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琳認為李玉就是文文慈,因此出聲大叫。


    李玉的臉容並未改變,改變的隻是膚色而已,而且改變得不多,逃不過嶽琳的神目,一眼便看出是他。


    官府中的畫影圖形捉拿從賊文文慈,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兩年歲月漫漫,天下各地張貼在城門的榜文,已經殘破剝落甚至無影無蹤了,早被人淡忘啦!


    但在官府中的檔案,卻是列為必辦的大事,權傾天下的奸賊江彬一天不死,天下各地的官吏誰也不敢將緝拿艾文慈的事置之腦後。


    但有些官吏根本不知道艾文慈的底細,隻知道國賊江彬所要緝拿的人而已。


    公道自在人心,有些忠義官吏不加理睬,但表麵上又不敢不敷衍,暗中將這件事擱開不加問聞,隻不時地向巡捕們說說,虛應故事而已。


    孫安是濟南衛的鎮撫,當然知道嶽琳要緝拿的人是誰,聞聲暴起,便待搶出相助。


    張五爺也知道艾文慈的事,臉色一變。


    嶽琳不該急功心切,忘了身在何地,忘了身旁的人,叫聲中,他冒失地撲上擒人,誤了大事了。


    飛天夜叉橫行江南一帶,不知文文慈是何許人,卻誤以為嶽琳使奸,想用叫聲分眾人的心,而誌在使者李天師或中宮盧明。他重責在身,豈能大意疏忽?一聲暴叱,將剛收好的天蠶絲套索猛地向嶽琳抽去。


    柴老前輩先是一怔,突然一拿伸出,攔住孫安喝道:“此中定有誤會,住手!”


    嶽琳知道套索厲害,百忙中側躍八尺避過一索猝襲。


    糟了,身旁不遠半躺在牆根下的道行觀主,悄然扣指彈出一顆打穴珠,無聲無息地擊中嶽琳的左章門穴下方,雖然偏了準頭,但力適甚重。


    “嗯……”


    嶽琳驚叫了一聲,腳下一軟,摔倒在文外,強忍痛楚,奮身急滾脫出險境。


    道行觀主一躍而起,沉喝道:“先擒下這些鷹爪。”


    同一期間,張五和飛豹幾乎同時撲向李玉,飛豹的劍先一刹那攻到。攔住孫安的柴老前輩知道要糟,不再攔住孫安,身形一晃,便到了張五身後,一掌劈向張五的後腦。


    毒龍柳絮恰好從斜裏刺到,一掌削出碩接柴老前輩的一掌。


    “噗”一聲悶響,雙掌下緣接實,勁風進發,潛勁四散,兩人同時腳下浮動,各退了一步,勢均力敵。


    殿中大亂,殺聲震耳,雙方的人開始混戰,纏成一團。


    孫安先前聲稱京師督都已派來一百二十名鐵騎,其實是虛張聲勢唬人的話。


    如果真有人支援,他豈能隻帶幾個人闖觀而不用騎軍供我辦案?


    他暗暗咒罵嶽琳該死,無端引起了這場災禍,已不容他有所舉動,三名打手已經找上了他。八個人立即陷入重圍,隻能舍生忘死全力應戰,一麵覓機向外突圍。


    柴老前輩五男女也脫身不得,各自為戰。


    老人家硬拚了一掌,知道毒龍了得,發出一聲撤退的低嘯,一舉拍退近身的一名打手,向外便闖。


    道行觀主纏住了嶽琳,拔桃木劍應戰,劍勢如狂風暴雨,銳不可當,要不是他的木劍不敢與劍硬碰,嶽琳可能接不下他兇猛絕倫的猛攻。


    一麵進擊,他一麵叫:“叫密室的人出來動手,休教走脫了任何一人。”


    飛豹的劍,把赤手空拳的李玉迫得毫無迴手的機會。


    密室再次出現了一大群人,大事去矣!


