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兄弟向江懷忠夫妻以五千兩銀子贖下心園,正正當當有憑有據,貴主人竟然仗勢行兇,由柏兄出麵將馮兄弟十七人囚禁地窟,下毒手震毀督脈,致命馮兄弟成為殘廢,奪去契據……”


    “且慢!”柏青山接口叫。


    “柏兄何以教我?”


    “湯兄知道馮大海設美人局脅迫江懷忠,謀產奪妻的經過詳情嗎?”


    湯桂搖搖頭,冷笑道:“雙方各執一詞,馮兄弟另有說法。”


    柏青山臉一沉,也冷笑道:“這麽說來,湯兄並不打算講理,而是故意顛倒黑白,前來問罪的了。”


    “柏兄未免太過武斷。”


    “請問,湯兄主持其事能得到多少好處?”


    “咦!你這是什麽意思?”湯桂變色問。


    “你知道在下的意思。”


    “看來柏兄也不打算說理了。”


    柏青山嗬嗬一笑,道:“在下如果是不講理的人,便不會花一天一夜工夫去搜集證據,也不會廢了馮大海縱虎歸山,將他沉屍白龍潭豈不一了百了?本來任何江湖人碰上這種卑鄙惡毒的人絕不會讓他活命的,目下柏某尚未查出唆使馮大海做此傷天害理勾當的人,因此並未有所舉動,假使在下查出此事有湯兄一份,對不起,在下會找你討公道的,湯兄,你與此事有關嗎?”


    湯桂哼了一聲,冷笑道:“閣下,你在向湯某提出警告嗎?”


    “你認為在下向閣下提出警告嗎?”


    “不錯。”


    “那就對了。”


    “咱們不能談下去了。”


    柏青山淡淡一笑,冷冷地說:“這件事本來就沒有什麽可談的,是非曲直彼此心中有數,談來談去不但浪費唇舌,而且極為可笑?湯兄,這個事未曾了結,在下仍在查,不會輕易放手,絕不能便宜那些傷天害理的狐群狗黨,當然湯兄也不會甘心,有何意見,何不開門見山說出來商量商量,豈不痛快些?”


    湯桂離座而起,冷笑道:“好吧,反正這件事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有理說不清,看來,隻好訴諸武力了,柏兄意下如何?”


    “嗬嗬!湯兄真不夠意思,口說快人快語開門見山,到頭來繞了半天圈子,這時方將來意表明,一句話,柏某聽湯兄吩咐。”


    “一個時辰後,江懷忠的宅院前見麵,不見不散,請柏兄偕同費二小姐前來。”


    “費姑娘不會去,家中需人照料,柏某全權代表,一個時辰後準到。”


    “好,一個時辰後見,在下告辭。”


    “在下送客。”


    “免了。”


    “請。”


    送走了湯桂,心蘭從內堂轉出,說:“大哥,你怎不答應我去?”


    他嗬嗬笑,道:“傻丫頭,你以為他們真要在那兒相決?我保證他們另派人前來此地,調虎離山要將令姐擄走……”


    “你怎知道?”


    “三個惡賊進園後,目光便在四周轉,在廳中交談,目光仍在裏裏外外瞟,你準備雷琴捉人,小琴小劍可助你行事。”


    “你……”


    “我認為他們可能布下高手,雙管齊下。”


    “那……你人孤勢單……”


    “嗬嗬!我一個人從北到南,遊蹤萬裏,從未感到孤單。”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不放心?你……”


    “我知道你……你有些事瞞著我,我沒忘記在了了庵前,用瑤台春草一曲度過生死邊緣的可怖經曆。”她顫聲說,鳳目中淚光閃閃,突然忘情地撲入他懷中,飲泣道:“大哥,我……我要在……在你的身邊,大……青山哥,答應我。”


    他深深吸入一口氣,拍拍她的香肩,柔聲道:“心蘭,你……你得顧全大局……”


    “什麽大局?”


    “賊人誌在相圖,兩麵下手明攻暗擊雙管齊下,用意不但是誌在必得,而且也在探測我們的實力,他們必定傾巢而至,我們如果不利用機會顯示出實力,一舉將他們擊潰,日後將永無寧日,他們將像是附骨之蛆,冤魂不散驅之不去死纏不休。心蘭,我不能永遠在此與你們廝守,不能日防夜防永無了期……”


    “青山哥……”


    “心蘭,不要多說了,該好好準備了,不要替我擔心,我卻擔心你這裏哪!”


    她依偎著他坐下,不勝酸楚地問:“青山哥,能告訴我你不願讓我知道的事嗎?”


    “我能說些什麽呢?”他幽幽地問,像在問他自己。


    “那天了了庵前所發生的事,你接了紫雲莊主一記陰風掌……”


    他突然收斂了淡淡的哀愁,挺挺胸膛豪情駿發地說:“那天我接了紫雲莊主陰風客的全力一擊,他用上了畢生心血聚積的神功內勁,我也不得不以十餘載修為的精力反擊,以致出現脫力的現象,潛山紫雲山莊名列四莊之首,陰風客威鎮江湖,盛名豈能幸致?他的真才實學自非等閑,我之所以能擊敗他,並非修為比他精純深厚,而是我年輕占了便宜而已。”


    “青山哥,你……你言不由衷……”


    “嗬嗬!你就會多心。”他大笑著說。


    內堂中出來了小琴,捧著琴盒笑道:“表少爺,我家小姐蘭心蕙質,心細如發,有事怎瞞得住小姐呢?”


    他大笑而起,笑罵道:“小琴,你也會作怪,真是個精靈刁鑽的小妖怪,小心我……我該準備了,也許得先一步去看看虛實。”


    小劍佩劍出堂,將他的辟邪劍奉上,笑道:“這把劍叫辟邪,願公子佩此劍百邪迴避,為人間伸正義,為所愛的人……”


    “嗬嗬!你們三張嘴,我甘拜下風。”


    心蘭粉臉酡紅,說:“小劍,你跟柏大哥去一趟。”


    “小姐,遵命。”小劍欣然地說。


    “心蘭,你這裏……”


    “青山哥,那麽,我跟你去。”


    柏青山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道:“好吧,我先替你安排安排,把大姐安頓好,以免我擔心。”


    臨行,他叮嚀道:“大姐與小珂藏身在地窟中,諒無大礙,大廳四麵皆可接近,不宜扼守,心蘭,你可以登上妝樓,居高臨下以琴音製敵,任何人也休想接近至百步內,十分安全,在我未曾返迴前,切不可下樓,知道嗎?”


    “青山哥,我會小心的。”


    “大姐以德報怨,僅將江懷忠驅出心園了事,這無恥匹夫臉呈忠厚,心懷奸詐,眼神不正,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為逞私欲,他什麽壞事都可以做出來的,他可能認為大姐對他尚有些小溫情,很可能厚顏無恥地前來哀求大姐收容他……”


    “哼!他敢來?”


    “他為何不敢來?當然他知道你衝大姐分上,不會要他的命,好漢怕賴漢,他跪在地上向你哀求,你能打他個半死嗎?因此,須防他前來胡纏,你千萬不可心軟,這種人已無可救藥了,心一軟他便得其所哉啦!”


    他在附近巡視一周,方帶了小劍走了。


    心園寂靜如棄屋,長工與下人皆被遣走免被波及,近來天氣晴朗,晚春的寒意已消,偏西的陽光曬在人身上,令人感到有點懶洋洋地。


    江懷忠渾身汙泥,胸前血跡斑斑,衣襟破裂,褲管裂開處,現出一條血跡觸目的傷口,跌跌撞撞地進入了心園。


    推開院門踏上花徑,他哀叫一聲,突然摔倒在地,似已昏厥。


    妝樓在第三進,比大廳要高,且位於東院稍後處,隔著珠簾,仍可看清園四周的動靜,而下麵卻看不清樓上的景物。


    窗戶大開,心蘭端坐於珠簾後,書案上擱已調好音的雷琴,香猊爐中升起一縷嫋嫋清香,她在凝神候敵,後窗下,小琴一身勁裝,佩劍掛囊,監視著後園一帶。


    心蘭也佩了劍,水湖綠的衫裙,顯得生機活潑,日來養傷,花容雖略現清減,卻平空增添了三分嬌慵柔順的神韻,不是叱吒風雲的女英雌,而是嬌嫩嫵媚的可愛深閨佳麗,她完全恢複了女性的的風華。


    也許,她認為自己已浴於愛河,芳心已有寄托,不但心情已有極大的改變,外貌上也起了顯著的變化,變得更為女性化,更為動人,不像往昔那樣不可親近了。


    她冷靜地注視著遠處狼狽而來的江懷忠,看了這位沒心肝的人,無名火起,這個已經休妻而被逐出的無恥惡棍,沒有絲毫骨氣與自尊,竟然厚顏無恥地迴來了。大概是迴來搖尾乞憐吧?


