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山莊的七個人,看得一頭霧水。


    這些強梁人多勢眾,全都是武功驚世的高手,先行兇擒住陌生人押至林中問口供,然後自己人又打起來了。


    更讓他們感到驚異的是,被打的人是柳思。


    他們當然不明白,徐州車行的小夥計,為何與這一群形同強盜的人走在一起?柳思的同伴淫賊白發郎君又在何處?


    他們不明雙方衝突的真正內情,也不敢路見不平,拔劍管閑事。


    八表狂龍的人數,幾乎有四倍,而且看這些人的氣勢,除了他們認識的柳思差勁之外,無一庸手,四比一,能管嗎?


    剛才那四位刀法劍術皆可稱一流的旅客,就是在二比一之下受傷被擒的,而八個動手的人中,任何一個的武功,也比被擒的旅客高明。


    可知這些氣勢怪異的人,不會以武林朋友的公平氣概,對待任何敵對的人,很可能刀劍齊揮一擁而上。


    四金剛見多識廣,一看洪荒獅帶了六個人,氣勢洶洶地向他們接近,便知道即將災禍臨頭。


    七比七,似乎頗為公平。


    但八表狂龍那群人,在不遠處躍然若動。


    氣氛一緊,少女沉不住氣了。


    “你們似乎想把在這裏歇腳的人,不分好歹一網打盡呢!”少女獨自上前打交道,還真有幾分女強人的氣勢,“我姓東方,你們是……”


    “在下洪濤,匪號洪荒獅。”洪荒獅冷冷一笑,“仰止山莊一劍愁東方莊主,與姑娘……”


    “那是家父。”


    “剛才所發生的事,結果姑娘已經知道了。”


    “是的,目擊了一切。”一位金剛到了女主人身旁,替女主人出麵打交道:“閣下是洪荒獅,名震江湖的七猛獸的洪當家,今天你做出了犯忌的事,你不伯引起江湖道的公憤嗎?”


    “閣下……”


    “我,仰止山莊的風金剛。似乎今天你們不是主事人,主事人是那位年輕的英雄,他是……”


    “八表狂龍龍天霸,目下是總理鹽政鄢大人的巡緝營榮譽統領。”


    “老天爺2難怪表現得半官半匪。”風金剛倒抽了一口涼氣:“洪老兄,你改吃他們的飯了?”


    “在下受雇調查九華劍園主人絕劍狂客吳家的下落。九華劍園已經成了瓦礫場,吳家於侄逃匿一空。仰止山莊也是俠義道中,領袖群倫的人物,想必與九華劍園交情不薄,應該知道吳家子侄的下落。”


    “九華劍園毀了?”風金剛更為吃驚,也心中暗懍,“仰止山莊與九華劍園,一南一北從無往來,更談不上交情,兩家主人也從未謀麵。閣下找本莊的人討消息,未免大荒謬了吧?憑你們七猛獸的見識,應該知道兩家從無來往的事實呀!”


    “可是……”


    “在下一句話,本莊根本不知道九華劍園的任何消息。”風金剛鄭重地說。


    “但……龍大人不信,奈何?”


    “那就沒有你的事了。”風金剛不得不擺出強硬態度,“讓姓龍的做決定吧!”


    “他會把你們帶到南京。”洪荒獅提出警告。


    “讓他來吧!你七猛獸最好脫身事外。”


    “他會來的。”


    八表狂龍五個人,已大踏步而來。


    ***


    八表狂龍共有十二個隨從,已有八個押了俘虜,進入鬆林深處迫供,身邊隻剩下四個人。


    所以,他利用七猛獸的人打頭陣。


    現在,親自出馬的時機到了。


    麵麵相對,本來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八表狂龍,隨接近的腳步,臉色逐改變。


    走近之後,逐漸發現東方姑娘美麗的表麵下,所蘊藏的內在傲世風華,他立即發現,有似曾相識與心靈契合的感覺,深深地吸引著他。


    英雄與女強人,雙方皆被對方的風華所吸引。


    “東方姑娘,九華劍園與仰止山莊,一南、北同為劍道宗師,也許真的彼此之間並無過從。”八表狂龍的神情完全變了,變得笑容滿麵,和藹可親中,流露出蓬勃的英風豪氣。


    “姑娘可曾想到,一旦九華劍園從此在江湖除名,對仰止山莊是否有利?與在下合作,令尊的宗師級地位,是否如日之升領袖武林?”


