安氏父子的安危,便放出了一支紅色的火箭,不久之後,山上衝下了一個黑影的人,竟比旋風還快。


    我隻聽得萬俟真悶哼一聲,被他逼退了半步,這時洪耀天又向我逼攻,我隻道是岑大哥來施救。


    他口中道:‘仇三弟別怕!”


    我就轉身抵禦洪耀天,把萬俟真交給他,那知道他衝到我身邊,驀然暴喝一聲,我隻覺得罡風撲背,忙橫移一步,那知下麵是萬丈深淵。”


    慕小真雖然明知仇摩已經康複,而且站在自己身前一步之處,但此時也不禁驚叫一聲。


    仇摩感到她的關心,心中暖暖的,勁也大些了。


    他朗聲道:“我隻記得順手一抓峭壁上的老藤,身子一蕩,後腦碰上堅硬的石壁,然後醒來之後,已是千裏之外,而且在數月之後,五位老人家經我再三相詢,都不肯告我其中經過。”


    慕小真想到這一個月來,她天涯追蹤著瘋狂的仇摩,自己心中多麽地委屈,眼睛不由紅了起來。


    仇摩誤以為她是在一灑同情之淚,激動地抓住了她的手掌:“慕……小真,我沒有受傷,而且一點也沒有變。”


    他最後這句話是雙關語。


    小真尚是第一次接觸到男子的手,何況又是芳心默許的人,心頭鹿鹿地跳動,唿吸也變得短暫而急促了,臉上已紅過耳根。


    仇摩默默地凝視著含羞的慕小真,良久,他才如夢初醒,想到自己越軌的有動,忙放下了小真的手。


    斜斜靠向樹幹上道:“我雖和岑大哥結義已久,但我和慕二哥對他的出身都不清楚,而且常常不聚在一起。


    現在想來,那天他本來要除去慕二哥的,要我去取水,但是我不肯,結果慕二哥去了,幸好如此,否則豈不讓他太稱心如意了一點?”


    慕小真也靠在樹幹上道:“真奇怪,昨天喬汝安問你那岑大哥的時候,他竟推諉不知你最後的行蹤,好像沒有斷腸崖這迴事似的。”


    仇摩一驚道:“難道,那天推我下崖的真是他不成?”


    慕小真為人忠厚,她道:“你這話還要再考慮,你仔細想以往和他相處時的情形再說。”


    仇摩唔了一聲道:“我本就對他那種神秘的有動感到興趣,我本以為他隻是想稱霸武林,所以可能會暗害慕二哥,但可並沒想到他竟是蛇形令主。


    我們是在華山結拜的,現在迴想起來,他第一件可疑的事是我們一路追趕蛇形令主,老是差了一步。


    有一天在路上發現了鐵煙翁的屍首之後,有三條叉路,當時我隨口說這三條路可能會匯合。


    他卻一口咬定不能會合,好像已走過了似地,我的心中雖是奇怪,也不料有他,結果我和慕二哥先後跌入了‘枉死城’中。”


    慕小真眉兒一跳,驚道:“枉死城?”


    仇摩知道她誤會了,笑道:“那是一個絕穀。”


    仇摩接著道:“後來,我去赴黃山虯髯客的約會,他在信女峰下匆兩而去,說是打先鋒,我們趕去,照著他的記號,但每到一處,蛇形令主總是先作了案,而且總比他留下的記號早個一兩日,當時我還對慕二哥說,蛇形令主莫不是衝著咱們來。”


    結果一到了蘭州城,才進城門,便被天全教的人騙了,當晚跑到興隆山,和米家祥他們同時受愚,而蛇形令主同時便在蘭州城內安府鬧事。豈不是太湊巧了一點?”


    慕小真道:“你們在路上或許太招搖一點。”


    仇摩斷然道:“我們買了一輛舊馬車,慕二哥扮車夫,我扮一個書生,怎會招眼,一路沿著岑謙的指路標記走的,偏碰上了好幾起天全教的高手,現在想來,他是早有了計算我們之心了。”


    慕小真搶著說道:“再下次便是在會用天全分舵,你們正要下手之時,岑謙突然現身了,對不對?況且當時你所找到的蛇形令主的麵中,餘溫尚在,是不是?”


