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家來助拳的朋友愈來愈多,一個個十萬火急趕來為朋友兩肋插刀,一個個氣大聲粗,口口聲聲為道義不惜赴湯蹈火。


    可是,真正能派得上場的人卻沒有幾個,連一個能撐大旗的人卻沒有幾個,隻憑人多氣壯麗已。


    這些人不但氣大聲粗,而且一個比一個神氣。


    想請他們對付風雲會,絕大多數的人皆裹足不前;但一聽是對付一個幹了幾年車夫,初出道的狂妄小子鬼神愁,他們興高采烈湧躍得很。


    具名敦請他們參予行俠盛舉的,全是紫靈丹土一群高手名宿,麵子上夠光彩,何況要對付的鬼神愁名不見經傅,再了不起也隻是一個車夫,有什麽了不起?所以來助拳的人都十分湧躍。


    隻有一些知道開封正邪衝究內情的人,利用各種藉口避免參予,甚至有些人不齒紫靈丹士一群人所為,幹脆不加理睬。


    紫靈丹士一群首腦心中有數,來的人數量雖多,真正可派上用場的人沒有幾個,難免心中焦灼,食寢難安,簡直慌了手腳。


    鋌而走險的計劃再三失敗,更是心急如焚-狗急跳牆,道會法師硬著頭皮奇望在美人比免


    好不容易等到孟念慈返迴,一看孟姑娘臉上沮喪的神色,道全法師的心涼了一半。


    幾個人在內堂秘室,向孟念慈盤問經過。有些事不足為外人道,這件事也照例避免讓助拳的人知道內情,以免另生枝節。


    十方行者誘擒小魔女的事,被四海遊龍知道了,一怒之下與他們反目,就是最明顯的教訓,人多嘴雜,有些事是不宜讓大家知道的,美人計就是其中之一。


    “女兒,到底怎麽啦?”幻劍功曹急急地問,心中有愧,口氣不怎麽自然,似乎並沒含有多少親情的關切,僅有些少愧意而已。


    “女兒失敗了。”孟念慈羞愧不安,欲哭無淚,也不敢哭。


    “把經過說來聽聽。”紫靈丹士更為焦急,右頰被薑步虛捆了一記耳光,紅腫還沒全消,因此臉色特別難看,簡直就醜惡猙獰。


    她隻好含悲忍愧,將經過一一說了,最後將薑步虛所提的條件,原原本本詳細說出。


    “他今晚一定會來的。”她最後說:“除非天黑之前能派人給他滿意的答覆。”


    眾人麵麵相覷,直冒冷汗。


    “如果正義鋤奸團也來趁火打劫。”大悲僧滿臉愁容:“南無阿彌陀佛!明天,咱們完整的人,恐怕就沒有幾個了。”


    “罷了!情熱迫人,咱們隻好走最後一步棋。”紫靈丹士咬牙沉聲說:“走一步算一步,總不能坐以待斃!”


    “道長,請三思……”主人快劍柏鴻翔心驚膽跳:“那……那些人惹……惹不得……”


    “事到如今,貧道不得不走險了。”紫靈丹士臉上有獰猛的神情:“你們願意接受薑小輩的條件嗎?今後,咱們這些人不但要在江湖除名,更可能成為各方指責的目標和尋仇的對象,結果如何?你們願意發生這種結局嗎?”


    沒有人願意迴答這可怕的問題,誰也不願意以一生心血獲得的成就,作必定身敗名裂的孤注一擲,這種結果誰也承受不了。


    “訂約由貧道出麵,踐約的事,隻要大家小心些,在作法上巧妙些,便不至於風聲外泄了。即使透露天機,有貧道一力承當,諒不至於連累你們……”


    “道長,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幻劍功曹哭喪著臉:“秘密牽涉到第三個人,便不算是秘密了,咱們或許有自信不至於自掘填墓泄漏天機,他們呢?


    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黨羽眾多,分布南北非常活躍,一旦獲得俠義道朋友不幹預他們行事的保證,必定欣喜欲狂,任所欲為,豈有不向外宣揚之理?結果如何?”