    “合作?甚麽意思?”東方姑娘臉上的怒火,也急劇消散,“我家與九華劍園,從無往來確是事實。”


    “九華劍園吳家的子弟,已是逃匿的罪犯。貴山莊朋友眾多,必定有人知道一些風聲;在下以至誠請姑娘相助。查出吳家子弟的下落,不需姑娘出麵,由在下出麵對付他們,雙方共蒙其利,尚請姑娘慨允。”


    態度誠懇客氣,隻要一點頭,就可化幹戈為玉帛。


    “你對付得了劍園子弟?”東方姑娘笑問。


    “毫無問題。”八表狂龍語氣信心十足,“在下不甘菲薄,自信在內功拳劍上下過苦功。如果我對付不了他們,犯得著遠從京都南下丟人現眼?”


    “這個……”


    一方有心,一方有意,隻要再談下去,必定有誌一同。


    第一家小店右麵的鬆林中,突然奔出一個渾身血汙的人。


    “長上……”那人是八表狂龍的隨從,是向俘虜迫供的八隨從之一,“大事不……不好,要……要命閻王一……群兇魔偷……偷襲,咱們的人……呃……”


    奔出小店廣場,支持不住向前一栽。


    八表狂龍一聲怒嘯,去勢如電火流光,眨眼間使消失在鬆林深處。


    仰止山莊的人吃了一驚;被八表狂龍的驚世輕功嚇了一跳。


    四隨從也飛掠而走,速度相差太遠了。


    洪荒獅向同伴打眼色,阻止同伴妄動,鎮定地退迴路旁。靜觀其變。


    留在原處的三個同伴,恰好將昏迷的柳思救醒。


    “結陣自保。”洪荒獅斷然下令,除了柳思留在路旁坐下歇息之外,十個人在廣場列陣,隨時準備應變。


    “哈哈哈哈……”


    鬆林深處傳出狂笑聲,正是老兇魔要命閻王的嗓音。


    ***


    八表狂龍來得太晚了,問口供的現場,百靈刀四個俘虜,已被酷刑迫得不成人形,而且死了兩個。


    也留下六個隨從的屍體,和一個受了重傷;離死不遠的隨從,右背肋出現一個血洞,是地府魁星的兵刃魁星筆,猝然從後麵攻擊所造成的傷害。


    三方麵傳來狂笑聲,此起彼落飄忽不定,但看不見人影,有意招引救應的人追逐。


    八表狂龍不上當,留下四隨從善後,狂怒地迴頭反奔,重返小店。


    仰止山莊的人對去留舉棋不定,東方姑娘還在考慮,該不該留下來相助,突變已生。


    攝魂骷髏與三門人,是從第一家與第二家小店中間,從屋後掠入廣場的,劈麵碰上了洪荒獅十個人。


    一聲狂笑,攝魂骷髏毫不遲疑,一雙大袖風雷驟發,像猛虎衝入羊群。


    第一個接觸的人是洪荒獅,長劍首當其衝,變生倉卒,沒有打交道的機會,唯一可做的事是揮劍接鬥,雙方甚至還來不及看清麵貌。


    八表狂龍在蚌埠集客店,激怒了五個兇魔,五個兇魔跟來報複驟然襲擊,可說已是意料中事。


    因此洪荒獅以為來人是五兇魔中的四魔,倉卒間不知道麵對的是哪一位,應該是五兇魔中的一個。


    如果洪荒獅知道來人是攝魂骷髏,絕對不敢揮劍硬拚淬接。


    一聲狂笑,大袖裹住了劍,洪荒獅會飛,連人帶劍飛出兩丈外,砰然倒地像例了一座山。


    “呃……哎……”


