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很快過去,武都文放學後總是牽扯著那頭黃牛在山穀間吃草,一個人靜靜躺在大石上,聽鳥兒歡快地唱歌,看清清溪水,大腦裏想著許多事情,眼睛眺望遠方,出神地想著大山外是怎樣一個世界啊。


    他渴望長大,不想生活在這個貧窮而落後的山區,離開這個**的家庭。每當他想起父親的口頭禪:黃金棍下出好人,不打不成才,他都想離開這個家。可是天茫茫,地茫茫,一旦離家出走,自己又將怎麽生存啊。


    鳥兒的鳴叫聲,把他帶迴了現實,人都是命中注定,你那天吃好吃壞,幹什麽事業,都是你一生下來老天爺給你注定安排好的。他又想起母親對他們說的這幾句話。


    武都文家後是一座大山,山中古木參天,陰翳蔽日,各種野花、野草一到春天滿山香氣撲鼻,加上綠葉婆娑,層林披彩,碧綠似翠。鬆樹、柏樹、青杠樹、巨木樹,高大挺拔,各種野獸出沒,而今沒有虎狼了。但野兔、野羊、野豬、野山貓、野狐狸、白媚狸還不時出沒遊蕩,把山野搞得野氣十足。


    大大概是因為在山裏住久了,也跟父親學到一些識別鳥音,野獸的腳印,通過聲音、糞便、腳印就知道什麽動物了。


    山路陡峭,一般人爬坡都會氣喘籲籲,汗流浹背,要是沒走慣的人一見到山高路陡,又有岩石飛閃,自然寸步難行。然而對於長期生活在這裏的武都文兄弟們如履平地。他們可拉著葛藤,一個飛躍,早就飛出了幾米開外。


    也正是這座座大山,成了武都文一家生活物資的倉庫。夏天他們上山采野果,挖野菜;冬天他們打兔子、捉野雞、土豬來改善生活。


    然而也是這座大山又把他們家害了,一到夏天,暴雨傾盆,山間飛沙走石,嘩嘩啦啦地響,樹木、大樹隨著流石飛瀉而下,讓人驚心動魄,膽顫心驚。有兩次,武都文從學校放學迴家,剛路過一個山穀,忽然背後一聲巨響,一座山體瞬間飛奔而下,頓時洪水噴起巨大浪潮,巨大的石頭飛旋而下,一條山路變成岩漿泥灘。


    也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的人見多了,不知是麻木,還是心中認為這是大自然的規律,或者是神靈的安排。人們對這樣的事情早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再也不會大驚小怪的。生活時間久了,就連武都文、武都金也對此無所恐懼了。


    經常聽人說,某某從山上掉下來摔死了,某某家被山洪衝走了。某某房被石頭打破了。聽多了,就像人們平時擺龍門陣一樣自然。特別是那些人被水和山石淹死了,其親戚朋友家庭為他們辦喪事,而喪事一過,似乎逝去的人們猶如那秋天來臨,枯死的草一樣,在他們親人心中一樣自然。


    武都文不太懂大人們的生死之事,隻是看到有時有人死了,家裏辦喪事,父親也會帶著他去見世麵,看見別人悲天搶地哭叫,他也往往情不自禁地流下熱淚。他以為這些事情離自己很遙遠,而且自己家中永遠不會有災禍發生。


    然而身處自然災禍頻繁發生的地理位置,這種災禍似乎遲早就會發生。剛進七月,中午晴空萬裏,轉眼間狂風大作,天空烏雲密布。隨著一道閃電劃空而過,緊接一聲山動地搖的雷聲,把整個山穀震得搖搖晃晃。


    狂風卷起樹枝“劈辟吧吧”作響,樹葉紛紛飄落。武正東對李雲花說:“這好像是妖魔作怪,不正常,天要收人了。我們趕快迴家吧。”


    “我們還有一塊地沒做完,趕快在石岩山洞裏躲雨吧。然後再等風過後我們再做不遲。”李雲花對丈夫武正東說道。


    “也行,反正夏天是偏風雨隔屋簷,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武正東說完大雨點像一個個白色的珠子從天上掉了下來。


    “啪啪,唋唋、噠噠”暴雨打在桐子葉上好像放機關槍,見慣了暴雨的武正東夫婦也沒多想,等待著暴雨停息。


    隻聽見雷聲接二連三好像打在他們麵前,整個山洞都在晃動,真有點嚇人,狂風夾著暴雨如九天墜下的瀑布,把整個天都遮完了。看不到哪裏是山林,哪裏是天空。武正東正想出去看一下雨是否小了,一個炸雷平地而起,在閃電強光閃過後,這個炸雷把他炸得下意識退了迴來,整個身子一陣寒意如閃電傳遍了全身。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也被嚇壞了,不禁打了個寒顫。