    柴老前輩掩護四名同來的男女撤退,自己斷後,一雙肉掌上下翻飛,用劈空拿力攔阻以判官筆進擊的毒龍柳絮,毒龍無法迫進至五尺內,劈空掌力勢如雷霆,令判官筆攻不出把式,潛勁遠及五尺外,構成了一道無形的鐵壁銅牆。


    毒龍的內力修為也夠精純,但與柴老前輩相較,仍然棋差一著,無法抗拒可遙碎碑石的劈空掌力。


    殿門外隻是些打手護院,阻不住在前麵開道的四位男女,所經處波開浪裂,四把劍封殺開一條血路,不久便出了觀門外。


    場外亂得不可開交,八座看台上已無人蹤,台下卻狼奔承突,唿老喚少哭叫聲大作,鎮民們四散逃命。


    “向鎮中心闖。”


    斷後的柴老前輩發令。


    張府中鍾聲大鳴,顯然有人現身入侵了。


    偏殿中,二小姐躲在一分,不知如何是好。人太亂,她無法接近李玉。


    李玉被飛豹纏住,苦於手中沒有兵刃。他以輕靈迅速的身法周旋,逐漸接近了與嶽琳惡鬥,勢均力敵甚至占了兩分上風的道行觀主。


    高手相搏,那些藝業欠火候的人插不上手,即使挺得住,卻幫不上忙。


    同時,偏殿本就不夠寬敞,容納下八對高手相搏,已是十分局促進退不便了,險象橫生,卻又施展不開。


    “啊”


    慘叫聲乍起,孫安的一位同伴與兩名打手,狂叫著滾倒在地,跌成一團,顯然兩敗俱傷。


    木無表情的李天師一直在旁冷眼旁觀,這時突然叫道:“把他們留下,本天師要行法擒住他們,主人速追,不可有誤。”


    他簡直昏了頭,纏鬥之中,主人如何能退?


    入侵的人怎肯自行留下等死?


    沒有人理會他,瑟縮在殿角的盧中宮大叫道:“天師請速行法擒人,不必顧慮主人,揭人之後再……”


    他本想說擒住人侵的人後,解救主人便了。


    話未完,不遠處的二小姐無名火起,以為這家夥要連主人一網打盡哩,信手抬起棋桌上一個盆大的熟豬首,猛地向惡太監砸去。


    “噗”一響,豬首半分不差地砸中了惡太監的腦袋。


    盧中富的話嘎然而止,被砸得失去知覺,砸倒在牆腳下人事不省。


    墓地,殿外有人大叫道:“後殿失火,有人入侵。”


    “統繡樓起火,內宅有人入侵。”


    遠處有人大叫。


    這瞬間,堵在殿門和側院的人一陣亂。


    殿門出現大管家的身影,大叫道:“京師道的弟兄,速至內宅拿賊。


    江南道的弟兄,隨我來。”


    打手們紛紛退出,人聲吵雜。


    天師拔出佩劍,口中念念有詞,取下九梁冠打散頭發。


    李天師正待行法施妖術,瓦片來勢如電,“叭”一聲響,正中他的腦後,瓦片碎裂,妖道突然拋劍仆倒,形如中風。


    “要命的趕快突圍。不然有死無生。”


    窗外有人用奇異的怪嗓子大叫。


    李玉不肯突圍,終於退至道行觀主的石後方。他躲過飛豹的一劍,探手入懷取出金匣,向道行觀主閃進兩步,突然叫:“副元帥,大勢去矣!”


    響馬賊兵威最盛時,共舉劉惠(劉三)為奉天征討大元帥,趙遂為副元帥,趙並更名為懷忠。


    道行觀主不假思索地扭頭叱道:“混帳!你……”


    叱聲中,他不知是誰在胡叫,隻看到人影向他倒來。


    李玉已在聽到叱聲的瞬間,左手掄金匣攔架飛豹攻來的一劍。


    “咋”一聲暴響,劍中金匣。李玉似乎招架不住,一聲驚唿,被震得向側便倒,恰好倒向道行觀主的右後側,倒勢甚猛。


    道行觀主沒看清倒的人是誰,殿中燈火已先後熄滅,隻有神龕上方掛著一盞燈寵,散發著股俄的暗紅色光芒,視度不良,他本能地向側一閃,並未介意。


    這瞬間,他看到倒下的人左手一振,金匣中灑出百十片金芒,灑向跟蹤追殺的飛豹。他無暇多看,轉頭重新猛攻嶽琳。但在扭頭的刹那間,一道淡淡晶虹,已從倒下的人右手底飛出,他卻無法看到了。