    慘叫聲乍起,攝魂骷髏的三個隨從,三把劍三方突入,一照麵便劈翻了四個人。


    再一聲狂笑,黑虎呂強也被震飛兩丈,摔落時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掙紮難起。


    兩衝錯之下,十個人死掉了六個。


    眼看全軍要覆沒,怒嘯震天中,八表狂龍趕到了,急如驚電投入鬥場。


    “錚!”老魔的一個門人首當其衝,劍寸裂散飛。


    八表狂龍憤怒如狂,不假思索補上一劍,拔劍大旋身,劍化激光射向揮來的大袖。


    一聲氣爆,夾雜著撕裂人心的裂帛響!


    攝魂骷髏的可伯袖風一泄而散,有大袖化為片片飛舞的蝴蝶。


    攝魂骷髏大吃一驚,閃身急退。


    間不容發地避過激光的致命迫襲,急急拔出青鋼劍,厲吼一聲,迎著再次射來的激光,撤出了無儔的劍網。


    “錚錚錚!”


    雙劍接觸所傳出的懾人心魄震鳴,像連珠花炮爆炸。


    罡風激蕩,劍氣澈骨。


    人影立即中分,攝魂骷髏飛退丈外,穩不下馬步,再連連後退!


    八表狂龍僅退了兩步,顯然老兇魔是輸家。


    一名門人看破好機,從後麵揮劍便撲上了。


    “殺!”八表狂龍沉叱,大旋身劍發狠招迴龍引鳳,奇準地一劍點穿了那位門人的頭顱。


    人影劍光電射而至,東方姑娘到了。


    在徐州夜間古廟,她們七個人一無所知地,一頭鑽進迷香陣裏,再被攝魂骷髏的名頭所驚,毫無反抗的機會,在半昏迷中眼睜睜等死。


    現在是白天,妖術與迷香巳沒有多少威力。


    她恨上心頭,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看清來人是攝魂骷髏,不假思索便揮劍衝到。


    她的劍品質極佳,已可名列寶劍級的利器。攝魂骷髏的青銅劍,也與寶劍級的鬆紋古定劍品質相等。


    “錚!”


    劍鳴震耳,劍氣飛騰。


    她的內力修為,火候畢竟相差甚遠,被震得斜飄丈外,隻感到虎口發熱,震撼力極為猛烈。


    攝魂骷髏也退了兩步,馬步不穩。


    八表狂龍大感驚訝,沒料到她竟然能接下老兇魔的一擊,一聲長嘯,興奮地乘虛揮劍長驅直入。


    攝魂骷髏這才發現,三個弟子死了兩個。


    發出一聲悲憤的長嘯,老兇魔含恨而走。


    這一男一女如果聯手取得默契,老兇魔注定了失敗的命運,必須及早脫身,先保住老命再說。


    好一場雷霆萬鈞的突襲,發生得快,結束也快,雙方死傷慘重。


    滿地屍體,慘不忍睹。


    攝魂鎖鏈損失了一半人,留下兩具弟子的屍體。


    八表狂龍損失更慘,死了七名隨從。


    洪荒獅遭了無妄之災,死傷最慘。


    十個人死了七個,沒死的黑虎呂強,也受了嚴重的內傷,幾乎全軍覆沒,災情慘重,這位老大當家欲哭無淚。


    仰止山莊的人,除了東方姑娘之外,其他的人不曾投入,他們是唯一沒有死傷的一方。


    ***


    小店三家全關上了門,裏麵有幾個旅客躲在桌底下。


    憤怒如狂的八表狂龍,指揮隨從把七具死屍裝上車。


    洪荒獅拒絕將七具同伴的屍體,搬上八表狂龍的載行囊大車。


    “我的人快要死光了,隻好放棄貴方的這筆買賣。”洪荒獅向八表狂龍表明態度:“在下在這裏雇車,將屍骸運迴蚌埠集,打點買棺寄厝,日後再運返真定府,交給他們的家屬,運返故裏安葬,恕在下不能隨尊駕南下。”


    “我留下兩個人在這裏善後。”八表狂龍斷然拒絕,“洪當家,你不會因為些小挫折,就自砸招牌打退堂鼓吧?死了幾個人算得了甚麽?”


