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將盡。


    小巷底楚酒狂的那間陋屋竟然有燈光泄出,表示裏麵的人還沒睡,或者勤快得很起床了。


    小小的堂屋中,楚酒狂與天都玄女,以及兩男兩女四名門人,與那天的打扮完全相同,穿得破爛,真像一群男女花子。


    六個人同時進食,像是一家人。


    “不要狂乞可能已經聽信五毒三娘的讒言,將會很快地前來替乃侄報仇,所以必須遷地為良。”楚酒狂一麵進食,一麵向來人說:“天亮之前必須離開,這裏已經不安全了。”


    “不如離開南京吧!你們師徒三人,何不到黃山我的天都洞府小住一些時日?”天都玄女說:“南京已經沒有你們的事了,要找的仇家必定聞風遠揚,在這裏白白浪費時間。”


    “不,你們走,我還得留在南京踩探。”楚酒狂一口拒絕:“膳罷趕快收拾,立即動身吧!這次多蒙賢師徒幫忙調查,幾乎連累你們遭了那兩個狗男女的毒手,真是萬分抱歉,容圖後報。”


    “你用不著抱歉,在我答應助你一臂之力時,便已把一切兇險計算在內了。奇怪!救我們的那位天地不容,居然毫無線索可尋,看來,我們不可能找到他向他道謝了,天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的人?”


    “連龍江船行的人也毫無所知,誰知道呢?”楚酒狂搖頭苦笑:“我名列宇內十大怪傑之一,但至少還有不少人知道我楚酒狂的根底,而這個叫天地不容的人,竟然沒有任何人知道絲毫風聲,委實匪夷所思。”


    四位少男少女,一直就埋頭進食,長輩們談話,小一輩的人不插嘴是正常的事。


    談說間酒足飯飽,接著迴房收拾簡單的行囊,吹熄了燈火,從天井跳牆登屋,由另一條小街走了。


    一直潛伏在堂屋對麵簷下窺探的雍不容,跳下天井入室,搜查遺留下來的物品。


    不久,他也上屋走了。


    同一期間,雍不容的住處也有燈光泄出。


    兩個黑影毫無顧忌地登堂入室,推開虛掩的外間門,象是主人。


    外間也充作堂屋,菜油燈的光芒幽幽地象鬼火。


    徐霞今晚穿了夜行衣,曲線玲瓏十分惹火。


    在燈盞中加了幾根燈草,光度增強了十倍。


    “我進去把他揪出來。”徐霞兇霸霸地說。


    “你進去方便?這些在各處鬼混的粗漢,睡象是很惡劣的。”徐義也穿了夜行衣,劍係在背上,伸手攔住了乃妹:“還是我進去好了。”


    “三哥,最好先狠揍他一頓在拖出來。”


    “我有分寸。”徐義向通向內間的走道舉步。


    腳步聲傳到,裏麵有人出來。


    “你們又來了?”上次現身的小姑娘人沒到,聲音先人耳,“天都快亮了,你們煩不煩呀?”


    徐義楞住了,退在一旁張口結舌。


    龍絮絮出來了,雖是布衣布褲象個小村姑,但明眸皓齒,美麗的麵龐秀氣靈慧極為超脫,充滿青春氣息,修長勻稱的身材與曲線恰到好處,比徐霞那種盛氣淩人,讓男人又愛又害怕的氣質完全不同。


    徐義真看呆了,驚訝的程度,比他哥哥徐忠更甚。


    上次徐忠的表現相當惡劣,眼中出現貪婪、情欲,占有性的光芒。


    徐義也有同樣的情欲光芒出現,但多了“驚為天人”的另一種表情。


    “你還在這裏?”徐霞卻火爆地問。


    “大妹,上次你見到的就是她?”徐義急問:“她就是雍不容雇請的女……女仆嗎?”


    “就是她!”


    “難怪大哥讚不絕口。好!真的好,雍不容那小子福薄,他不配。我,我一定要帶她迴去。”徐義興高采烈地說,豪強的嘴臉表露無遺。


    龍絮絮表麵不生氣,心裏麵卻冒火。


    “你們到底要……有何貴幹呀?”她大聲詰問。


    “找雍不容。”徐義笑吟吟地走近,手要不老實伸出了:“小姑娘,你聽我說,你象一朵含苞待放極美麗的嬌花,你……”


    “三哥,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你以為這裏是你說俏皮話的地方嗎?”徐霞大為不悅:


    “早知道你比大哥更惡形惡像,我不敢和你一起來呢!”


