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南的清輝樓左首不遠,小街的一座幽靜大宅中,後院的小閣燈光隱隱、微風吹過,廊下的風鈴發出悅耳的清鳴。


    黑影騰空扶搖直上,躍登丈六高的二摟,輕如飄絮坐在廊欄上,信手丟下一根尺長的枯枝在走廊近窗根處。


    傳出一聲輕響,似從窗內傳出的,與風鈴的輕微清鳴相應和,如不留心,不可能聽到這一聲輕響。


    可以斷言的是,絕不是枯枝跌落樓板的聲音。


    片刻,從明窗透露出來的燈光,突然亮度增加了一倍,很可能是增加了一盞燈。


    黑影跨坐在欄幹上,不言不動靜候變化。


    又是片刻,明窗突然拉開了。


    “進來吧!閣下是行家。”裏麵傳出中氣充沛的語音,但不見有人影出現。


    “謝啦!”黑影說,象一朵輕雲,飄入敞開的明窗,輕功匪夷所思。


    這是一間布局奇特的內室,僅有一窗一門,上麵有繪了雲雷圖案的承塵,各種弦線交織成一個反鍋形巨網,似乎隨時都可能罩落。


    樓板光潔發亮,沒有任何家俱,中間有一個織金蒲團,壁間近樓板處,置了一盞五蕊明燈。


    一位國字臉膛,留有頗具威嚴的八字胡,年近花甲的黑袍老者,坐在蒲團上冷然迎客。


    黑影是許彥方,手中提了一隻包裹,飄入室腳不沾樓板,輕靈地飄落在老者麵前八尺,落下時便盤膝坐下了,毫無聲息發出。


    “來得魯莽,呂老伯海涵。”他放下包裹抱拳行禮:“尊府處處消息真有寸步難行的感覺。”


    “小兄弟,你已經深入老夫的中樞了。”黑袍老者冷冷地說。


    “那是老伯有意讓小可深入的。”


    “對,老夫不希望造訪的人早早死掉。”


    “小可承情。”


    “你知道老夫的底細?誰透露老夫的消息?”


    “天外流雲金鴻達前輩,他是少數知道天機星君呂老伯底細的人,呂老伯不要怪他,他……”


    “他怎麽啦?”


    “去年歲梢,病死淮安客邸。小可醫道有限,救不了他,隻能聊盡心力為他善後。”


    “你是誰?”


    “小可許彥方,匪號稱風塵浪子。”


    “你來做什麽?”


    “求助。”


    “老夫從不助人。”


    “務請老伯破例。”他誠懇地說,打開包裹,取出裏麵的物品,在麵前排列。


    寶氣珠光耀目,一座八寸高的翡翠馬、一件晶玉長命鎖片、一匣十顆桂圓大珍珠。一枝鑲紅寶石金綴,黃金二十錠。


    “四色薄禮,二百兩黃金,請老伯指示迷津。”他神色莊嚴地說:“珠寶來自濟南魯王府,是小可以性命清清白白賺來的,代價是泰山妖僧歡喜佛無塵的腦袋。這惡僧淫辱了魯王殿下的一位心愛宮女,小可花了半月時間,深入斷魂穀摘下妖僧的頭。”


    “老夫不稀罕你的珠寶。”


    “老伯……”


    “你的要求是什麽?”


    “璿璣城的奧秘。三十年前,令兄掌裏乾坤監造璿璣城三年後仙逝太湖洞庭山,璿璣城的奧秘。老伯是唯一知道的人。”


    “你簡直在異想天開。”天機星君冷笑:“三十年前老夫不曾參予家兄的施工,怎知其中奧秘?三十年來,尤城主不斷加建外城禁壘,爪牙日漸增多,連鳥都飛不進去,哼!你以為我是什麽?無所不能的神仙?


    “老伯早年號稱天機星君,本來就算是神。”他並無譏諷的意思,語氣誠懇:“論機械之學,賢昆仲舉世無匹。小可認為,萬變不離其宗,尤城主不可能請得到更高明的人來改變令兄所建造的奪天地造化璿璣城,老伯是小可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不達目的……”


    “你想怎樣?”天機屋君厲聲問。


    “其一,透露老伯的底細,尤城主就會來找你了,當他發覺老伯竟然膽敢成為他的鄰居,他作何想法?將會有哪種激烈的反應?其二,小可如果不幸陷在璿璣城,誰也不敢保證小可不將今晚與老伯會晤的事招出。”


    “如果你死了,所有的問題都不會發生了。”


    “老伯,小可死不了的。”他談談一笑,臉上有極端自信的神情:“這間秘室十分可怕,僅上麵那張引誘人上當的天羅網,就虛虛實實令人莫測高深,但老伯失策的是,不該讓小可近身。”


    “你是說……”


    “此時此地就算老伯已修至地行仙境界,也難脫出小可的控製。”他肯定地說:“除非老伯是神仙。”


    “哼!你嚇唬老夫嗎?”