    “今晚鬼神愁一來,結果又如何?”紫靈丹土冷笑:“日後的結果早著呢!誰也無法逆料,麵今晚可能發生的結果,卻迫在眉睫。”


    “這是飲鳩止渴。”幻劍功曹長歎一聲,神色一怔:“道長,抱歉,一錯不能再錯,我不得不反對與殘毒的邪魔外道訂互個侵犯密約。


    風雲會畢竟是有組織,有約束章規的黑道之雄,咱們可以和他們訂權宜的約定。而天南雙毒、京都三惡熬這種失去人性的個人組合,一旦……”


    “你反對?”紫靈丹土沉聲打斷他的話。


    “是的,我堅決反對。許門主不在,他如果在,也必定堅決反對,尚義門十之七八是白道人士,邪魔外道橫行,首先受害的人就是他們。”


    “那你的意思……”


    “今晚鬼神愁不來便罷,來了,我孟家的人奮勇當先,死而後已。如果道長堅持與邪魔外道訂約,我孟家的人立即退出柏家。”幻劍功曹莊嚴地說:“我仍是一句話:一錯不可再錯,請道長三思。”


    “白施主,你呢?”紫靈丹士向昊天一劍征詢意見。


    ‘我……我的勢力範圍,有天南雙毒的爪牙暗中活動。”昊天一劍苦笑:“九江最近兩年十七件慘案中,有三件有證據指向他們的爪牙。


    假使江右群雄不再幹預過問,那……如何向江湖朋友交代?所以,白某期期以為不可,這種惡毒的人少沾為妙。”


    “好吧!你們可以置身事外。”紫靈丹士不悅地說:“貧道以個人身分,,去和他們談談,也許可用同仇敵愾的理由,說動他們出麵。


    四海遊龍以俠義英雄自詡,心狠心辣豪情萬丈,從大江打到大河,早晚會與天南雙毒京都三惡熬有致命的利害衝突。圖謀須及早,他們應該知道利害和日後的情勢。”


    “道長……”連柏鴻翔也慌了手腳;想加以勸阻。


    紫靈丹士冷哼一聲,不悅地拂袖出室走了。


    幻劍功苗一家老少,安頓在客院。


    父女倆離開密室,沮喪地返迴客院住處。


    “女兒,為父抱歉。”幻劍功曹一麵走,一麵黯然地說:“諒我……”


    “爹,女兒……女兒感到好……好委屈……”孟念慈忍不住掩麵飲泣。


    “女兒,我們還來得及拾迴親情,是嗎?”幻劍功曹熱切地緊攪住愛女肩膀:“不管我們能否度得過這次劫難,至少為父已經知道往日之非,能向我的女兒表達歉意,為父已經心滿意足了,女兒……”


    “爹……”


    院子裏站著許門主父女,用怪怪的眼神迎接他們。


    “孟兄,怎麽啦?”許門主忍不住關切地問。


    “沒什麽。”幻劍功曹笑得勉強:“我們父女倆話家常,發覺我一直就忽略了自己的女兒。嗬嗬!許兄,你了解你的愛女嗎?”


    “也許說不上十分了解,但我愛我的女兒.卻是千真萬確的事。”許門主的笑容卻漾溢著滿足:“孟兄該知道,兒女們的想法,與老一輩的人多少有些歧異,想完全了解她們談何容易?我想,隻要有愛,這就夠了。”


    “我好慚愧,許兄。”幻劍功曹情不自禁再次攪住愛女:“這次我不帶兒子而帶女兒來,就是不可原諒的私心在作祟,認為女兒是可以犧牲的……”


    “爹,請不要……”孟念慈伸手掩住乃父的嘴,含淚而笑:“女兒要從側院門,出去走一趟。”


    “咦?女兒……”


    “爹別問好不好?”


