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隱隱聲浪綿綿不絕,陰氣四聚,似乎氣溫正在急劇降低。


    曹世奇下好相反,顯現的是靜態,卻出奇的如山嶽,雙手在胸前合握,右手橫左掌直,雙目神光似電,似乎有奇異的火花閃爍。


    片刻,他的衣袖和袍袂徐徐飄揚。


    他的右掌伸出了,打破了全然的寂靜的形態,掌心向前,徐徐左右拂動。


    異象發生了,隱隱的奇異聲浪的節奏急變,高低差也變化甚大,陰風的隱隱唿嘯也時徐時疾,室內的氣流不規則地散聚無常。


    心月狐腳下漸亂,舞動的雙手力道在衰竭中,唿吸一陣緊促,頭臉開始冒冷汗。


    曹世奇的掌,開始不規則的揮動,有如拳術中的小盤手,左手也不時作出抓、扣、撕拉等等小動作,活動的幅度不大。


    心月狐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大手所撥弄,奮力掙紮、扭動、旋轉、跌坐、爬撐……口中發出可怕的呻吟,衣裙開始自行撕裂。


    兩人相距丈五六,這異象匪夷所思。


    “饒了她……”倒在床上的靈幻仙姑哀叫,“我們早就被你在無極縣,擺布得心膽俱寒,我們也是身不由已,不得不接受他們的驅策。”


    “我要口供。”曹世奇聲如雷震。


    心月狐哀叫一聲,衣裙淩亂摔倒在地。


    “我們真的不知道三郡主的動靜,天黑之前她的確還在城內,可以肯定的是,這期間她不曾北行。”


    “姑且相信你們一次。”曹世奇還真有點不煎迫,口氣一軟,“下次相逢,一定要你們好看,離開我遠一點大吉大利,下次你們不會再如此幸運了。”


    他昂然轉身大踏步離去,在門外一閃即逝。


    “你給我小……心……了……”心月狐狼狽地用破衣掩住胸膛,跳腳尖叫。


    五更天,天將破曉。


    馮家大院的人,僅派出兩個人戒備,把守在一處小院子的台階上,顯得懶洋洋戒心低落。


    主要的勁敵一擊即死,沒有刻意防範的必要了,目下警衛的重要責任,是等候前來報訊的人。


    城內城外都布了夜間活動的眼線,城外是眼線布置的重點,隻要發現有欽差嫌疑的人,立即通知負責截人趕往攔截。同時,得派人前往指揮中樞報訊。


    夜間指揮中樞仍然留在城內,顯然有點失策,好在留在中樞的人,全是可高來高去的高手中的高手,飛渡城關出城支援毫無問題。


    天將破曉,不可能有人不知死活的人前來撒野,他們也沒有敢來撒野的仇敵,唯一需要提防的仇敵是曹世奇,而曹世奇已經死了。


    他們需要充分的休息,天亮之後,很可能有所行動,估計欽差必定會在最近經過此地,必須加強偵察,白天尤其辛苦。


    已經損失了不少人,不敢再明目張膽沿途設卡盤查,避免被逐個擊破,不能再枉送性命了。


    因此自新樂以北,連伏樁也撤消了,人手在真定附近集中,真定有真定衛兵黨羽協助,用飛騎策應,足以對付暗中護送欽差的小隊人馬。


    早些天發現的幾隊便衣兵馬,人數最多的是羅百戶這一隊。


    這幾隊兵馬,證實是派來沿途保護欽差的禁衛軍,虛虛實實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不敢散開活動,避免被三郡主這些人乘機殲除滅口。


    所有的人皆沉沉入睡,以為可以高枕無憂啦!


    右麵階下的警衛,突然身旁多了一個人,大吃一驚,張口欲叫,腦門已挨了一擊。


    左麵那人恰好轉身,看到同伴急撞而來,百忙中伸手急擋,同時大叫一聲。


    很不妙,擋住了撞來的同伴,咽喉突然被一隻大手所扣住,右肩一震,通過手臂的六條經脈全被震斷,當時卻無感覺。


    “乖,好好迴話。”從後麵擒住他的人低聲說,扣喉的手略鬆,“在下偷襲不會殺人,你的命保住了。告訴我,三郡主目下在何處?”