    但接著她看清了江懷忠的可憐狼狽相,不由在心中興起了一絲憐憫的念頭。


    假使江懷忠衣冠楚楚登門,她的反應如何?


    畢竟江懷忠曾經是她的姐夫,即使心中恨極,她也無可如何,當然,江懷忠已經寫下了休書,寫下了賣妻契,她可以插手過問了,但她抹不掉這無恥惡棍與乃姐的四年夫妻的事實,乃姐已原諒了這無情無義的薄幸人,她何必再落井下石徒增怨恨?


    江懷忠的狼狽情景,一看便知是被人打了。


    “小琴,去看看。”她無可奈何地說,徐徐離座。


    小琴應聲奔近向下望,咦了一聲道:“是……是那無恥小人。”


    “是的。”


    “他像是被人打了。”


    “看樣子傷得不輕,我們去看看。”


    “這種人死了活該。”小琴恨恨地說。


    “但……算了吧,他已經受到報應了,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


    “這……好吧,小婢去看看,小姐不可離開。”


    心蘭搖搖頭,笑道:“小琴,你比我還要恨他,你還小,心腸硬嫉惡如仇……”


    “唷!小姐,似乎小婢一向都受教於小姐,八載薰陶如師如母……”


    “死丫頭,你……你就會作怪。”


    “嘻嘻!當然,柏公子為人洵洵溫文,宅心仁厚,小姐已受到他的……”


    “不許說!”她半真半假地嬌叱,粉頰紅潮湧現,紅似一樹石榴花,連粉頰都紅得豔麗已極,羞態中泛現著喜悅的神色。


    小琴向梯口奔去,笑聲如銀鈴,道:“小姐平生不知情滋味,且把芳心付……”


    “小妖怪,小心你的皮!”她叫,舉步跟下。


    主婢倆下了妝樓,忘了柏青山的叮嚀,一念之慈,為自己帶來了橫禍飛災。


    江懷忠跌倒在花徑上,寂然不動,雙目半張腦袋歪在一旁,看到心蘭主婢急步出了廳門,毫無戒心地向他走來,他心中狂喜,手抓住了袖口伸出的一條小繩。


    腳步聲入耳,香風入鼻。


    他發了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勝痛苦地低喚:“心芝,快……快逃!快……逃……”


    心蘭在八尺外止步,向小琴道:“他說快逃,不知有何用意,去問問他。”


    小琴上前蹲下,大聲叫:“江懷忠,起來,你……”


    江懷忠大叫一聲,抬起頭又突然向下一耷,似已昏厥。


    心蘭急步上前,說,“先把他抱入廳中再說,他被人打得差不多了。”


    小琴依言抱起了江懷忠,舉步向大廳走,心蘭在後緊跟,不知大禍臨頭。


    江懷忠的袖口,泄出了大量無色無臭的異煙。


    距大廳的石階十餘步,“砰”一聲響,走在後麵的心蘭突然倒地,未發出任何聲音便昏迷不省人事。


    小琴聽到後麵有異聲,扭頭一看,大吃一驚,三不管丟掉江懷忠,奔近心蘭趕忙伸手急扶,駭然叫:“小姐,小姐……”


    江懷忠突然站起,撒腿便跑。


    小琴剛扶起心蘭的上身,突覺眼前一黑,驀爾倒地昏厥。


    江懷忠發狂般奔出園外,狂喜地大叫:“倒了倒了,潑婦中計了……”


    遠處小徑旁的樹林中,縱出一群青衣大漢,爭奔而來。


    柏青山偕小劍沿河岸小徑東北行,不久便到了南湖,岔入湖南岸東行的小徑,兩人一麵走一麵閑談。


    小劍在費家長大,比心蘭小兩歲,是心蘭的侍女,也是玩伴,名雖主婢,情同姐妹,主婢三人可說是一塊兒長大的人,除了口頭上的名分外,其他與親姐妹毫無不同,主婢間無所不談,休戚相關。


    她跟在柏青山身後,一麵走一麵說:“這裏就是鴛鴦湖,裏外的茂林深處湖濱,便是江家老宅了。”


    “很偏僻嘛!”他信口答。


    “江家在王江涇是望族,遷至府城已有四代,富甲一方,老宅是江老太爺隱居的別墅,取其幽靜遠僻塵俗,也算是嘉興的名宅哩。”


    “出了一個敗家子,名宅易主並不足奇,南湖何以稱為鴛鴦湖?”


    “我也不知道,隻聽說湖中港汊甚多,湖灣深處水草繁茂,魚介甚多,盛產鴛鴦,也說東湖與南湖相連,形如鴛鴦,是與不是,已無可考證了。”


    柏青山指指湖中往來的五彩畫舫,笑道:“這些蕩湖船,與杭州一帶的江山船相差不遠,隻不過華麗些而已,與其說湖中產水禽鴛鴦,不是說湖中有這些鴛鴦船來得恰當些……


    唔!後麵有人,我們已被跟蹤,不必迴頭看打草驚蛇,讓他們跟來。”


    小劍不信身後有人跟蹤,她一無所覺嘛,便徐徐用左手悄悄拔劍,拔出五寸餘,利用劍身作鏡察看,她這把劍經過精工打磨,亮晶晶比銅鏡更平滑光亮,果然不錯,劍上反映出兩個細小的人影,遠著呢,反影太小,看不真切,隻概略看出是兩個青衣男人,亦步亦趨緊跟不舍。


    “小劍,你會水性嗎?”他問。


    “這……會些少,柏爺……”


    “萬一敵勢過強,恐怕得從水中脫身。”


    “哦!這……”


    “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


    “但願……”


    “但願不至於這麽糟。”


    小劍頗為樂觀地說:“一些地棍歹徒,柏爺足以應付裕如,這我倒不用擔心,柏爺,對我家小姐的日後,柏爺是否有所安排了?”


    柏青山一怔,道:“你們已經平安返家,而我必須萬裏迢迢返迴山東故裏……”


    “柏爺,家小姐能獨自支撐心園的大局嗎?”


    柏青山沉思良久,方審慎地說:“費老前輩隱居此地十餘年,一直平安無事,安度餘年得以善終,可知貴地民風淳厚治安良好,不易引起武林朋友的注意,假使雷琴的事不為世人所知……”


    “但江湖上早就知道小姐的身分,也知道雷琴的底細了。”


    “但他們並不知費姑娘的住處……哎呀!如果這次費姑娘用了雷琴。你趕快迴去告訴小姐一聲,如非生死關頭,絕不可用雷琴製敵。”


    小劍向前麵一指,說:“柏爺,恐怕已來不及了,他們已在等候,這時撤走已不可能啦!”


    前麵已是江家的宅院,背林麵水,附近兩裏內沒有其他村落,前麵的廣場中,高高矮矮站了十餘名青衣老少,全用淩厲的眼神向他們兩人注視,為首的人不是湯桂,而是一名手長腳長鷹目暴牙的中年人。


    湯桂站在外側,地位不高,在一旁指指點點,向同伴說明來人是誰。


    中年人直等到兩人走近,方大刺刺地向湯桂招手。


    湯桂會意,獨自舉步上前打招唿,揚聲道:“柏兄果然是信人,準時前來赴約,佩服佩服。”


    他嗬嗬一笑,步入廣場說:“言而無信,豈不成了小人?在下既然答應前來,怎能失信?”