    話說得尖銳,但在龍絮絮耳中,卻反而獲得些多少的好感,覺得這位女霸兇雖是兇,至少不算太壞,無形中消去些許敵意。


    “大妹,不要管我的事好不好?”徐義沉下臉不悅地說:“你找雍不容,我也不過問,好嗎?”


    龍絮絮臉色一變,先前對徐霞所產生的些少好感,立即消失無蹤,一聽這女霸來找雍不容的語氣帶有弦外之音,登時便想歪了。


    本來,一個大閨女來找一個光棍大男人,不但置身事外的女人會想歪了,連男人也是會住某一種暖昧的地方想,其他的事反而不重要啦!


    “雍不容不在家。”龍絮絮的聲音提高了三倍:“他被你們到船行鬧事,打破了他的飯碗,隻好另找活計,到處奔忙。你們還不放過他,到底想怎樣?”


    “咦!這小丫頭相當潑野呢!妙!”徐義喝起采來:“他是不是到城內秦淮河的迎春閣去了?”


    龍絮絮一怔,疑雲大起。


    雍不容去迎春閣鬼混,目的是去找陰差郝剛討消息要口供,這件事隻有她才知道。目下雍不容還沒迴來,按理,除了她,不可能有人知道這件事。


    可是,徐義卻知道了。


    “我來要她迴答。”徐霞氣勢洶洶地逼近說。


    龍絮絮的思路因而中斷,徐徐後退暗中戒備。


    “他的事,我管不著。”她沉著地說:“咦!你們要……要找他……”


    “那表示他在教坊有別的女人,他本來就是在教坊和賭坊鬼混混。”徐義也緩緩逼近,臉上的淫笑已明白表示出不懷好意:“你犯不著跟著這種壞混混吃苦,犯不著為了他……”


    啪一聲脆響,徐義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耳光。


    “咦”!徐霞吃了一驚,真的沒看到龍絮絮是如何出手的,太快了。


    “嗯……”徐義駭然叫,疾退兩步。


    這一耳光不輕不重,卻足以把人打得眼冒金星。


    龍絮絮急怒之下出手,把先前心中所湧起的疑雲打散了。


    原來這頭小老虎意在引誘她,所以把雍不容在教坊妓院的事說出,以離間她和雍不容的感情,如此而已,並不表示真知道雍不容的行動。


    迎春閣本來就是秦淮河具有代表性有名妓院,涉足風月場的人誰不知道?


    她這一掌快速如電,用上了家學千手真傳,一擊便中。


    她曾經偷看到徐義硬接了五爪蛟一記強攻,知道這頭小老虎身懷令人高深莫測的絕學,曾經警告過李玉真姑娘,不要小看了這頭小老虎,她自己出手當然小心,因此一擊便中。


    這也怪徐義太過大意輕放,事先並沒把她看成會武功的小村姑。


    千手飛魔不但發射暗器像有一千支手,揍人也像有一千支手,神乎其神。龍絮絮已獲乃父真傳,挨揍的徐義竟然沒發現揍耳光的手來自何方的。


    “再敢在本姑娘麵前放肆,一定打爛你的狗嘴。”龍絮絮柳眉一挑,杏眼睜圓殺氣怒湧:“欺人太甚,早該有人出麵教訓你們的。”


