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衛星電話與無線電通訊設備都被人為破壞了,勘查過屍體之後,謝嵐山心裏加重了幾分對肖穀的懷疑,他料想對方不敢在一個警察麵前再生事端,很快意識到,更緊要的任務是把這些小姑娘帶迴去。


    “剪斷的電線還可以接麽,你們這些小丫頭的動手能力實在太差了。”一邊說著,一邊使用常明的工具對無線通訊設備進行維修。女孩們擠在船長室外看著他,她們本來就毫無無線通訊的操作能力,就算設備是好的,也隻能望其興歎。她們也都不敢進去,常明的屍體還留在那裏,裏頭有味兒。


    將斷處的銅絲剝出,一對一仔細纏繞接上,再用電膠布纏裹起來。打開電源,設備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接著叭一聲,好像更壞了。


    看這人搗鼓半天了,結果好像也不怎麽盡人意,於沁忍不住翻白眼:“警察叔叔,你到底會不會操作啊?”


    “soooooooorry.”謝嵐山迴頭,滿臉的外腔邪調,朝姑娘們花裏胡哨地放電微笑,“一會兒就好,一會兒就好。”


    檢測出來電容開路,更換以後,總算修複了。


    晚上十點了,白天重案組剛鬧過一場,幾天過去家長們沒有得到一點準確的消息,又來堵了一迴公安局。媒體鼓噪,領導批評,重案組還在為這起遊艇綁架案加班。


    一陣突如其來的鈴聲打破了夜晚的靜寂。丁璃接起電話,一聽對麵的聲音就大吃一驚,居然都結巴了:“陶、陶隊,是……是謝師兄!”


    沈流飛先其一步,在陶龍躍之前接起了電話:“謝嵐山?”


    謝嵐山這邊聽見了這個久違了的熟悉聲音,怦然心跳,一陣熱流從心髒的部位向四肢流散,嘴角都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喲,這哪位?”


    “說正經的,”聽這不正經的聲音就確認對方沒事,沈流飛也微笑,“女孩們還好嗎?”


    “一個姑娘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目前還有反複發作的跡象,必須趕緊送醫,其餘的都還好。”謝嵐山心忖:豈止還好,簡直鬧得人頭疼。


    沈流飛稍鬆一口氣:“提醒你,小心你船上的那位女老師,她是姚媱的母親。”


    “我已經猜到了。”謝嵐山扭頭看了一眼,確認肖穀站在離船長室最遠的地方,她的眼神透著陰鷙與悲慟,麵龐更是毫無征兆地突然老了,好像一夕之間就把支撐著自己的精氣神全耗盡了。謝嵐山迴過頭,補充說,“對了,船長常明死了,船上藏有大量冰毒,我發現他行跡鬼祟,這些毒品應該就是他的。”


    “難怪。”想到彭程那日不自然的反應,沈流飛似乎並不驚訝,彭家人隱瞞的事情看來不止一樁,這倒又為姚媱的案子增加了一個突破口。


    該匯報的都已匯報完畢,謝嵐山突發奇想,問:“我想我就快找出那個兇手了,你有什麽要對我說的?”


    沈流飛說:“平安迴來。”


    謝嵐山不甘心:“還有呢?”


    沈流飛說:“生日快樂。”


    沒聽見自己想聽的那句話,謝嵐山繼續問:“還有呢?”


    沈流飛不出聲了,在一陣短暫又耐人尋味的沉默之後,他剛說了一個“我”字,通話就斷了。


    關鍵時刻,通訊設備卻不給力,謝嵐山忍不住懊惱地爆了一句粗口,然而話音還沒落地,鄒若棋就尖叫了起來。


    “你們看啊!”


    眾人循聲望出去,一堵水牆從海麵上高高豎起,正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向遊艇傾倒而來。


    強台風夾雜著雷暴終於一起來了。


    一道閃電劈下來,天空比死人臉還白得嚇人。無線電通話被迫中斷,海麵上巨浪衝天,迫近遊艇時,水牆上方彎出了弧度,像一摞一摞的磚隨時可能塌下來。包括謝嵐山在內,所有人都感到害怕,再豪華的遊艇在茫茫大海上也不過就是一艘小船,被這巨浪迎麵拍上一下,怕是就得散了。


    謝嵐山爭分奪秒,大聲指揮:“都去穿上救生衣!”