    “小可沒有嚇唬老伯的必要,請相信小可的誠意。”他鄭重地說:“小可處事的宗旨是,盡可能完滿地解決困難,如果絕望無可挽迴,那就讓天宇變色,讓大地沉淪,小可此來已抱定破斧沉舟的決心而來的。”


    天機星君感到心中涼涼地,從年輕人的虎目中,看到了無比堅毅的決心和自信,那流露在外的雄渾氣魄,真具有無可抗拒,懾人心魄的魔力,真要引發內在的野性,那將是毀滅一切的大災禍。


    “這對你如此重要嗎?”天機星君語氣不再冷厲。


    “是的。”他用肯定的語氣迴答。


    “你與璿璣城主鄱陽王尤天裕有不解之仇?”


    “小可不認識他,而是他的爪牙,擄走了小可一位朋友,囚禁在璿璣城,小可必須為朋友全力以赴。”


    “你知道尤城主爪牙眾多,你有多少人?”


    “小可不怕他人多,人多不足慮,小可隻有一個人,別無同伴。”


    “那是送死。”


    “不一定,老伯。”他笑笑:“不要小看了一個有決心有勇氣的人。當然,小可寧鬥智,不鬥力,鄱陽王尤城主躲在城中不出來,小可不進去就無法找到他,假使他不是怕死敢出來走動,小可根本不必前來懇求老伯相助,小可會找機會與他麵麵相對了斷。”


    “你進不去,老夫知道外城禁壘十分可怕。”天機星君搖頭苦笑:“要不,老夫早就進去找他了,家兄的死,老夫一直就懷疑是被他謀殺的。”


    “小可隻要知道內城的秘密。”


    “好吧,你等一等。”


    天機星君長身而起,泰然地向唯一的室門走去。


    他安坐不動,絲毫沒有阻止或跟著走的意思。


    無機星君在室門止步,緩緩拉開室門,緩緩轉身注視著他。


    這時,雙方已相距三丈以上,而他仍然是坐著的,想有所舉動已無能為力。


    他的神色極為安詳,微笑著坦然迎接對方投來的目光。“你信任我?”天機星君問。


    “小可毫不懷疑。”


    “你很不錯。”


    “老伯誇獎。”


    無機星君搖頭苦笑,轉身出室而去,片刻,手中握了一捆長紙卷,緩步入室在燈下展開其中的一張。


    “你讀過武經總要?”天機曼君坐下,向跟來的他問。


    “讀過。”他在旁坐下簡要地答。


    “學過五行?”


    “兼及奇門遁甲。”


    “很好,現在,你主要的問題是如何超過外城了。”無機屋君指指展開的圖,將其他十餘張暫攔在一旁。


    是一幅地圖,中間是璿璣城的經始圖形,密密麻麻畫了一些線條,複雜得令人眼花繚亂。


    許彥方定下神,仔細查看線條的意義。“你先留意城外的地勢,城內的構造我準備用三天工夫指導你。”無機星君用手指指點點:“半麵臨水,崖高十三丈激流成河,浪濤洶湧,裏內水域草木雜浮,所以,往來鄱陽的船隻,皆不敢往東靠,這也就是廬山這一麵沿湖有城鎮,能成為大埠的原因,湖東永遠繁榮不起來。所以,從臨湖的絕崖接近,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必須從城東的一麵接近,就必須闖他的外城禁壘……”


    “且慢,伯老。”他急急插嘴:“船可以接近至一裏以內嗎?”


    “不能,連都陽水賊的船也不敢接近,太危險,一個浪就可以覆舟。”天機星君說:


    “如果能航行,官府為何浪費無數的人力財力,另挖一條新開河直通縣城?再說,那十餘丈高的懸崖,連毛蟲都爬不穩。”


    “晤!總比與那些死的機關秘壘拚命好得多。”


    “不必在臨湖一麵打主意,那是不可能的絕地,現在,我們來仔細研究內城的形勢……”


    三天,並不是每天都埋頭在研究上用苦功的,因此,許彥方有他自己活動的時間。


    白天,他得耽在客店裏,以免引起外界的注意,天亮之前,他必須出現在自己的客房裏,免得店夥大驚小怪。


    他在天機星君的秘室,花了一個更次的功夫,把璿璣城外圍的形勢研究得有了大致的輪廓,臨行,天機星君告訴他,以後三天的深入研究,必須在每晚的二更正開始,白天絕不可以前來,因為天機星君白天有正常的工作和應酬。


    天機星君目前的身份,是府衙的刑房三師爺之一,姓沒改,姓呂,名改了,叫誠,在府城,呂師爺小有名氣,但並不引人注意,任職府衙十二年,前後換了三位知府大人,衙門裏的小吏幾乎是世襲的,不隨知府的進退而更易,所以算是府衙的元老了一,誰也不知道他是三十餘年前,便已名動江湖的怪傑天機星君呂宙。