    “龍大人……”


    “這次你們七猛獸隻來了一半,本來就失算。”八表狂龍不悅地說:“我派人迴真定,把你店中的人全領來。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你得了咱們的定金,豈能自砸招牌半途而廢?


    你這裏還有四個人,必須隨我一同南下。”


    “這……”


    “我的請求,不容拒絕。”八表狂龍聲色俱厲,不怒而威。


    “罷了!”洪荒獅長歎一聲,一臉無奈,“看來,隻有舍命陪君子……不,舍命陪你下地獄了。”


    “你說什麽?”八表狂龍厲聲質問。


    “距地頭還有好幾百裏,你沿途生事立威,唯恐天下不亂,公然招搖惹事招非。”洪荒獅再也按奈不住,爆發似的抗議,“龍大人,目下已是強敵環伺,再這樣下去,天知道咱們是否能活著到達地頭?”


    “你……”


    “不平則鳴,我不伯你。”洪荒獅不再低聲下氣,“要不,我帶人自己走,咱們在地頭安慶府會合,之後我先入山調查


    “不行,一起走。”八表狂龍堅決地說:“我希望沿途把人引出來,我懷疑你們的調查能力。”


    “有柳思前往,我保證定有所獲。”


    “哎喲……”不遠處躲在路旁歇息的柳思怪叫:“我……我走不動,你……你們把我打……打得好慘,你……你們會受到老天爺報……報應的。”


    “閉嘴!”八表狂龍怒叫:“走不動乘馬,乘不了坐車。”


    “龍大……龍兄,這人是怎麽一迴事?”在一旁等候的東方姑娘訝然問,指指愁眉苦臉的柳思,“我曾經看見你的人打他。”


    “他叫柳不思,早年曾在七猛獸手下做夥計,江湖門檻據說很精,是調查線索的專家。”八表狂龍加以解釋:“他離開之後到處鬼混,七猛獸早就知道他在徐州,在車行做小夥計,這次途經徐州,特地把他進來……”


    “你們是綁架。”柳思大叫。


    “閉嘴!是抬舉你,你知道嗎?”八表狂龍大叫,隨即換了笑臉,“這家夥沿途不服貼,經常反抗口出怨言,因此隻有用強製手段,才能把他整治得服服貼貼,他這種小混混,就是欠揍。”


    “我見過他。”東方姑娘笑笑,“他叫柳思。”


    “咦?東方姑娘認識他?”


    “事情的經過是……”東方姑娘將在徐州所發生的事故概略說了。


    “原來他還是與白發郎君沆瀣一氣的淫賊。”八表狂龍不屑地說:“白發郎君目下,恐怕已經到南京去了。”


    “龍兄見過他?”東方姑娘意似不信。


    “是呀!我的人親眼看見他在宿州動身南下的。”


    “那就怪了。”


    “怪什麽?”


    “那淫賊是被星鬥盟的四個殺手擒走的,在徐州被攝魂骷髏弄到手,然後失了蹤,怎麽可能自由自在返迴南京?除非他能擺脫了星鬥盟的控製。”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的確是自由自在,單人獨騎匆匆南下的。也許他真的擺脫了星鬥盟的控製,不甘心重返南京,向星鬥盟尋仇報複呢!星鬥盟的山門在南京。”