    “去你……娘的……”他頑強地咒罵。


    “你似乎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漢。”


    “大爺命隻有一……條。”


    “唔!可敬,但我不會因你可敬而放手,我會用另一種方法仁慈對待你……”語間逐漸改變,變得輕而低沉,“三郡主白天曾經在這裏歇息,你們呢?”


    “我們在伏城驛,搜查一隊南下開封的客商,後來又追幾個可疑的人南下,申牌左右才到達府城。”


    “可疑的人查出底細嗎?”


    “可能是後軍都督府的探子,也可能是姓曹的幾個人。”警衛乖順地有問必答,與先前強悍的態度截然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


    “三郡主到何處去了?”


    “連夜趕住西行莊。”


    “西行莊在何處,為何她要趕往西行莊?”


    “西行莊在城西十八裏,位於至獲鹿縣城的官道旁。那一帶是丘陵區,午後曾經發現北麵有可疑的人走動。欽差如果不經過府城,很可能抄小徑繞過,西行莊丘陵區,是繞道的最佳途徑。”


    “你們不去?”


    “天亮後可能動身。”


    “好,你的命保住了。”命是保住了,右和左腳成了廢物,正好使用拐杖代步,如果毀了右手右腳,就不便使用拐杖啦!


    沉睡中的人,怎知有人入侵?


    兩個警衛無法示警,形勢成為門戶洞開。


    有人幸運,有人大禍臨頭。房屋破敗,因此住處分散,共有三十六個自以為身分地位很高的人,怎肯在住宿時將就擠在一起?各找幹淨而且稍完整的地方安歇,分散住宿不易互相照顧。


    也幸而天將破曉,入侵的人不能久留,無法快速搜遍每一角落,因此住處隱密的人有福了。


    無雙劍客的住處最僻遠,天亮後才知道發生了可怕的事故。


    共有二十五個人,不明不白被弄成白癡或殘廢。


    被廢了一手一腳的警衛,說不出所以然來,隻知入侵的人從後麵襲擊,不會看到形影。


    幸運的是,不需買棺材才喪事。


    山東漢府來的人怒火衝天,也人人自危,此後,再也不敢公然聚集要一處地方歇息了。


    大官道隻是主要的交通管道,車馬行人絡繹於途,有些人不能走大官道,避免受到盤查。


    這一帶城鎮密集,鄉鎮的道路四能八達,所以不能走大官道的人,同樣可以通行無阻,隻不過繞遠多走些路而已。


    這也就是漢府的人,分散在各地活動的原因,南下的欽差可能改裝秘密遠遁,玄女壇的人可以形成廣大麵的封鎖網。


    西行莊在城西十八裏,本身就地當西入山西的要道上,南北兩麵,都有道路貫通各城鄉。


    那些不敢走大官道的人,避免經過府城,通常西繞西行莊,東經衛城東麵的中渡橋過河。


    曹世奇像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牛,呆瓜似的策馬到了西行莊。


    可想而知,必定撲了個空。在後麵聞風追尋,無法爭取時效。


    三郡主與二十餘名男女隨從,坐騎都是雄駿的黃驃,來去有如迅雷疾風,而且沒有一定的目標去向,隨消息情勢而轉移,在後麵逐步打聽,不但掌握不住去向,也缺乏健馬追及的能力。


    就在辰牌左右,曹世奇抵達西行莊打聽消息的同一期間,伏城驛西南五裏餘的北岸村,成了可怕的屠場,屍橫遍野。


    這座滋河北岸的小村,僅有三十餘戶人家,東距大官道僅五裏左右,是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沒有任何一家可以稱富戶。