    他的兄長掌理乾坤呂宇,更是以機械之學名動宇內的人物。


    呂家兄弟已在江湖消失了二十餘年,下落已無人得悉,江湖朋友已把他倆淡忘了,誰知道這位呂師爺呂誠,就是當年江湖大豪們,全都願花重金羅致的怪傑。


    據說,這兄弟兩皆已獲得魯斑祖師的真傳,道術的根基也極為深厚。武功修為也深不可惻,他兩愛財愛珠寶,也是江湖朋友耳熱能詳的事。


    離開星君的秘室,已經是四更將盡,他滿懷興奮地飛簷走壁,返迴獄麓賓館。


    剛從小巷子躍入客院的圍牆,一叢花樹下突然閃出一個高大的身影,一落一出,劈麵碰上了。


    雙方都大感意外,也不假思索地閃避,同時本能地出手護身,要拔開對方防範意外。他是無心的,手上沒用真力。


    黑影卻是有心人,一掌拔出,內家真力發如山洪,顯然早有警覺,碰上了立即下重手攻擊。


    一雙小臂接觸,噗一聲響許彥方驚叫一聲,斜衝出丈外,幾乎失足摔倒,右手幾乎骨折,吃足了苦頭。


    黑影本想再次追擊,卻發現另一黑影飛掠而至,立即放棄追擊,快速度竄入另一叢花樹下,一閃不見。許彥方無名火發,扭身猛撲。


    另兩個身材梢矮的黑影,恰好急射而來,又碰上了,不由分說,四掌連續攻出,快逾電雀石火,手動真力澎湃,顯然也毫不客氣地用內家真力進攻。


    這次他不上當了,冷哼一聲,狂野地切人,掌發如迅雷疾風。


    他以為這兩個人,是先前黑影的同伴,黑夜中無暇分辯,野性被引發立還顏色。


    “啪噗噗!”暴響似連珠,黑夜中貼身交手,不可能自己不被擊中,隻須保護住要害,挨幾下平常得很。


    他接了三記重擊,但未中要害,僅感到打擊力十分沉重,傷不了他,而他在這電光石火的接觸中,分別擊中兩黑影七掌之多。


    香風中人欲醉,原來這兩個黑影是女人,難怪身材短小,怪的是纖纖玉掌竟然如此沉重,真力直透體內,不象出於女人柔若無骨纖手呢。


    兩女被打得向兩麵震飛出丈外,傳出驚駭的叫聲。


    他吃了一驚,果然是女人。這瞬間,他看到對方似曾相識的麵貌,及時收迴追擊的虎掌。


    “是他!這登徒子惡棍。”對方也看清他了:“再三騷擾,罪不可怨,小姐,斃了他!”


    原來是傍晚小亭中的四侍女之一,正是那位諷刺他是登徒子的俏侍女,口中在叫,卻不敢撲上,挨了四記不輕也不重的重掌,大概吃了苦頭,想撲上也力不從心,身形搖搖欲倒。


    那一位正是綠衣少女,右外肩、右胯、右肘,各挨了一掌,身形踉蹌,也差點穩不下馬步。


    聽口氣,兩女不是剛才那個黑影的同伴,而是追那黑影引起了誤會。


    此時此地,有理說不清,他也不想解釋,店中人如被驚起,他麻煩就大了。


    身形一晃,他溜之大吉。


    “咦!人呢?”綠衣少女驚唿。


    “哎呀!不是鬼吧?”侍女更感驚恐,眼一花便形影懼消,真象鬼魁般在眼前消失了,怎能不驚?


    “你真看清他的麵貌?”綠衣少女問,用目光警覺地向四周搜視。


    “沒錯,小姐,是他。”侍女肯定地說。


    “可是,他為何向外逃?”


    “這……”


    “迴去找他。”綠衣少女恨恨地說。


    “小組,不可魯莽。”侍女急急阻止:“無憑無據,他一口否認,豈不……”


    “我不管,接二連三摸近窗外窺伺,定然是萬惡的……的……我決不放過他!”綠衣少女恨聲說:“天一亮你就去把經過告訴我哥哥,要他帶幾個人來,把這該死的東西處理掉。””


    “可是……可是這人的武功……”


    “所以才要我哥哥來!我擊中他三記排山掌,他竟然毫無損傷,我們對付不了他,哼!


    必要時,我會用劍來對付他的。”兩女一麵走,一麵咒罵不絕,一口咬定許彥方是夜間再三騷擾的人,恨得牙癢癢地。


    許彥方卻毫無所知,迴房睡大頭覺。


    後街的另一座客店中,襲擊許彥方的黑影,貓似的竄入了一間上房,關上窗挑亮了油燈,脫衣檢查有點不便的右小臂。


    右小臀外側,紅腫了一大塊。


    這是一位相當出色的年輕人,英俊、魁梧,有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黑色的勁裝外麵用青袍掩住,腰帶上佩了一把精致的尺八龍紋匕首。


    他在床上用藥油擦手臀,左手熟練地按摩。


    “我這一記鐵臂功以九成真力一擊,不但沒將那家夥擊傷,我的手臂反而受創,這家夥可怕極了,奇怪,迴鷹穀那有如此高明的人物?絕不是神鷹八衛,即使是,也傷不了我。”