    “好,但爹非常關心你……”


    “女兒非常高興,謝謝爹的關心。”孟念慈欣然跳躍而去。


    “孟兄,你……”


    “不要管我那丫頭的事,咱們到客院小廳談談今晚可能發生的災禍,看咱們是否能躲得過。”


    “嗬嗬!孟兄,災禍是躲不過的,要來的終須會來。”許門主大笑:“世間有太多的無奈,你我是不能不麵對它的。


    鬼神愁救了我的女兒,而我父女不得不麵對他的搏殺,鬼神愁幫助我們澈底擊潰了風雲會,目下我們又不得不向他舉劍揮刀,這就是人生,人生……”


    一個心情開朗的人,必定有勇氣麵對事實,而且能以清明的神智處理事故,心中不再有負擔。


    孟念慈換穿了村漢男裝,從客店的後麵越牆而入,一頭鑽入辛家所住的客院後麵,客房側方的防火巷,老鼠似的向巷口竄,劈麵被一名侍女攔住了。


    “是你,做小偷?”侍女堵住巷門笑問。


    她換了裝,卻沒易容,所以侍女一看便認出她的身份,忍不住好笑。


    “好姐姐,可否請你家小姐來談談?”孟念慈一點也不驚慌,笑吟吟地向侍女打招唿,她身上沒道劍,友善的態度已明白表示是善意而來。


    “唷!叫我姐姐,我可不敢當,你在玩什麽花招?”侍女一點也不怕她這位女劍客,萬毒宮的侍女武功或許差那麽一點點,用毒足以讓超等的高手心中怕怕。


    “我是來奉告消息的。”


    “要找四海遊龍?。


    “不,請不要驚動他,我沒臉見他。”


    “你總算還有良心。”


    “好姐姐,請讓我見見你家小姐好不好?”


    “這……”


    “你家小姐心地好,好說話,她很體諒我,所以我特地來求見她……”


    “好吧!你等一等,可不要出去亂跑。”


    片刻。辛雲卿偕侍女匆勿到了巷口。


    “你膽子不小呢!”辛雲卿笑笑:“不管你弄什麽玄虛,都不會成功的。是派你來迴信的嗎?”


    “不是,他們不會答應薑爺的條件,而且有人橫定了心,要鋌而走險。”


    “歡迎走險。”


    “辛姐,可曾聽說過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


    “抱歉,沒聽說過,我很少在江湖走動。”


    “也許令堂知道,小魔女丘姐也可能知道。”


    “你的意思……”


    “鋌而走險的人。情急向這些邪魔外道兇神惡煞求援,當然會訂一些不可告人的密約。”


    “不能怪他們,你們也會與風雲會訂了密約。”


    “柏家的人,絕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此事,知道的人也大多數表示反對,但卻有人一意孤行。”


    “這叫做垂死掙紮。”


    “請轉告薑爺,提防天南雙毒和京都三惡煞,他們目下潛藏在……”


    片刻,她從原路跳牆走了。


    東門外最綺麗的名勝,是四苑之一的宜春苑;目下是周王府的禁區,不許王府以外的人接近。


    苑東南兩裏左右,有一座頗有名氣的梁園,據說,是京都某一位官品甚高的京官,留在故鄉的產業,派有奴仆看管。


    紫靈丹士扮成一個走方的窮道人,騎了小驢接近了梁園的小徑。


    小徑與大道銜接,全長約一裏左右,是梁園的私有道路。


    因此岔道門建了管製的柵門,但平時無人看守,也沒有大膽的鄉民敢亂闖官紳的產業,被抓住送官,必定挨板子甚至枷號示眾,這是官神的特權。


    紫靈丹士不怕被抓住送官,逕自拉開柵門乘驢向園門接近。


    距園門還有廿餘步,一聲唿哨,路旁的樹林跳出四名相貌猙獰的大漢,佩刀係劍驃焊之氣外露。


    “送財路來的?”一名大漢獰笑:“老道,你沒走錯地方吧?”


    紫靈丹士雙足撐地,小驢走不了啦!