    “在下深感光彩,難怪柏兄近來名震浙江,在下替柏兄引見幾位朋友。”


    雙方客氣一番,並肩到了人群前。


    中年人冷冷一笑,道:“咱們各報名號,不用客氣了,在下婁元章,請多指教。”


    右首一名形容枯槁的人,有氣無力地說:“老漢姓屠,名平原,年已花甲,已是入土半截的人,你老弟如果肯幫忙,拉老漢一把好了,千萬別再替老漢加上,老漢想活得緊哪。”


    柏青山嗬嗬笑道:“禍福無門,惟人自招,練武人隻要勤練不輟,七八十歲的人依然龍馬精神,心胸寬闊有容人之量,不爭強鬥勝怨天尤人,與世無爭安貧樂道,活上百歲或兩個花甲,平常得很,老伯年方花甲便自以為已入土一半,必定是機心自用患得患失所使然,在下年輕識淺,福薄才疏,要在下拉一把或者加兩鏟土,隻要老伯認為在下才堪大任,在下義不容辭,嗬嗬!”


    屠平原自以為風趣,以玩世不恭自譽,其實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登時便感到臉上掛不住,老臉一陣青,沉下臉冷笑道:“小輩,你知道老漢的名號嗎?”


    “抱歉,在下初臨貴地,恕在下孤陋寡聞,還沒聽說過老伯的名號。”


    “難怪。”


    “你能見告嗎?”


    “不必了,你知道老漢姓屠便是。”


    “在下知道了。”


    其他的人,皆一一自報名號,柏青山對兩個人的印象甚深,一叫程蒼鬆,一叫原天成,前者生得高頭大馬,帶的兵刃是重家夥狼牙棒,是武林中罕見的狠家夥,後者的姓很少見,所帶的兵刃是分水刀,比大河南北大江上下的水上朋友所用的分水刀要厚些長些,身材矮小,人不出眾其貌不揚。


    柏青山也替小劍通名號,說她是費二小姐的堂妹費小劍,也是費二小姐的全權代表,他自己也稱是半個主人。


    客套畢,婁元章嘿嘿笑道:“閣下既然算半個主人,那麽定然作得了主了。”


    “不錯,閣下有何高見?”他沉靜地問。


    “敝友馮大海合情合理合法取得了心園,你們為何仗勢欺人,將他囚禁地窟,下毒手廢了他,閣下何以教我?請給咱們還個公道來。”


    “正相反,馮大海設美人局,脅江懷忠迫妻書賣屋契,更寫休書休妻然後賣妻,登門霸屋搶人,天理國法難容,請教,心園的主人是誰?”


    “心園隻有兩位姑娘,江懷忠的妻子當然也算是主人之一。”


    “費大小姐已是江家的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怎配稱心園的主人之一?這是哪一朝哪一代的規矩?目下她不姓費,稱江氏,她如不經過費二小姐的允許,即使動了心園的一草一木都算是違法的,你們不配稱執法的人,如有疑問,何不向官府告發?要不要在下陪你們到公堂上分說?在下奉陪。”


    “哼!咱們不與官府打交道。”


    “那麽,你們是一群玩法的騙棍,見不得天日的惡霸奸徒。”


    “住口!你這小畜生怎敢罵人?”


    “呸!你們配口口聲聲要還你公道?分明是一群無法無天的惡棍痞氓……”


    人影飛射,刀光似電,一名大漢突然縱出,單刀一擺吼道:“咱們分了他的屍,何必浪費口舌?”


    吼聲中,飛撲而上,刀出“力劈華山”,兇猛地無畏地進擊。


    柏青山疾退三步,小劍恰好截出,人影一閃,劍芒倏吐。


    人影一觸即分,小劍側掠八尺。


    大漢身上一頓,踉蹌幾步,突然失手丟刀,以手掩住右肋,“嗯”一聲低叫,扭身一頭栽倒在地掙命。


    小劍手一抖劍,尖前的幾星血珠被震落,未留下絲毫血跡,劍芒刺目,她冷冷一笑,徐徐退向柏青山身後說:“以殺止殺,對這些人慈悲,便是對善良的人殘忍。”


    她以閃電似的可怖快速手法一招殺人,把其他的人嚇了一大跳,誰敢相信這麽一個黃毛丫頭,能如此快速、兇狠、準確地一招殺人?


    柏青山脫下狐裘拋在一旁,沉聲道:“你們如果想倚多為勝,不擇手段突襲,休怪在下心狠手辣,說吧!你們要不要公平一決?”


    屠平原哼了一聲,揮手令眾人退後,沉聲道:“好吧,公平一決,老夫要領教閣下有何驚世藝業,一比一,你上。”


    柏青山舉步上前,冷笑道:“這才像話,請教。”


    “你劃下道來。”


    柏青山抱拳一禮,說:“強賓不壓主,客隨主便。”


    “那麽,劍上見真章。”


    “奉陪,是否點到即止?”


    “生死一決。”屠平原一字一吐地說。


    “這……”


    “你怕死?”


    “咱們似乎無此必要……”


    “你已別無抉擇,由你不得。”


    “哦!看來今日之會……”


    “咱們十六個人,不殺你絕不罷手。”


    柏青山不再多說,移至下首道:“會無好會,你閣下既然已表示態度,在下已無可選擇,恭敬不如從命,請指教,在下舍命陪君子。”


    雙方站好部位,拔劍,獻劍、後退、立下門戶、引訣出劍。


    柏青山吸入一口氣,舉劍滑進。


    屠平原老眼突現厲光,滑進的身法十分敏捷,不再是有氣無力快進棺材的老朽,而是一頭矯捷兇猛的豹子。


    雙方相接,各吐出一朵劍花,一沾即走,移位爭取空門,劍上開始發出龍吟,雙方肯開始將內力注入劍身了。


    一聲低叱,屠平原開始搶攻,招出“射星逸虹”無畏地衝刺迫進,連攻九劍之多,劍虹急劇地吞吐,一劍連一劍連綿不絕,勢如排山倒海,銳不可當,占盡上風。


    柏青山從容閃避,辟邪劍左右封,架響起一連串刺耳的交鳴,他接下了九劍,換了五次方位退了三步,最後他抓住機會切入,立還顏色迴敬了三劍,方搶迴原位。


    兩人第一次照麵勢均力敵,重新開始製造機會進擊。


    柏青山臉上湧起了困惑的神色,淡淡一笑道:“馮大海隻是一個地方痞棍,身手藝業不登大雅之堂,竟然能請出你這位劍術出神入化,內力修為將臻爐火純青的人助拳尋仇,委實令人莫測高深大惑不解,閣下,你絕不是沒沒無聞的人。”


    屠平原神色凝重,先前的傲態全消,不敢再放膽進攻了,哼了一聲道:“老夫也小看你了,太湖賊的消息並不假。”


    “哦!閣下知道太湖的事?”


    “老夫風聞其事。”


    “那你還敢與柏某生死相決?”


    “哼!江南無主孤魂屠平原怕過誰來。”


    “哦!你的綽號委實難聽,準不是什麽好路數……”


    “嘿!”無主孤魂屠平原沉叱,再次搶攻,劍湧幹朵白蓮,幻出萬道光華,招出“萬鰍撞堤”展開了兇猛絕倫的霸道劍術,瘋狂進擊,快速絕倫的衝刺,將柏青山完全控製在劍光中,要以快速取勝。


    這次柏青山不再拆招,而是以攻還攻,在怒濤似的劍浪中快速移動,以快打快反擊,不時從空隙中搶空而入,劍尖從不可能的方向刺進,攻向對方的要害,壓迫對方自救,不令對方有肆無憚忌完全發揮攻擊威力的機會。


    好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旁觀的人看得手心冒汗,目眩神移,忘了身外的一切,已被這兇猛的惡鬥吸引住全部注意力了。


    雙方各攻了百劍以上,方位的變換已難看清,之後,無主孤魂慢下來了。


    年輕力壯的柏青山取得優勢,一聲長笑,劍勢一變,變得更狂、更野、更潑辣,威力大增連續飛出的劍影可怕地衝刺不休,隻迫得無主孤魂不住繞圈子暴退。


    無主孤魂被迫得完全失去了自製,一退再退退得險象環生,狂亂地封架怒叫如雷,始終擺脫不了對方如長江大河似的連綿不斷攻勢。


    激鬥中,突然“錚”一聲暴響,同時傳出柏青山的一聲暴叱:“撒手!站住!”


