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彥與龍姑娘知道處境險惡,所以任何時候,身上必定帶了兵刃暗器,以及必需的銀錢雜物,行李可以丟棄,百寶囊中有濟急用的物品,說走就走不受拘束。


    出城兩裏地,路旁柳樹下站著四名大漢,牽了八匹健馬相候。拔山舉鼎向林彥說:“用坐騎代步,咱們將有三十餘裏要趕。請上馬。”


    兩名大漢牽坐騎送上韁繩,七人八騎沿官道西上。路右是丘陵區,路左是渭河。拔山舉鼎一馬當先,健馬以不徐不疾的腳程趲趕.遠出十裏地,拔山舉鼎馳入右麵的小徑,扭頭說:“天色不早,要趕路了。不必顧忌腳力。咱們這些馬第一程腳力,可以跑十二三裏,走!”


    馬是中等的黃驃,已算是不錯的坐騎,初期的速度可支持十一二裏,但不耐久,一般說來,用健馬來赴長程是不適宜的。一陣好趕,坐騎漸漸慢下來了。眼前展現一連串起伏的丘陵,但一般說來,起伏不大,一望無涯全是荒野,零星散布著一些榆柳,野草萋萋,多年前可能是田野,已變成被棄的荒地了。


    遠遠地,出現不少巨大的平頂小山。林彥大感詫異,脫口說:“這地方我聽人說起過。


    穀兄,要往何處去?”


    “這一帶是漢陵所在地。”前麵的拉山舉鼎說:“梁欽差派人遍掘古墓取寶,這一帶曾經被挖掘過,據說挖出不少古物,都送上京師去了。三年前曾派了三千丁夫掘始皇陵,聽說也挖出不少珍寶。看到西北那座唯一可看到石塊的小山嗎?”


    “看到了,那是霍去病墓。東北角那座有土城圍繞的,定是武帝的茂陵了。”


    “對,隻有霍去病墓未曾發掘,梁欽差總算還有一點良心。”


    其實梁欽差並不是仰慕霍去病的功業,而不忍發掘這位威震匈奴的英雄墳墓,因這是唯一有石脊的墳,挖掘十分困難而不得不放棄。梁剝皮大挖陝西的古墓,當今皇上是知道的,不但知道,而且公然接受梁剝皮呈送皇廷的墓中珍寶,陝西的帝王古墓,與民間稍具規模的墓園,被挖掘得七零八落,骸骨散落,天怒人怨。


    小徑向東北一折,前麵出現一座小僅五丈方圓的墳墓。墳前是墓園,長了不少雜草,墓道已湮沒在荒草中,園門左右的土牆已經倒坍,留下一座似門非門的門架。墓道附近有一根倒折的華表,祭台也不見了。門架與墓道之間,排列著上百名高高矮矮的勁裝男女,墳後的草叢中。散布著百十匹坐騎。


    拔山舉鼎在門架前下馬,領著林彥與龍姑娘踏入野草及膝的墓道。在兩側列隊的人,全用奇異的眼神打量他倆,眼神極為複雜。


    原來應該設有祭台的地方,一列排開九名大漢。中間那人年約半百,方麵大耳留了大八字胡,佩一把古色斑斕的長到,雙手叉腰頗具威嚴。


    拔山舉鼎上前行禮,朗聲說:“啟稟長上,林彥與龍姑娘已經請到,一切順利。”


    “穀兄弟辛苦了,請退!”


    “謝長上。”拔山舉鼎行禮告退,退至左首站在外側。


    林彥在兩丈外抱拳施禮,泰然發話:“在下林彥。”


    “在下關中杜元戎。”中年人迴禮說。


    “原來是西嶽狂客杜前輩,久仰,久仰。”林彥再次行禮:“前輩西嶽的府第荒蕪已久,沒想到竟然遷到鹹陽……不,遷到興平來了,難怪西安附近久已不見俠蹤。前輩派人將晚輩邀來,不知有何見教?是有意助晚輩一臂之力,將梁剝皮與毒龍置於死地嗎?”


    “小輩,你最好不要花言巧語。”西嶽狂客大聲說,臉有慍色。


    “哦!晚輩說錯了什麽啦?”


    “咱們是石統領的賓客。”


    “什麽,賓客,晚輩真糊塗了。”林彥故作驚訝,但也感到迷惑:“前輩名震關中,是關中人氏,竟然反主為客,成了毒龍的賓客了?晚輩愚魯,百思莫解。”


    “你不必懂得太多,一句話:咱們關中群雄正在候機鏟除妖孽。”


    “晚輩更糊塗了,所謂妖孽,是指我江南林彥嗎?”


    “梁剝皮。”


    “嗬嗬!晚輩更加糊塗了。毒龍是梁剝皮的忠實走狗,而你們又是毒龍的……”


    “毒龍不是梁剝皮的忠實走狗,他在等機會反抗,用金銀軍械來接濟咱們這些潛逃在外的人,要咱們忍耐候機,招兵買馬養精蓄銳,時機成熟便殺入府城,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你明白了嗎?”