    他一麵嘀咕,一麵推拿活血:“哼!我不怕你帶了再高明的人在身邊護花,早晚我會把你弄到手的,不怕你飛上天去,你畢竟不是真的鷹,我濁世浪子東門振芳想要獲得的東西,必定可以弄到手,絕無例外,你是我的。我從來就沒失敗過。”


    房門響起三聲輕叩,然後又叩兩響


    他警覺的神情極為明顯,當房門叩響第一聲時,他己抓起枕畔的連鞘長劍,無聲無息地閃至門旁,最後,他神色一弛,悄然拉開門閂。


    “進來。”他低聲說,叩門一響。


    門推開,閃入一個黑袍年輕人,暴眼凸腮,一臉傑傲剽悍線條,是屬於令人一見便感到害怕的人物,劍塞在腰帶上,行動迅捷俐落。


    “你不是早該迴來了嗎?”他頗感驚訝:“是不是不順利?你這頭夜梟難道碰了釘子?”


    “福星老店人真多,雙方都來了不少高手。”夜梟搖頭苦笑:“我這二流人物,簡直算不了什麽,一接近便被好幾位輕功更高明的仁兄發現了,要不是我沉得住氣躲得穩,可就迴不來了。”


    “真有比你夜梟更高明的輕功高手?”


    “如假包換。”


    “認識那些人?”


    “不知道,看不清麵貌。”


    “如果行迴鷹穀的人在,就不足怪了,你該看出有人使用搏翻身法。”


    “這倒沒留意,如果薑家的小丫頭在獄麓賓館落腳,其他的人按理不會出現在福星客棧,東門兄,假使迴鷹穀的人真的來支持雙頭蛟,咱們還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早早離開還來得及,老實說,兄弟與金陵三傑雖說小有交情,還不至於值得替他們上刀山下油鍋,東門兄,咱們明天一早就走……”


    “我不走。”他堅決地說。


    “你……”


    “我有事,必須留下。”


    “你與金陵三傑……”


    “哼!我才不會多費精神替他們死撐門麵呢?我有我的打算……”


    “你是說……”


    “渾水摸魚。”他信心十足地笑笑:“不瞞你說,兄弟與金陵三傑其實並無交情可言,隻是受人之托,收了一些花紅而答應助拳而已,犯得著真為他們拚老命!我有我的打算,你最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即不違反與三傑的承諾,又有好處自肥,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我知道你是為了薑小丫頭,而舍不得離開!”夜梟明顯地不讚成他的作為:“我夜梟也喜歡美麗的女人,但更喜歡我自己的命,那丫頭惹不得,惹了將有橫禍飛災,我不能助你,抱歉。”


    “這……”


    “對不起,我明天就走。”


    “你這膽小鬼!”他怒罵。


    “算我是膽小鬼好了。”夜梟冷笑:“看了你的氣色,我知道你今晚也不好過,準是吃了虧,那小母鷹的爪子利得很,天下間嬌美的女子多的是,何苦為了這小母鷹冒丟命之險?


    我可不希望你做鬼也風流,何況要迴鷹穀主的女婿,並不是什麽愜意的事,那老邪那把咱們這種二流人物當人看?放棄吧!東門兄”


    “我絕不放棄!”他憤憤地說:“你要幫我……”


    “抱撤,再見。”夜果斷然拒絕,匆匆出房走了。


    “你這不夠朋友混蛋!”他憤然將房門關上。


    許彥方直睡至已牌正,草草早膳畢,換穿了一件青衫,準備出店至得陽門,雇一艘快舟籍口遊湖,去偵查日後要前往救朋友的璿璣城天險。


    拉開房門,便油然興起戒心,腳上一緊。


    大院子裏,四名換穿了墨綠色勁裝佩了劍的侍女,正怒目相候,另兩位中年仆婦打扮的人,也握了連鞘長劍,用不友好的日光狠盯著他。


    “她們要興師問罪。”這是他第一個念頭。


    那位曾罵他為登徒子的侍女,等到他出房,立即鼓掌三下。


    房門開處,踱出那位綠衣少女,但換了翠綠色的鮮豔衫裙,不盈握的小蠻腰佩了劍,好象好好打扮過,美得令他感到心中一震,有點目眩神移。


    大太陽下,當然比昨天傍晚看得真切。


    老天爺:小姑娘那雙令人想做夢的秋水明眸,具有無窮的吸引力,真令他心弦狂震,幾至目瞪口呆。


    “好美好俏的小姑娘。”他心中狂叫。


    七年浪跡江湖,他見過無數美豔如花的姑娘,可是,他從來就沒動過心,而今天,一瞥之下,他怦然心動,有點不克自製。他一時失神,更增加了少女對他的反感。


    其實,他人如臨風玉樹,英俊的身材,成熟男人的氣概,飄逸的神采,都足以吸引任何一位含苞待放的青春少女,至少絕不會引起異性的反感。可是,這位少女就看他不順眼。他不明白,毛病就出在昨晚的遭遇上。


    人與人之間,見麵的第一印象最重要,他對這位少女有十分好感,而少女卻對他的印象極端惡劣,已經注定了無可換救的惡劣情勢。


    印象也就是所謂緣,據說緣是前生已經注定了的,信不信由你。


    少女蓮步輕移,高貴的風華逼人,端莊矜持,象一位公主女王,臉上薄泛怒容,更增三分可人風韻。“你,出來說話。”那位待女向他怒聲點手叫。


    他神智一清,不再象呆頭鵝般發楞,泰然一笑,緩步出廓踏入院子。


    “昨晚是你?”侍女不等他走近便怒聲問,十分神氣咄咄逼人。他象是昏了頭,侍女也問得太籠統。


    “是的。”他不假思索地答:“昨晚在下……”


    “你好大的膽子!”