    一柄劍飛騰而出,是無主孤魂的劍。


    無主孤魂不肯站住,飛仆扭轉滾出丈外,站起時已脫出危境,臉色蒼白如紙血色全無,滿頭大汗,胸前,左襟裂了一條縫,有血沁出。


    老家夥從死神手中逃出來了,但明眼人已經看出,柏青山不想要老家夥的命,並未將劍刺出,僅點在老家夥的左胸上而已,血縫是老家夥不願受辱,拚命扭身仆倒而自己觸劍受傷的。


    不管怎樣,老家夥總算保住了老命。


    “殺!”老家夥尚未站穩,憤極厲叫,聲出雙手急揚,打出了六把柳葉飛刀。


    同一瞬間,十五名高手同聲大吼,撤兵刃飛撲而上,來勢如潮。


    柏青山向後退,辟邪劍振出,震飛了三把飛刀,另三把被他一一接住了。


    “乾坤合壁。”柏青山叫。


    小劍一閃即至,叫道:“是靜是動?”


    “見機而行,相輔相成,右移。”柏青山急叫。


    兩人右移,動如脫兔,恍若電光一閃,便迎住了最右翼撲來的人,首先接觸的是金剛巨人程蒼鬆,狼牙棒恍如天雷下擊,砸向柏青山的腦袋。


    柏青山伸劍便搭,借力打力向側一引,竟將沉重的狼牙棒引偏了。


    他身後的小劍突然貼身閃出,一劍刺入程蒼鬆的脅肋。


    “嘭!”狼牙棒斜砸在地上,陷地近尺。


    “哎……”程蒼鬆狂叫著倒了。


    同一瞬間,柏青山叫:“易位,左!”


    小劍向左衝入人叢,長劍疾揮。


    柏青山從她的身側掠出,撒出了千重劍浪。


    兩人交互切入,雙劍一攻一守,一靜一動神出鬼沒,在衝越人叢後,地下已倒了六個人,慘叫聲震耳。


    在剛衝越重圍的刹那間,無主孤魂已拾起了程蒼鬆的狼牙棒,恰好銜尾追到,狼牙棒攔腰便掃,力道萬鈞,走在最後的小劍完了,來勢太急大猛,勢難閃避。


    柏青山像是背後長了眼晴,大旋身伸手抓住了小劍的手猛地一帶,倒飄丈外。


    狼牙棒“嗤”一聲掠過小劍的背部,狼牙刮破了她的背部衣裳,幸未傷及肌膚,但已將她嚇出一身冷汗。


    柏青山火速放了小劍,從腰帶上拔出奪來的三把柳葉刀,喝道:“飛刀還給你。”


    無主孤魂百忙中忘了狼牙棒是重兵刃不趁手,躲閃不及,本能地揮棒打擊飛刀,飛刀是同時打出的,但有快有慢,“叮”一聲打落了一把,另兩把已一閃即逝,無情地貫入無主孤魂的胸口與小腹。


    無主孤魂似乎並不知道,一聲怒嘯,仍向前衝。


    柏青山已和小劍到了另一麵,反而盯在婁元章一群人的後麵,但並不急於衝上,叫道:


    “陰陽合運,乾坤倒旋,你領先,不可太毒了。”


    地下已倒了七個人,沒有一個活的,幾乎全是小劍下的毒手。


    小劍站在他身前,她身材矮小,再放低馬步,顯得更低更矮,道:“我們不毒便脫不了身,他們可不讓我們活。”


    “啊……”無主孤魂直衝出兩丈外,狂叫著衝刺,狼牙棒扔出三丈外。


    柏青山與小劍同時衝進,勢如狂飆。


    第一個急退的是婁元章,然後是湯桂,這些人已驚破了膽。


    隻有一個人不退,那是原天成,分水刀一掄,火雜雜從側方衝進。


    柏青山隻見一個人接戰,叫道:“退,交給我。”


    但小劍不退,已經先一步衝出迎上,劍出“飛虹似日”。


    鋼刀一閃,“錚”一聲暴響,分水刀奇準地崩開了劍,扭身鋼刀再揮,這一刀,小劍萬難全身而退,太急太快了。


    柏青山及時趕到,辟邪劍及時上挑,“錚”一聲將分水刀向上抬,刀鋒掠過小劍的頂門,掠發髻上空而過,危極險極,生死間不容發。


    小劍得理不饒人,疾閃而入,劍尖橫掠而出。


    原天成的小腹被橫切了一條尺長大縫,腸子向外冒。


    柏青山飛躍而退,叫道:“不可追趕!”


    小劍不再追襲,退迴他身邊。


    原天成丟掉刀,雙手掩住了流出來的內髒,鮮血不住外湧,他吃力地舉步向江家的大門走去厲叫道:“弟兄們,替……我……報仇……”


    “砰”一聲響,倒在階上掙紮,竟走了二十餘步方行倒下。


    婁元章與湯桂已退出丈外,另五名青衣賊人已嚇得走不動了。


    柏青山搖搖頭,向小劍說:“我們走,讓他們收屍。”


    小劍驚魂初定,臉色蒼白地道:“柏爺,我……小婢的命……”


    “不要說了。”


    “小婢沒齒不忘,走……咦!他們怎麽也來了?”


    西麵的小徑中,十餘條人影飛掠而來。


    小劍定神細看,也訝然道:“咦!是紀少堡主,啐!這種人無恥已極,不理他,我們快走。”


    他們走不掉了,紀少堡主已揚聲叫:“柏兄,留步,你不能走。”


    西麵至東麵的小徑中,也奔來五名青衣人,領先那人向湖濱狂叫道:“駱統領,屠旗主與程、原兩位舵主,皆被姓柏的小子殺了,拚了他!”


    西麵的湖灣駛來一艘快船,來勢如箭,船上有十餘名穿水靠的人,船距岸尚有兩丈餘,第一名大漢已飛躍而上。


    江家自設有碼頭,宅院距碼頭不遠,三五起落,為首的三名大漢已撲向柏青山,怒吼如雷,三把分水刀破空而至。


    柏青山已別無選擇,揮劍迎上,目光落在為首的大漢身上,隻覺心中一動,忖道:


    “咦!這人的相貌好麵善……”


    已不由他多想,雙方已經接觸。


    為首的是個年約半百的中年大漢,大馬臉,山羊眼,雷公嘴,生了一個大酒糟鼻,一臉的麵皰紅紅黑黑十分難看,是屬於令人一見便難以或忘的人,這位仁兄一看清揮劍迎來的是柏青山,吃了一驚,不接招扭身側竄,一刀後揮阻敵。


    另兩人卻兇猛地撲上,雙刀左右齊出。


    “殺!”柏青山沉叱,招發“亂灑星羅”,劍芒如潮連續飛點,幻出千道電虹。


    柏青山接住了兩名大漢,其他的人也趕到了,小劍像幽靈般從柏青山的身後竄出,一聲嬌叱“哢喳”兩聲,砍斷了一名大漢兩條腿。


    “啊……”狂叫聲乍起,另一人被柏青山一劍刺入右脅。


    “殺啊!”小劍大叫,狂叫似的卷向後退的人。


    “錚”一聲暴響,她崩開了一名大漢的劍,柏青山恰好趕到接應,一劍貫入那人的咽喉。


    一照麵間,殺了三名,逃走了一名。


    其餘的人心膽俱寒,呐喊一聲,迴身逃命,紛紛躍迴船中。


    山羊眼長麵皰的人,已先一步上了船,直著嗓子叫:“開船!開船快走!”