    暴雨下個不停,很快就聽到山溝裏洪水嘩嘩直響,飛瀉的洪水像萬馬奔騰,又像海濤怒叫。武正東夫婦被困在山洞中,他急躁地連聲說:“這暴雨今天咋下個不停。”


    沒辦法隻好等待停了之後,再說還幹不幹活?可是一連2個小時的暴雨卻沒絲毫變小,山洪吼聲越來越大,漫溢的洪水把兩邊的玉米地也給淹沒了。


    武正東等待早已不耐煩了,他心裏堵得慌,總覺得心神不寧,他本想幾次往家裏趕,無奈因暴雨太大,隻好躲在山洞中等雨小了再說。


    暴雨終於小了,雖然還有雨水在飛撒,但沒有剛才暴虐,他和妻子李雲花冒著雨往家趕。


    當他倆走到房後的山林邊,隻聽見大女兒武都芳、大兒子武都金、二兒子武都文抱著一團嚎哭。武正東心中一驚,覺得渾身的骨頭像散架了,他仿佛已經預感到發生了什麽巨大事情了。


    沒等武正東走到他們身前,武都文趕忙說:“洪水把我們家埋了。”


    李雲花聽了,差點氣暈倒了。她穩了穩神,吼叫說:“到底是咋整的,不可能啊!”


    他們顧不上樹木滴濺在衣服上的雨水,飛快地向山下跑去。當他們看見房後的竹林已消失了,房子早已不知去向,他們才傻了眼。


    帶著僥幸心理的李雲花,見到這一殘酷的事實,不禁氣得口吐鮮血:“老天爺,你真太惡毒了,你為何一次又一次與我們過不去,非要把我們死裏*,往絕路上趕啊!”


    武都芳哭著說:“爺爺,女乃女乃也被這山石埋了。我開始看到房背後有泥往下掉,就拉著他們向外麵跑,可爺爺女乃女乃說,不怕,這山石硬不會垮的。當一棵李子樹倒下後,我又催他們走,他們說即使山石滑下來,也要去拿臘肉和被子東西,萬一石頭把家壓垮了,我們一家人又怎麽辦。可是當他們再次拿東西時,房後麵大石頭和泥土垮塌下來,一下把他們壓在其中了。我隻好把弟弟妹妹帶到山上,等你們迴來。”


    武都芳邊說邊哭,武正東望著紅泥石,又看了看一家大小,他擦去了臉上的汗水,好在他的眼淚還沒有掉下來。


    “天要收人命,我們也沒辦法。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老天爺你告訴我!”李雲花哭著說。


    “不可能你們爺爺女乃女乃會死啊,我一定能把他們救迴來。”武正東高一腳低一腳向家跑去。


    他心中忽然明白,有一個地理陰陽先生說,這家風水太不好了,前麵有彈頭山直射,後麵又殺山壓來,遲早家破人亡。以前自己堅決不信,現在他似乎對那個風水先生的話深信不疑,這不兩次災禍應驗了。


    武正東一邊想,一邊向家衝去。盡管身後出現了李雲花和兒女們的哭叫聲,他全然沒有聽見了,他心中有一個信念,他的父母還沒有死!


    李雲花實在經受不了殘酷的打擊,費盡了許多心血才剛剛把病治好,現在兩位老人又死去,而且家也被淹埋在亂石中,她實在想不通了,老天為什麽這樣折磨他們一家。


    好幾次不堪生活的折磨,病痛的摧殘,她都想跳水、上吊、喝農藥自殺,每次想到年幼的兒女們,她實在不忍心,特別是年小的女兒武都蓮隻有2歲,自己死了事小,兒女們肯定會更可憐。


    李雲花沒有辦法,她隻好帶著兒女,先借錢,借糧,同幾個哥哥把泥石中公婆的屍體挖出來後,把喪事辦了再說。


    沒有房子住,全家人隻好一齊動員,上山砍樹,砍竹子,弄樹枝,割茅草,還請了幾個親戚連夜奮鬥了幾天,終於又搭成了幾個窩棚。


    沒有被子,武都文、武都德每天晚上瞌睡來後,隻好往鬆樹葉上一躺就睡覺了。


    而武都蓮每天隻好由武都德帶照看,武都芳想上學,但父親母親都對她說,女兒家早晚都是別人家的人,我們家又沒錢,又要做家務,你如果讀書了,不僅花錢,而且還沒人做家務,你媽又多病,怪就怪你命苦,生在這個苦難的家庭。


    父母的話雖然很讓她痛心,但是眼下這個家庭,自己又是大姐,沒辦法,隻好讓弟弟們讀書。懂事的武都芳主動去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掙工分,早晚還得照顧多病的母親和弟妹們的生活。


