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小眼遠遠低估了強子他們的實力,自從蕭見紮了小冷,捅了楊老四後,強子他們不但在紅旗中學威名霍霍,就是整個西街也有了一席之地。再加上與十裏的飆扇和死魚臉一戰,更是如日中天。就算造船廠的那幫子青工,也與強子他們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援朝也說,強子的事就是咱造船廠的事,怎麽說咱是一個造船廠的,一致對外。


    紅旗中學也不單單是強子他們,還有西街的徐邪、蔣歪和朱不正一夥,徐邪列來和小七、學五走的近。再加上紅旗機械廠的魏紅兵,西郊的赤腳。強子他們振臂一唿也能聚齊四五十號。


    小眼當下還不清楚這些。


    哾雕不屑的說,神經有多強,未必強的過十裏的飆扇吧?


    小眼知道造船廠外的約戰,那一戰在小眼的眼裏僥幸的成分太多了。


    飆扇是何許人?那是飆旗的弟弟,當年楊老三手下的兄弟雙刀之一。正街的老桶爺就是沉在他們兄弟手上的。


    明飛一笑喝盡了杯中的酒說,哾雕話不能這麽說,畢竟神經和咱們共一個大哥,門內門外這得分清。神經若真的反出西街,不用咱,瀟灑哥早就滅了他。


    強子也說,明裏弄絕對不行,要不瀟灑哥也不至於忍到現在。


    哾雕說,要不你們說咋辦吧,玩腦子我哾雕不行,動手老子絕不含糊。


    明飛說,這就要看白眼的了。


    大家拿眼望白眼,白眼深吸一口煙說,這事不靠譜,前兩天遇上劉文明,劉文明說最近神經和碼頭的蚱蜢飛走得近,據說酒精和衛蠻子、周小魚老紮堆。這裏麵絕對有事。


    小眼點點頭說,原來英雄哥在的時候,神經和蚱蜢飛過節很深,幾次若不是英雄壓著,我們早把蚱蜢飛砸沉了。這是老事了,原來大家顧忌著馬棒子的麵子下不了手。要說有過節的兩人能走到一起,要說沒事誰信啊?


    一片冬日午後的慘白色日光灑下來,映得西街這一塊低矮的老屋,東一塊西一塊有一塊沒一塊的。


    弄巷口的小風颼颼的刮,生冷骨硬。


    衛蠻子打了個阿乞,順牆走了幾步,重新靠牆倚在了薄薄的光影下,一雙橫眉揍到了一齊。


    單薄瘦小的周小魚從神經家走出來的時候,衛蠻子的煙燒到了盡頭。


    周小魚一笑,知道衛蠻子等得不耐煩了。


    衛蠻子很少有這樣的耐心,打小裏就沒有。衛蠻子家境苦,一出生前麵一溜煙有兄弟五個,他爸老衛說,就當多養了頭牲口吧……


    衛蠻子懂事前從未穿過新衣,每件都是接他家老五的,補丁綴補丁,比花子好不到那裏去。


    衛蠻子本不屬西街,鳳凰南街臨近西街這塊的。就讀十二中。


    衛蠻子從小沒人管,是不討人嫌也不叫人厭的那種。


    衛蠻子十六歲那年被周小魚的半隻叫花雞俘獲了,其實那檔口周小魚比衛蠻子還小一歲。


    周小魚跟個孤寡,居無定所,四處要飯。


    那個早春,風寒料峭。硬硬地雪粒子在背陰處還未化盡,一眼望去河床上一片灰蒙蒙地景象,天際處一行大雁北去。


    衛蠻子手上捏一彈弓,揣半口袋的石子,一身補丁的身子在風中很孤單。


    放晴了的河床上老家雀紮堆的飛,那種密集劃過天空的流溢陣型讓衛蠻子眼前逐漸晴朗起來。


    衛蠻子打老家雀經驗老道,幾乎從未落空。


    衛蠻子打了三隻老家雀的時候,已經是嘟嚕雞腸了。一碗照影的水泡飯也早化成一泡尿了。


    衛蠻子來到河床窪,想弄把稻草烤家雀,沒成想就遇上了周小魚。


    周小魚真瘦,縮在河床窪子火堆前的周小魚穿著比衛蠻子還淒惶。


    唯一叫衛蠻子羨慕不已的是周小魚手裏剛撥開泥熱氣騰騰的叫花雞,周小魚似乎傻了,兩眼直鉤鉤的望衛蠻子。衛蠻子咽了口唾沫,盡管羨慕衛蠻子多半猜出這雞是偷來的,但看上去十分強壯的衛蠻子還是沒有動據為己有的心。


    衛蠻子坐在了火堆旁,唾沫子旺盛的分泌,喉結上下直咕嚕。


    衛蠻子不敢過多的去看周小魚手裏的叫花雞,肚子卻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周小魚從最初的驚嚇中蘇醒了,周小魚也看出穿著和自已一樣淒慘的衛蠻子不是來抓他的。


    周小魚擠一臉笑容說,大哥,你哪的?