    船似勁矢離弦,如飛而去,岸上還有兩名趕不及躍上,慌忙向水中一跳,往水下一鑽,不見了。


    柏青山並不追趕,向飛掠而來的紀少堡主迎去。


    紀少堡主與三名爪牙首先進入廣場,止步抱拳行禮道:“果然是柏兄,山與山不會碰頭,人與人總會見麵的,你好。”


    柏青山冷冷一笑,劍眉深鎖,並未理會紀少堡主話中的含義,似有所思。


    “柏爺,不理他,我們走。”小劍叫。


    柏青山虎目中神光倏然,大叫道:“哎呀!我記起來了,那家夥是東海神蛟的賊黨,是龍須島的悍賊,那次數十名海賊圍攻時,有他在內,正好找他討消息。”


    他迴身追向碼頭,可是,賊船已早失了蹤。


    小劍跟在他後麵,急問道:“柏爺,有何要事?”


    “追那艘船。”他繞湖岸一麵追一麵答。


    紀少堡主先是一怔,不知他為何發瘋般撤走,最後神智一清,大喝道:“柏青山,站住,你不想管費姑娘的死活嗎?”


    柏青山一驚,火速止步扭頭迴望,尚無折返的舉動。


    紀少堡主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閣下如果不管費姑娘的死活,你就請吧!”


    “你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他亮聲問。


    “你知道在下的意思。”紀少堡主冷冷地道。


    “在下不知道,你何不幹脆說出來?柏某可沒有工夫去猜你話中的意義,你不說在下就要走了。”


    “費心蘭心落在本少堡主手中了。”紀少堡主得意揚揚地說。


    “什麽?”


    “你要本少堡主說第二遍?”


    “柏某認為你在癡人說夢。”


    “好,給你看一樣東西。”紀少堡主說,舉手一揮。


    一名大漢將一隻長布包打開,高舉取出的雷琴。


    “你認識這具琴嗎?”紀少堡主獰笑著問。


    柏青山大吃一驚,心中發冷,虎目中冷電乍視,一步步向紀少堡主走去,神色冷厲,顯然已怒火上衝。


    小劍更是心膽俱裂,花容慘變,一聲驚叫,急向前衝。


    柏青山一把將她拖住,低喝道:“定下心神,激動必定僨事,冷靜些,一切有我。”


    他一步步向前邁進,神色肅穆寶相莊嚴。


    紀少堡主十二個人雁翅排開,嚴陣以待。


    萬籟無聲,寂靜如死,隻有柏青山與小劍穩健緩慢的腳步聲,每一聲皆十分沉重。他的目光不時落在雷琴與紀少堡主身上。


    終於,雙方接近了。


    他的嘴角,出現了陰冷的怪笑線條。


    接近至一丈左右,他仍向前邁進。


    “站住!”紀少堡主沉叱。


    他不加理會,聽若未聞,邁出了一大步。


    紀少堡主打一冷戰,身不由己退了一步,吼道:“站住!不然在下……”


    他又邁出一步,冷冷一笑,辟邪劍發出了隱隱龍吟。


    紀少堡主急退兩步,急叫道:“在下先毀雷琴,再下令殺費心蘭,站住!”


    他哼了一聲,又踏進一步。


    小劍卻心向下沉,情不自禁打一冷戰,下意識地站住了。


    紀少堡主高舉左手,喝道:“準備碎琴。”


    柏青山終於失敗了,止步屹立,沉聲罵道:“你這卑鄙無恥的東西!畜生也比你高尚三分。”


    “閣下出口傷人,你將會後悔。”紀少堡主色厲內荏地說。


    “說吧,你想要些什麽?”柏青山厲聲問。


    “你是不是不願費姑娘送命?”紀少堡主反問。


    “不錯。”


    “她就死不了。”


    “有何條件?”


    “當然有。”


    “這條件大概苛得讓人難以接受了。”


    “正相反,容易得很。”


    “你就說吧。”


    “在下需要閣下的合作。”


    “合作?不是聽命於你,接受閣下的驅策?”


    “不要說得那麽嚴重,畢竟咱們曾經是朋友。”


    “呸!有了你這種朋友,保證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活該倒黴,奇怪,你居然厚顏得說‘曾經是朋友’五個字而毫不臉紅。”


    “哈哈!不管怎樣,你就認了吧!”


    “說吧,如何合作法?”


    “替在下去辦一件事,事成,費心蘭是你的,不成,你……那就不用說了。”


    “在下如果拒絕……”


    “你不會拒絕的,因為你愛著費心蘭,費心蘭也深愛著你。”


    “哼!”


    “不要哼,世間隻有財色兩字,能令人奮不顧身,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去爭取,甘心為所愛的人犧牲一切,甚至豁出老命而在所不惜。”


    “恐怕你看錯柏某人了。”


    “看錯了也無所謂,人總不能不犯錯的,即使看錯了你,死的是費心蘭,本少堡主並無損失,一個情有所鍾心已他屬的女人,勉強奪來據為己有也毫無意思,費心蘭的心中隻有你柏青山一個人,殺了她在下可說毫無遺憾。”


    “你這無恥……”


    “你罵吧,希望你三思。”


    “說,要在下辦哪一件事?”


    “你答應了?”


    “在下也有條件。”


    紀少堡主桀桀一笑,搖頭道:“沒有你提條件的份兒,免談。”


    “你……”


    “在下等你的迴答。”


    “好吧,你說說看。”


    “三天後,杭州駛來五艘官船,船上有琉球國中山王尚圓的入貢專使,與及浙江布政使進呈朝廷的各地上貢方物。第三艘般中,前艙是中山王的貢品,後艙是布政使的土貢方物,在下要這艘船。”


    “什麽?你竟打起貢船的主意來了?”


    “有何不可?”


    “你想抄家滅族?”


    “在下所以要勞駕閣下幫忙,因你閣下是一個無家無累的浪子……”


    “你休想。”


    “好吧,你不答應在下也不好勉強,費心蘭大概不值得閣下爭取……”


    “三天後下手嗎?”


    柏青山大叫,顯然他已經屈服了。


    “第三天午間,貢船可抵赤楊灣附近河麵,正好前後十餘裏無村無鎮,下手易如反掌,船上有浙江的二十餘名頂尖兒高手,閣下是否有把握?”紀少堡主喜不自勝地問。


    “獨木不成林,在下……”


    “本少堡主自然會派人接應。”


    柏青山心中一轉,冷冷地說:“貢船到手之後,在下要分三成,而且費姑娘須毛發未傷交給在下,不然免談,今天咱們放手一拚。”


    “哼!你……”


    “天下間美女多的是,費心蘭還不至於令在下顛倒得以生命孤注一擲,你不答應,在下先宰了你再說,然後自己去搶貢船。”


    “殺!”小劍大叫,挺劍便待衝出。


    紀少堡主舉手一揮,十一名爪牙同時撤劍,劍影幻日生光。


    柏青山又拉住了小劍,說:“且慢,剛才你我兩人雙劍合壁,配合得天衣無縫,十分成功。”


    “不錯,柏爺,千軍萬馬,雙劍合壁足以殺他個七進七出,血流成河。”小劍豪壯地說,不像是個黃毛丫頭。


    “隻是,你下手太狠了些。”


    “敵眾我寡,仁慈足以誤了自己的性命。”


    “等會兒動手,要幾個活的。”柏青山指指點點地說。


    “交手刀劍無眼,敵眾我寡,柏爺,要活的恐怕很難。”


    “必須留下幾個人代罪,同時,切不可讓他們逃脫。”


    “我將盡力而為。”


    “你現在已跟在我身邊,是否仍以費心蘭姑娘為念?”


    “我不能一輩子跟在小姐身邊。”


    “好,俗語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夫妻尚且如此,何況主婢?我們殺他個痛快淋漓,上!”


    紀少堡主反而有點失措,叫道:“且慢!你們真不以費姑娘的生死為念?”


    柏青山冷冷一笑,陰森森地說:“在下已經表示得夠明白了,兩害相權取其輕,你已迫得在下無路可走,哼!你以為在下闖蕩江湖,遊蹤萬裏,豈會是個為了女人不惜生命的人嗎?在下與費姑娘相識不久,在下不否認肯為她赴湯蹈火,但赴湯蹈火是有條件的,柏某還不至於縛住手腳睜著眼睛往湯火裏跳,你們十二個人,哼!一照麵之下,能活命的恐怕不足一半,你認為你這十二個人,比在了了庵向柏某圍攻的人強?”