    “兩天前,貧道接到貴長上的口信,提出相助的條件,貧道特地前來迴覆貴長上的。”


    老道已易了容,右頰紅腫未消不得不易,所以大漢真以為他是走方窮道人,說話當然不客氣。


    “哦:紫靈老神仙嗎?”大漢一驚,趕忙讓路:“得罪得罪,請便。”


    “不客氣。”老道總算有求於人,不敢擺出高手名宿的傲相。


    雙腳一縮,小驢剛舉蹄,突然頭向下一栽,屈前蹄伏下了,幾乎把老道顛下驢背。


    “哈哈!這頭小倔驢怎麽啦?”大漢在一旁怪笑。


    對麵樹林中,踱出薑步虛和四海遊龍。


    “連小倔驢都不肯助封為虐。”薑步虛大笑:“哈哈!正邪攜手,畢競是犯忌的事,這比男盜女娼更令人卑視的勾當?小驢比人可愛多了,知道這種絕子絕孫,受人唾罵的事做不得。”


    紫靈丹士大駭,感到脊梁發冷,身上什麽都沒帶,想自保也無兵刃可用。


    四大漢一怔,怒火勃發。


    “咦?你們好大的膽子!”為首的大漢迅疾地拔刀:“這穿寶藍的家夥……”


    “我,四海遊龍蔡永泰。”四海遊龍聲如洪鍾:“你一定知道我是誰,你們本來就打算勾結柏家的人,對付我和鬼神愁,所以我們來了,不需你們去找。”


    大漢嚇了一跳,兇焰消減了一半。


    “咱們還沒與他們談妥。”大漢沉聲說:“你們無權找上門來。”


    “紫靈老雜毛來了,太爺們就有權來。”四海遊龍拔劍:“防患於未然,這是江湖的金科玉律,等你們采取聯合行動,瓜分江湖利益,豈不成災生禍?快叫什麽天南雙毒與京都三惡煞出來,太爺要他表明態度。”


    一聲怒吼,大漢憤怒地出其不意衝上就是一刀。


    “錚!”一聲暴震,劍光一閃,刀便飛入樹林,大漢虎口鮮血淋漓,劍光再閃,鋒尖點入大漢張開的大口內。


    “你也未免太狂妄了!”四海遊龍冷笑:“一個小爪牙也敢向我四海遊龍動刀,難怪你們膽敢妄想與柏家的雜碎正邪合汙,要送我這條龍下地獄,哼!”


    三大漢張口結舌,不敢衝上,怎麽同伴一刀便裁了?


    劍尖竟然奇準地貫入同伴的口中,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存心殺人,豈不任意予取予求?


    一名大漢發出一聲警嘯,但不敢移動。


    紫靈丹士打一冷戰,向後退。


    “誰要是敢扮膽小鬼開溜,我鬼神愁一定弄斷他的雙腳大筋,說一不二。”薑步虛背著手站在一旁邪笑:“向我出手的人,廢手。


    紫靈丹士倒抽一日涼氣,乖乖打消逃走的念頭。


    四海遊龍收劍,一腳把大漢踢翻。


    “饒你-命,下不為例。”四海遊龍神氣地說:“貴長上沒表明態度之前,在下不便開殺戒。”


    人潮蜂湧而出,足有二十名高高矮矮的男女,為首的是五個麵目陰沉,滿臉殺氣的中年人。


    “該死的!你們鬧到我這見來了!”那位佩劍的京都三煞老大暴跳地怒叫。


    “你這個連狗都不吃的貨色,不是也在打咱們的壞主意嗎?”四海遊龍大罵:“你隻要說一聲你要和柏家的人站在一邊,我四海遊龍要是不屠光你們,就對不起老天爺,說,你這混蛋!”


    “氣死我也……”這位仁兄火冒三千丈,怒吼著狂衝而上,半途拔劍,前衝、揮出,風雷進發,力道如山,澈骨裂膚的劍氣像怒濤般及體。


    四海遊龍掏出了平生所學,豪勇地一劍硬接,響起一聲霹雷,一聲金鐵狂震,崩開對方的劍.立即迴敬劍發似電耀霆擊


    “錚錚錚……”這位仁兄狂亂地急劇閃動,險象橫生接了七劍,竟然換了十三處方位,完全失去反擊的能力。


    沒封住三劍,在右脅和左背肋。留下了三道小裂縫,是被劍鋒擦過的創痕。


    最後錚一聲暴震、這位仁兄連人帶劍飛翻入路右的樹林,枝葉搖搖,身軀撞中一株老槐樹,反彈而出,掙紮了幾下便失去知覺。


    “這種貨色,也敢在我四海遊龍麵前張牙舞爪,簡直沒把白已當人看。”四海遊龍像一座天神,劍向駭然變色的人群一指:“還有誰把自已看成豬?出來!讓我四海遊龍痛宰,出來十個八個不嫌多,來吧!”