    女孩們發出尖叫,但叫聲馬上被更尖利的水聲淹沒了,一直鎖門獨處於自己臥室的彭藝璿也開門,跌跌撞撞地來到集體當中。到底隻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外頭狂風唿號,連天花板都在震撼,彭藝璿怕得厲害,黏在謝嵐山身邊不肯離開。她認定這些女人當中有人要害自己,不願意跟她們待在一塊兒,何況萬一落水,也隻能指著這位警察來救命了。


    肖穀將救生衣取來分發給每一個女生,遞在彭藝璿手上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然後她說:“快穿好,要小心。”


    謝嵐山在警校時就是刻苦訓練的標兵,進了隋弘的隊伍更是被操練得無所不能,能散打,能擒拿,能高空跳傘俯身速降,能應用射擊精準盲狙,唯獨就沒有駕駛遊艇這一項,畢竟這是有錢人的嗜好,實戰當中用不上。但當危險隨著這堵水牆撲到眼前,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忽然起了一個念頭,自己以前是開過遊艇的。


    他用最快的速度判斷出風向,此時船處於台風右轉的危險象限之中,必須盡快避航。


    謝嵐山屏息定神,猛打舵盤,讓船首右舷頂著不斷加大的風力,全速航行。


    船首斜著衝入水牆之中,船長室的玻璃經受不住巨浪的衝擊,破損了一片,冰冷的海水夾雜著玻璃碎片瞬間都拍在了謝嵐山的臉上,像生生挨下了一記重抵千斤的嘴巴子。


    骨折的拇指疼得厲害,手底下的舵盤在海水衝擊下簡直攥不住了,謝嵐山的臉上全是血口子,嘴裏也是海水混雜鮮血的味道,又鹹又腥又甜。他咬著牙關,全身的肌肉都崩得鐵一般堅硬,頂著巨浪與暴雨,把遊艇駛入了能勉強抗禦台風的可航範圍。


    船還在搖晃,天空劈下又一道閃電,海浪爆發出陣陣尖嘯,但要命的危險總算排除了。謝嵐山放開舵盤,來到女孩聚集的客廳,倚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氣。他抬起袖子擦了把臉,臉生疼,還發現,已經全身都濕透了。


    於洋子瞧著嚇傻了,木著一張臉湊到謝嵐山的跟前,小心翼翼地說:“警察叔叔,我剛剛想起來一件事情,不知道有沒有用。”


    耳邊還是嘩嘩作響的水聲,分不清是浪是雨,謝嵐山完全聽不清女孩的聲音,隻能用嚷的:“你說什麽?!”


    “我說!”於洋子也放開嗓子喊起來,“警察叔叔!我想起一件可能跟案情有關的事情!”


    “不準瞎叫,都叫老了,明明是警察哥哥。”謝嵐山這下聽清楚了,抬手就給了於洋子一記不算重的榧子,“你發現什麽了?”


    於洋子摸摸腦門,湊在謝嵐山耳邊繼續說:“我跟我姐鬧掰以後,就不跟她住一間了,我住去了肖穀老師的客艙,結果在她床底下發現了掰開的頭孢膠囊,我都用紙巾包好,收好了。”


    謝嵐山恍然大悟,百思不解的兇手下毒手段也隨之豁然開朗。


    這是頭孢與酒精產生的雙硫侖樣反應。該中毒反應的嚴重程度取決於藥物劑量與酒精含量,輕則暈眩、嗜睡,重則唿吸抑製乃至休克。很顯然,兇手利用了常明酗酒的習慣,在紅燴牛肉湯汁裏投下了大量的頭孢粉末,而一船未成年女生,會喝伏特加的隻有常明一個。他產生嚴重的雙硫侖樣反應以致失去抵抗能力,繼而被兇手一刀殺了。


    他想起來,那日在遊艇上一起用餐,是肖穀準備的食物,也是肖穀阻止了他與常明在餐桌上喝酒。


    謝嵐山抬眼審視周圍,除彭藝璿還挽著他的胳膊,其餘女孩都穿著橘紅色的救生衣,抖抖索索地拉在一起,彼此鼓勵,互相支持。


    一片混亂後,唯獨肖穀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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