    林彥隻感到毛骨悚然,渾身發冷,毒龍果然惡毒,竟用這種手段來利用關中群雄。


    今天如果不見機行事,想全身而退難比登天。


    “你們在這附近躲得住嗎?”他沉著地問。


    “咱們聚集在乾州與醴泉一帶山區,結寨於無勞山與五峰山一帶。”西嶽狂客臉一沉,語氣一變:“小輩,今天咱們好不容易將你邀來,特地向你提出忠告。你行刺梁剝皮,咱們關中群雄敬重你,但如果你對石統領有所不利,咱們將全力對付你。”


    “這就是你們共同公議所提的警告?”


    “是的,請你立即動身離開咱們陝西。”


    “哈哈哈哈……”他突然無禮地仰天狂笑,聲震九霄。


    西嶽狂客粗盾一軒,不悅地問:“你笑什麽?”


    “我能不笑嗎?你們這些孩童不如的無知群雄,令人可憐又複可歎。”


    “什麽?你……”


    這時,原在兩麵排列的人,已經靠攏來形成半弧,把他倆圍在中間。人群中縱出一個麵目陰沉的中年人,怒叫道。


    :“杜兄,不要和這小子理論,兄弟先教訓他一番,免得他再出口傷人,嘲弄咱們關中群雄。”


    “白兄,使不得,咱們是請他來的……”西嶽狂客急叫,卻被身側的一個青衣人拉住了。


    白兄不加理會,拔劍急衝而上叫:“小輩,你……”


    林彥拉了姑娘疾飄兩丈外,拔劍出鞘,冷笑道:“閣下,你這算什麽?”


    “白某的劍已經出鞘,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死我活,你勝了再說道理。”姓白的兇狠地說,挺劍逼進。


    “這裏到底誰是主人?”林彥向西嶽狂客沉聲問:“這是什麽待客的規矩?”


    “這就是咱們的規矩。”姓白的說,聲落人疾進,劍發“飛星逐月”搶製機先進攻,劍氣迸發,快逾電風“錚錚!”林彥震開襲來的劍虹,向左移位冷笑道:“你的口音不對,你不是關中人。”


    姓白的緊釘住他移動,不予置答,身形一晃,劍一抖一沉,再次發起搶攻,招出“逐浪分波”,似乎無數虛虛實實的劍虹同時進進,澈骨裂膚的無儔劍氣直迫丈外。以猛剛的內力禦劍,勢如崩山。


    林彥知道碰上敵手了,這家夥的修為。似乎比十一道要高明些,關中群豪裏,決無如此高明的劍術名家,他必須小心應付。第一次他震開刺來的兩劍,便知道對方禦劍的勁道了,這次對方以雷霆萬鈞之威進攻,勁道必定比前一招的兩劍更雄厚兇猛,豈敢大意?該是反擊的時候了、冷虹劍及時吐出,撤出一重劍網。


    “錚錚錚……”雙劍急劇地接觸,人影急劇地閃動,驀地一聲冷叱,他的冷虹劍抓住了對方的弱點,以偏鋒從空隙中鍥入了,一絞一帶,身形急速扭轉,用上了引力術。


    雙劍脫出糾纏,姓白的斜衝出兩丈外,腳下一亂。


    “接招!”他豪情萬丈地叫,身劍合一行致命的追擊衝刺。


    姓白的反應超人,不等馬步穩住,不顧下盤空虛,百忙中挫身運劍急封,這招“雲封霧鎖”極見功力。


    “錚錚!”對了兩劍,姓白的連退三步。


    “錚錚……”姓白的支持不住了,臉色蒼白不住後退,腳下亂了,運劍的手也不穩定,接一劍退兩步,退勢逐漸加劇。


    “錚!錚錚……”林彥氣吞河嶽地緊逼進攻,一劍連一劍,壓力逐次增加,冷虹劍奇快地吞吐閃縮,每一劍皆指向對方的胸腹要害,運劍的潛勁也逐漸增加。


    姓白的已完全失去反擊的能力,隻能拚全力封架,退了一圈半,不但無法遏止林彥的瘋狂搶攻,更無法抓住脫出圈子的機會,險象橫生,岌岌可危,支持不了多久啦!


    四周鴉雀無聲,全被這場空前猛烈的惡鬥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青影突然似流光逸電般衝出,猛撲林彥的左肋背,劍幻經天長虹,一閃即至。救應的人到了,事先既未發出警告,而且是從下麵撲上的,犯了武林大忌。


    “大哥……”遠處的姑娘尖叫。


    一聲沉叱,兩聲令人心魄下沉的金鳴,三支劍影突然分開,一叢血珠八方飛灑。


    林彥身形斜轉,冷虹劍斜垂腿側,虎目炯炯盯視四丈外惶然呆立的西嶽狂客,一字一吐地說:“姓杜的,你已經不配與林某理論了。林某敢於行刺梁剝皮,敢與毒龍三百餘名宇內兇神惡煞周旋,自有過人之能。你如果認為林某浪得虛名,林某將糾正你的錯誤。再有不講理不懂規矩的人向林某挑戰,他將付出寶貴的生命。”