    最強的首腦,出手便隻有挨打的份,其他的人,真被四海遊龍的豪氣嚇得心底生寒。


    “我鬼神愁也宰幾個玩玩!”薑步虛也抖出縛龍索:“風雲會兩三百個高手,幾乎被我這位師侄宰個精光大吉,我卻沒撈到幾個,愈想愈不甘心。喂!蹩龍,別搶先,咱們叔侄倆一人一半公平分配,上吧!”


    “住手!”另一位仁兄狂叫:“咱們隻……隻想騙一點好處,並沒真心與柏家的人合作,隻是……”


    “我不相信你的話,紫靈丹士這老雜毛,是成了精的老賊,你們騙得了他?”


    “我發誓……”


    “你如果信鬼神,還敢在天下各地為非作歹?哼!”


    “咱們立即離境,立即走人……”


    “好,給你們片刻拾奪上路,快走!”


    眾人抬了昏厥的首領,匆匆奔入園門。


    “你敢走?”薑步虛的縛龍索伸直如槍,向欲逃的紫靈丹土指。


    “薑施……主……”老道心膽俱寒,不敢移動:“咱們委實無法答……答應你的條件,被……被逼得走……走投無路,你……你殺了我吧!我……”


    “我不殺你。”


    “你的條件太苛,比……比殺了我更……更……”


    老道的化裝後外型,本來就難看,這時更顯得衰弱、可憐、悲哀。


    似乎,一代高人的雄風,已遠再一百年以前消逝了,留在這裏的,隻是一個為保持令名、而不擇手段的衰翁,為保持聲譽地位而作絕望掙紮的無助老人;精神與肉體皆瀕臨崩潰邊緣的失敗者。


    薑步虛惻然心動;四海遊龍唿出一口長氣,收劍轉首他顧。


    “你的路已走到盡頭。”薑步虛硬著頭皮說,語氣已不帶譴責。


    “每個人都會走到路的盡頭。”老道虛脫地像在呻吟:“你已經逐一斷絕了我的外援,但你休想我向你哀求乞命!我……”


    “你在柏家仍有上百人手。”


    ‘有什麽用呢?敢來的,全是二三流的、好勇鬥狠的、希望揚名立萬的匹夫,隻有命可以一賭的賭徒。”老道的神情,充滿窮途末路的悲哀:“稍有名氣的都珍惜羽毛,都不會來了。你來吧!我會在柏家等你。”


    老道軟弱地拉住了小驢,艱難地爬上了驢背,頭也不迴狼狽動身,背影令人惻然。


    已經是入暮時分,密室中已點了燈火。


    十幾個人神色凝重,空間裏似乎流動著死亡的氣息。


    “天南雙毒與京都三惡煞三十幾個人,四海遊龍一個人,就像趕豬一樣被他趕跑了。”


    紫靈丹士像是蒼老了十年,往昔的神氣與威嚴不再存在:“這最後一步棋也走不成了,貧道已無能為力。”


    “那……那咱們怎麽辦?”大悲僧憂形於色:“拚命,咱們這些人行嗎?天知道今晚他們會來多少人?兩宮、正支鋤奸團……”


    “為俠義道留一分元氣吧!打發朋友們走,還來得及。”紫靈丹士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諸位願意留下,貧道不勉強。江河後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換舊人;貧道也想開了,風雲了一輩子,何苦還戀棧區區浮名虛譽?但我不會貪生怕死哀求乞命,必須手中有劍轟轟烈烈兵解。”


    “在數者難逃,貧道想走也無顏在世間立足。”道全法師神色漠然,似已看破生死:


    “人早晚會死的,修仙隻是欺人自欺的騙局,道友,,咱們就聯手應劫吧!”


    “我和柏老弟去打發朋友們離開。”昊天一劍倒能保持英雄氣概,推椅而起:“晚上希望能與許門主聯手,鬥一鬥四海遊龍,許兄有興趣嗎?”