    李玉早已計算停當,利用以金葉接劍的機會,倒下暗算道行觀主,倒下時將匣中的假金葉子灑出,阻止飛豹趁隙下的毒手,右手已從匣底拔出一件晶芒耀目的小兵刃,脫手射向道行觀主的右後腰。


    “叭”一聲響,道行觀主的木劍,因後腰被擊而失神,被嶽琳的劍擊斷。


    這瞬間的道行觀主身形一頓,李玉恰好及時滾到,長身而起,拔出射入道行觀主後腰的兵刃順勢擲向挺劍飛撲而來的飛豹。


    雙方相距杯足八尺,飛豹怎躲得開?端端正正插入咽喉,身軀仍向前衝,李玉用金匣拍末剌手的劍,欺上接人,撥迴兵刃一躍八尺。窗口出現一個蒙麵人的上半身,及時雙手齊揚,並用先前的怪嗓子叫:“此時不走還待何時呢?”蒙麵人接二連三打出數塊瓦片,唯一的燈籠倏熄,殿中突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境地,瓦片碎裂聲震耳。


    在燈籠被擊毀的一刹那,堵在窗台前阻住出路的四名打手,全被瓦片所擊昏,恰好替李玉開辟退路。李玉不假思索地衝向窗口,距窗口不有三四步,燈光倏滅,他一躍而前,穿窗而出。外麵是院子,窗下共躺了八名打手。


    一個矮小的黑影站在院中的花叢內,正向他招手低叫:“隨我來,由內宅脫身反而安全。”


    他不假思索地驚出,黑影扭頭便走。


    他以為暗算道行觀主必然得手,卻不知在他殺飛豹的同時,道行觀主並未倒斃,將斷了的桃木劍擲向嶽琳,並打了嶽琳三顆打穴球,然後旋身找人。但這時燈火乍滅,道行觀主已追他了,盲目地衝到窗台下,無法追出窗外。


    嶽琳隻顧用劍拍擲來的斷木劍,朦朧光線下看不見打穴球,七坎大穴挨了一下,這次逃不掉了,悶哼一聲,直挺挺地拋劍倒下,無法動彈。


    整座灰埠鎮陷入風聲鶴泣草木皆兵。


    寧王的使者李天師被條昏,中官盧明也昏迷不醒,飛豹被不知何種兵刃剌破咽喉丟掉了老命,眼看香堂開不成了。


    李玉跟著黑影撤去,潛入張府深處。黑影對張府似乎十分熟悉,所經處無人出麵攔阻,天宇中雲層稀疏,星鬥滿天,視界尚可及遠,黑影到了一座巨大的假山石後,在內叫:“先在此地躲上一躲,四更天方可脫身遠走。”


    他毫不遲疑地向裏一鑽。原來是一座可容三五個人的假山石洞。


    黑影貼在洞側,蹲伏在洞旁不住向外監視,低聲又道:“石後方有一條石縫,萬一有人搜到,可由石縫脫身,你負責監視石縫。”


    他依言躲在石縫下,低聲道:“兄台臨危援手,在下感激不盡。請教兄台高娃大名,兄弟姓吳名用。”


    “你真叫無用?”黑影反問,聲音特別刺耳難聽。


    “正是區區。”他泰然地答c“你來張五家中鬧事,有何圖謀?”


    “恕在下守密,無可奉告。”


    “有人叫你為艾文慈,是真是假?”


    “在下吳用。”


    “吳兄,真人麵前不說假話。”


    “常言道,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這年頭說真話的人活不下去,天下間也沒有一生全說真話的人,即使有三五句真話,也不見得言出由衷。”


    “吳兄,你似乎有點憤世嫉俗。”


    “正相反,我認為這年頭沒有什麽可抱怨的。有種的人決不無病呻吟,憤世嫉俗恰足以證明他無能,證明他缺乏信心與勇氣。”


    “哦!你很看得開。”


    “也不見得。如果真看得開,便用不著斤斤計較因果報應的事了。”


    黑影發出兩聲奇怪的低笑,說:“那麽,你又是哪一種人呢?。


    “一個平凡的人而已,凡事盡其在我,不計成敗,有一天過一天,如此而已。我不是宿命論者,不信萬事不由人計算,一生都是命安排這種鬼話。”


    “哦!你言不由衷。”


    “怎見得?”