    “哼!你不會動手的,你對費心蘭……”


    柏青山突然一聲長嘯,飛撲而上。


    紀少堡主大驚,向後飛退。


    劍光一閃,人群大亂。


    柏青山退迴原處,大笑道:“人多沒有用,沒有人能接下柏某三五招,哈哈……”


    一名大漢突然雙膝一軟,扭身摔倒,一劍正中心坎,連叫的機會都沒有,倒在地上抽搐,氣息漸絕。


    兩名大漢將人扶起,迴聲驚叫:“劍中心坎,完了……”


    柏青山向躲在爪牙後麵的紀少堡主叫道:“閣下,你下令碎雷琴殺費姑娘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紀少堡主臉色鐵青,厲聲道:“姓柏的,你在迫在下走極端。”


    “正相反,是你閣下迫柏某走極端,條件太苛,柏某無法接受你單方麵的條件。”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柏爺,上啊!”小劍也叫。


    紀少堡主一咬牙,說:“在下答應你的條件。”


    “好,條件必須雙方互惠,你總算不糊塗,閣下決定何時動身赴赤楊灣?”


    “明天入暮時分動身。”


    “動身之前,在下必須麵見費姑娘,當麵問清她是否無恙,不然你將後悔莫及。”


    “好,給你們安排一次會麵,明天入暮時分,就在此地會合,見麵後立即乘船動身至赤楊灣去。”


    “不,在心園見麵。”


    紀少堡主冷笑一聲,厲聲說:“在下已不能再讓步,就在此地見麵,一言為定,不然免談。”聲落,轉身飛掠而走。


    十名爪牙帶了屍體斷後,掩護紀少堡主脫身,直等到紀少堡主去遠,方急速撤走,顯然他們並不知柏青山不敢追趕。


    柏青山確是投鼠忌器不敢追,能爭迴一些上風,在他來說,已是心中不安冒了不少風險,其實他已經毫無講條件的本錢,他怎能置費心蘭的生死大事於不顧?想不到居然走險嚇住了紀少堡主幾乎反而占了上風。


    他表麵上強硬,心中卻虛,隻要紀少堡主敢斷然下令,雷琴擊毀,他便完全崩潰任人宰割啦!可惜紀少堡主不夠精明,又舍不得毀了武林至寶雷琴,被他行險爭到了一些上風,紀少堡主走了,他不敢追,深恐影響費心蘭的安全,對方的人完全撤走後,他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僥幸。


    至少,在明晚之前,費心蘭是安全的。


    費心蘭為何會落在紀少堡主手中?紀少堡主是不是馮大海一群惡棍的人?那些東海神蛟的海賊,為何在嘉興的南湖出現?


    一連串的謎團,令他悚然而驚。


    由那位麵熟的海賊,勾起了他的迴憶,也生出了無窮希望。


    在當時,山東以東向南延伸的海城,稱為東海,現在,稱渤海,東海神蛟洪淇,是橫行東海的海盜巨魁,建窟於龍須島,擁有艨艟數十,橫行海疆號稱無敵。


    去年初春,他與乃父駕舟出大海覓傳說中的三神山,舟泊一座荒島,三神山沒找到,找到了在島上分贓的海盜群,以東海神蛟為首的數十名海賊,群起而攻,父子倆在生死關頭奮起自保,大發神威,把海賊們殺得落花流水,而在激鬥中,他不幸碰上一個會灑毒霧的海賊,當時並無感覺,此後即時感昏眩。


    他記得,剛才逃走的那位仁兄,正是海賊之一。


    東海神蛟已遷離龍須島,去向不明,山東附近海域,找不到這群海賊的蹤影,據說已遠至高麗與日本附近搶劫去啦!又說他們已經南下,很可能遠漂閩粵縱橫七海去了。


    在這裏碰上了海賊,他的機會來了,也許能問出那位灑毒霧海賊的下落,去找海賊討解藥豈不甚好?不管怎樣,他不能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可是,費心蘭的事他豈能在這緊要關頭撒手不管?


    目送紀少堡主一群人去遠,他感到心亂如麻,焦躁不安。


    小劍不知他的心情,惶然地問:“柏爺,你……你真答應他們的條件嗎?”


    他搓著雙手,不安地問:“你想,我能不答應嗎?”


    “但……他們……”


    “他們的調虎離山計成功了,隻怪我愚蠢。”


    “紀少堡主陰險毒辣……”


    “我知道,我替他火中取栗,他不會放過我的。”


    “真糟!剛才我們該動手捉住他的。”


    “你真傻,要能捉住他,我早就下手了,你不見他一而再退不讓咱們近身嗎?他那十幾個爪牙皆是心腹死黨,必定拚死掩護他逃走,那時,咱們便無可挽迴,費姑娘危矣!”


    “那……你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希望在這兩天中有轉機,隻要我能接近這惡賊至一丈以內,便大事定矣!走,迴去看看。”


    迴到心園,心蘭與小琴皆失了蹤,但心芝與小珂躲在地下秘室,反而平安無恙,宅中沒有任何打鬥的遺痕,也沒有搜索過的跡象,大概賊人誌在心蘭主婢,得手後並未入宅搜查。


    細察各處的痕跡,他甚感焦躁,心蘭主婢絕不是在妝樓被人擄走的,來人堂而皇之從大門而入,人為何被擄,令他百思莫解。


    兩人皆未想到江懷忠身上,還以為來人必定是可怕的高手,不怕雷琴的聲浪襲擊,輕而易舉地將心蘭主婢擒走了。


    這一天中,柏青山奔波在城郊各處,馬不停蹄窮找線索,卻一無所獲。


    他帶了不少金銀,向市井地棍收買海盜的消息,但也枉費心機。


    他度過了漫長的一夜,心懸費心蘭的安危,整夜窮謀對策,心亂如麻。


    第二大一早,他再次外出查訪,希望未絕,絕不放棄希望,他希望能找到紀少堡主藏匿費心蘭的地方。


    他準備遠起北郊,希望有奇跡發生。


    沿運河東岸北行,逐段搜尋,留意南岸旁每一艘可疑的船隻,往複探查附近的村落是否有可疑的人逗留,因此極為費時。


    直至巳牌末午牌初,仍然毫無音訊,僅搜了北郊附近三裏內的三十座村落,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線索。


    重新迴到運河,繼續北行,前麵柳林深處,出現了一座河旁的三家村。


    早上尚未進食呢,饑火中燒,他向三家村走去,忖道:“看來今天又是白費工夫,他們不會將人藏到北郊來的,腹中空空,找地方填飽五髒廟再說。”


    兩頭大黃犬狂吠著迎客,茅舍中出來了一名農夫,困惑地打量著他,他上前抱拳施禮,含笑問:“大叔,在下是遊春的人,從城裏來,腹中饑餓,可否請大叔方便些兒,弄些食物果腹?當致薄酬,尚請方便。”


    他穿了青衫,挽發未戴冠,手持以布囊盛著的辟邪劍,英俊溫文儀表不俗,容光照人,自稱遊春客倒也適合身分。


    村夫堆下笑,說:“公子爺如不嫌鄉下的粗茶淡飯,小可無任歡迎,請坐,請坐。”一麵說一麵拖了一張長凳放在樹下讓客。


    他道謝落坐,信口問:“大叔貴姓?在下姓柏,請問此地是何名稱?風景倒是極佳哩,大叔真好福氣。”


    “敝姓吳,在此地已祖居數代了,此地屬北鄉,北麵裏首的河灣,叫做死亭灣,再往北便是杉青閘,哦!公子爺不知這地方?”


    “不知道,在下是從杭州來訪友的人。”


    “哦!難怪。”村夫坐下道。


    “死亭灣,這地方怎麽如此難聽?”


    村夫淡淡一笑,道:“那是朱買臣的下堂妻,投水而死的地方,這婆娘改嫁杉青閘的守閘吏,後來投水而死,墓在北麵十餘裏,叫羞墓。公子爺聽說過馬前潑水的故事吧?”