    “一言為定,白兄。”許門主笑笑:“大丈夫恩怨分明,要我向薑步虛出手,我還真缺乏這份豪氣。”


    “咱們是困獸之鬥,還有什麽豪氣?”昊天一劍苦笑:“柏老弟,走吧!打發朋友們的禮品,可得由你破費啦!抱歉!”


    兩人出室走了,打發助拳的人離去。


    二更天、大院子四周懸了百十盞燈籠,幾十支火把。


    大廳中,也燈火通明,留下準備生死一拚的男女,還有三十人之多,足以應付一群高手名宿的挑戰。


    廳堂廣闊,分組聚合在一處品茗,生死關頭,這些人反而不再緊張,不時低聲聊天,靜候強敵光臨。


    緊張的氣氛,隨時光的飛逝而增漲。


    三更正,明亮的院子裏出現四人的身影。


    穿青衫的是薑步虛,四海遊龍是寶藍,辛雲卿一身白,小魔女綠得生機勃勃。


    三十位男女湧出,在廳階下列陣。


    薑步虛四個人,並不急於動手,四海遊龍以往驃悍暴躁,事事爭先,今晚卻從容不迫,一反常態。


    “師叔。”四海遊龍終於第一個發話了:“一些成名人物應該永保武林人的英風豪氣,給後生晚輩做榜樣,為何舍此而不為,卻熱中於玩弄陰謀詭計?真令人搞不懂呢!


    日後我也會這樣嗎?”


    “傻小子,連道點淺顯道理你都搞不懂?”薑步虛令人又恨又怕的邪笑更濃了: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任何人,包括武林人和皇帝百姓在內,對自己所獲得,所擁有的東西,都不會輕易放棄,包括名和利。


    他會盡一切可能,甚至不擇乎段加以保護、維持、增加,玩弄陰謀詭計又算得了什麽?有些人更絕更毒的手段都會施展出來呢!”


    “我家的逸虹劍被他們搶走偷走,他們也認為已經獲得丁,擁有了,不論用何種手段獲得的,死也不肯放棄。”小魔女銀鈴似的語音十分悅耳,但流露的殺伐味卻有點懾人:“所以,他們必須用命來付出作代價,讓其他貪婪的人,知道掠奪別人的東西,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因為別人也會保護自己擁有的東西。十方行者,你位高輩尊,不會龜縮不出吧?你出來!”


    十方行者怎能不出來?挾了方便鏟大踏步出列。


    “我就是看這個老賊禿不順服眼!”四海遊龍上前兇狠地說:“他-個輩高位尊,名列九菩’薩的高手各宿,做出這種卑劣的狗屁事,我送他上靈山到極樂世界做真的菩薩,免得他在凡間現世。”


    昊天一劍一打手式,與許門主急步槍出。


    “四海遊龍,敢一比三嗎?”昊天一劍大叫。


    “很好,一比三。”四海遊龍豪氣飛揚拔劍:“土雞瓦狗,何足道哉?上!”


    三才陣剛完成三方包圍,主陣的十方行者剛揚鏟發令,四海遊龍已先一刹那大喝一聲,人化流光,劍似奔電,以令人目眩的速度撲上了,長劍破空飛電相隨,豪勇的聲勢淩厲無匹。


    昊天一劍與許門主合聲的速度慢了一刹那。


    方便鏟攔腰便掃,遠攻力道萬鈞,老和尚禪功迸發,來不及閃避隻好拚命,拚個兩敗俱傷,撈迴老本再說。完全放棄自保的念頭。


    隻要將四海遊龍擋住,昊天一劍與許門主兩支劍,就可以到達四海遊龍的左右背肋了。


    豈知四海遊龍的劍光,從鏟上方電射而人,左手一抓,便扣住了力道萬鈞的方便鏟柄,向外奮神力一拉一推,鏟便被帶出偏門。


    中宮大開,劍排空直入。


    十方行者大駭,丟鏟仰麵便倒,奮餘力急滾。


    劍光急旋、霹靂撼人心魄。


    昊天一劍與許門主,飛震出丈外馬步難穩。


    劍光化虹向地上滾動的十方行者急射,有如電光下劈,眼看要將老和尚釘死在地下。


    斜刺裏伸來一支劍,人影近身。


    “永泰……”惶急的叫聲及時傳到。


    四海遊龍硬將劍撤迴,左手一伸便抓住了孟念慈的右肩。


    “你給我牢牢地記住:“他兇狠地將孟姑娘推至一旁:“離開我遠一點,不要讓我殺死你!”