    “小姑娘……”


    “住口!”侍女嬌叱。


    平時在美麗女人麵前,他談笑自若甚至狂放無忌,今天他象變了一個人。“請聽我……


    說……”他竟然有一點不知所措。


    “亮名號!”侍女更橫蠻了。


    “在下姓許,許彥方……”


    “狂徒,你將為昨晚的無恥罪行付出代價。”


    “小姑娘,你這樣說就有欠公平了。”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本來這並不是嚴重的事:


    “昨晚純粹是誤會,不能全怪我……”


    “春蘭,不要與這惡賊饒舌。”那位中年仆婦伸手示意要侍女後退:“這種賤賊比狗還卑賤,唯一對付的辦法,就是活剝了他,交給我。”


    “先廢了他的雙手。”少女在旁下令,動人的明眸不怎麽可愛了,似乎有森森冷電閃爍著,雖然美麗的麵龐仍然明豔可親,不象有下令殺人毀人的劊子手頭目神態。中年仆婦身形疾閃,向許彥方迅疾地撲去,雙爪一上一下,象鷹爪般排空而至。


    “請聽我說……”他急叫,對少女的不講理蠻橫態度頗有反感,怎麽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便下令先廢他的雙手?先廢人再講理嗎?


    反感剛起,但一接觸少女美麗的麵龐和目光,反感立即化為烏有,立即原諒少女的蠻橫無禮,一個公主似的美麗女人,橫蠻自負似乎是可以原諒的。不由他多想多說,中年仆婦已經狂野地貼身了,爪功已運足了十成,遠在三尺外,爪勁已先行及體,無形的透骨勁道兇猛地上及腦下抵腹。假使他事先不運功護體,爪功在三尺外便可抓裂他的胸腹,不但有意廢他的雙手,簡直就誌在要他的命。


    這仆婦比少女更可惡,一照麵便下毒手,用奇技絕學傷人,立即引發他的野性怒火。


    可是,再次接觸到少女的目光,他的怒火又陡然熄滅,燒不起來了。


    少女昨晚已經知道他是勁敵,所以仆婦出手便是毒著便不為奇了。他身形左閃,右掌一拂,逼偏了襲來的爪勁,隨勢急進兩步,右掌神乎其神地按上了仆婦的右後肩,信手向後一推。


    太快了,一接觸便沒有再變招反擊或自保的機會,仆婦也沒料到他能閃開雙爪的驟然襲擊,想應變已毫無機會,驚叫一聲,直衝出丈外,幾乎摔倒。


    侍女春蘭,隨即撲上了,用的也是鷹爪功,迎麵而就是一爪抓出。


    “講講理好不好?”他大叫,右閃、斜掠,閃電似的從春蘭的爪尖前脫出,遠出丈外虎目怒睜。但他的怒火燒不起來,少女身形奇快地截住了他。“小姐,冷靜些!”駭然轉身穩下馬步的仆婦急叫,想阻止少女發威。許彥方那一掌按在她的右肩上,假使存心木良,隻要用上一兩分勁,仆婦的右肩毀定了,但毫無損傷,可知他毫無傷人的念頭。這仆婦是行家,知道他手下留了情,不是窮兇惡極的人,所以醒悟地要求小姐冷靜。


    少女怎能冷靜?昨晚她挨了三記重擊,把許彥方恨得牙癢癢地,現在上去的兩個人又栽了,更是怒不可遏,那能聽從勸阻?


    排山掌發如排山倒海,狂野絕倫地連拍三掌之多,每一掌皆誌在必得,用的是男人的打法,貼身硬攻長驅直人,不許許彥方有閃避的機會,非接招不可,不然就得敞開胸膛挨揍。


    許彥方這次似乎放聰明了,換了一種打法,身形不徐不疲地後退,雙掌做小幅度的封架,用上了怪異的柔功,恰可克製少女威猛的排山掌力。接下了三掌,退了五步,最後斜閃出丈外,脫出少女的糾纏。


    “老天爺!女孩子怎麽練了至陽至剛的排山掌?”他是行家,揭穿了少女的所學,語氣怪怪的:“我怕你,你厲害!走也!我怕你們迴鷹穀的邪道高手。”說走便走身形一晃便已遠出三丈外,到達院門口,是從兩名侍女的中間,快速地閃過的。