    “假使你是有一天過一天的人,目下你該在風來閣與二小姐卿卿我我豔福齊天。如果你真是自命不凡,便不會在數十名正邪高手環伺之下拚死行博浪一擊。”


    李玉吃了一驚,久久方戒備地問:“老兄,你到底是哪一方的人?正或是邪?”


    “你呢?正或是邪?”


    “體為何從不答複在下的所問?”


    “沒有必要。”


    “在下想起來了,你是不久前侵入二小姐香閨,從窗戶溜走的人。”


    “你記住:我從不答複你的質詢。”


    李玉冷冷一笑,說:“當然你也是那位梳三丫髻自稱待女,假傳二小姐口信的假待女。


    難怪你要在下從內宅脫身了,內宅本來是你潛伏的地方,誰知道你是不是大小姐的同謀?


    哼!我可不上你的當。”


    聲落,他向石縫外一鑽,溜之大吉。


    黑影一驚,但已無法阻止,急叫道:“且慢走!我有話說……”


    他已聽不到黑影的話,一竄數丈,隻兩起落便消失在花樹叢中,一閃不見。


    “糟!這個冒失鬼。”黑影跌腳叫,跟蹤便追。


    但這一帶花木叢生,又是在黑夜中,而李玉的輕功卻十分了得,要追上談何容易?隻消起步稍慢,便再也追不上了。


    李玉存心扔脫這位身份可疑的女郎,鑽入花叢中曲折而奔,不久,到了一座位於他旁的大型八角亭附近。他想及早脫離張府,以後再打聽道行觀主的死活消息。


    四周似乎聽不到人聲,遠處七真觀方向燈火已熄,曲終人散大亂已止。左側方遠處的統繡樓煙火已熄,火已被撲滅,打手護院們皆奉命暗中攔截入侵的人,各守方位潛伏如故。不時可發現一群策應小組四出搜索敵蹤,但行動飄忽不易看到。


    他隱身在草叢中,心說:“不行,我這一定,可能再沒有機會追查其他匪首的下落了,不如先抓兩個人來拷問口供,再撤走並不為晚。目下三更未盡,至少還有一個更次活動,何必急於撤走?”


    說巧真巧,他想找人,前麵人影已現,兩個黑影縱躍如飛,正向八角亭奔來。他正想迎上,亭側的花叢中突傳出一聲低嘯,躍出五個黑影,低喝聲入耳:“東!”


    兩黑影直衝而來,前麵的人大聲叫:“木,正花亭有五個強敵,快前往攔截。”


    叫聲中,人已奔近。五黑影喝聲“領路”,七個人沿兩黑影的來路飛掠而去。


    李玉急起直追,緊隨不舍。一麵跟,一麵想:“趙賊以玄門術士身份藏於七真觀,今晚的辨證切口,必是依五行方位而定。東方甲乙木,問的人如問東,答便是木了。進一步的辨證,可能是……東方或何方。答該是甲乙了。但願所料不差,知道辨證切口,我何所懼哉?”


    他跟著黑影左盤有折,不久便到了一處百花競豔的園中心,不遠處,可看到高有兩層的巨型八角大涼亭隱約形影。


    七個黑影直撲亭左的一處花木繁盛處,領先的人一聲低喝,脫手打出三枚鋼見後麵的人左右一分。


    不等七個人向裏麵闖,花叢內突然飛出兩條黑影,長笑聲震耳,劈麵撞上了七人中的兩人。雙方來不及通話,兩把刀兩支劍快速絕倫地接上了。


    “鈴鈴鈴……”刀劍交擊聲如連珠炮爆炸,刀光劍影兇狠狂野地揮動,接觸糾纏為時極暫,乍合即分,優劣立判。


    “啊……”狂叫聲驚心動魄,人影倏分。


    從花叢內出台的兩個黑影靜止不動,兩支劍仍在震鳴,劍尖血跡隱隱。七黑影中的兩人路蹌後退,“噗噗”兩聲悶響,扭身摔倒在草叢中掙紮呻吟。


    另五名黑影悚然而驚,一照麵便被對方放倒兩個,不由他們不驚,立時同聲暴叱,五刀乍合,兩黑影疾退兩步,其中之一引劍叱道:“站住!