    姓白的站在三丈外,右胸有血跡,左額角血流如注,站在那兒搖搖欲倒。


    偷襲的青衣人仰麵坐倒,右臂血染臂襦,右膝血染褲管,難怪無法站立,右膝可能碎了。


    可怖的一擊,把旁觀的人鎮住了。


    “果然是狂瀾十二式劍術,狂劍的傲世絕學。”人叢中有識貨的人叫:“這一招叫怒海覆舟,如果全力發招,中劍的人會翻騰摜倒,他留了三成勁。”


    右後方,掠出兩個青衣人,一麵伸手拔劍一麵衝上叫:“咱們按規矩與你……”


    他身形半轉,左手一揚,大笑道:“哈哈!趕快退下裹傷。


    哈哈哈……”


    兩個青衣人如中雷硬,在三丈外兩麵一分,臉色泛灰。兩人拔劍的右掌背,被一枚製錢切人,直透掌心,手抬不起來了。


    狂笑聲中,林彥人化流光,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接近了四五丈外的西嶽狂客。


    西嶽狂客大驚,急退拔劍。但已來不及了,冷虹劍的冰冷鋒尖,已壓在西嶽狂客的肘彎上。


    擒賊擒王,出其不意製住了主腦人物。


    “杜前輩,能聽在下幾句忠言嗎?”林彥笑問。


    “你……”西嶽狂客語不成聲,僵住了。


    “杜前輩,你不知道毒龍要利用架剝皮,逼反陝西的百姓吧?”林彥收劍大聲問,他的話是說給眾人聽的。


    姑娘火速走近,在一旁戒備。


    “他……她是奉命行事……”


    “你不知道他在山西河南與秦蜀邊境,養了十二衛兵馬?


    ,每一衛是五千六百名精兵。”


    “這……這是謠言”


    “你不知道附近五山十四寨,伏有他六萬兵馬?”


    “那怎麽可能呢?附近隻有咱們關中群豪,和一些誌切複仇的亡命,總數不足五百人。”


    “五百人能攻府城?杜前輩,那不叫報仇,那叫造反,你知道嗎?”


    “你……你胡說……”


    “在下決不是信口開河胡說人道,而是從梁剝皮口中親耳聽到的。在下至欽差府行刺,梁剝皮要收買在下替代毒龍,說出毒龍的陰謀。……”


    “該死!”姑娘突然沉叱,身形倏動。


    兩個青衣人在四丈外摔倒在地,手中滑出三把飛刀和三枚淬毒鋼鏢。兩人的眉心,各有一枚製錢鍥入。


    人群一陣亂,有人大叫:“石統領的兩位使者死了!”


    “諸位,聽林某說幾句話。”林彥大聲說,聲如雷震:“毒龍如果真的同情你們,為何變本加厲茶毒你們的親朋父老?沒有毒龍助紂為虐,梁剝皮敢如此胡為嗎?朝廷派至天下各地的稅監,總數不下一百五十名,而天下間受荼毒最慘的地方隻有四處。諸位何不打聽打聽,這四處地方是不是有武林敗類替奸閹做走狗?山東的陳稅監陳閻王已經死了,助陳閻王的人就是四客江湖客性莫的。毒龍肆意屠殺你們的父老兄弟,你們居然替他賣命助他造反,你們到底是何居心?我江南林彥一個外地人,冒萬險替你們主持公道,你們居然如此煎迫,這世間還有天理嗎?”


    “你的話也許有道理。”西嶽狂客氣沮地說:“聽說你是替餘禦史辦事的?”


    “這有關係嗎?”他反問。


    “有。”


    “為何?”


    “咱們不信任官府,也就不信任替官府辦事的人。”


    “你……”


    “瞧,這是公孫弘的墳墓,你知道這個人嗎?”西嶽狂客指著後麵的墳墓問。


    “知道,在下也讀了幾天書。這位留川的牧豕奴,位極人臣拜相封侯,是漢代的一名大臣。”


    “閣下該算是俠義之土了。”


    “正相反,在下隻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還不配稱俠,也不屑為俠。”他坦然地說。


    “你否認也沒有用,全陝西的人都認為你是俠。你知道咱們把你請來這裏的原因嗎?”


    “願聞高論”


    “公孫弘代表了官府,你代表俠。你與官府合作,站在公孫弘墓前,你有何感想。”西嶽狂客憤憤地說:“俠尊朱家郭解,公孫弘是殺郭解三族的兇手,你怎麽說?”


    “在下先要問,你們足以稱俠嗎?”他反問。


    “這……”


    .“休怪在下直言,俠以武犯禁,說穿了,你們這些人包括所謂名震宇內的俠義門人,隻是些輕生的亡命者而已。你西嶽狂客號稱關中大俠,不過是擁有一些一言不合便拔劍殺人,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隻能算是關中的豪霸而已。等到有一天你的人多了,勢大了,天知道你會做出些什麽愚蠢的事來?”