    少女瞥了自己的雙掌一眼,似乎懷疑自己剛才並沒有發出排山掌力,一怔之下,失去緊迫進攻的機會。“你走得了?”少女怒叫,飛掠而上。


    院門口,突然出現那位綠衣書生,後麵跟著隨從打扮的昊天一筆明豪。隻消看第一眼,便知是怎麽迴事了。“果然是你!”綠衣書生怪叫。


    許彥方一聲長笑,不再客氣,狹路相逢,不將阻路的人擊潰,怎走得了?一掌撥出,撞上了。


    “啪啪!砰!”怪響暴起,人影急分。


    綠衣書生對出一掌,被震得斜飛丈外。


    昊天一筆這次苦頭吃大了,不但硬接了一掌,而且胸口挨了一擊,倒摔出丈外,跌了個暈頭轉向。


    許彥方象狂風,沿廓前的欄幹飛越,再沿走廊飄走了,輕而易舉脫身溜之大吉。“哥哥,你……”追到院口的少女大吃一驚,急急扶住臉色泛青,身形不穩的綠衣書生。“就是他!”綠衣書生恨聲說:“昨天他在福星老店,扮膽小鬼逃走,卻來這裏騷擾,大妹,他……”


    “別提了,我們抓他不住。”少女也恨聲說:“他會迴來的,我絕不饒他。”中年仆婦走近,不住搖頭苦笑。“少穀主,小姐,你們無奈他何。”仆婦揉動著右肩後,臉色仍有點蒼白:“他如果有意傷人,我們這些人中,最少也有一大半人要丟掉半條命。”


    “羅嫂你在滅自己的威風。”綠衣書生沉聲說:“他一個三流混混,除了機警狡猾爛潑之外,並沒有什麽真才實學……”


    “真的嗎?少穀主,他是何來路?”仆婦羅嫂冷笑,似乎不在乎少穀主的身份,更不象一個仆婦。


    “武林四浪子之一,風塵浪子許彥方。”少穀主大聲說:


    “一個連二流高手也排不上的三流混混,江湖朋友對這家夥並不陌生,混了好些年,依然混不出稍象樣的局麵,他竟然膽敢向本穀的人,接二連三挑釁,不除掉他此恨難消。大妹,他住在此地?”


    “是的,你為何不早一點來?”少女不悅地說:“一早春蘭就到福星客棧向你稟告……”


    “我有事,雙頭蛟親來拜會,我能丟手離開麽?再說……”少穀主臉一紅:“飛揚山莊範少在主也在,委實無法分身,我怎知你們這許多人,也對付不了一個混蛋。”


    “晤!哪一位範少慶主?”


    “範世超二少莊主。”


    “原來如此,範二少莊主偕同他妹妹範雲風,同在江湖曆練,大概你……”


    “大妹,別胡說。”


    “哥哥,你可得留神些。”少女冷冷地說:“範莊主一家,沒有一個好東西,驕傲自負,自命不凡,太少莊主玉郎君範世紅,更是眼睛長在頭頂上,心狠手辣,以年輕一代第一位風雲人物自居,你可得防著他一點,除非你不想爭風雲人物的名位,那位範雲風……”


    “你少管我的事好不好?”少穀主有點不悅:“姓許的混蛋是金陵三傑請來助拳的人,大概去與三傑曲人會合,短期間不會很快地迴來,我不能在這裏等他。”


    “可是你……”


    “我把神鷹八衛叫來聽你調度。”少穀主匆匆地說,匆匆帶了昊天一筆走了,自己的事要緊。


    “武林四浪子中,風塵浪子排名第三,也是唯一口碑不算差的人。”仆婦委婉地向少女說:“如果這人是風塵浪子,昨晚再三前來窺伺的人,恐怕不是他,小姐還是冷靜些為上,讓他有解釋的機會,以免……”


    “為非作歹的人,會承讓自己的罪行嗎?”少女不接受勸告:“羅嫂,我要用我的方式解決。”


    “這……小姐……”


    “你就不要再說了。”少女不悅地說:“難道說,你怕風塵浪子不成?”


    “武林四娘子都算不了什麽人物,他們的武功人言人殊,不過,的確沒聽說他們曾經做過什麽驚世的大事,在我們迴鷹穀的人眼中,他們任何一個也禁不起本穀二等人手全力一擊。”仆婦羅嫂有點不安:“我一個人應該可以對付得了他們兩個,可是,今天……,再次碰頭,如果我們不小心應付,後果將極為嚴重。”


    “羅嫂,你是愈來愈膽小了。”少女悻悻地說。


    “是的,小姐。”仆婦羅嫂苦笑:“橫行江湖二十年,我的確是愈來愈膽小了,穀主榮登邪道至尊,三十年來罕逢敵手,近年來不再有人敢在穀主麵前大聲說話盛名如日中天。小姐,迴鷹穀的聲威,泰半是我這種下人打出來的,闖劍海上刀山的次數多了,膽子愈來愈小何足為奇?我會盡我的本份,小姐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好了。”