    你們不必動手枉送性命。”


    五黑影又是一驚,不約而同止步。


    “通名,何人如此大膽,敢到五爺府中撒野?”五黑影之一問。


    星光朗朗下,隻見兩人是落魄書生和中年怪老道,這兩人果然是來找張五爺的人。


    “別問來曆,在下要你們代傳口信。”落魄書生威風凜凜地說。


    一名黑影突然叫:“原來是中棧投宿的兩個人,你們曾經揚言找劉寵,咱們派有弟兄釘相監視,但你們……”


    “咱們已送走了三個在客棧監視的人,來了快一個更次了。”老道陰森森地說。


    “你們侵人宅中,有何用意?”


    “咱們已經放出口風,要找劉寵攀交情,沒想到張五有烏龜肚量,居然置之不理。既不派人前來交涉,也不敢派人來客棧興師問罪,所以咱們等得不耐煩,親自來了,而且要借你們傳活。”這個落魄書生笑嘻嘻地說。


    “你們好狂。”


    “不是狂,而是膽大包天。廢話少說,咱們在百花亭等候,你們去請劉六來談談,或者叫張五來迴話。隻等半盞茶時,過時不來,咱們便隨意亂闖了。”


    不遠處突傳來哈哈狂笑聲,五個人影出現在花徑前端,步履從容地向亭下走來。


    接近至三丈內,領先的人掀須大笑:“劉寵兄確是不在敞處,兩位白來了。我張五已請出兩位的身份,本待置之不理,彼此何必結怨呢?但你們乘亂侵入寒舍,大言欺人,殺傷張菜的弟兄,張某便不甘心了,你說對不對?”


    落魄書生嗬嗬一笑,輕揚著劍說:“你猜出咱們兩人的身份,並不足為奇。當然咱們也知道你人屠烏治忠的身份,你改名換姓自稱張傑張五,認識你的人都知道你不姓張。你人多勢眾,高手如雲,牧場中藏有近千匹健馬,山東全境布下了上千個馬賊餘孽,慘淡經營,妄圖東山再起。當年二十八宿中,你人屠名列二十一,衝鋒陷陣倒也驍勇,喜好殺人與糟蹋婦女,你這張麵孔,那些受害的千萬無事是不會忘懷的。”


    “哦!你們想管那些該死的人報仇?”


    “不,咱們要找劉老大。”


    “你們沒有機會了。”


    “咱們走著瞧。”


    張五哈哈狂笑,伸手拔劍說:“不必了,你們還是找我人屠算啦!”


    落魄書生舉步欺近,笑道:“你人屠值不了多少錢,在下隻要劉老大。閣下血腥滿手,罪惡滔天,自有人找你討公道,與我無關。你要知道,我這人聲譽欠佳,有名的血腥販子,從來不做賠本買賣,也不做小生意。把你人屠捕拿送官,山東地境的官吏,大多知道你張五是有錢有勢的地方土豪,他們絕不會相信你是二十八宿的人屠烏治忠。即使知道,你也會用成山的金銀,蒙住他們的眼睛,說不定還反咬我一口,我豈不成了偷雞不著蝕把米麽?即使有不愛金銀的官吏,但給在下的賞銀恐怕最多隻有五十兩。這種小買賣在下是不屑一顧的。”


    張五亮劍立下門戶,笑道:“如果你把劉寵兄弄到手,官府能給你多少賞銀?”


    “嗬嗬!官府小不會給多少賞銀。劉六已經被宣告死在湖廣,這時將人押至官衙指使他是劉六,官府決不會受理的,說不定我還得背上誣良為盜的反坐罪名哩!”


    “那你為何找他?”