    這一耳光已經把徐義打醒了,這幾句話更有如冷水淋頭,再笨的人也該知道所麵對的,不是一個普通的美麗小村姑,而是可怕的女修羅神。


    徐義像是見了鬼,毛骨悚然向後退。


    徐霞卻不信邪,因為挨揍的不是她,沒吃過苦頭的人,膽氣當然不弱。


    “該死的東西!”徐霞早已默運神功,怒叱中搶進,功聚掌心猛地一掌吐出,拍向對方的左胸乳下,正是心房致命部位。


    龍絮絮哼了一聲,身形側轉避招反擊,也一掌拍向對方的右肋。


    避招的刹那間,她感到徐霞的掌勁掠身右而過,兇猛又陰冷砭骨的暗流,似狂濤般洶勇而過,自己雖已運功護體,仍感到餘勁砭骨。


    她心中暗懍,弄不清這是何種可怕的邪門奇功。


    這瞬間,悚然而退的徐義反而飛撲而上,配合乃妹的進擊,默契已臻合二為一的天衣無縫境界。


    徐霞也不敢逞強接招,挫身而退,恰好讓乃兄從側方切入。


    龍絮絮一掌走空,徐義到了。


    這刹那間,她駭然變色。


    徐義左手一揚,五彩的飛星如魚網前罩,數量之多,有如滿天繁星,速度也相當迅疾。


    她是暗器的大行家,她老爹千手飛魔更是一代暗器名宗師。


    可是,她卻不知道這滿天彩星是何種暗器,速度並不太快,但耀目生花控製麵甚廣,體積顯然不大,隻是光芒易讓人誤以為不小而已。


    她不敢不躲閃,晃身疾退。


    糟了,仍在疾退的徐霞閃電似的轉移方位,而且挫身似乎貼地而至,截住了她的退向,計算得十分準確,人動掌出,斜掠而過。


    “啪!”


    一掌擊實,拍在龍絮絮的左胯後近腰處。


    並沒完全擊實,龍絮絮的身形是斜旋躲避五彩飛星的,掌勁及體時身軀轉勢仍疾,消去了三四成勁道,而且護體神功也反震了一兩成真力。


    她打了一冷戰,感覺出自己雖然避免了一掌擊實的危機,但護體神功似乎承受不住那砭骨陰寒的邪門怪勁。


    因此,她身軀本能地戰粟了一下。


    她在甬道口止住閃勢,大感驚訝地輪番盯視這雙兄妹,兩人聯手合擊的配合技巧大感震驚。


    兩人的移動神意相合,絲絲人扣,合兩人之力,足以擊功力比他們高三倍的高手。


    她知道徐義的武功十分了得,這次又發現這兩兄妹聯手的可怕威力。


    尤其是徐霞,邪門的陰寒砭骨奇功非常可怕。


    她留意那無數飄散的五彩飛星,看清實體僅如黃豆大小,飄落地麵的刹那間,光芒乍斂消失無蹤,似乎平空幻沒了。


    空間裏,流動著淡淡的煙硝怪味,但卻又不像煙硝,反正就是有這種淡淡的異味。


    憑她的經驗,她有點恍然:那是一種可自燃的小物體,一種吸引敵人注意的怪異燃燒物。


    不僅可令對方驚慌,也令人目眩,以製造搏擊的好機。


    “你這母老虎練了非常陰毒的邪功。”她狠盯著徐霞厲聲說:“我要斃了你……”


    徐義竟然不敢乘機撲上,眼中驚疑的神情極為明顯,似乎覺得沒出現預期的變化而大感吃驚。


    徐霞的神色也相同,甚至更顯得驚懼些。


    這瞬間,兄妹倆突然倒飛出堂。


    龍絮絮的雙手,僅抬起三四寸,便頹然重新下垂,掌心袖底,指縫,共跌下六枚體形不大奇形怪狀的暗器。


    她身形一晃,但馬步依然穩住了。


    “我……我怎麽了?”她駭然自問。接著連著打冷戰,感到陰寒澈骨,卻又立即消散恢複原狀。


    她又抬手,大指略一伸屈,似乎毫無異狀,雙手活動依然靈活。


    拾迴暗器,她百思莫解。


    徐義遠出小巷百步外,這才站在屋頂上迴頭眺望,天宇黑沉沉,沒有看見有人追了過來。


    “大妹,為何發信號急撤?”徐義的語氣流露出不滿:“應該再次攻擊的,你是不是發錯了信號?”


    “發錯信號?哼!”徐霞的語氣卻流露出懼意:“再慢一刹那,你我想走也走不了啦!”


    “這麽嚴重?”


    “半點不假。”


    “為何?”


    “小潑婦那一掌,幾乎震散了我的護身真氣。”


    “什麽?你是說……”


    “那是邪門罡氣的一種。”_


    “真的?”徐義一驚,但似乎不肯相信。


    “她的手有鬼,挾有可怕的暗器。”


    “你愈說愈玄了。”徐義更不相信:“你我都是超塵拔俗宇內頂尖的暗器名家,居然怕起暗器來了。”


    “由她的邪門罡氣,與及看不見的隱藏暗器絕技,還有你莫名其妙所挨的一掌,和那天晚上千手飛魔的驟然出現,你該想到我們可能遇上什麽人吧?”