    他琅琅而言,無所畏懼:“公孫弘固然不是什麽好東西,郭解也丟盡了古春秋豪俠的臉。閣下,你應該再深入一步去了解這兩個人的生平,再迴頭看看今天武林的局麵。我江南林彥從不自詡為俠,隻是一個血氣方剛,看不順眼就管閑事的年輕人。我行刺梁剝皮,可以說是與大明皇朝作對,是不折不扣的叛逆,我的功過,等我死了你們再蓋棺論定好了。總之,如果今世也有一個公孫弘,這位公孫弘同樣會滅我的三族,但我並不怨他。話說完了,我要走了,告辭。”


    所有的目光,皆默默地送他和龍姑娘動身,擋路的人紛紛讓出一條路來。除了他倆的腳步聲,死一般的靜。


    久久,驀地響起西嶽狂客的高叫聲:“弟兄們,列隊送客。”


    有人送來了坐騎,西嶽狂客親自替林彥奉韁,訥訥地說:“林兄,不管你到何處,關中的亡命之徒,決不會對兩位有所糾葛。如果有所差遣,任何人不會拒絕,兄弟立即傳信各地,你將是關中亡命最敬重的人。咱們這就散夥,忍耐忍辱等候變天。老弟,龍姑娘,珍重!”


    他們的確在等候變天,陝西被梁剝皮塗炭了七年,民窮財盡,廬舍為墟。這時,李自成在綏德州米脂縣懷遠堡呱呱墮地。張獻忠也在延安府降生。二十二年後,終於“流寇”四起,斷送了大明皇朝兩百六十年江山,朱家皇朝的子孫,幾乎被滿洲人殺得絕了種。


    兩人返迴客店,店堂中高坐著八荒神君,衝兩人齡牙咧嘴怪笑道:“好啊!你們還不走?”


    “老前輩,走狗們過河了吧?”林彥問。


    “快了,欽差府護衛統領先發,副統領後繼,捉不到你們,不許他們返迴西安。哈哈!


    妙哉!”


    “嗬嗬!真是妙不可言。”林彥也笑著說。


    “梁剝皮真氣瘋了,毒龍好像挨了幾馬鞭。”八荒神君興高采烈:“毒龍在召集人手,我老不死趕忙溜走,剛過河趕來通風報信,這時大批高手該已離開府城了。走也!我可不替你們倆擋災,走遠些以免殃及池魚。”


    老怪傑說完,搖頭晃腦奔出店門揚長而去。


    兩人立即結賬,背起行囊出門,向在門右一位肮髒的花子嘻嘻笑,林彥說:“閣下,告訴你們的統領,他人多,我怕他,暫且迴避,他最好不要追來。”


    “你……”花子訝然叫。


    “啪!”林彥給了對方一耳光,一把揪住衣領,手急眼快搜出花子藏在破衣內的匕首丟掉,笑道:“昨天在下在南門就發現你了,以後離開在下遠一點,知道吧?”


    九座城門都有眼線,他倆一離城,信息便傳出了。兩人雙騎並出,馳上了至涇陽的大道,不理會跟蹤的人。


    進入了徑惠渠的灌溉區,已隱約可看到些許江南風味,渠道縱橫,麥田一望無際,但空曠的荒野仍多,人丁缺乏的景象令人感慨萬端。


    他們重新嚐到被獵的滋味。但這一次,比在山區中被獵的情勢要好些了。至少,這次是引誘對方在後麵追趕,不必耽心闖進對方預先布置的陷餅裏,不必步步嚴防意外,因此兩人在寬闊的官道上並轡而行,談談笑笑頗不寂寞。


    要引人追趕。不能跑得太快,馬兒小馳,蹄聲得得接近了涇陽,已經是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但後麵仍不見追兵的蹤影。


    大隊人馬追趕兩個飄忽無定聞風遠飆的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人多事也多,多一個人便多一分照顧,因此,毒龍一群先發的高手,當天便到了鹹陽,停下來等候未能及時報到的人前來會合。


    次日一早,騎發鹹陽城。偵騎共是十二名高手,負責人是追蹤能手勾魂鬼手淩如峰外堂大總管,主力是兩個壯實的中年人和兩名黑衣煞星。對外聯絡負責調動地方丁勇巡捕,迫使地方官府合作的人,是親軍中的百戶長高嘉祥,帶了文書塘報劄符,隨時可調派當地的防軍與地方武力丁勇民壯。


    兩個時辰後,前麵老榆莊在望,距涇陽已不足十裏。老榆莊隻有百十戶人家,位於道右毫不起眼,所看到的全是破舊的土瓦屋。勾魂鬼手在道旁的一座農舍前勒住坐騎,在門前的老榆樹掛韁,一個老農打扮的人上前行禮,恭順地說。


    “參見總管,屬下王洪聽候差遣。”


    “信差過去多久了?”勾魂鬼手問。


    “昨天三更天過去的。”


    “所帶的口信接到了嗎?”


