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地一遍枯黃的落葉景色,在冷風掠過的滿目枯槁裏蕭瑟起來。


    湖水很涼,刺骨的風象刀子一樣的砍在湖岸的蒿草上,離得遠,遠山和湖水一樣的黯淡。


    蕭見走進一片竹林,腳底的竹葉落了厚厚地一層,軟軟地,頭頂的天空被竹枝遮掩了,林中越發的顯得陰暗了,依如蕭見此刻的心情。


    竹林裏很寂靜,瑟瑟的搖擺聲宛如劃過頭頂的一片雨,山林振響,耳旁就有了牛頭山炸石的轟鳴迴應聲。


    蕭見是半個月前學會套竹雞的,其實套竹雞也不難,竹林裏仔細的搜尋就能發現竹雞的行蹤,多半是有蒿草灌木藤刺的地方,那些泥地上的痕跡,刺藤草窩子裏的羽毛。


    找到了這些,說明此地曾經有竹雞出沒。


    套竹雞的套子很簡單,簡單的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關鍵的是用細麻繩做個活套,套子鋪在竹雞出沒的地方,另一頭綁在竹根上,然後用竹葉遮掩麻繩,再在活套附近撒上穀粒。


    雞啄食的時候都有個扒拉的習慣,隻要它在活套裏扒拉就逮著了。這種方法有很大的運氣成分。


    蕭見今天的運氣背,十幾個套一無所獲。


    蕭見悻悻地從新換地方布上套,稀疏的撒上穀粒。


    冬天了,是農閑的季節。


    歇的慌,蕭見就不知道幹什麽好。


    出了竹林,眼前似乎亮了些。蕭見往迴走的時候,就有了一種強烈見大頭的願望。離小水來又過了十天了。


    蕭見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很多的時候,強烈的令人無法自控。


    蕭見裹緊了棉衣,發梢在山脊的涼風裏飛舞,那種忐忑不安的感覺隨著離鄉鎮府越近越覺不妥了。


    蕭見下山前和纓子說了聲,那時候纓子在自家門前,纓子嗯了一聲,纓子不知道說什麽好。


    蕭見說,我去見大頭,我想他了。


    纓子不敢看蕭見的眼,纓子說,你別去,你真的別去。


    蕭見說,為什麽?蕭見覺得纓子的眼神有點慌亂,纓子似乎在掩飾什麽。蕭見說,纓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聽話,告訴見哥。


    纓子不說話,臉上一片鬱鬱地。


    蕭見不願*纓子說,蕭見換上了那套綠色的軍衣、登山鞋,披上棉襖就出了門。


    很窄的一條羊腸子路,蕭見沒有迴頭,正如有些事一樣,一但做了就不能迴頭了。


    山風更勁了,暮色籠一遍蔥蘢於遠山……


    蕭見潲一身冷風進了小水家的門,堂屋裏燃著堆火,大頭在火下,一條白紗布斜肩的吊著右臂。


    大頭沒抬頭,神情極盡疲憊地說,小水別忙了,傑哥兒猖狂不了幾天,早晚咱得廢了他。


    蕭見靜靜地沒做聲,蕭見的心覺得裂開了的痛,蕭見現在才明白大頭的用意,大頭不原連累自已。


    屋裏靜靜地,大頭似乎覺出了些什麽,大頭昂起頭來,就看見了蕭見,看見了那雙落進了一遍深海的眸子。


    大頭叫了起來,見哥,怎麽是你見哥。


    聽到堂屋裏的動靜,大水擰著把菜刀陣風的衝了進來。見哥。大水尷尬的說,見哥,你怎麽來了。


    蕭見走到火堆旁,蕭見按住了起身的大頭,蕭見說,悶得慌,我來看看你們。


    大頭慘淡一笑說,我沒事,見哥,我真的沒事。


    蕭見一動不動的盯著大頭看,蕭見沒有說話,很多時候,不說話比說話更可怕。


    大頭說,大水,你做飯去。


    大頭接過蕭見點燃的煙,悶頭抽。


    蕭見說,大頭,我們是不是兄弟。大頭說,是。見哥你別說了,你答應我一件事。


    蕭見看著大頭,一直看了很久,蕭見長歎一聲說,大頭我不能答應你,這件事是我兄弟我都不能答應。


    大頭倔強的抬起頭說,見哥,這事我自已能行。


    蕭見捏住大頭的手說,大頭,我知道你行。可你不能跑路,你要是跑路了我咋辦?