    仇摩一驚道:“你怎會如此清楚的?”


    慕小真本想說,你的事我怎會不關心的呢?但她到底是個少女,這話又怎能說得出口?她心中又羞又急,暗暗氣仇摩不知自己的心意。


    仇摩沒有和女子相處的經驗,實在弄不清楚為何她又要臉色一變了。


    隻得急忙叉開話題道:“同時更奇怪的是,蛇形令主那套衣服也不翼而飛,現在想來,他殺了九尾神龜也是滅口而已。”


    慕小真驚叫了一聲,仇摩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小真道:“方才薑婉說蛇形令主就是他,我還不相信,因為不懂他為何也要殺天全教徒,原來是為了滅口。


    怪不得昨晚那兩人刀劍都未及出鞘,而且喬汝安還無意地說他的衣衫像煞了蛇形令主,對了,一切都對了。”


    仇摩不知昨夜之事,但也不便細說。


    仇摩閉起眼睛道:“再下麵。就是輪到你和我見麵的那次了,後來聽說慕二哥和喬汝安合戰天全教三大高手的時候,他竟願意獨戰喬汝安,而讓萬俟真及洪耀天對付慕二哥,可見他是怕被認出。然後,就是我和慕二哥上武當了,那次。”


    仇摩情不自禁地把話題扯到慕小真和他在後山不期而遇的事上。


    慕小真卻輕輕地笑了一聲道:“那次他又怎樣啦?”


    仇摩無可奈何地窘笑著道:“我下山來赴援慕二哥,正好遇上蛇形令主逃進一個竹林,我和慕二哥趕到,他卻忽然裝著被蛇形令主從林子中打了出來,其實是擋住我們的追趕,啊!他若是被蛇形令主用力擊出竹林的,但為何前胸衣上有一大塊破洞。


    這分明應是抓力所致,可見是他自己抓破的,唉,當時我隻要走進竹林子去,一定能發現他脫下的黑衫及黑麵罩”


    仇摩痛苦地扳著指節,慕小真知道他心中是十分懊悔,終日追逐蛇形令主,終日要破天全教,但蛇形令主兼天全教主,竟是自己的結拜大哥,這豈隻是丟人而已,簡直是莫大的恥辱。


    於是,慕小真半帶安慰地道:“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騙人也隻能騙一次啊”仇摩念恨地道:“他何止騙了我一次”不料山坡上有一人尖聲道:“他何止騙了我一次,啊”


    仇摩一怔,慕小真羞的急忙道:“婉兒,你”婉兒從山坡上蹦蹦跳跳地走下來道:“誰騙了你啦,是不是慕姊姊?”


    仇摩向她一揖道:“多謝姑娘指點我的迷津,要不然我被岑謙欺騙了一輩子還不得知呢。”


    那知婉兒頭一揚道:“喲,你的迷津可真不少,她也指點,我又指點,哼”


    仇摩一怔,知道婉兒把話都偷聽了去,慕小真雖然沒有說什麽私話,但孤男寡女處在一起,被人倫聽了去,倒是不好。


    慕小真被婉兒這一說,真是又羞又急,話也說不出了。


    薑婉笑道:“其實說起來,仇大俠也不是外人。”


    仇摩當然知道慕天雕和薑婉的感情的,他有機可乘道:“是呀,慕二哥是我的結拜兄弟。”


    白了他一眼,薑婉賭氣道:“誰說慕大哥啦,你那結拜大哥岑謙是我的師侄。”


    仇摩及慕小真異口同聲大吃一驚道:“什麽?”


    薑婉得意地笑道:“你們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他的師父是哈木通,而哈木通又是貌的小師兄,哈哈,你們兩都比我矮了一輩。”


    慕小真見她一副人小鬼大的樣子,也啐了她一口道:“不害臊,憑什麽做人家的長輩?”


    薑婉一指仇摩道:“就憑著岑謙是他的大哥!”


    仇摩忽然鄭重其事道:“薑姑娘,你有沒有姊妹!”