    “接到了。口信上說,刺客林小輩與龍小潑婦已往這一帶逃竄,令各地眼線隨時派急足稟報他們的行蹤。”


    “有所發現嗎?”


    “這……屬下得訊,便與三位弟兄輪流在此監視,迄今仍一無所見。”


    “什麽?你們死了不成?一男一女帶了劍,乘了坐騎,你們又有他們的圖形,居然毫無發現?”勾魂鬼手大發雷霆:“混帳東西!一定是你們四個人都在被窩裏抱女人,根本不在此地監視往來的岔眼人物。”


    “啟稟總管……”王琛慌亂地分辯:“屬下的確……”


    不遠處小巷口的屋角,突然傳出一陣豪笑,一個年約花甲的灰袖人手點棗木短杖,站在那兒撫須大笑道:“哈哈哈!


    老夫雙目不盲,認識你這位欽差府的外堂大總管,妙極了,你居然遠離欽差府,竄到河北岸現世啦!你們要提的人,真是刺客林彥嗎?”


    “你是誰?口氣無禮是何來路?”勾魂鬼手厲聲問。


    “不要問老夫的來曆。哈哈!你不是要追刺客嗎?”


    “不錯,你……”


    “他已經知道你們出動了全部高手,一不逃才是傻瓜。”


    “閣下知道他的下落?”


    “他們是昨天傍晚時分過去的,你這四個狗腿子昨晚三更才接到信息,他們能看到什麽呢?哈哈!你們派出的眼線真可愛,沒有十萬火急的信息,他們是懶得出來受罪的,躲在屋裏抱女人,不比耽在路邊監視往來人馬快活得多了?哈哈“……咦!”


    小巷內鬼魅似的竄出一個青衣人,手一鉤便勒住灰袍老人的頸脖,扭轉了左臂擒住了,大叫道:“這老家夥是刺客的黨羽,他製住了你們派在這裏的眼線,三個被囚在樹東的山溝裏,這個王琛被製了氣門穴,被迫在你們麵前撒謊應付的。”


    青衣人將灰飽老人向前推,但老人腳下相當硬朗,死命蹬腿抗拒,推兩步退一步,青衣人甚感吃力。


    勾魂鬼手舉手一揮,示意同伴上去兩個人,幫忙青衣人將老人拖過來。


    兩個走狗毫無戒心地奔出,接近老人身前八尺左右。驀地長笑震天,冷電乍閃,老年人和青衣人同時撞進,棗木杖一揮,一名走狗的雙足脛骨分家,青衣人抽底吐出的匕首電光一閃,把一名走狗的右臂削斷了。


    “哈哈哈……走也。”灰袍人狂笑著閃入小巷中,形影俱消,青衣人也一閃即逝。


    變生倉卒,變化太快了,等勾魂鬼手發覺不妙,已來不及阻止慘劇發生。


    “你走得了?”一名煞星厲叫,飛離鞍橋向前飛撲,身形迅捷絕倫。


    可是,村內農舍零落,任何角落皆可藏入,兩個用計襲擊的人已形影俱消。怒火焚心的勾魂鬼手急瘋了,將追蹤的事置於腦後,下令封鎖搜村。


    村中雞飛狗走,白費了搜索的時刻。村民眾口一詞否認村口有這麽兩個陌生人,村正裏正甲首均堅決表示,從沒見過這麽兩個人,狠狠地挨了一頓鞭子,仍招不出絲毫口供。


    勾魂鬼手無可奈何,乖乖派人把兩個受傷的人後送,繼續追趕,整整耽誤了兩個時辰,到達涇陽,已經是未牌時分了。


    據涇陽的眼線說,林彥與龍姑娘是昨天傍晚入城的,在吉祥老店投宿,午膳後方神態悠閑地動身出城,已經派了三個人乘坐騎跟下去了。


    勾魂鬼手大恨,如果不在老榆莊耽誤兩個時辰,豈不是恰好趕上嗎?


    在吉祥老店,查出林彥兩人的行蹤。登記的路引是往山西探親,姓是真的,名卻改了。


    總算有了線索,猜想林彥刺死了梁二,知道梁剝皮勢必出動全部走狗追緝,風聲太緊,顯然想暫時逃至山西避避風頭。林彥要到山西找虯須丐的謠言,在他隱身於千手神君家中學暗器的一月期間,曾經喧器塵上,這次可能是真的了。


    知道去向,追的人心中必定落實了許多。勾魂鬼手將結果告知當地眼線留交毒龍,率領眾爪牙急趕。


    四十裏是三原縣,滿以為林彥必定在三原投宿,起程太晚嘛!可是,勾魂鬼手失望了,林彥兩人是早一個時辰到達的,守城的丁勇親見他倆馬不停蹄出了北門,走上了至耀州的大道。


    勾魂鬼手與同伴商量,結果是全部同意加快追趕,雖然天色不早,坐騎也乏了,但正點子就在前麵,雖說已早走了一個時辰,但他們必定不知後麵有人追蹤,趕上去還來得及,務必確定正點子的位置,方可保持接觸,以等候後麵的毒龍趕來發起襲擊。