    堂叔武正漢說:“武都文你們太能幹了,八歲都能擔30斤柴同我們走30裏山路去鄉上賣柴,雖然柴隻有3分錢一斤,但是每周你和哥哥二人能掙1.80元,足可以稱鹽、打醬油,為媽媽抓藥治病,這為父親分擔了一部分重擔。”


    周圍鄉親們常誇獎說:武正東養了幾個好兒子。實際上,其他張家、李家、黃家他們家雖然比武正東家稍好一些,但是武正東一家遭了兩次災後,又逐漸向好的方向發展了。


    武都德隻有5歲多,卻要照顧2歲的妹妹的確有點太難,而平時除了臥床的母親能抱抱她,一家人為了生計整天忙忙碌碌,很少顧及她的身體。


    武都蓮大多數時候坐在濕地上,又是餓又是哭喪著臉,盡管武都德逗她玩,賠她說話,畢竟他也是一個小孩子,自然難以照顧好她。


    武正東除了安排好一家人的吃喝外,每天早晚還要種自留地,種菜,種糧食。生活的擔子並沒有摧毀他堅強不屈的精神。


    一到下雨天隊上不出工,他都拿出二胡彈唱梁山伯與祝英台,二泉映月,彈唱土家族的山歌,寫寫毛筆字。平時鄉親們家小子有個小病小痛,他采取按摩推拿為其治療,說也怪,好多人經他土辦法治療後病就好了。


    武正東在生活重擔壓力下,他的火暴脾氣逐漸有所改變。雖然有時也對兒女們發火氣,但武都文明顯感覺父親的脾氣愈來愈好了,好久他們沒有挨打了。


    武都德照顧妹妹除了喂她吃飯,照顧她吃喝拉撒,似乎成了他每天的工作。


    大多數時候是武都文背著妹妹,帶著弟弟放牛,還帶著他們在河岸邊玩耍。夏季太陽把大地烤得非常燥熱,貪玩的武都德隻好把妹妹放在地上任憑她哭叫不休,都不理睬。


    放牛的武都文老遠就聽到妹妹哭鬧,急忙從河穀對岸跑來找弟弟,隻見弟弟在河中抓小魚,氣壞的他要輪起拳頭就亂打。“你怎麽那麽狠心,妹妹哭得這麽厲害,你耳朵聾了是不是?”


    武都德辯解道:“我背不起,我膀子都背痛了。她要哭,我有什麽辦法呢!”


    武都文看他還強嘴,忍不住給他兩拳:“把你腦殼打開花。”武都文氣咻咻地說。


    武都文準備去背妹妹,武都德撿起一個石頭向他頭打去。“哎呀”地聲,“你還真打我啦。”疼痛至極的武都文,放下妹妹,走到他跟前,拉過來,用力一拉一推,兩下把他打倒在地,狠狠朝他打了幾拳,武都德隻好大哭大叫,向家裏跑去。


    張和善聽到兩個兄弟打架趕忙過來說:“你們兩兄弟為什麽要打架,你們也是好好的親兄弟,怎麽能打架。都文你是哥哥為什麽不讓他,這就是你不對了。”


    聽見表叔的喝斥聲,武都文想辯解,他卻保持了沉默,不聲不響背起妹妹走去放牛了。那頭黃牛見到了河對岸的青草,一會就跑到了河岸邊去了。武都文看見牛要走過玉米地進入水稻田裏,吃糧食苗了。


    他想跟過去,可是河水很深,他無法泅渡過河,想把妹妹放在沙地裏又怕她哭鬧,如果不趕快趕去,牛吃了糧食作物,要扣工分,就要挨父母罵,甚至還遭打。


    怎麽辦?他不想妹妹一個人獨自坐在沙地裏,也不願牛吃著禾苗。於是他背著妹妹,在桐子樹上瓣了一根樹枝作拐杖,模著過河,他順著石頭亦步亦趨向河對岸走去。走到河中間了,前麵沒有了的石頭了,水又急,他不敢背著妹妹繼續前進,害怕掉進河裏。


    萬一被水衝走,兩兄妹倆都活不了。武都文明白,這樣實在太危險了,他用樹枝左右劃動下測水深,可是就是那一大步無法邁出,他急得不得了,怎麽得了,退迴去也不行,前進也不行。


    他隻好高喊周圍的趕路人幫他,可是流水響聲太大,加之行人稀少,過了半天也沒人來。如果放下妹妹在石頭上,他遊泳過去肯定沒問題。


    可是他一離開,害怕的妹妹一急,落入水中,被水卷走了怎麽辦呢?急得他鼻子酸酸的,怒火中燒。他真想大哭一場,可是他明白不能哭,更不能膽怯。隻好靜下心來等待過路人來解救,至於牛要吃禾苗,這個時候他也沒辦法,因為妹妹和自己的生命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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