    從北岸到府城,走大官道僅三十餘裏,走鄉村道則需一日程,約六十餘裏,比大官道遠了一倍。


    破曉時分,村落便被一群穿衣黑衣褲的蒙麵男女包圍,發起猛烈的攻擊,像一群猛虎衝入羊欄。


    慘烈而並不精彩的搏殺,很快就結束了,住在村中的人,有一半是在床上被殺的。


    無雙劍客在馮家大院住宿的人,除了兩個警衛之外,也都是在床上被廢的,幸好一個人也沒死。


    天亮了,五個受了傷的人,被帶到村河邊的樹林內,其中三個傷勢十分嚴重,奄奄一息去死不遠,仍被帶來做活口。


    看到藏在樹林內的雄駿坐騎,五個俘虜心中有數,知道栽得不冤,更知道他們已走完生命的旅程。


    所有的人,皆已恢複本來麵目,不再是穿黑緊身的蒙麵殺手,而是穿得光鮮的出色男女。


    英俊男人穿的是黑騎裝,女的是白騎裝。


    兩個門神似的巨人,穿華背心,手臂有帶鐵排釘的護臂套,腳下有帶刺的半統馬靴,佩的是沉重的雁翎刀,醜惡猙獰,麵貌可怕。


    是哼哈二將,山東漢王府護衛的頂尖人物,漢王殿下的保護神,家將中的領班。


    三郡主在左右各三名男女的的擁簇下,高貴得像女皇。


    她本來就是郡主,金枝玉葉,天皇貴胄,非同小可,人生得美,再加上驕傲、自負、性情暴躁,如果發起威來,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五個俘虜被推倒在地,想跪坐也無法支持。


    “你們是三大營派出來掩護欽差的人,應該知道欽差在的正確行蹤。”負責問口供的一位年輕人,用劍抵在一個渾身血汙,右手骨折背肋有裂縫的中年人厲聲問,“招,饒你一命;不招,碎剁了你。”


    “哈哈哈哈……”中年人躺在地上,笑聲淒厲刺耳,居然忘了痛楚,確是在笑。


    “你笑什麽?”


    “笑你們無知呀!”


    “什麽?”


    “有好幾個單位奉命派人南下,執行騷擾牽製等等疑兵任務,連我們自己也不不清楚到了何處,怎麽可能知道欽差何時秘密出京?甚至不許與其他單位派出的人在一起行動,欽差的動靜,會讓派出的人知道嗎?你們在京都有不少王公大臣做內應,該去問他們呀!找我們這些派出來行蹤飄忽的小官小兵,你們真蠢,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們。”


    “你敢?你不要命了?”


    “哈哈!你們這些逆犯,會讓我活命嗎?呸!我就是有名的劊子手,我知道把弄到手的人,應該如何處治。如果我不死,而你們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你們也休想活命,這規矩我懂。”


    “我要你招供……”


    “呸!你是什麽東西?大不了你是那個朱家忤逆潑賤女人的裙下狗……”


    “斃了他!”三郡主怒叫。


    年輕人一劍砍斷中年人的頭,居然有點臉紅耳赤。


    從禁衛軍各單位派出的人,都是皇室忠中耿耿的死士,麵對叛逆,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結果。