    這一追,遠出十裏地便暮色四起,官道上行旅絕跡,路上的軌跡蹄印已無法分辨,也找不到旅客間消息。隻能冒著狹路相逢衝突的危險,繼續向前追趕。


    三原縣城像一座江南水城,白渠橫貫城中,城中有名的橋有四座,東門的那座叫廣濟橋。橋西的一家客店內,林彥和龍姑娘以另一張偽造路引落了店,劍已裹在行李內,成了自耀州至涇陽探親的張姓兄妹。


    他倆先前的確是往耀州走的,遠出兩裏地便向東岔小徑,沿北廓外緣繞至水門外側,將坐騎藏在至富平大道旁的野林內,化裝易容後,沿清河北岸迴到北門。那時,勾魂鬼手尚未到達。兩人進了北廓的北門,留意追兵的動靜。他倆看到了勾魂鬼手八個人,目送走狗們出城過了龍橋,方轉奔廣濟橋落店,然後到南門附近伺伏。


    二更天,毒龍大隊人馬趕到,亮出欽差府專使的威嚴,逼守門吏開城闖入。


    得到留置眼線的報告,毒龍不走了,夜間追蹤吃力不討好,下令落店等候勾魂鬼手進一步的消息。


    譙樓的北麵是通濟橋,橋頭的悅來客店,是本城規模最大的一家,附設威遠騾車行,本城的站頭,而且有一排可容帶眷旅客住宿的上房。毒龍帶來的人太多了,共有七十餘名男女,這些人住不慣大統鋪,因此分一半人自找宿處,悅來客店僅住了一半人。


    這期間,林彥和龍姑娘偷出客店,到了水門附近失了解環境,準備出城的工具,然後由姑娘躲在附近看守,林彥則悄然隱沒在沉睡的小城北街一帶房舍中。


    酒食弄安.已經是三更初。上房設有一座寬闊的院子和客室,也兼作旅客活動的場所。


    廳設一席,毒龍與首腦人物一麵喝酒,一麵討論林彥的可能動向。其他的人,皆將食物帶到客房中進食。


    院子裏派了兩名警哨,視線可及全排十間上房。上房的排列是客廳兩側各兩間,東西兩麵各三,前麵是二進大統鋪,過道穿出二進院,院中有水井。三進上房至外麵店堂的通道,不經過前麵的二進院.而是經東跨院繞至店堂。這是說,店很大,曲曲折折房院甚多,相當複雜。而毒龍卻以為林彥和龍姑娘已向北逃向耀州,這裏決沒有吃了老虎心豹子膽的人來找麻煩,因此將人分散各自投宿,晚間僅虛應放事在院子派兩名警哨嚇唬店中的旅客,不許除店夥以外的人闖入。


    毒龍身材魁梧,能吃能喝,已經灌了五六壺高粱燒,有了三分酒意。吞下了一大口肉,他哼了一聲向在旁伺候的健仆叫:“大川,去告訴宇文和,副統領如有消息傳來,無論何時皆不許來打擾我。”


    “是,小的這就去。”大川放下酒壺出廳而去。


    “大哥,如果副統領傳來的消息是急報,怎辦?”對麵下首的一名黑衣煞星遲疑地說:


    “大哥千萬要忍耐,情勢對咱們不利,如果讓梁公公發覺咱們不肯與副統領合作,情勢就更不容易控製了。”


    “有個屁急報。”毒龍粗野地說:“他們在後麵二十裏跟進,分明是有意監視我,他在後麵能得到什麽重要的消息?見鬼!


    他為何不帶人在前麵追?哼!”


    右首曾經在終南與林彥交過手的金剛喝幹了碗中酒,幹笑兩聲岔開話題說:“長上,老槐莊那兩個用計偷襲楊總管的人,查出來路了嗎?”


    “算他娘的該死!”毒龍兇睛怒突,滿臉怒容:“根據村民目擊的口供猜測,很可能是西嶽狂客手下的得力臂膀,少華山樵與通臂猿兩個混帳東西。”


    “不可能的,西嶽狂客那些人遠在……”


    “怎麽不可能?有人在鹹陽曾經看到拔山舉鼎,這家夥既然敢抗命在鹹陽出現,西嶽狂客必定管製不了他的手下了。”


    毒龍咬牙說:“我看,西嶽狂客有點靠不住了,我已經派人去查。同時,我也有點擔心,按理,他們的動靜該瞞不了我,咱們派在那些人中間的暗諜有八名之多,明的也有五個人……


    晤!什麽聲音?”


    “兩個警哨在說悄悄話。”左首轉臉向外的一個中年人說,從開著的廳門向外望,可看到兩個警哨在院均靠在一起交頭接耳:“大概說到得意處,跺足拍肩發聲。”


    當然有此可能,傳來的異聲很輕微,院子裏隻有警哨,自然是警哨所發的聲音。


    右首下位的一個年青人喝了一大口酒,低下頭迴避毒龍的目光,無意識地撫弄著木箸,用不穩定的嗓音說:“上稟統領,屬下有些話,不知該不該問?”