    “有苦生願出黃金四百兩,買他一顆腦袋。如果是活的,加黃金百兩。”


    “呸!你這無恥吸血鬼。”張五怒罵。


    落魄書生狂笑,徐徐舉劍說:“哈哈!誰不知我四海狂生是血腥販子?罵吸血鬼使是你的不是了。在下所殺的人,必是犯有死罪的人,國法要他死,在下隻不過幫助官府執法而已,可不是吸血鬼。”


    “今晚你已走完了一生的路程,再也不能賺取血腥錢了。”張五咬牙說。


    “不見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在下自有打虎的能耐,不然豈敢闖虎山?人多不足持黑夜間地勢雜,你們不可能倚多為勝的,何況咱們的人也不見很少。”


    “你有幾個人?”


    “他們會告訴你的。”四海狂生泰然地說,接著大叫道:“朋友,人屠想知道咱們來了多少人,你們自報名號好嗎?”


    “哈哈哈……”亭上的上層扶欄內傳出狂笑聲,一個黑影伸出上身叫:“區區人稱拐仙馮智江湖無名小卒。”


    藏身在不遠處草叢中的李玉一驚。心說:“是那位假扮右腿瘸的乞竟然是名震中州的拐仙馮大俠,我真是走了眼,有眼不識泰山哩!”


    “還有我魔眼行者陳全福呢!”亭側近水處的樹根下,站起一個身材高大的人。那是有一雙山羊眼的壯年人。


    “哈哈!神力天王在此候教。”另一角也站起一個高大人影高叫。


    那是渾身散發著狐臭的大個兒,赫然是江淮一帶的風雲人物,白道英雄神力天王許明。


    花叢中踱出三個人影,中間那人說:“天台三英謝氏兄弟在此候駕。”


    張五吃了一驚,這些人中,無一不是武林中頗負盛名的人物,不由他不驚。


    中年老道欠身接道:“無量壽佛,施主已經猜出貧道是伏魔一劍玄清羽士,貧道下必再多費唇舌了。”


    張五身後的四個人中,有大管家在內,這時嗬嗬一笑,踏前一步說:“諸位既然是為金銀而來,一切好商量。”


    “不錯,凡事總該有個商量。”四海狂生友善地說,又迫進一步說:“交出劉六,咱們拍腿就走。”


    “劉統領已身死湖廣,咱們從沒聽說過他還在人間。”大管家也踏出一步說。


    “你們在山東死灰複燃,他還能不來?”


    “他已經死了。這樣吧,五爺奉送諸位黃金一千兩,彼此不傷和氣,如何時“俗語說: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咱們要的是正義之財,你們那些殺人放火得來的造孽錢,敬謝了。”


    “難道說,閣下賺的就不是血腥錢?”


    “固然是血腥錢,但有正義與不義之分,和你們這種人談正義,等於是對牛彈琴。如果你們不叫劉六出來,對不起,咱們隻好向你們硬索了。”四海狂生一麵說,一麵迫近張五八尺左右。


    張五正待進招,大管家一聲沉喝,已疾衝而上,長劍如經天長虹,猛攻四海狂生的左脅。


    潛伏在附近的李玉準備脫身,心說:“四海狂生也是我的死對頭,我必須脫身事外。”


    他想退走,卻又想看看結果,正在猶豫不決,身後不遠處已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伏身在草叢中,不易被人發現,緩緩扭頭一看,看到了五個黑影。


    不管來人是誰,反正是敵非友,退的時機已逝,隻好暫時潛伏不動了。


    五個黑影蛇鷺伏接近至四五丈內,挫低身軀突然向右急閃,伏在一列長春花後,隱起了身形。距他潛伏的草叢,約在兩丈左右。


    “真糟!走不了啦!這些人是何來路?”他心中暗叫。前麵惡鬥已起,大管家搶先進堂,劍動風雷發,排山倒海似的搶製先機先猛攻,“錚錚錚”


    一聲暴響,火星飛濺,在眨眼間便攻了五招十三劍之多。


    四海狂生果然名不虛傳,手中劍從容揮灑,如同銀蛇旋舞,未退分毫而且欺進三尺,將攻來的五劍悉數化解。


    “你也接我五招!”四海狂生豪笑著叫,劍勢驟變,不再對架而是反擊迴敬,劍影要害。


    大管家駭然封招,“錚”一聲危極險極地將攻來的劍影震偏,但卻被震得腳下虛浮,側退兩步,“第二招!”四海狂生冷叱,如影附形跟進,劍發“流星趕月”,趁勝追擊。


    這一招攻勢極為淩厲?銳不可當,以雷霆萬鈞之威緊迫追擊,一劍連一劍疾逾狂風暴雨,封架極為困難。已經被震得馬步虛浮的大管家,怎能接得下這一招?即使是白晝間,也難躲過這一招兇猛的追襲。