    重要的是,他們的確不知道欽差的動靜,無供可招,招不招結果早已注定,不如死得英雄些。


    從此,北岸村在人間消失了,一把火燒成平地,三十餘戶村民全部葬身火窟。


    羅百戶那些人,第一次碰上三郡主時,非常的幸運,因為榆溝集就位於距官道不遠處,市集人丁也多,三郡主不敢行兇屠村滅口。


    三郡主一群人,在北岸村北麵的小徑布伏,直等至近午時分,仍不見有可疑的人來往,等候欽差從此地經過的消息不確,這才失望地撤走。


    曹世奇是抄小徑追蹤的,在丘陵區一麵走,一麵打聽一群男女騎士的去向,茫無頭緒。


    午後不久,他重新迴到大官道,轉頭南下,準備重返府城。


    府城是三郡主的活動中心,在府城等候,守株待兔,兔早晚會迴窩的。


    單人獨騎,實在搬弄不出什麽局麵來。


    他想起羅百戶那些人,感到獨自追蹤委實失策,羅百戶能把三郡主誘出,可知牽著三郡主鼻子走的才幹。


    而他,孤家寡人,反而被三郡主牽著鼻子走,無法掌握主動。


    他又想起幻劍飛仙,這位女豪傑的武功配得上他。


    可是,他對幻劍飛仙對他的態度,有強烈轉變的趨勢,看他的臉色有意討好他的神情顯而易見,對他說話也顯得小心翼翼。


    他在想:如果身邊有幻劍飛仙,不難擋住其他的漢府爪牙,他就可能放手和無雙劍客一拚了。


    無雙劍客身懷絕技,一身奇學令人莫測高深,他如果與無雙劍客交手,隻要有一或兩個爪牙加入,或者在旁騷擾,他的勝算有限。


    他不能單人獨馬,與無雙劍客眾多的爪牙攪合。


    這也是他重新在大官道現身的原因,希望羅百戶或者西山雙劍客,能與他取得聯絡,幻劍飛仙與西山雙劍客、王玉芝姑娘走在一起。


    十裏亭在望,大官道中車馬往來不絕。


    他心中一動,妖女們是否仍達附近潛伏。


    白天,妖女們不敢公然活動,即即使發現疑是欽差的人,也不敢出麵撒野,她們隻能擔任眼線,發現可疑的人,便飛報負責聯絡的密諜,由三郡主的人出麵處理。她們白天不敢向旅客施暴,夜間才是她們的天下。


    十裏亭是府城的大門,官道上旅客往為不絕,亭旁又有民宅與小店,歇腳的旅客甚多,而且最近事故叢生,人心惶惶,府衙派有公人駝巡邏,即使是三郡主在亭附近坐鎮,也不敢公然行兇。


    真定的知府大人,可不怎麽介意山東漢王府來的郡主。


    真定屬京師,山東的漢王也不敢在此公然截路殺人,甚至不敢在山東以外的地境露麵,擅離藩地罪名不輕。


    十裏亭相當熱鬧,歇腳的旅客甚多。


    亭側的廣場停了幾輛車,拴了二十餘騎,北麵來的旅客,把這裏當作最後一處歇腳店,以便一口氣趕到府城。


    拴妥坐騎,他進入一家小食店。


    四名穿騎裝佩了刀劍的大漢,跟在他後麵亦步亦趨。


    在靠窗的一副座頭落坐,四大漢三麵一夾,也拖條凳就座,對上了。


    小食店的食桌,人人皆可就座,各叫食物,各吃各的,不可能一人占一桌,除非是有身份的人,或者有能力禁止別的人同桌。


    他心中有數,這四個家夥是衝他而來的。


    小店所賣的食物是大眾化的小食,食客進食也不分午膳晚膳。


    天氣炎熱,未牌時光不宜喝酒。他不在科,叫來兩壺酒,來幾盤燒鹵。


    四大漢存心引起他的注意,也吩咐店夥送來同樣的酒菜。


    店夥斟了一碗酒,即告便離開招唿其他食客。


    “相見也是有緣,敬你一碗酒。”一名大漢陰笑向人舉碗,一口便幹了,“在下姓薑,薑成粱,京都來,你老兄人才一表,請教老兄的高名上姓?”


    “薑老兄,緣字很難講,解釋各有不同,萍水相逢如果話不投機,說不定打破頭,這種破頭緣,與好姻緣的緣是兩碼子事。”他也一口喝幹一碗酒,“看諸位的神情,好像並不認識呢?”


    “不認識才套交情呀!你老兄有坐騎,並沒帶馬包行囊,仆仆風塵不像旅客,卻又不像是本地人,確也令人生疑。”


    “所以,薑老兄打算盤道。”他心中疑雲大起,這四位仁兄應該是無雙劍客的爪牙,應該早已從兩妖女所傳送的消息中,知道他並沒死在無雙劍客的射星指下,應該認識他是曹世奇。


    無雙劍客有大批密諜可用,消息應該非常靈通,但看四大漢的神色,顯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來曆。


    “咱們不是江湖人,不說盤道,說盤查。”


    “盤查?去你娘的!你像負責治安,偵查辦案的公人嗎?倒像混口食的打手護院。打手護院本來就屬於江湖行業呀!”他似笑非笑,所說那些粗野的話,並非有意罵人,而像是口頭禪,“別開玩笑,說錯了話用錯了典會挨罵的。薑老兄,你老兄到底在哪兒高就呀?”


    “高就?什麽叫高就?”


    “哦!意思是說,你老兄在何處混口食哪!”


    “反正有一份差事就是啦!還不錯呢!說了半天,你老兄的大名還沒說出來呢?”


    “嗬嗬!你老兄像是在找什麽人?”


    “不錯。”


    “要找誰?”曹世奇追問。


    “反正有不少人。”


    “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


    “你們要找昨晚在城內,把馮家大院裏的人,殺得落花流水的好漢。”


    “咦!你怎麽知道昨晚馮家大院的事?”薑成粱臉色一變。


    “我該知道。”曹世奇拍拍胸膛。


    “你該知道?”薑成粱又是一驚。


    “是呀!因為我昨堍去了兩次。”


    “胡說八道。”


    “你居然聽不進老實話,怎有勝任偵查的眼線?”