    “你有事盡管問,都是自己人,有什麽該不該問的?是什麽事?”毒龍問。


    “統領既然已經猜出少華山樵與通臂猿的身份……”


    “不錯,一定是他們兩個桀騖不馴的家夥。”


    “那……統領為何要火焚老榆莊?他們人不是老榆莊人氏,與老榆莊……”


    “嗬嗬!公良兄弟,你剛來不久,有許多事你是無法了解的,過些日子就會明白了。”


    毒龍獰笑著說:“不是我燒那些窮苦村民的莊子,而是欽差府專使下的焚莊令,這筆帳當然該掛在欽差的帳上,與我們無關,我們隻是執行的人而已。嗬嗬!莊子燒成瓦礫場,數百名男女老少自然會投奔各地親友苟活,想想看,該有多少人痛恨欽差?欽差是朝廷派來的,痛恨欽差就是痛恨朝廷。公良兄弟,你明白了嗎?”


    “屬下仍然……”


    “算了算了,以後你會明白的。晤!不對……小心暗器!”


    毒龍虎吼,聲出手動,整張食桌突然上升、側翻、外送、杯盤碗壺同向外飛。坐在下首的兩個人,被出其不意震得抑麵便倒,幾乎被掠頂而過的食桌和酒菜砸破腦袋,驚得心膽俱寒。


    同一瞬間,毒龍隨桌向外飛撲而出。


    “哎……”有人狂叫。


    一把飛錢從門外射入廳中,僅擊倒一個人,有一半射中食桌,勞而無功。毒龍坐在上首,臉是向著廳門的,廳門距食桌足有三大以上的距離,再隔了五尺寬的桌麵,出現在廳門向內發射金錢鏢的人,一現身便被毒龍發現了。這惡賊功臻化境,機警過人,經驗更是豐富,金錢鏢怎傷得了他?那一手掀桌防身並隨桌撲出的傑出反應,的確令人佩服,手上如果沒有千斤神力,也無法將重有百斤的食桌砸出。


    來人一身青衣,青巾蒙麵,該算是毒龍命大,一看裝束便知有變。


    毒龍搶出門外,左手護住頭麵,右手已飛快地拔出龍須刺,吼道:“狗東西!你跑得了……”


    刺客在東麵的上房屋頂向前進的瓦麵飛躍,兩起落便消失在屋後,毒龍騰身而起,狂怒地追出。


    下麵大亂,有幾個人先後上屋,尾隨毒龍窮追。


    全城黑沉沉,街上不見人跡。除了東南西北四條寬闊的大街外,其他的街道皆窄小曲折,人隱身入內、到何處去找?


    不久,毒龍迴來了,氣得暴跳如雷。


    兩個警哨死在院角,相靠在牆上氣息已絕。


    有人送上拾得十餘文製錢,那是本朝初年鑄發的洪武錢,並未加以打磨,也未開鋒。


    “是死鬼四海遊龍的孫女兒。”毒龍拍桌怒吼:“派人去追迴淩總管,他該死,他竟說那兩個小畜生已往北走了,混帳東西!”


    姓翟的金剛指著桌麵製錢鍥入的遺痕,搖頭道:“統領,決不可能是姓龍的小賤人。錢未開鋒,用滿天花雨手法發射,錢多勁分,力道有限。你瞧,桌麵共中了七枚,每枚皆鍥入桌麵透出半錢之多,即使是內力超人的高手,甩一枚製錢三丈外發勁,也不可能穿透寸半厚的榆木桌麵。小賤人修為有限,還不配名列一流高手……”


    “對!我想起來了。”毒龍的神色略弛:“這家夥身材高大,不是小賤人……”


    “啊……”院子裏慘號聲驚心動魄,接著又是一聲暴叱,金鐵交鳴聲刺耳。


    “警哨又完了。”有人驚恐地說。


    有人驚覺地滅了燈火,廳中漆黑。


    毒龍閃電似的搶出,入侵的黑影剛躍上對麵的瓦麵。


    兩個把守在門外廊下的警哨,一個被劍穿肋,一個右頸側挨了一劍,隻活了片刻。


    走狗們大索附近街巷,一個個咬牙切齒誌在必得。


    四更初正之間,林彥到了水門附近,會合了龍姑娘,悄然泅水出城,在藏坐騎處換了濕衣,連夜動身向東又向東,沿途不忘留下一些線索。


    毒龍在三原搜了一整天,黃昏將臨,走狗們方找到林彥與龍姑娘藏坐騎的樹林,行家認出了蹄跡,找出了兩人的去向,但天色已晚,想追已來不及了。


    當夜,王九功的人也參加聚會商討追蹤大計。找出了去向,一切好辦。


    次日一早,副統領帶著自己的手下先出發。晝夜兼程馬不停蹄向東追捕。他們不負責追捕,而是搶先趕到前麵攔截,追蹤的事交由毒龍負責。


    在毒龍出發之前,派出兩名親信,飛騎南下高陵,傳信給另一批從灞河口清橋渡過來接應的人。從西安至陝西中北部的客商,通常不走鹹陽,而從渭橋渡過河先到高陵然後北上。


    渭橋渡位於古東渭橋故址,是南北往來的重要渡口,渡口的東渭橋鎮管製甚嚴。


    一早,兩人馳出同州府城。林彥突感到沒來由的一陣心潮洶湧,但並未介意。這條路兩人都沒走過,官道上旅客倒是不少,這是通山西的大道,也就是兵家所說的入秦間道,盛況當然比不上渲關的大官道繁榮。