    “這……”


    “小潑婦是千手飛魔的門人或子女。”徐霞下了驚人的結論:“咱們不怕任何高手名宿的暗器,但對千手飛魔的暗器絕技你能不介意?”


    “你這是平空猜測……”


    “你算了吧!論機智見識,三哥,你實在比我差得很遠。我用真氣擊中了她,她毫無感覺。


    可知她的邪門罡氣可以抗拒我的陰煞真氣,再不走。你我全得被她留下,甚至送命。我相信我的猜測不錯,我敢武斷的說有八成可靠。”


    “這……看來,不除去千手飛魔,將有無窮威脅……”


    “走吧!迴去再說,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事。”


    龍絮絮掩上堂門,弄不清徐義兄妹為何突然撤走。對自己為何突然發生虛脫的現象,更是百思莫解。


    將挑芯挑開幾根,堂中光度一暗。


    她再次唿口氣默默行功,徐徐活動手腳。


    毫無異狀,氣上重樓,心神皆合,活動自如。


    “這是怎麽一迴事?”她惑然自問:“難道說,我曾經有一刹那失神?”


    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豈有在心神貫注時突然失神的道理?


    她想不通,最後隻好不再多想,信步進入內間,到了天井中。


    “他到底到何處去了?”她抬頭向黑沉沉的天宇自問。


    他,是指雍不容。


    天快亮了,她決定在天井等,等雍不容從屋上跳下來,應該快迴來的。


    雍不容說過要搬家,要遷至城內隱身,所以,她必須等,遷入城內,她就無處可覓了啦!


    她的心已完全放在雍不容身上了,至於為何會如此關心。連她自己也感到不解。


    突然,她又打了一冷戰。


    唔!有點不對,寒意起自左脅肋,冷流直注丹田,而且來勢洶洶。


    好冷,她雙手抱住胸口,正想活動身軀禦寒,突覺唿吸一窒,驀地渾身發虛。


    砰一聲響,她失去重心摔倒在地。


    “雍……不容……”她全力驚唿,但聲音連她自己也聽不真切,昏眩感無情地襲來,澈骨奇寒光臨全身。


    她蜷縮成團戰抖,逐漸失去了知覺。


    在失去知覺的前片刻,她聽到有人縱落的聲息。


    “雍……不……容,我……”她心中狂叫.由於冷得嘴唇不再顫抖而發僵,想叫也叫不出聲音。


    接著,她知道飄落的不是雍不容,而且不止一個人,有好幾個。


    她想動,已無法動彈。


    縱落的人有八九名之多,最先飄落的兩個少年男女首先發現了她。


    有一隻手按上了她的身軀,立即急急縮手。


    “是個死人,屍體已經冷僵了。”檢查她的少男急急地說。


    片刻,腳步聲重聚天井。


    “公子爺,是空屋。”有人恭敬地稟報。


    “那就等,一定要等到這個替龍江船行出防衛主意的什麽姓雍的夥計。”公子爺咬牙切齒地下令:“隻有抓住他,才能了解龍江船行的防衛布置情形,才能找出防衛的漏洞。”


    “可是,人不在……”


    “是不是找錯了地方?”


    “不可能。迴公子爺的話,屬下已向碼頭的人打聽得一清二楚,這個叫小雍的夥計,確是住在這裏的。”


    “那麽,天亮了他就要迴來的,到屋子裏去等。”


    “是的,公子爺。”


    “把這具屍體拖走。”


    “遵命。”


    一聲驚叫,有人從屋上往下掉。


    是在屋上擔任警戒的人,被人無聲無息地接近,出其不意一腳踢下來了。


    “原來是你們呀!”屋頂傳來雍不容的叫聲:“大自在公子你這混蛋賊王八!居然敢做起鼠竊侵人民宅了,你是混得愈來愈低級啦!


    你給我滾上來!我天地不容追了你半夜,白苦了兩條腿,沒料到你還留在碼頭附近,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上來!”


    確是天地不容的語氣,大自在公子大吃一驚,也心膽俱寒,怎敢上去?