    衛蠻子瞟了一眼周小魚手上的雞說,南街下關店的。你吃,冷了就走味了。


    周小魚看一眼衛蠻子將雞扯著兩半,遞一半給衛蠻子。


    衛蠻子腦袋轟的就炸了,香氣一股腦的往鼻孔裏鑽,衛蠻子心說,老子豁出去了……


    ……


    日光裏的周小魚一身緊湊的黑色中山裝,一縷黑發耷拉在額前。


    衛蠻子軍棉大衣敞著懷,兩人順著巷道往前走。


    衛蠻子一般輕易不開口,一開口就雷死人。通常都是周小魚打破沉默。


    周小魚說,成了。


    衛蠻子不吱聲,橫眉立目,走出一遍風聲雷動來。


    周小魚說,小眼迴來了,神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次他非合作不可,不幹遲早小眼要幹了他。


    衛蠻子說,飆扇呢?周小魚說,蚱蜢哥本來就沒指望他,飆扇不是神經,沒來由的到時尾大不掉就麻煩了。


    衛蠻子鼻子哼了一聲,說,餓了,先吃東西再說。


    周小魚說,大力這步棋是看準了,蚱蜢哥也沒選擇的餘地。


    衛蠻子喝了三兩酒從西街招待所出來的時候就開始搖晃了。


    還是那樣慘白色的一片日光裏,冬日的景象蕭索。


    周小魚抬頭,雲層疾走的天空景象莫測。很多事很多人莫名的就成了往事,連同青春年少的夢想一起。


    自小就靠乞討維生的周小魚可謂嚐盡了世間的人情冷暖,從懂事的那一天起,不知父不知母的周小魚就明白了活在這個世界上能幫助他的不是天也不是宿命,隻能是自已。


    一字不識的周小魚自從和活著象頭牲口一樣的衛蠻子成為朋友後,仿佛一夜間兩人的命運改變了。


    那一年衛蠻子在十二中初露頭角,名聲漸響。與周小魚相依為命的孤寡也死在了第二年的春天,轉眼漫山紅遍的時候,周小魚僅憑一把片刀在碼頭站住了腳。所有乞討要錢的都成了他手下,不出三月十六歲的周小魚成了碼頭逐漸當家蚱蜢飛的得力幹將。


    再過半年,衛蠻子和十二中的八大金剛放對,一柄斧殺的八大金剛鬼哭狼嚎,僅此一戰聲威鵲起。衛蠻子綴學後也跟了蚱蜢飛。


    這一年,衛蠻子十七。周小魚十六。


    十六歲的周小魚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沉穩冷靜,一雙眼眸裏時常泛出一片針刺般的冷來。


    衛蠻子不愛雀舌,自小裏養成的孤獨性子。骨子裏卻急劇埂張。


    一個人的性格與所處的環境和習慣息息相關,很多的時候這種性子能影響人的一生。


    就衛蠻子來說或許人生更簡單一些,能吃好穿好,活的自由,這就夠了。周小魚則不然,飽受淩辱和白眼的周小魚活著就是要出人頭地,就是要成為人上人。


    對於一字不識,無親無勢的周小魚來說這個目標就像水中撈月般虛無。但周小魚認準了的目標就從不迴頭,即便是一路荊棘密布刀山火海也隻能是奮不顧身了。


    多年後周小魚成了江城道上最著名的人物之一。滄海沉浮起起落落,二十年過去了,浪淘盡英雄人物,可周小魚始終不倒,這和他年少時養成的隱忍性格不無關係。


    衛蠻子真的喝高了,走的跌跌撞撞。


    周小魚不緊不慢的在前麵走,腦子裏跑起了火車,許多的時候,周小魚都把事兒想的很細,細到由麵到線,由線到點。對於某些人來說,能錯無數次,而且上天總是能眷顧。但對周小魚來說一次的錯也許就是一生。


    無親無勢的周小魚更多的是一個人在改變自已的人生,就這一點的局限性來說正是周小魚始終沒法爬上江城黑道巔峰的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或多或少都和衛蠻子有點關係。


    衛蠻子撞人了。


    那時候,周小魚剛走過西街十字路口前的崗亭不遠,身後“碰”的一聲炸響了。沒有迴頭,周小魚腦子裏還想著事。


    衛蠻子睜了睜眼,眼前一遍花色的重影。覺得還是暈,衛蠻子不知道自已已經撞人了,抬腳踉蹌的往前走。


    就在衛蠻子剛抬腳的那一瞬間,自崗亭前的補鞋攤前一位係著皮裙的瘸子閃電的疾衝而來,由於腿瘸,那種奔跑的姿勢極為怪異。


    周小魚猛地迴頭,就看見衛蠻子被那瘸子斜斜的撞開了,衛蠻子一連跨出四五步才穩住腳下的慣性。


    衛蠻子撞得是一位穿花襖的姑娘,直到此時周小魚才明白身後的炸響是保溫瓶。


    姑娘摔倒了,瘸腿修鞋匠扶起姑娘時,衛蠻子還沒清醒。


    衛蠻子虎吼一聲罵,*媽的。


    周小魚拽住了衛蠻子說,你媽的,不能喝就別喝。撞人了你知道不?


    八十年代初的混混子基本還算個人,大多數混混子除了爭強鬥狠外,幾乎都講個理子。


    盡管,衛蠻子與周小魚很另類,但都不屬欺善淩弱之流。不過混混子畢竟是混混子,你若想要混混子象一般人一樣,那也實在沒有這個可能。


    周小魚見姑娘沒見血也沒吱聲,看一眼滿路上摔落的飯菜從兜裏模一張錢扔地上了。轉身拽衛蠻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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