    大頭淚下來了,五大三粗的大頭滿目淚水婆娑,大頭說,見哥,我憋屈啊,我他媽的真的憋的慌。我叫自已最好的兄弟給賣了。


    一片陽光,大頭滿懷心事的走在去鄉政府的路上。


    那是一個月前的陽光,陽光裏飛揚著黃塵,天色臨近正午了。


    前兩天大頭家的遠房二表舅從福建迴來了,二表舅七六年的時候當的兵,在福建石獅那一塊,退伍後就在當地找了個姑娘,做人家的上門女婿了。


    姑娘家有海外親戚,二表舅知道大頭在鄉裏混,私下裏對大頭說,有個發財的路子。


    大頭一聽樂了,大頭是真的窮瘋了,大頭就問,啥路子。


    表舅說,簡單,收銀洋。


    大頭有點暈,大頭見過銀洋,袁大頭,大頭家就有幾塊,舊時爺爺輩留下來的,大頭媽壓箱底的貨。


    那時候,農村隻要不是窮的揭不開鍋的家裏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祖上傳下來的。那當兒這東西沒人知道值錢,隻知道是銀的,金銀金銀,除了金就是銀了。


    老人不行了,多半就留給了下一代,一項著如此。也沒人敢收這東西,那時候有個名稱叫投機倒把,抓著了遊街批鬥。


    表舅激大頭說,不知道你有沒有這膽。


    大頭身子一晃,滿身橫肉直突突,大頭說,隻要他媽的來錢,還沒啥我大頭不敢的。


    表舅說,那就好,四塊、五塊的收上來,到福建我給你五十。


    大頭傻了,大頭說,二表舅,你拿我開心啊。


    表舅笑,表舅拿顆外煙遞給大頭說,要是龍洋我給你一百。


    大頭沒見過龍洋,隻聽老人說,龍洋是大清朝晚些時候的銀元,上麵盤著條五彩祥雲的龍。


    表舅留個地址給大頭說,有多少我都要,大頭你留意著,錢來的快。


    大頭真的是心動了,可大頭手頭上沒錢。


    那時候,天門湖那塊有個礦山,銅礦。七二年上的馬,一直不痛不癢的。


    天門鄉還就算銅礦吃香,礦裏的工人畢竟拿工資,鐵錚錚的飯碗,鄉下裏姑娘趕著嫁礦上的職工。


    大頭初中有個同學是礦上的,叫馬建設,他爸老馬是礦食堂的采購員,很肥的缺。


    大頭和馬建設關係不錯,在校的時候老護著他,私下裏兩人也來往。


    大頭就到礦上找馬建設借錢,大頭說,建設,哥等錢急用,借我二百,一月後就還你。


    馬建設嚇一跳,那年月二百那是個大數字啊,馬建設說,大頭,我一月也就三十八的工資。我爸倒是有,可沒法開口啊。


    大頭說,你爸那就算了,真沒有?大頭不敢把想販銀洋的事跟馬建設說,怕嚇著他。


    馬建設就掏口袋,隻四五十元,馬建設說,就這些,你拿去吧,別急著還。


    大頭說,不經事,大頭沒拿。


    馬建設覺得對不起同學,知道大頭不會輕易開口。馬建設想起了什麽,就說,大頭,你能弄到豬肉嗎?


    大頭說,沒錢,有錢他媽的女人也能弄到啊。


    馬建設說,那就好,我爸是礦上的采購員,礦上做粗活的人舍得吃,每次縣裏都定指標,還憑票買。這缺口老大了,我爸也犯愁,你若弄得到肉,多給幾個錢都要。


    大頭說,行。我都是個殺豬的,肉沒問題。


    其實,大頭真殺過豬。那不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快小年了家家殺豬等過年,大頭家也等,全鄉沒幾個敢殺的,就請人殺,得等得給二元錢,附帶一條刀條子肉。


    大頭等的心焦,脾氣就上來了,叫來大水和小水幫忙,沒等他爹把殺豬佬叫來,就把豬開膛破肚了。


    後來附近人知道了,就請大頭殺豬。


    大頭樂意,大頭不拿錢,隻要一塊刀條子肉,把個殺豬的氣的吐血,又不敢跟大頭裝狠,知道大頭是個二愣子。


    大頭迴家就打聽誰家要往鄉收購站賣豬,大頭雖然渾,卻不禍害鄉裏,還有把子人緣,他出價還比鄉收購站高了二分,你想啊,那年代鄉村裏人家就指望著這點收入啊,多二分,整隻豬就多了好幾塊,誰傻啊。何況大頭還實在,秤叫人家自已看,不短秤。


    大頭沒錢啊,一開始大頭要了他大伯家的豬,大頭說,大伯,錢下午就給你。他大伯心虛說,給現錢,大頭堂哥知道大頭往礦上送肉,就說,爹,沒事,我弟弟還敢忽悠您嗎?大頭忽悠您,他還是個人嗎?