    臉色一變,婉兒道:“你問這個幹嗎?”


    躊躇了一下,仇摩道:“是風倫,風老前輩要我打聽的,他說,去問問看,伏波堡可曾另有個薑畹?”


    小真聽成“薑畹”,還以為仇摩故意輕薄,怎會直唿薑婉的名字?她心中微微一驚,為何一向拘泥的仇摩怎會如此,說話?


    但薑婉麵色一沉道:“正是亡姊!”


    薑婉從懷中拉出了一麵旗子道:“這便是哈師兄的信物,其中的事情可真是說也說不盡了,唉”


    仇摩好奇地接過手來,慕小真也湊上來看,因為伏波堡在武林中素以神秘和閉關自守著稱,百年來見過薑家的人可真不多,更無論這類信物了。


    小真乍見之下,好像見過這麵旗子似的。


    仇摩卻啊了一聲道:“慕二哥也有一麵這樣的旗子!”


    薑婉像中了一箭似地一跳道:“慕二哥是不是姓慕?”她這話脫口而出,自己也沒考慮,把仇摩一逞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慕小真笑著道:“廢話,我哥哥不姓慕又姓什麽?”


    薑婉忽然抱住慕小真道:“慕姊姊,咱們是一家人!”她高興得眼淚也流了下來。這一來,倒把仇摩及慕小真弄糊塗了。


    薑婉靜下來才說道:“慕姊姊,你家可曾住在江南的揚州?”慕小真低下頭去,薑婉這才想起她從小和家中失散,那會記得?


    薑婉口中忙道:“該死,我怎麽忘了,上次白鶴道長曾告訴我,他是在江南揚州救出了大哥的,對了,張大哥找的正是慕大哥他們,對了,白鶴道長曾說一麵旗子和伏波堡。對了!”


    薑婉見他們仍是一臉茫然之色,一時自己也呆了。


    她心中飛快想起一個念頭,她抓住慕小真的雙肩道:“慕姊姊,你記記看,你父親是不是一個斷了左臂的人?你曾否見過這麵旗子?”


    淡薄的記憶在慕小真茫然的心海中浮沉著,她閉起了雙目,但飛過她腦中的都是一片一片的空白。


    忽然,她覺得身形一晃,那是薑婉激動地在推她的身體,突然,腦中飛快地掠過一幕。


    口口口口口口


    那是一個白天,她坐在父親的身上,好奇地玩弄著父親的衣袖,忽然,她抓了個空,從父親身上摔了下來。


    空蕩蕩的衣袖——斷臂在她腦中起了連鎖的反應,她熱淚盈眶了,她無力地點了點頭。


    薑婉哇地一聲,抱住了她,驕傲地笑道:“隻有我們伏波堡才能出得了慕大哥這般的人。你父親是我的二師哥,我們是一家人了,慕姊姊你高興嗎?”


    仇摩緩緩迴過了身子去,他迅速地想起了一個問題:“薑婉是慕天雕的師姑,這多殘酷啊!”


    忽然,他沉聲道:“什麽人?”


    婉兒和慕小真機警地分了開來,山坡上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二個人——喬氏兄妹。喬汝安一見仇摩,不禁一怔,隨郎笑道:“仇兄不認得人了?”


    仇摩實在是被一連串的事情弄得糊塗了,自己的突然置身於塞北,岑謙和蛇形令主竟是一人,哈木通師徒和慕天雕都是伏波堡的門下,薑婉一變而為慕天雕的師姑……世事不是太可笑了麽?


    仇摩忙攝住心神道:“喬兄神出鬼沒,仇某焉能不錯罪了。”


    婉兒和喬汝明同時叫了一聲,婉兒往山坡上奔去,喬汝明也露出了罕見的笑容,奔下山坡來。


    她們自有說不完的瑣事,慕小真不久也參加了他們的集團。


    喬汝安心中雖然奇怪仇摩怎麽又好了,但他還以為是江湖上的誤傳,或者是仇摩“易容術”的又一傑作,自然不能多問。


    他低聲對仇摩道:“開於令義兄岑謙……”


    仇摩打斷了他的話頭問道:“蛇形令主?”