    一個惱羞成怒的人,是聽不進逆耳忠言的。


    這期間,許彥方已在得陽門碼頭,租到了一艘小船,升起了帆,小船向上遊飛駛,逐漸向東岸移。


    湖東,是都昌縣地,這一段上下百餘裏湖麵最窄;但也有三十餘裏遼闊。


    每年秋風一起,鄱陽湖濁浪排空,湖東受到排山似的巨浪衝擊,有些地方形成絕壁飛崖,石磯尤為兇險,船隻皆不敢在湖東航行。


    因此,湖東各縣始終繁榮不起來,無法形成商埠,生活條件也就比湖西相去懸殊,有些地方甚至成了沒有人煙的絕地,鬼怪潛蹤無人敢近的鬼域。


    八十餘年前,陳友諒與朱元漳在這裏爭江山決一死戰,雙方九十萬大軍交鋒,陳友諒的六十萬勁旅幾乎全軍覆沒,朱元漳如無勇將韓成替死,也將有漢而沒有明,曆史將重新改寫。


    數十萬屍體與船的殘骸,大半漂至湖東岸,湖岸積屍成淵,人脂厚達一尺,半載後屍臭仍在。


    湖東一帶村落,本已成為廢墟,再經這次慘絕人寰的可怖腐屍引來的瘟疫,劫後餘生的人遠逃之後便不再迴來,所以迄今為止,仍有懺多地萬是沒有人煙的鬼怪橫行絕地,隻有鄱陽水賊敢在這些地方活動,已經過了八十餘年,湖東岸都昌縣仍然元氣未複。


    湖東不是沒有船航行,而是沒有航行的必要,除非是必須靠泊東岸的船隻,非從湖東航行不可。


    象府城的匡虞水驛的驛船,每天必定有一班船,駛向都昌縣的圍山水驛,建昌的吳城驛,則隔一天就有一班船駛往圍山水驛。


    之外,便是一些漁舟,或者水賊的船,在湖東一帶湖麵出現,往來上下客貨船,皆沿湖西的航道航行。


    輕舟逆水上航,水流速度並不急,風帆吃飽了風,船輕帆滿,一個時辰可以上航三十裏。


    三個時辰後,船從鬆門山折向迴航,順水順流,沿湖東急駛,距岸僅兩三裏,船在驚滔駭浪中飛駛,驚險萬狀,他的控舟術十分驚人。


    船駛過釣磯山,水勢更為兇猛,濁浪排空,撲打著湖岸的石磯陡崖聲如雷鳴。


    這一帶的地勢,的確渾雄壯觀,釣磯山、石壁山。小磯山、大磯山,連成一條飛崖絕壁的絕地,往來的船隻皆不敢接近至三裏以內。


    群山半環形成天險,山後,便是小小的都昌縣城。


    大磯山,在城西七八裏,本城的人,都知道山上有一座尤城,是本城的尤大爺尤仁,在卅年前買下了這處地方,大興土木建了一座象城一樣的大莊院,從外地雇了上千工人,三年才建妥,裏麵到底住了多少人?天知道。


    但在江湖人心目中,這座城不叫尤城,城主也不叫尤仁,而是不許外人進入,最神秘最可怕的金城湯池璿磯城,城主是綽號叫鄱陽王的尤天裕。


    鄱陽王尤天裕不是水賊的首領,麵是威名顯赫的魔道至尊,但最近十年來,見過他的人屈指可數。


    外出活動之人,全是他的心腹爪牙,由最可怕的是黑白雙無常撐大旗,在江湖神出鬼沒,聲威比飛揚山莊和迴鷹穀隻強不弱,甚至更令人害怕。


    魔道至尊,誰不害怕?


    船輕靈地從三裏外駛過,在驚濤駭浪中揚帆遠去。


    申牌正,船駛返得陽碼頭,得陽門就是大南門,是江湖朋友的獵食場。


    交還租來的船,他渾身濕琳淋地,沿碼頭向城門走,那時,府城還是土磚城牆,高僅丈餘,有些不安份的人,懶得走城門跳城往來。


    剛接近碼頭泊舟區,一艘中型輕舟剛泊妥,五六名剽悍的青衣大漢,從跳板上急搶而下,十二條粗胳膊一張,兇暴地趕開附近的人,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也被攔住了,一名暴眼大漢把他向後推。


    “走開走開,別擋路礙事。”大漢瞪著怪眼大叫,一雙巨手孔武有力,一撥之下,把他和三名水客打扮的人,推草堆似的猛頂猛撥。


    他不想惹事,乖乖見機後退。


    接著下來了四名侍女和仆婦,和四名打手型的佩刀劍大漢,前後擁簇著一乘彩車,兩名車夫壯得象巨熊。


    轎門上的橫額楣上,繪了僅尺大的交叉雙劍銀色圓案。


    “華陽夫人。”他訝然輕叫:“這妖女跑來鄱陽興什麽風浪?難道也來參加雙頭蛟與金陵三傑的清算過節?按理絕不可能,任何一方的人,也請不動這個妖女。有點不妙,希望不要和我的事有關。”