    “你的意思…”


    “昨晚我第一次去,被那個什麽無雙劍客,出其不意突然用什麽天狼指,給了我一記狠毒無比的一擊。第二次去找他算帳,他睡的地方不易找。最後,我廢了他不少爪牙,我沒數,大概有二十幾個。我姓曹,曹世奇。”曹世奇安坐不動,繼續說:“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們是找我的,趕快派一個人去向無雙劍客報信,我在這裏等他。”


    他語驚四座,加上薑成粱四大漢獰猛的氣勢逼人,膽小的食客知道將有事故發生,紛紛會賬惶然走避。


    片刻間店堂半空,隻有幾個旅客不走,避至一旁看熱鬧。


    三個店夥驚惶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趕快把桌椅搬開,要打架了。”另一副食桌,一位眉清目秀穿青衫的公子爺,向店夥含笑吩咐,“不然你們的生財用具全完啦!”


    三個店夥真聽話,拉桌搬凳以免家具遭殃。


    “他娘的,你真是打不死還是冤魂不散呀?”薑成梁怪叫,居然不敢衝上動手,“你真是曹世奇小狗,不是冒充的?”


    “你又來了,就是聽不進老實話。”曹世奇泰然自若提壺自斟,“你們的石領隊,硬說一記天狼指把我射死了,而我卻青天白日出現在這裏,你信他抑或信我?要不要摸摸看?據說鬼魂是冰冷的。又說,鬼魂出現在陽光下,會被天火所焚,所以鬼是見不得陽光的。”


    “我來摸摸看。”清秀的公子爺裝模作樣離座,將描金折扇合攏插入腰懸的扇袋,一麵走近一麵捋起衣袖,“我摸過仙,摸過狐,就是不曾摸過鬼,料想摸鬼的滋味一定不怎麽愉快,但我仍想摸摸……”


    “滾到一邊涼快去,書蟲。”一名大漢怒叫,伸手便撥向公子的胸口。


    那時,讀書士子的地位頗高,每一種人所穿的衣衫都有嚴格的規定,那一襲青衫隻許公子們穿著,所以大漢把這位公子爺叫成含有輕蔑用意的書蟲。


    大漢身材魁梧,手長腳長,公子爺矮了一個頭,寬大青衫裹住的身軀似乎弱不禁風,如果被撥中,不僅會被撥到一旁涼快去,很可能撥飛出店門乘風而逝。


    一個孔武有力的虯虯武夫,哪將一個瘦弱的小書生放在眼下?比識字,武夫當然鬥大的字識不了兩籮筐;比打架,動手腳書生準輸無贏。


    所以自古以來,讀書人瞧不起虯虯武夫,武夫也輕視讀書人,除非情勢可以相互利用,不然決償會走在一起水乳交融。


    所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隻能幫助武夫打天下。武夫得了天下之後,秀才便被擱在一邊涼快去了。


    所以,功臣一定是武夫,封王封侯也一定是武夫,沒胡有秀才的份,秀才永遠是被利用的一群。


    公子爺本來是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也令人好笑,大漢的大手及胸,笑嘻嘻的神情驟然消失。


    小手一伸,扣住了大漢那大了幾乎一倍的手掌,有骨折聲傳出,大漢的手變了形。


    “給我滾出去!”公子爺冷叱,信手一揮。


    大漢狂叫一聲,手舞足蹈,身形離地,飛出店門,飛越涼棚,砰然大震中摔翻在店前的空地裏,滾了一身灰塵,掙紮難起。


    “你也想動手?”公子爺瞪著薑成梁,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質問。


    薑成梁與兩名同伴大驚失色,確也躍然欲動,伸張雙手作勢,聞聲反而急退兩步。


    “動手手斷,動腳腳折,決無例外。”公子爺雙手一背,真有爺字號人物的氣概,“膽敢在本公子麵前張牙舞爪的人,後果自負。”


    薑成梁三個大漢,如果同時撲上,必定可以把弱不禁風的公子爺壓扁,這位公子爺卻背著雙手,毫無戒意等候對方撲上。


    “嗬嗬!小兄弟,如果他們撥刀動劍呢?”曹世奇笑問,依然安坐如故。


    “大個兒老兄,你不會坐視吧?”公子爺臉上又迴複笑容,說的話可沒有公子味。


    “不會。”


    “那有怎樣?”