    柏青山一怔,說:“那就怪了,朱買臣是會稽人,他的下堂妻怎會在嘉興投水而死?他的下堂妻改嫁一名農夫,怎又成為杉青閘的閘吏?朱買臣的功業且不必論,他為人刻薄寡恩,得了功名富貴,竟向下堂妻濫施報複予以羞辱,是個不折不扣的心胸狹窄小人,因此不得好死,貴地的人竟如此卑視這位可憐的婦人,是何道理?據在下所知,朱買巨是將那位下堂妻,從她的後夫手中奪迴置於後園,這可憐的女人是被迫得走投無路方自縊而死,馬前潑水的故事,是靠不住的。”


    村夫聳聳肩,苦笑道:“這些事都是故老傳聞,誰知道是真是假?反正這裏叫做死亭灣,北麵十餘裏有羞墓,城東三裏的東塔寺後,且有朱買臣的墳墓,這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嘉興古稱由拳,由拳屬會稽郡,說嘉興是會稽也不算錯,你們讀書人不是說春秋責備賢者嗎?責備退位可憐的下堂婦固然有失忠厚,但也因此而顯出朱買臣量窄刻薄的本來麵目,不是很好嗎?”


    柏青山又是一怔,肅然道:“大叔是非常人,在下失敬了。”


    村夫仍然淡淡一笑,道:“公子爺也是非常人,不是遊春客。”


    “大叔……”


    “公子爺不是衝北亭灣那一群人而來的?”


    “咦!大叔……”


    “你那布囊中盛的是劍,目朗鬢豐,定是內外兼修的高手,眉梢眼角隱有重憂,殺機上透華蓋,定不簡單。”


    柏青山失驚而起,長揖為禮道:“小可有眼不識泰山,罪過罪過,小可山東柏青山,請教大叔的大名。”


    村夫泰然站起迴了一禮,笑道:“在下吳允文,老弟真是山東柏青山?”


    “咦!大叔像是……”


    “這裏有一封書信,是給老弟的。”


    “什麽?有人留給小可一封書信?”他驚問,油然興起戒心,除了紀少堡主之外,誰知道他柏青山出來查問消息?


    吳允文已經入屋而去,不久執一封書信,揚了揚說:“昨天有一位道長經過敝地,說是今天午牌初,老弟必定到來,囑在下將這封書信麵交給老弟拆閱。”


    “老道道號如何稱唿?他人呢?”


    “走了,未留下名號,同時,他留下了話。”


    “還留下了話?”


    “他說,死亭灣那些人,不是老弟所要找的主兒,但可以利用他們,又說膽大心細,無畏無懼,機警縝密,事必有成。”吳允文說完,將書信遞過,笑道:“酒菜準備停當,進去一麵進食一麵看信,請。”


    聽口氣,是友非敵,他心中一定,沉著地道謝畢,隨吳允文入屋,果然不錯,八仙桌上酒菜已備,三菜一湯一壺酒,熱氣蒸騰。


    吳允文肅容默座,笑道:“在下到前麵幹活,者弟自斟自酌,少陪。”


    “大叔何不也來喝兩杯……”


    “別客氣,在下確是有事,告罪。”


    “那……大叔請自便,小可放肆了。”


    他先不急於進食,取出信看,上麵龍飛鳳舞以行草寫著:“柏兄青山大啟。”


    他一怔,迫不及待取出了信箋,首先察看署名,訝然叫:“哎呀!是他。”


    具名是:曆城王敕百拜。


    王敕,那位臥牛山寺的寄讀書生,會神術的奇人,劍術通玄的高手。


    在龍山驛,王敕用神術嚇走了蠍王,要求他接到手書,趕赴臥牛山寺,他答應了,大丈夫千金一諾,一言九鼎,他必須守信。


    他不信在闖蕩江湖期間,萍蹤無定,間關萬裏,王敕怎能將書信送到他手中?可是書信竟然送到了,傳信人竟然知道他的一舉一動,未免太不可思議啦!


    他急不及待展開書箋,上麵寫道:“青山吾兄如晤:龍山一別,倏忽經年,欣悉吾兄威震蘇杭,慰甚,昔承吾兄金諾,允接手書即至臥牛山寺會晤,不知吾兄肯踐此約否?


    初夏小滿節日,弟將屆應劫之期,盼吾兄能如期前來援手,如大旱之望雲霓,弟之生死存亡,機契皆在吾兄手中,午正吾兄如不能及時趕到,後會無期。


    吾兄如念往昔情談,務請先至江西懷玉山不歸穀煉獄寨,找寨主無鹽魔女程黛借用靈犀甲一用,如無此甲防身,吾兄即使能及時趕到,亦將徒勞往返,甚至與弟同歸於盡,因此吾兄如未能獲得犀甲,必須中止返魯之行,弟不願吾兄涉此萬險。


    吾兄之辟邪劍千萬不可遺失,此劍乃唯一能助弟之神刃。


    此頌旅祺,弟王敕百拜。”


    屈指一算,他心中暗暗叫苦,小滿是四月十六,為期不足一月,僅二十八日而已,從此地趕返濟南,萬裏迢迢,即使沿途毫無耽擱,一切順利,也僅勉強可以趕到,再要到懷玉山去借靈犀甲豈不是要老命嗎?


    懷玉山不歸穀煉獄寨,是天下三堡四莊五寨的五寨之首,那位寨主女大王程黛,醜得像個母夜叉,所以號稱無鹽魔女。


    醜似無鹽複稱魔女,她的為人不問可知,就憑她那住處的稱謂,便令人毛骨悚然心驚膽跳了,不歸穀已令人心中發毛,煉獄寨三字更是令人不寒而栗,去向這位女魔“借”靈犀甲,老天!這豈不是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嗎?真是要命!


    煉獄寨其實並非綠林大盜的山寨,僅以寨為名而已,在北方,稱寨的村莊平常得很,但在南方,便會令人聯想到盜寨與山大王,因此,這位女寨主有人也稱她為女大王,令人心驚膽跳。


    其實,那是一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山中小村,是武林聖地也是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的禁地,建寨於本朝初群雄逐鹿中原之秋,已有近百年曆史,名手輩出高手如雲,三年前,無鹽魔女程黛方升任寨主,首先便將前來尋仇的江西二十名豪傑埋葬在穀前,接著是追殺黑道大豪黑風幫的幫主地府幽魂公孫雲長,從福建追至山西殺虎口,萬裏追襲大開殺戒,沿途屠殺黑白道高手百餘名之多,江湖嘩然,武林震動,聲譽鵲起,成為武林中令人心驚膽跳的女魔頭。


    這位女魔頭人生得醜陋,混身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手中一把七星劍霸道絕倫,劍出鞘不見血絕不歸鞘,喜怒無常,心狠手辣。他柏青山與煉獄寨一無親二無故,憑什麽他敢去“借”靈犀甲?


    信上的口氣極為嚴重,事關王敕的性命,他能毀約而食言?


    靈犀甲如果容易“借”到,這位王敕神術驚人,藝業深不可測,善用奇門遁甲,能知過去未來禍福休咎,為何自己不去借而要假手於他?


    去?不去?他進退兩難。


    他自己的生死存亡,也絕非最近這幾天,隻要找到那位海賊,他便有希望找到東海神蛟討到解藥,錯過了這次機會,他隻能等病發而死,機會稍縱即逝永不再來,豈不冤枉?


    “暫且不去想他,我的煩惱與困難已經夠多了。”他心煩意亂地想。


    心中有事,他有點坐立不安,煩躁已極,一口氣喝幹了一大壺酒,匆匆食罷,踱出大門向在劈柴的吳允文道:“吳大叔,謝謝你的慷慨,小可已酒足飯飽,請問,那位道爺……”


    吳允文放下斧頭,搶著說:“老弟,不瞞你說,我確是不知老道的來曆,委實無可奉告。”


    “哦,這……”


    “信上有令老弟為難不安的事嗎?”


    “沒什麽,請問死亭灣那些人……”


    “往前走百十步,樹蔭下有一艘小竹排,是附近的人渡河的竹筏,你過河後沿河岸的小徑向北走,河灣偏西一麵,便是報本禪院的死亭灣下院,對岸可看到巍峨的懶石庵,那幾人就藏在報本寺院內,大約有二十五六名高手,你如果前往,必須小心了。”


    “吳大叔,能不能助小可一臂之力?”