    談說間,一切備妥。


    柳思被安頓在馬車上,與屍體在一起。


    仰止山莊的人,自然而然地結伴同行。目下雙方已有了共同的敵人,走在一起便於相互照顧。


    八表狂龍剩下的五個隨從中,有功力最高的箕水豹曹日升,和芳蘭玉女孔蘭芳。


    芳蘭玉女不但最同情柳思,也對他心存感激,‘但為了避嫌,心中有意卻不便親近。柳思被打得慘兮兮,這位玉女心中大感不安。


    八表狂龍對柳思的好感,開始增加了。


    柳思曾經向他提出警告,預測兇魔們必定沿途伺機報複,果然被料中了,所以對柳思的信任和精明,看法有了明顯的改變。


    馬車後牽了十餘匹空坐騎,走動時塵埃滾滾,擋住了後麵的視線,走在前麵的人,也不看不見後麵盯梢跟蹤的人。


    跟蹤的人中,不但有眾兇魔,也有譚;吳兩位扮村姑的美麗少女,她倆一直就藏身在小店附近,目擊這場慘烈的惡鬥發生和結束。


    她們竟沒料到,聲譽甚隆的仰止山莊子弟,竟然與八表狂龍一群半官半匪的走狗,沆瀣定在一起。


    午後不久,進入了鳳陽城。


    ***


    鳳陽府城是中都的一部分,那時稱為皇城。


    五十裏周徑的中都,不容許任何人撒野,百裏周徑內有十衛禁衛軍,一個幹戶所,到處都是皇莊、莊田、功臣田、衛田……這是當今皇上朱家皇朝的老家,絕不容許一個閑雜陌生人混跡。


    這是說,五十裏大圓周的三大都城之一的中都,是一處比其他兩都(京師、南京)更嚴格、更富麗、更富軍事管治色彩的大禁區,盤查之嚴,天下第一。


    八表狂龍是當今權臣紅人鄢鹽政總理的差役,不配也不敢在府城逗留,因為府城事實是皇城,攜有刀劍的人隨時皆有送命的可能。


    因此,商旅真正落腳的地方,是三十裏外的臨淮縣城,臨淮縣本來就是從鳳陽縣分出的小城,所以當地人都自稱為鳳陽人。商旅所指的鳳陽,其實就是這裏。


    車內載有十四具屍體,怎敢在府城逗留?匆匆過境,末牌正末時分,踏入至臨淮大官道。


    官道寬闊、筆直,田野一片青綠,溪河縱橫,一片江南風貌。


    道上的旅客多了些鮮衣怒馬的人,車轎也多了,江南與河南以北的生活環境,是截然不同的。


    這條路上,經常可以看到十餘名官兵為一組,往複巡邏的步軍或騎兵,與及遞送塘報(軍書)的快馬軍使往來,所以碰上了飛騎往來的快遞使,極為平常。


    在這皇都近郊,不可能發生意外的變故。


    八表狂龍八人八騎,一部大車,車上載了十四具屍體,還有一個裝傷的柳思,車後拴了十四匹沒有騎士的坐騎,浩浩蕩蕩向東北徐徐趲程。


    每個人皆心中一寬,兇魔們不會再襲擊了。


    仰止山莊的七人七騎,則跟在後麵約一裏左右。


    女主人東方玉秀姑娘可沒有八表狂龍樂觀,每走一步皆提心吊膽,嚴防意外的變故。


    她心中明白,像攝魂骷髏這種武功與妖術,皆超塵拔俗的兇魔,天不怕地不怕,就算處身在京都縈禁城內,一有機會也敢不顧一切撤野行兇。


    遠出七八裏外,兩匹健馬以輕快的腳程,超越她們趕到前麵去了。


    是兩個年輕的十四五歲少年,穿的是軟綢對襟騎裝,齒白唇紅粉妝玉琢,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怪的是鞍後有走長程用的行囊馬包。