    張五身側的一名瘦小青衣人看出危機,及時掠到從右側切入,手中的霸王鞭猛掃四海狂生的下盤,攻其所必救。四海狂生如果執意將大管家傷在劍下,也必須賠上自己的老命。


    “呸!”四海旺生暴叱,收招自救,斜移馬步讓過一鞭,同時攻擊瘦小青衣人的腦袋,變招之快,駭人聽聞。


    “掙”一聲暴響。瘦小青衣人的反應也出奇地迅疾,招出“虎拒柴門”,架住並端起攻上盤的長劍,但已是險象橫生,生死間不容發。


    這一來,立即引起了混戰。伏魔一劍玄清首先發難,一聲狂笑,刻發隱龍吟,猛撲前麵的張五爺。


    拐仙馮智從上麵淩空飛降,長笑道:“哈哈哈!今晚殺他個落花流水,殺啊!”


    四海狂生有八個人,張五這一麵隻有七名,人數雖僅差一人,但雙方的造話藝業便相差太遠了,不但四海狂生劍術通寶,其他七位同伴也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風雲人物,占了壓倒性的優勢。


    可是,雙方剛分別找到對手,西麵十餘文外突然火把恢明,火焰搖搖,人影如期,三十餘名打手紛紛點燃了火把,擁著六名兇神惡煞似的人急奔而至。六人中,飛天夜叉的劍冷電四射,毒龍柳絮的判官筆閃閃生光。


    兩個兇梟領先奔到,發出了乍雷似的沉喝:“張五爺,留幾個給我們。”


    四海狂生八個人立即身陷重圍,他一劍迫退了使霸王鞭的人,一聲長嘯,飛迎狂衝而至的毒龍柳絮,一劍一筆接上了,各展所學,展開了空前兇險的惡鬥,三丈內無人敢近,舍生忘死互相搶攻。


    李玉進退兩難,心中暗暗叫苦,混戰的圈子愈擴愈大,不久便會有人接近他的潛伏處了。火光大明,可能無法遁形了!右麵三丈左右藏身長春花下的四個人,似乎毫無動靜。


    片刻,在叱喝聲和金鐵交鳴暴響中,他聽到花叢中有人說話了。


    一個操著純正京師口音的人說:“大哥,怪事,咱們與柴兄計算好的,我們封死密室後路之後,到此地會合,乘雲騎尉那群官府中人抄查七真觀密室的機會,到五刑室釋放囚犯,怎麽這時還不見柴兄前來呢?


    四海狂生這幾位白道高手,又怎麽在此地埋伏,反客為主誘張五前來決戰?柴兄恐怕不會來了,咱們走嗎?”


    “說好了不見不散,怎麽能走?再等一等看。”大哥沉靜地說。


    李玉心中一定,心說:“原來是老前輩的同伴,退路未絕,我該走了。”


    正想動身,突聽一聲驚叫,一個人影倒退丈餘,雙腳落地再疾退五六步,距他藏身的地方已在文五六左右,再往後退,便退到他由前啦!


    火把飛舞,烈焰閃耀,打手們一手用火把做兵刃,另一手揮刀劍出招,附近纖毫俱現,看得十分真切。


    退來的人是四海狂生,被四名使火把的打手和毒龍迫攻,左上臂受了傷,血染臂衣。毒龍怒嘯著飛撲而上,四名打手也一擁而上。


    四海狂生鋼牙一咬,不等身形穩定,趕忙封招自救,“掙”一聲拂劍硬接,將判官筆封出偏門,但已無力還擊,腳下虛浮,連退三步。顯然,即使一對一,四海狂生也不是毒龍柳絮的敵手,以一比五穩落下風。


    毒龍身形一頓,四打手立即湧上,四支火把先行探出,烈焰和滾熱的油層像暴雨般,罩向四海狂生。


    四海狂生的退勢未止,油星灑到,怎躲得開?急忙向後挫身急退,腰以下立時濺了不少油星,外衣像是著了火。


    毒龍一閃即至,一筆點到。


    四海狂生不敢不接,不然勢必洞穿,大喝一聲,推劍硬架。


    “鋅!”一聲劍架住了,兇猛的震勁從封上傳到,震得他虎口欲裂,腳下一虛,仰麵便倒。


    四打手伸火把跟上遞招,毒龍卻撲上叫:“讓我收拾他!”