    吳允文搖搖頭,苦笑道:“老弟,在下放下屠刀,拿起耕具已經是十年於茲,你能要我重拾屠刀嗎?”


    他抱拳一禮,也苦笑道:“如此說來,小可不敢請了,謝謝大叔的酒飯,告辭。”


    “老弟客氣,不送了。”


    報本寺下院很好找,是河西岸的一處規模不算小的寺院,距寺院尚有五十步,路旁的草叢中突然躍出一個青影,悄然向他的背部撲來,身法迅捷絕倫,無聲無息勢如飛隼。


    他早懷戒心,已聽到了輕微的草動聲,便知有強敵偷襲,並不轉身迴顧,全憑經驗判斷對方的來勢。


    快!快得如同電光一閃,對方的指尖則將接觸他的脊心背,他側移,旋身,出招反擊,連消帶打招出“鬼王撥扇”,一氣嗬成,無懈可擊妙到顛毫。


    “啪!”他一掌拍在對方的腦戶穴要害上。


    青影一聲未出,應掌昏厥,“嘭”一聲大震,撲倒在地前滑丈餘。


    他跟上將人抓住,拖至草叢中藏好,掖好衣袂,大踏步奔向寺門。


    寺門大開,裏麵有一名和尚在掃落葉,他一怔,忖道:“中午掃落葉,這和尚未免太勤快了些。”


    他運功戒備,踏入了寺門。


    掃落葉的僧人並未轉身,信口道:“要找人,到西院,佛門清淨地,請勿在本寺動刀動劍。”


    “又是一個非常人。”他想。


    他舉步越過僧人的左首,道:“謝謝大師指引,事非得已,恕罪恕罪。”


    “施主盛氣而來,何不先定心神壓下酒意?”僧人連頭也不抬地說。


    “謝謝指教。”他信口答道。


    踏入西院的院門,兩名青衣人左右齊出,攔住去路喝道:“姓柏的,不可欺人太甚。”


    他困惑地打量對方,訝然道:“朋友,咱們麵生得緊。”


    “哼!”


    “咱們認識嗎?”


    “咱們認識你。”


    “哦!請教兩位朋友貴姓大名。”


    “哼!”


    人影紛現,八名青衣人先後縱出,形成合圍。


    他看到兩名麵熟的人,恍然地道:“原來是紫雲山莊的好漢,在下找對人了。”


    “咱們埋葬了你。”一名大漢怒吼。


    他臉一沉,沉聲道:“叫你們的莊主出來,叫他將紀少堡主的藏身處招出,不然,到外麵出來再說。”


    “到外麵去?”


    “佛門善地,咱們必須尊重,出去劍上見章,你們的血,不能玷汙此地。”他厲聲說,酒意上湧,聲落,人化龍騰,出其不意倒飛上院牆,輕而易舉地脫出重圍,十名大漢毫無攔截的機會了。


    一名大漢左手一揚,三枚外門暗器飛蜈蚣破空而飛,成品字形襲向柏青山的背影,迅疾絕倫。


    柏青山腳一沾牆頭,似乎並未停留,但也並不向下跳,鬼魅似的向右一滑,三枚飛蜈蚣貼身左而過,他信手一抄,輕輕地拖住了向右一側飛越的一枚飛蜈蚣。


    所謂飛蜈蚣,其實是兩頭尖,中間有兩排倒刺的特製暗器,外形並不完全像蜈蚣,倒刺的排列是精巧似翼,可以折迴十分奇妙,並可將接的人手掌割傷,淬有奇毒,皮破毒入,中者如無獨門解藥,必死無疑。


    柏青山接暗器的手法十分巧妙,他不抓不握,掌心攤開,就這樣一托一吸,便托住了歹毒的飛蜈蚣。


    另兩枚飛越兩三尺,突然劃出一道光弧折向急射,繞向他的身右。


    他右手扣指輕彈,兩枚飛蜈蚣突然炸裂而墜。


    他徐徐四顧,瞥了掌心的暗器一眼,冷笑道:“使用這種暗器的人,該死!可惜在下不能在此殺你,你們出不出去?”


    一名大漢從兩丈外躍登,腳剛沾牆頭,柏青山信手一拋,掌心中的飛蜈蚣便向大漢飛去。


    大漢大駭,縮腿扭身閃避,跌下牆去了。


    “你們不出去,在下隻好進去啦!”柏青山說,沿牆奔掠六七丈,躍下飛撲內廂,十名大漢在下麵急追,但腳下比他慢得多,無法趕上。


    剛搶入廊中,廂房門倏開,先打出三枚鋼鏢,接著人影撲出。


    他已閃在門旁,三鏢落空,猛地扭身出腿,捷逾電閃地踢在撲出的人的小腹上,狂風似地搶入。


    六名中年人大漢迎麵阻道,六柄長劍指向他。


    追來的十名大漢到了,堵在門外退路已被封死。


    臥榻上,臉色蒼白的紫雲莊主挺起上身,滿臉病容,訝然向他注視。


    不下重手傷人,血濺佛寺,他脫不了身。


    他徐徐撤劍,冷笑道:“好吧,佛寺本是普渡眾生之所,你們既然要將此地變為屠場,柏某成全你們的心願便了。”


    後麵的房門隻能一次衝入一個人,他不在乎,前麵雖有六名高手,但這些人顯然不敢妄進,誌在保護臥榻上的紫雲莊主,有所顧忌,他也不在意區區六個人。


    看了紫雲莊主的臉色,便知在了了庵這家夥以陰風掌全力一擊,他固然被引發毒病,這家夥必定也被他的兩儀神功所震傷,至今尚未複原。


    身後,一名大漢突然奮身撲入,身劍合一猛攻他的背心要害,形如瘋狂。


    他連頭也不迴,向右一閃,挫腰揮劍上拂。“錚”一聲架住劍向上托,伸左手托住了大漢的小腹,大喝一聲,脫手急送。


    大漢收不住勢,身軀淩空而起,更急更猛地撞向前麵的六個人。


    六個中年人一驚,左右急閃。


    大漢急飛而過,“嘭”一聲大震,衝上了床,壓倒了紫雲莊主。


    “哎……”紫雲莊主驚叫,兩人在床上跌成一團,大漢的劍,危極險極地從紫雲莊主的鼻尖撥過,好險!


    這瞬間,風吼電閃,柏青山已隨後衝進出招,如山劍浪向前一湧,以一敵六豪勇地進擊,展開所學招出“逐浪分波”,排眾而入。


    響起一陣鏗鏘的金鐵交鳴聲,劍影飛騰中,辟邪劍突然八方飛射,電芒急劇吞吐,接著人影乍分。


    “嘭砰!”兩名中年大漢震倒在壁根下,撞碎了一張木桌。


    另兩人的劍“當當”兩聲暴響,飛墮牆下,人亦退至壁根,臉色大變。


    他未能接近榻前,有兩名中年大漢仍然擋在前麵,一人左頰血流如注,一人的右胸襟出現被劍刺破的創口,有血沁出,但傷勢輕微,在他的雷霆一擊下,居然未能將六人全部擊潰。


    他冷哼一聲,聲色俱厲地道:“諸位如想血濺佛門清淨地,下一招必定有人如願以償。”


    紫雲莊主重新撐起上身,叫道:“收劍,不必阻止他,退!讓他殺我好了。”


    “哼!在下不殺你,但你必須答應在下的條件,招出紀少堡主的下落。”他大叫。


    紫雲莊主並不糊塗,看形勢便知毫無希望,落得大方些,幹脆喝退手下,以免徒增傷亡。


    爪牙們不敢不遵,遲至一旁戒備。


    柏青山收了劍,緩步到了榻前,沉聲道:“閣下打算何時將紀少堡主的下落說出?”


    紫雲莊主這輩子第一次在暴力下受迫,仍然不太習慣,哼了一聲,冷然注視著對方,餘威猶在,桀驁地說:“閣下嚇不倒我陰風客姓範的,在下仍可一拚。”


    “好吧,你站起來,再拚一掌試試,柏某想再次領教閣下的陰風掌絕學。”柏青山也毫不讓步地說。


    “有何不可?你出手啦!”


    柏青山徐徐舉掌,冷笑道:“即使你賴在床上,在下仍要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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