    喬汝安下料仇摩已說了出來,便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仇摩好奇地問道:“喬兄怎麽也會懷疑到他身上的?”


    喬汝安駒有成竹地道:“蛇形令主野心不小,但每年隻現身極短的一段時間,便是以天全教主身份出現的時間也不多。


    上次天全教總鴕被搗毀的時候,我晚了一步,卻見他從廢墟中走出來,安然又躲過一卻,試想這等情況之下,他尚可能不在場,那麽平時他必定又有另一副麵目。


    其次,最近幾天來,天全教殘餘的分舵舵主,竟先後失蹤了,一個不剩,我好不容易有住了一個瓏北分鴕的舵主,想追蹤出那些天全教鴕主的下落,不料那人昨晚仍不免被殺在荒林之中。


    隻怪他下手太快、太毒,但是他從殺人到離開現場的每一個動作,都沒漏過我的眼睛,直到他想殺害兩位姑娘,我才現身。”


    仇摩並不是明知故問,其實他仍希望自己的推論錯了,他問道:“那人是誰?”


    喬汝安臉色一沉道:“蛇形令主,也就是天全教主,也就是岑謙。”仇摩痛苦地道:“他為什麽要作這種事呢,那二十七個老武師與他無怨無仇呀!”喬汝安道:“我這半年的功夫,全力花在調杏一個中原因上,那二十七個老武師,雖然地處南北,有僧道,有俗子。


    但是在過往的經曆上,隻有一點相同之處,就是曾在四十年前聯手戰過一個姓哈的伏波堡的叛徒。”


    仇摩接下去道:“後來那姓哈的呢?”


    喬汝安道:“聽說是被伏波堡另外兩個大弟子張天有及慕季安殺死了,不過,這隻是伏波堡主交待給武林的話,大家也不知個中真偽。


    我雖然亦在伏波堡中作過客,也隻見到過張天有,姓慕的卻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但是,姓哈的卻從來未再出現於武林之中。”


    仇摩笑道:“錯了,大難灘畔的怪人哈木通便是那姓哈的。”


    喬汝安一驚道:“這話是誰說的?”


    仇摩把嘴一偏,暗暗指向薑婉道:“薑姑娘說的。”


    喬汝安雙眉緊皺道:“那麽岑謙倒是代師複仇了,隻是下手太狠了一點。不過,岑謙又不是忠厚之人,他為何肯為師父拚這死命?恐怕他們不是尋常的關係。”


    仇摩-記起風倫告訴他關於大難灘邊山崖洞外倫聽的一般事,他正要和喬汝安提。


    喬汝安卻神秘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道:“我還有一件事相托,待會兒我妹妹問起慕天雕來,你千萬要捏造一段平安的治息。”


    仇摩心中十分奇怪,但口中卻道:“我也不用捏造啊,慕二哥不但在大難灘中脫了險,而且如有神助地功力大進,還打敗了五雄。”


    喬汝安喜氣溫於眉目地道:“這話當真?是誰透露的消息?”


    仇摩不知道他為何如此關心慕天雕,心中雖是狐疑,口中仍不動聲色地道:“五雄親口告訴我的,總不會是誑話吧?”


    喬汝安拔腳就想往喬汝明走去道:“仇兄告罪了,我得趕快告訴愚妹去。”


    仇摩一把抓住他衣袖道:“且慢,令兄妹為何如此關懷慕二哥。”


    喬汝安怔怔地望了他一眼,歎了一口氣道:“反正仇兄又不是外人,告訴你也罷,你可見過慕兄手上的玉環?上麵又刻的是什麽字?”


    仇摩驚道:“令妹正是喚做喬汝明麽?”


    點了點頭,喬汝安道:“慕兄正是我未來的妹夫?”


    仇摩隻覺得天昏地暗。


    這十個字不啻十記焦雷擊在他的心中,他的聲音都抖著道:“喬兄,你可知道薑姑娘的事?”


    幽幽地歎了口氣,喬汝安道:“我曾在伏波堡住過,怎會不知道?但我那妹子一往癡情,我和她自幼分離,這話叫我怎生說得出口?我能勸她退讓麽?”