    “今天我們趕快些。”林彥在馬上說:“午間便可以渡過大河進入山西。到前麵歇腳時,把馬包重新整理。”


    “重新整理?你的意思是……”姑娘訝然問。


    “不知怎麽一迴事,我就是感到有點不對勁。”他若有所思地說:“你發現昨晚東來的商旅,是不是少得有點令人不安?


    一定有些什麽怪事發生了。把重要的物件另打小包裹,隨時準備帶走,必需應用的東西,盡可能隨身攜帶,以免臨時失措。”


    “大哥,你認為他們已經趕到前麵去了?”


    “很難說。按常情論,當然不可能,他們人多勢眾,盡可從容地追上來一擁而上,豈不省事?沒有趕到前麵等候設伏的必要。總之,小心些總是好的。”


    “大哥,你這麽一說,我也感到有點……有點納悶和不安,你看,離城快十裏地了。還沒發現從東麵來的旅客呢。”姑娘不安地說。


    “傻丫頭,從山西過來的旅客,站頭是朝邑,朝邑跟同州有四五十裏,趕早的旅客還在二十裏外呢,這時怎能看到東來的旅客?別胡思亂想了,走吧!”他加上一鞭,健馬蹄一緊,開始快步小馳。


    一個時辰後。朝邑在望,沿途果然不見東來的旅客。


    “果然有點不尋常。”林彥警覺地說:“咱們繞城而過,盲人瞎馬往城裏闖危險得很。”


    “前麵有間農舍,何不先打聽打聽城裏的動靜?”姑娘用馬鞭向前麵路右的兩間土瓦屋一指。


    “也好,先問問看。”


    那是兩棟最平常的農宅,門前兩株老槐樹擋住炎陽,屋前堆放著雜物,毫不起眼。兩人在樹下搭上韁,便聽到堂屋傳出的紡車聲。


    林彥站在門外四麵瀏覽,姑娘堆下笑向裏問:“老大娘,我們是過路的,能討碗水喝吧?請老大娘方便一二。”


    堂屋裏有兩個女人,一架紡車,把窄小的淩亂堂屋擠得滿滿地。一個大嫂在紡紗,一個老太婆在搓麻線,像是婆媳倆,媳婦見外麵有男人,連頭都不敢抬。


    “屋右有水井,你們自己去打水。”老太婆說,目光始終放在工作上,懶得理會。上了年紀的人。大概都是懶懶的,對一切皆無動於衷。


    “我去打水,小妹,你和老大娘聊聊。”林彥說,向屋右的水井走。井旁,有打水的用具,有飲牲口的水桶。


    “老大娘,日子過得怎樣?還好吧?”姑娘笑吟吟地問。


    “還好,死不了。”老大娘乖戾地說,白了她一眼,那雙無神的雙目半開半閉,臉上掛著聽天由命的無奈表情。


    “這裏到縣城並不遠,怎麽大路上不見有人走動?”


    “城裏到了大批官兵,要捉欽犯。”


    “捉欽犯?怎麽一迴事?”


    “不知道。”


    “官兵從哪兒來的?”


    “不知道。”


    “旅客進城不要緊吧?”


    “不知道。”


    姑娘傻了眼,一問三不知,真也無可奈何。至少,她總算知道城裏正在捉欽犯。


    林彥用桶飲馬,向失望地迴到樹下的姑娘說。“南麵一帶地勢高,起伏不定樹林密布,荒原處處,從右麵統走,放跨急趕大慶關,過了河一切好辦,問出一些消息嗎?”


    姑娘將所獲的消息說了,食後說:“可能毒龍派急足比我們先到,出動官兵對付我們了。”


    “不管是與不是,我們都不能走縣城。”林彥向東南一指:“坡腳下有人家,那兒一定有路。如果沒有路,就越野而走。


    謝謝天,那一帶沒有田地。


    謝了老大娘,兩人策馬向東南方向越野而走。不久果然找到一條東行的小徑,沿徑前行裏餘,一坡下樹影中出現一座三家村。


    當他們離開農舍時,老大娘到了屋後,將一條白巾掛上曬衣架的頂端。信號傳出了。


    小徑經過三家村的北麵,村頭高大偉岸的白楊樹下,坐著一個年約半百的村夫,鋤頭倚在樹幹上,泰然地目迎不速之客。林彥示意姑娘在馬上等候,扳鞍下馬向村夫走去——


    xmwjw掃校,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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