    中都除了皇族子侄之外,皇親、國戚、功臣後裔,初期天下十萬富豪的後代子孫……紈絝子弟章台少年,簡直多如牛毛,在大官道上飛騎走馬,平常得很。


    她毫無戒心,者江湖四大金剛也沒動疑。


    兩匹馬接近了車後,騎速保持不變。


    半躺在車座上,傍著趕車的箕水豹曹日升,打著磕睡的柳思,是唯一動疑的人。


    那時,車馬行人按例是靠左走的,因此碰上有身分地位的人通過,身分低的人要“避於道左”以示尊敬。


    所以要超越前麵的人,要從右麵超越。


    接近車後,柳思已經醒了。


    其實他在裝睡而已,故意擺出元氣大傷的鬼樣子騙人。


    扭頭瞥了兩位錦衣公子少爺一眼,他心中暗笑。


    老相好,但兩少年並不知道他的根底。


    第一位小騎士是譚姑娘,她對柳思並沒多少印象。


    第二位小騎士是吳姑娘,也隻知道他是八表狂龍一群人的小跑腿。


    那晚他穿了黑衣蒙了臉,兩位姑娘怎知道他是誰?


    兩位姑娘都知道是運屍車,略為加快急於超越。並駕齊驅時,兩位姑娘的目光,本能地落在車座上。


    箕水豹生得短小精悍,不怎麽出色。


    目光轉落在倚座斜躺,扭頭向她倆注目的柳思臉上,柳思臉上的笑意,怪怪邪邪地,而且惡作劇地向她們眨眨右眼,輕薄調情的意味十分明顯。


    譚姑娘氣往上衝,忘了自己改了男裝,馬鞍一場黛眉一跳,要發作用馬鞭揍人了。


    “咦!你這位公子少爺要撒野嗎?”柳思先發製人,嬉皮笑臉怪叫。


    “柳不思,你又皮癢了是不是?”箕水豹大為不悅,沉下臉叱喝:“這條路上皇親國戚的世家公子少爺多的是,得罪了他們,你會走一輩子黴運,龍爺絕不會饒你。”


    兩位姑娘的火發不起來了,加上一鞭,健馬加快前衝。


    最前麵開道領路的兩騎,其中之一是芳蘭玉女孔蘭芳。


    這位體態豐盈美麗出色的少婦型女郎,穿了緊身對襟騎裝,顯得更為玲瓏剔透,令人看一眼便想入非非。


    所有的人,皆對趕上來的兩個少年公子不介意。老江湖洪荒獅毫無戒心,八表狂龍更懶得看一眼。


    譚姑娘與開道的前兩騎並馳,吳姑娘也與八表狂龍走了個並排。


    前麵的譚姑娘馬鞭一舉,信號發出了。


    “給你們一串錢2”兩女同聲高唿:“是迴京的路費。”


    一串錢,也稱一吊錢,用麻繩或絨繩,把一百文製錢串起來便於計數。


    目下銀子一兩,可換品質不差的嘉靖製錢五百六十文左右。十餘文製錢,可買一隻兩斤重的大肥雞,升鬥小民一天賺不了十文錢。


    是用天女散花手法撒出的,誌不在傷人,存心戲弄這位不可一世的狂龍,也像是提出警告。


    笑聲似銀鈴,蹄聲如雷飛馳而走。


    前麵兩騎士大驚伏鞍躲避。芳蘭玉女幾乎落馬,驟不及防,健馬受驚亂蹦亂跳。


    八表狂龍怒吼一聲,手臂擋住了臉麵,勒住了驚跳的坐騎,最後縱馬衝出。


    “照顧後麵!”


    他大叫著獨自策馬狂追,當然沒有人跟上。


    洪荒獅更不敢追,受傷的同伴坐在馬上忍痛趕路,自顧不暇,那有能力協助八表狂龍。


    兩位姑娘似乎料定八表狂龍受不了激,必定會奮起狂追,飛馳出裏外,便放鬆韁繩緩下坐騎、


    “你先到前麵去。”譚姑娘從馬包中抽出長劍,插在腰帶上:“我要再鬥鬥這條狂龍。”


    “譚姐,我必須在旁策應。”吳姐斷然拒絕。


    “不,我沒有必勝的把握,有你在旁,我會分心。”


    譚姑娘將韁繩拋過,躍落路中等候。


    八表狂龍的馬負載重,而且曾經受驚,追的速度慢了許多,一看對方竟然下馬相候,更是氣得七竅生煙。


    遠在十步外,便左手握了連鞘長劍,掛上絕飛躍而下,輕靈地飄落,恰好與譚姑娘相距丈餘,好俊的騎術。


    “小輩該死!”