    “弄斷他們撥刀劍的手呀!手不動,刀劍怎能撥出?算動手的賬,不計其他,我這人寬大為懷,論罪從輕。但如果他們的刀劍殺了人傷了人,那就從重論處了。”


    薑成梁三個人,發瘋似的奔出店外,完全失去了動手的勇氣,救助同伴馬上溜之大吉。


    “我幫你,如何謝我?”公子爺笑問。


    “坐,我請你填五髒廟。”曹世奇伸手拉出右首的長凳,“能喝嗎?要不要叫些清淡的菜肴?”


    “我家有釀酒坊,從小就能喝高粱。”公子爺坐下,向仍在驚惶的店夥招手,“把我的酒菜搬過來,酒足飯飽打起架來也勁些。”


    “嗬嗬!你真想打架?”曹世奇接過店夥送來的碗箸,替公子爺倒酒。


    “有何不可?”公子爺接住酒碗喝了一大口,連眉頭也不皺,“敬你,你把真定鬧得雞飛狗跳。”


    “被逼不得不鬧呀!小兄弟。”


    “我曾經弄到兩個人問過了。”


    “狐狸?你摸過她了?”他笑問。


    他的意思是指心月狐,心月狐昨晚就在這裏落腳。


    “胡說!我弄到的兩個人,比剛才那位仁兄還要壯,把他們整得半死不活才招供。”


    “招了些什麽?”


    “他們奉命攔截什麽欽差,一直就毫無成效,你在他們附近搗亂,他們不得不分出人手對付你。說是昨晚你被他的主事人殺死了,但屍體被你的同伴帶走了,要傳信給分散在各地對付你的人,速撤迴城中報到候令出動,全力查出欽差的下落。你沒死的消息傳出,他們又有得忙了。”


    “你想參與?”


    “看熱鬧。這種事與江湖人士無關,我不打算管閑事,但惹上我,我不會忍氣吞聲。我弄到的兩個人,他們竟然大清早在街上向我撒野,動手動腳要捉我盤問,所以有權以牙還牙。”


    “如果你存心看熱鬧,最好趕快脫離現場,他們的人有健馬代步,很快就會趕到。”


    “我已經介入了,走避會平安大吉嗎?”


    “這……”


    “他們有很多很多人。”


    “你往南走,一定可以擺脫他們,他們的人分布在府城以北,遠及保定府地界,南麵沒有人,乘渡船過了河,你就安全了。”


    “哼!你看我像一個願意乖乖逃走的人嗎?你敢反抗這些皇家權貴,我好佩服,加上我一雙手,力量可增三倍,曹兄,你不請我相助?”公子爺得意地說,明亮的大眼中有希冀的神情流露。


    “你鬼眼亂轉,滿腦子壞主意,存心管閑事唯恐天下不亂,是嗎?”曹世奇笑問。


    “你不要冤枉好人。”公子爺臉紅紅急急分辯,“他們欺侮我在先,這是錯不了的。你還不是一樣?他們的什麽三郡主要殺你,出動一半以上人手追捕你,你把他們鬧得人仰馬翻,把正事都耽誤了。”


    “唷!你知道得不少呢!”


    “所以,我是有樣學樣呀!如果你怕天下大亂,早就遠走高飛逃出千裏以外了,是嗎?”


    “這……”


    “不要固執好不好?我打聽過了,有好多好多的人為你喝采。他們暗地攔截什麽秘密欽差,官府知道有許多無辜的人被他們殺掉了,怎能讓他們如此橫行?多一個人和他們搗蛋,鬧起來也熱鬧些,是嗎?”


    “你是哪一家的俏皮搗蛋的丫頭?你敢和龍子龍女作對玩命?”


    “你說什麽……什麽……”公子爺臉色一變,“什麽丫頭?”


    “你……你看你這鬼樣子,不男不女,瞞得了我的法眼?要不要剝掉你這襲青衫……”——


    天涯孤萍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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