    四川華陽別館的華陽夫人,是魔道的可怕魔頭之一,姓甚名誰出身底細,江湖朋友知道有限,在江湖風雲了三十年,迄今聲威依舊,碰上了最好遠遠地迴避,才能平安大吉。


    轎後,又跟下一位翠裳少女,後麵有兩位十三歲稚鬟,美得令人怦然心動。


    附近最少也有上百閑人,少女一露臉,立即傳出驚歎聲和喝采聲,讚美漂亮女人,是男人的劣根性,怪的是包括警衛趕走閑人的大漢,也不以為逆,並沒有阻止閑人喝采的意思,似乎是司空見慣的事。


    “好妖媚的小姑娘!”許彥方心中暗叫。


    這位年華十六七的翠裳少女,與他所看到的白衣少女大為不同,雖則美麗相等,風華與氣質,卻完全迥異。


    這位少女媚目水汪汪,一顰一笑流露出萬種嬌媚風情,小蠻腰款擺中,隆胸細腰顯得更誇張,正是所謂媚骨天生一類人間尤物,令人一見便情欲陡生的妖姬。


    而那位白衣少女,卻是雍容華貴不可褻瀆的淑女,雖則橫蠻地用環釵傷人,但在風華上仍然是淑女。


    他感到奇怪,怎麽這期間他看到任何一位姑娘,便不自覺地與那位白衣少女作一比較,這意昧著什麽心態?


    其實,他對白衣少女並沒有多少好感,至少白衣少女那一環釵突襲,給予他的印象相當惡劣。


    這一群神氣的男女,顯然是剛下船要進城的。


    彩轎過去了,前麵的人紛紛讓路。


    翠裳少女經過許彥方站立處,媚目落在他的臉上,目光透過他的右肩,突然嫣然一笑,站住了。


    他一怔,接著似有所覺,扭頭一看。吃了一驚。


    身後有不少人,他認識其中的兩個,迴鷹穀的綠衣書生,和打了他一環釵的白衣少女。


    “老天爺!他兩人鬼似的跟在我身後想幹什麽?”他心中暗叫,感覺出有點不妙。


    碼頭區人多,有人悄悄地踱在身後,委實不易發覺,誰能走兩步路便迴頭察看附近是否有可疑的人。


    “薑少穀主,你也來了?”


    翠裳少女的叫聲悅耳極了,媚笑更為動人。


    許彥方警覺地向側方移動,他早就看出綠衣書生是迴鷹穀的人,這時才真正知道是薑少穀主。


    迴鷹穀主魔鷹薑天翔,有一個剛出道年餘的兒子薑士傑,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年餘的闖蕩沒能一鳴驚人,正在努力揚名立萬,逐鹿這一代的風雲人物。


    “北宮姑娘不是在武昌遊覽嗎?”薑少穀主欣然說:“是不是應雙頭蛟的請求……”


    “我隨同家母來遊五老峰,與任何人無關。”北宮姑娘笑說,媚態橫生地瞥了許彥方一眼:“雙頭蛟算什麽?他隻是有幾個錢而已,薑少穀主,你不會是受了他的重禮,而來替他撐腰的吧?”


    她留意許彥方是有理由的,許彥方渾身濕淋淋與眾不同,英俊魁梧的身材,與成熟男人的氣概風標極為出眾,絕不是薑少穀主這種氣焰逼人,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金玉其外的人所能企及的。


    而且,與薑少穀主走在一起的白衣少女,正杏眼圈睜狠狠地盯著許彥方,表情極為複雜可疑。


    同性相斥。白衣少女的美,也十分引人妒嫉。


    “衝朋友的朋友交情,在下勉為其難前來替朋友壯聲威而已。”薑少穀主趕忙加以解釋立場:“迴鷹穀金銀堆積如山,雙頭蛟還不配用錢來打動迴鷹穀的人。”


    “陪我進城,我們一麵走一麵談。”北宮姑娘大方地說。


    “請等一等,在下要先找這個人……”薑少穀主向已經退出七八步的許彥方一指。


    許彥方心中一跳,這家夥果然是衝他而來的,幸好碰上華陽夫人下船這檔子事,不然,這家夥逼至身後給他來一記排山掌,豈不要他的命;迴鷹穀主是邪道至尊,邪道的人暗算偷襲認為是理所當然。


    他扭頭便跑,此時此地;不跑才是一等一笨蛋。


    “你別走!”白衣姑娘急衝而上:“還我的環釵來,你……”


    “好啊!本姑娘留客。”北宮姑娘嬌叫,突然飛躍而起,象一隻翠蝶,翠裙飛舞中,奇快地跳出三丈,猛撲許彥方的背影,好快。


    許彥方折向急竄,竄入驚叫奔逃的人叢,象一條滑溜溜的蛇,三兩閃便溜之大吉。


    華陽夫人的彩矯,已經遠出百十步外,他向北溜,匆匆奔進城根。


    城牆頭本來有幾個無所事事的遊人,居高臨下看得真切,一位褐衣人向他招手,是陰手李奎。


    “跳牆走!”陰手李奎急叫:“由城內脫身,別讓他們堵在碼頭上行兇。”


    “晦氣!”他苦笑,一躍而上:“真是見了鬼啦!這些家夥可惡得很,吃多了撐著了,找我浪子窮開心,我看我是鴻運當頭啦!”


    兩人跳落城內,一溜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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