    仇摩道:“慕二哥知不知道?”


    喬汝安點了點頭。


    仇摩追了一句道:“他的反應如何?”


    喬汝安低頭不語,仇摩心中已是了然。


    這時,那邊傳來了三個女孩子的笑鬧聲,隻聽喬汝明在嘻嘻哈哈地笑道:“好好,我說,你們不要再嗬癢了。那大難灘邊怪人的切口是‘盛夏結冰,嚴冬汗淋,寒熱之穀,天下奇景””


    喬汝安意味深長地望了仇摩一眼,說道:“愚妹已有數月不展笑容了,你叫我怎麽辦?仇摩沉聲道:“喬兄對這等形同兒戲的指腹為婚的看法如何?”


    他這話分明是幫薑婉的。


    果然喬汝安臉色一變道:“我個人自然不十分讚同。”


    仇摩氣勢咄人地道:“何以見得?”喬汝安雙眉一揚道:“仇兄非要在下說出不成?


    仇摩情知慕天雕對薑婉情有獨鍾,他覺得自己如果能幫慕二哥解決這畢生的難題也好,所以他仍毅然地道:“空言無憑。”


    他存心要逼出喬汝安反對喬汝明和慕天雕的婚姻的這句話來,那知喬汝安反而平和起來,悠悠地望著蒼天道:“那麵有一位慕真人,仇兄可認得否?”


    仇摩一楞。


    喬汝安凝聲一字一字地道:“如果在下一味讚成那種型式的婚姻的話,慕真人和區區正是一對。”


    仇摩臉色變得蒼白,喬汝安在囊中掏出了一個玉鐲,仇摩一看竟和慕天雕的一式一樣,隻是上麵刻了“慕小真”三個字,而不是“喬汝明”。


    仇摩的手有些抖地道:“她知道麽?”


    喬汝明收迴了鐲子道:“她自小與家中失散,恐怕連另一隻鐲子都會失落了,怎會知道?但我並不固守這鐲子上的三個字,人輿人之間是緣分問題,怎可以強求?但舍妹的有動在下可不能控製。”


    仇摩是明白人,心中立刻了解到全盤事實,他朗聲道:“喬兄可去把佳訊告知令妹,但先請薑婉過來和在下一談。”


    喬汝明緩緩地吐了一口氣,望了望仇摩道:“那就有勞仇兄。”話落深深地一揖到地。


    仇摩目送他走了過去,見到薑婉興高彩烈地走了過來,心中不由一股絞痛,他實在不忍把話對婉兒說明白,這是太過殘酷了。


    他閉起眼睛,迴想方才薑婉聽到慕天雕安全時的那股興高彩烈,和即將麵臨的事實,仇摩覺得這任務太重,他可能毀去三個人的終生幸福——慕天雕、薑婉和喬汝明。


    但是,事實上也不能再耽擱了,這是感情上的泥沼,時日愈久,越陷越深,隻有抱著壯士斷腕的心情僥幸獲救。


    薑婉笑著走了過來到:“仇大俠,又有什麽迷津要在下指點了啦?”仇摩示意她繞過山坡去,薑婉輕快地跟了過去。


    於是,喬汝安覺得周遭的空氣仿佛凍結了一般,寧靜的可怕,突然,山坡背後傳來了一聲婉兒尖銳的叫聲。


    喬汝明和慕小真驚訝地注視著那方麵,喬汝安用手勢製止她們的有動。


    片刻之後,仇摩茫然若失地從山坡後走了出來,時光雖隻隔了這一片斷,他的神情仿佛已老了十年似地,他的步子和他的心情一般沉重。


    喬汝安開口了,隻有一個字:“她!”


    仇摩痛苦地用手遮住了臉道:“她走了,我們不要追她……”,


    喬汝明和慕小真發出了驚唿,是驚訝和焦急的混合。


    喬汝安沉重地道:“咱們上大難灘去吧”


    春風吹著他們的身子,但卻吹不進他們的心,仇摩的良心不斷地自責著,他覺得每一步都象征著三個人將失去的幸福。


    大難灘,似乎在遙遠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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