    “我知道欠你很多很多。”孟念慈軟弱地說:“我們欠你,你可以殺死我,可否留一條活路給他們走?他們也是被情勢所迫……”


    “我不聽你的廢話,你走!”四海遊龍滿臉怒容:“他們的罪行,不需你承擔,你也沒有承擔的份量。”


    “追根究源,我才是罪魁禍首,如果我不認識你,就不會引起無法預測的變化……”


    四海遊龍哼了一聲,劍向不遠處階下的群雄一指,要發威了。


    “隻有用他們的血,才能清洗他們的罪行!”他一字一吐,殺氣騰騰懾人心魄。


    孟念慈晃身擋在他的劍尖前,淒然閉上雙目。


    “永泰……”她淚如泉湧:“這世間,血洗不清罪行,寬恕才能讓人不再製造罪行……”


    不遠處,薑步虛發出一聲輕咳。


    “永泰,告訴他們。”薑步虛聲如洪鍾:“要他們帶了逸虹劍,到客店道歉,不必認錯,不必披紅掛采張揚,留一份情義。辦不到,明晚我們再來。”


    三人手挽手,轉身揚長而去。


    階下的人都走了,幻劍功曹到了愛女身旁。


    “賢侄,明早我們會帶劍去。”幻劍功曹訕訕地說:“我很慚愧,我們的確虧欠你很多,薑老弟說得不錯,為了名利,人會自私而冷酷地盡一切可能,不擇手段加以保護、維持、增加他的既有利益。我唯一可做的事,是請你寬恕,以後,是我們這些人閉門思過的時候了。”


    說完,黯然轉身離去。


    四海遊龍唿出一口長氣,掉頭便走;


    “永泰……”孟念慈在他身後感情地輕喚。


    他略一遲疑,重新舉步。


    “不原諒我嗎?”


    他驀然心動,想起他的母親。


    他的母親違抗父命,嫁給心愛的人,夫妻倆逃世,骨肉乖分廿餘春。


    如果沒有薑步虛,骨肉將永無團聚之期,老爺爺將九泉含恨。


    孟念慈不敢違抗親命,她錯了嗎?


    薑步虛當他罵孟念慈是毒蛇時,曾經半諷刺半嘲弄地開導了,那時,他心中已不再恨這位他曾經一度熱愛過的女人。


    “我們還能再見嗎?”淒切的語音令他心弦為動。


    他徐徐轉身,火光明亮,孟念慈滿臉淚水的麵龐,對他依然有強烈的吸引力,而且增加了一些憐惜的感覺。


    他覺得,他實在無法恨這個女人。


    突然,他想起江湖道上流行的兩句諷刺性的話: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他覺得好笑,心裏也抽了一下。


    愛也好,恨也好,事到如今,沒有計較的必要了。


    “迴去,做一個乖女兒。”他僵硬地說,沒來由地又想起了他母親:“才不至於骨肉乖分。”


    轉身一掠三丈,他走了。


    身後,他清晰地聽到一聲淒涼哀怨的歎息。


    薑步虛和兩位姑娘在街心相候,接到人默默地南行。


    街上行人絕跡,夜色淒清。


    “放不下?”薑歲虛問。


    “有一點。”他不假思索地說。


    “如果難以割舍……”


    “師叔,不談這些,好嗎?”


    “也好。歲月如流,冥冥中自有主宰。哦!打算上京都見識呢?抑或人關中一滌胸襟?”


    “我反對。”小魔女叫:“我要去江南。辛姐,幫我爭取好不好?”


    “我沒意見。”辛雲卿是個溫柔的姑娘,從不爭什麽。


    “就是你煩人。”薑步虛擰了小魔女一把。


    四人越牆而出,鍾鼓樓恰好傳出四更初的鍾鼓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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