    他大伯還是不放心說,大頭,給你哥定親都指望這豬了,我……


    大頭堂哥說,爹,你瞎估模什麽啊,我們老趙家裏幾時出了白眼狼,大頭敢忽悠你,他爹不剁了他才怪你,您放一百個心。


    大頭也講信用,剛過午,就把錢送來了,還給他大伯買了瓶好酒。這樣一來二去的大頭就攢了幾個錢,就想著收銀洋這事了。


    不巧的是,這事讓礦山那一帶的另一個叫和尚的混子知道了,和尚就讓人帶話給大頭說,礦上那是他的地盤,要在送肉也行,每次給五元,要不就砸大頭。


    大頭一聽就光火了,你想啊,找個弄錢的事那年代多難,光鄉領導都找大頭他爹談過好幾次了,說別影響了鄉收購任務,這還是鄉領導怕大頭找上門鬧事,換別人早不讓幹了。


    那天剛好下雨,大頭上縣裏給蕭見買衣服。還巧,就遇上了光的發小趙傑,趙傑也是趙上屋的,全趙上屋的就他爸和他叔叔有出息,他爸從村會計做到鄉幹部,再從鄉幹部做到縣農委的幹部,三年前就搬縣裏了。


    他叔更牛*了。原來是村小學的赤腳老師,就是拿工分,沒工資的那種。也不知怎麽忽悠的,不但轉了正,現在都成了縣政協委員了。


    大頭見著趙傑真的高興,原來除了逢年過節還真不多見,現在趙傑是城裏人了,妝扮還時髦,圍個一米多長的白圍巾,和過去革命青年似的瀟灑。


    趙傑就拉大頭上了飯店,酒一喝開了,大頭說話就沒譜,大頭說,和尚和他不待見,要肉錢,要砸兄弟我。


    趙傑一聽也光火了,趙傑兩年前就沒讀書了,整天在街上混,雖說在縣裏混的不咋樣,在鄉裏名氣就大了去。


    當天下午就在縣裏叫了一幫子弟兄和大頭去了礦山,大頭惦記著蕭見就讓小水去了山裏,和尚見到趙傑就忤了,光陪好話,在不敢提向大頭要五元錢的事,還請趙傑喝酒。


    原本這事大頭以為就過了,大頭見天著還往礦上送肉。


    沒想到沒過幾天,和尚又讓人帶話說,別送了,現在給五元錢也不行,在送就砸斷大頭的腿。


    大頭覺得菜啊,一打聽就暈了。


    這事壞就壞在大頭自已嘴上,大頭那天酒一喝就不靠譜,說送肉真的賺錢,估計一月下來能好幾百。


    這就叫言者無意,聽著有心啊。


    別看趙傑和大頭是發小,這人黑,當真是翻臉無情啊。


    而且,趙傑不自已出麵,私下裏就找了和尚。


    和尚是一百個願意啊,可和尚那時還說,傑哥兒大頭可是你發小啊。趙傑癟個嘴說,*,發小怎麽啦,發小也就請個酒,也不見分一半的。


    你說這都什麽人啊,趙傑若真給大頭說了,大頭人仗義,多半也不會拒絕,何況趙傑真的是幫了忙。


    大頭那個睹啊,直要悶過去了。


    這是發小啊,光就在一起了,真個是心裏難受。


    大水就勸大頭說,傑哥兒是白眼狼,遲早遭報應,大頭算了,天無絕人之路。


    小水是個悶葫蘆,輕易不肯說話,骨子裏卻比大頭更埂張,小水年齡小,也就十五歲,小水吼,哥你說什麽啊,這種白眼狼就他媽的該給他放血。


    大水饒頭說,小水你別放狠,傑哥兒那是縣裏的。


    大頭說,都別說了。


    大頭真的心裏睹的厲害,大頭路過鄉政府那店時,就要了瓶酒幹喝。


    其實,大頭這時候,都準備放棄了,畢竟是發小,大頭還做不出這不給力的事。


    更何況大頭手裏也有了二百多塊,大頭踅模著過兩天就去收銀洋。


    大頭想,忍了,誰讓背後捅刀子的是自已最好的兄弟呢,不待見的讓人笑話。


    這時候,就有一輛四輪車在鄉政府門前下客,看店的眼尖對大頭說,那上麵坐著的不是你兄弟傑哥兒嗎?


    大頭真是喝多了,大頭一喝多了就不靠譜,大頭說,我*他媽的,我他媽前世怎麽就修來了這種白眼狼兄弟。


    看店的還覺得奇怪呢,看店的還不知道這檔子事,心說,這都怎麽啦。


    大頭醉了,這樣幹喝沒不醉的。


    後來,這話不知道怎麽就傳到了趙傑耳朵裏,趙傑那是真白眼狼啊,立馬找人把大頭手給砍折了。


    大頭住了半個月的院,那二百化完了還不夠,這不天天待大水、小水兩沒爹沒媽的兄弟家,心情鬱悶得都要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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