    聲出筆遞到,點向四海狂生的腹部。


    四海狂生已無法閃避,眼睜睜等死。


    一旁伏著的李玉,伸手可及。李玉對四海狂生深懷戒心,這家夥如果死了,他便可減少一重威脅,豈不妙哉?可是,他不是見死不救的人,至少在這兩個人中,該死的應是毒龍而不是四海狂生。


    他不假思索地暴起,大喝一聲,右手揮出。火光下,他的右手前端,一線晶虹長僅數寸,若隱若現,薄而細不易看清是啥玩意。他的手一伸,便到了毒龍的左脅下。


    毒龍淬受襲擊,大吃一驚,本能地停下置四海狂生於死地的招勢,信手揮筆急架李玉的手。拂向腕臂要害。


    李玉的手突然疾落,“喳”一聲輕響,精鋼打磨粉如鴨卵的判官筆前段,無緣無故飛走了。


    快,快迂電光石火,李玉的手再伸,晶芒沒入毒龍的胸脅之間。


    毒龍也快,右腳飛掃自救。“噗”一聲掃中李玉的右腿外側,李玉身軀側扭,摜倒在地。


    一名打手吃了一驚,一怔之下,手上一慢,等發覺毒龍已將李玉踢倒,方恍然地將火把向李玉點去。


    李玉挨了一腳,幸而並未受到嚴重的創傷,猛地轉了半匝,抓了一把草向打手擲去,草根有泥沙,一擲之下,泥沙進入了打手的雙目。


    打手一聲驚叫,狼狽地掩目後退。


    李玉一躍而起,閃電似的欺上,一把奪過打手的單刀,右手的品芒刺入打手的小腹,順手一扳。


    “啊……”有手狂叫,一蹦而起,然後“砰”一聲摔倒在地。


    同一瞬間,四海狂生滾出丈外,一躍而起。


    毒龍挺筆前衝,突然身形一頓,“嗯”一聲輕叫,如中電項,丟掉斷了的筆杆,扭曲著,旋轉著,“砰”一聲跌倒在草叢中含糊地叫:“誰……誰殺……殺我?”


    四海狂生尚未迎上,呆住了。片刻,火光一閃,兩名打手的火把伸到。他向身側攻向另一名打手的李玉瞥了一眼,一聲怒嘯,揮劍迎台兩名接近的打手,長劍招出“分波逐浪”,蕩開兩支火把,但見人影乍閃,從兩打手的手中間衝過,衝近李玉叫:“謝謝你,朋友,貴姓?”


    兩名打手狂叫著仆倒,在草叢中掙命。


    李玉一刀將最後一名打手的有臂砍斷,退走向四海狂生叫:“賊勢過強,不可枉送性命。”


    他奔近長專花下潛伏的五個黑影旁,低叫道:“七真觀有強敵,雲騎尉恐怕完了。柴老前輩五男女幸得脫身,無法再來會合,還不快走作什?等會兒便來不及了。”說完,扭頭便走。


    五黑影大驚,紛紛急退,領先的人,是一個方麵大耳的中年人,左須有一道刀疤,跟上低叫道:“在下淩屑鶴霍佐周。老弟貴姓?怎認識柴兄?”


    “在下與柴老前輩同住在悅來客棧,因此有一麵之緣。”他避重就輕地答。


    “老弟剛才的話……”


    “在下是最後退出七真觀的人。”


    “柴兄他……”


    “他先一步退走,是被迫走的。今晚成功無望,有飛天夜叉和毒龍在,還有一個妖道李自然妖法可怕,再不走便將斷送在此。咱們各走各路,後會有期。”李玉匆匆說完,竄入一叢矮桃林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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