    他怒吼如雷,拔劍火雜雜撲上了。


    劍起處雷電交進,一撲落空。


    官道因天氣炎熱而湧升的熱氣流,突然形成一道激湧的熱流氣旋。


    人影從劍尖前消失,幻現在三丈外。


    譚姑娘的劍光華熠熠,臉色莊嚴肅穆。


    “你這狂人好陰險。”譚姑娘一字一吐:“外表暴躁狂妄華而不實,骨子裏詭譎陰險暗藏玄機。在你形如瘋狂冒失暴躁一擊中,陰藏毒著險詐難測。上一次,我就幾乎上了當。這次,你也失敗了。很多人都以為暴躁狂急的入,是容易對付的。我想,你用這種陰-手段,出其不意殺了許多被你的形象所欺騙,枉送了性命的高手名宿。”


    八表狂龍的神情,變化得好快,暴躁狂野的神情一掃而空,變得陰森冷厲懾人心魄,先前狂亂的目光,變成冷電陰森的奇光異彩,有如午夜現形的惡魔眼睛,目光如利鏃般鋒銳。


    “至少,我已經誘出你的口風了。”八表狂龍陰森森地說:“你就是那晚在客店,從我劍下逃生的人。亮名號,你是一個女人,我替你招魂,或者捉來做情婦。我需要你這種有力的內助。我這一代之雄,正缺少可用的心腹,作為逐鹿江湖的根基,你配得上我,我要你。”


    譚姑娘淡淡一笑,毫不激動,劍徐徐前伸,寶相莊嚴,一拉馬步,劍作龍吟,品亮的劍身,在陽光下幻化為閃爍不定的朦朧奇光。


    八表狂龍不再多言,劍一引,傳出似從遙遠的天際,綿綿傳來的陰陰風雷。


    已整頓妥當重新就道的車與馬,正快速地接近。


    譚姑娘如果無法在短期間速戰速決,趕到的人馬將造成致命的威脅。


    高手生死相搏,任何一方再加上一個人,便可穩操勝算。


    所以,她必須采取主動。


    劍光乍動,一道眩目驚電破空。


    八表狂龍同時劍光進發,撤出了滿天雷電。


    劍光眩目,似乎難以分辨快速接觸的人影,劍光熾盛,人影卻依稀,像是人的形體已經改變,模模糊韌地附貼在劍光裏。


    眩光對進,急劇閃爍數次,向側飛射,激旋而上。


    雙方換了位,雙劍不曾接觸。


    接觸分開的刹那間,空間裏異鳴銳嘯聲有如鬼哭神號,三丈方圓內激起數道唿嘯激旋的氣流。


    雙方已穩下馬步,異鳴與破風聲徐斂。


    氣旋唿嘯,塵埃飛揚。


    譚姑娘臉上見汗,馬步有點虛。


    八表狂龍也好不了多久,兩腑與背心汗漬明顯。


    神奧詭奇的一擊,半斤八兩勢均力敵。


    馬步開始移動,這瞬問,似乎突然萬籟無聲,寂靜得可怕。


    但馬車正急馳而來,蹄聲如雷。


    劍光再動,化成驚心動魄的滿天激光。


    “錚!”


    劍首次接觸,激光散亂。


    “錚錚!”


    已分不清人與劍,更無法看清那一道眩目的激光是誰的。反正三丈方圓徑內奇光異影閃動,如虛似幻雷電大作,如此而已。’


    甚至看不清雙劍接觸時的形狀,隻看到兩道激光乍合乍分。


    一道激光突然脫出,破空而起冉冉去遠。


    八表狂龍退了三步,劍光倏斂,人影幻現,揮身衣褲已被大汗所濕透,滿臉全是汗水,異光陰森的雙目,光采已經消失,顯得有點失神。


    “這……這是什麽人?”他目送冉冉去遠的譚姑娘背影喃喃自語:“我要設法把她弄到手,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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