    一打手式,這位名震天下的公子,首先往房間溜,黑暗中脫逃容易,破壁破窗定可安全逃生。


    八名手下也兩麵急散,從前後溜走,象是漏網之魚。


    “咦!你這混蛋學會鼠竄術,休走!”雍不容無所顧忌地往下跳。


    天井空空,隻留下快凍僵了的龍絮絮。


    大自在公子的九個人中,就有華山四君在內,這四個一代兇人本來極為自負,目中無人,一比一當然沒有大自在公子高明。


    但平時四個人一起行動,合四人之力,就比大自在公子強多了,敢向任何絕頂高手挑戰叫陣。


    可是,在龍江船行糊糊塗塗被雍不容打下三個君,可以說,這是他們破天荒受到如此嚴重的挫折,澈底摧毀他們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他們有點輸不起,所以一聽到天地不容的聲音,便鬥誌全消,果真到了望影心驚的地步。


    這也就是大自在公子示弱逃走的原因所在,知道這四個兇魔不可恃。


    遠出數百步,在另一條小街口聚集。


    “大自在公子,放棄吧!”離火魔君沮喪地說:“貧道認為,憑你我的實力,替騰蛟莊脅迫龍江船行,以及向天地不容報複兩件事,都無法辦到。識時務者為俊傑;再拖下去,咱們說不定會埋骨南京呢!”


    “不能放棄,太鴻道長。”大自在公子鄭重地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況在下已在騰蛟莊的人麵前誇下海口,就這麽放棄一走了之,咱們日後還能在江湖耀武揚威叫字號嗎?”


    “可是……”離火魔君苦笑:“可是情勢不由人,咱們誰也不是天地不容的敵手……”


    “咱們不需與天地不容拚死活。”


    “這……”


    “也不需要冒險摧毀龍江船行。”


    “咦!你的意思……”


    “咱們隻需不斷地在龍江船行左近出沒,不斷製造一些小糾紛小騷擾,其他的事,自有人出麵處理。”大自在公子的口氣,與往昔妄自尊大不可一世的態度完全不同了。


    “由騰蛟莊的人主事?”離火魔君已感覺出有異了。


    “對,宇內三妖主事。”大自在公子支吾其詞:“像不久前有關龍江船行,負責布置防衛由夥計小雍負責的事,就是他們查出來的,所以要求咱們來試探虛實。真黴氣,沒想到天地不容那狗東西也跟來了。”


    “宇內三妖應付茅山三聖已經有點技窮,那有暇分身對付天地不容?”離火魔君有點不悅:“憑三妖那三塊料,也不配吹牛對付得了天地不容。”


    “道長……”


    “你說,是不是咱們已成了替人搖旗呐喊,隻能負責騷擾巡風的馬前卒了?”離火魔君愈說愈光火:“來捉一個小夥計,咱們真有麵子,是嗎?”


    “這……”大自在公子臉紅耳赤。


    “算了,你辦你的事吧!”離火魔君大聲說:“華山四君這次算是栽了,你另請高明吧!”


    “道長,你們……”


    “咱們要走了。”離火魔君語氣堅決:“咱們隻是途經南京,在這裏沒有咱們華山四君的事。再說,目下天下各道群雄齊集南京,要找天道門清仇算債,咱們如果不及早離開,可能引起雙方的誤會,豈不遭了池魚之災?”


    “你們不能走,太鴻道長。”大自在公子急急地阻止。


    “不能走?”離火魔君神色一變,鷹目中冷電森森:“你這話什麽意思?”


    “恕在下無法加以進一步解釋。”


    “你是說,你要阻止貧道四個人離開,往昔的交情不算數了?”


    “在下不會阻止道長離開。”


    “誰?”


    “在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反正有人就是了。”大自在公子苦笑:“那些人透過鬧海蛟提出嚴重的警告,說是到達南京的人,必須在他們澈底查明來南京的真正理由之前,暫且在南京逗留,直至獲準離境才能離開。”


    “你屈服在他們的威脅下?”離火魔君沉聲問。


    “寧可信其有,道長。在下已經和鬧海蛟商量過了,實在沒有樹立強敵的必要,因此藉龍江船行事故留下來,不斷騷擾以表示咱們的立場,與其他事故無關,咱們不過問其他的事。”


    “要是貧道不理會警告,逞自離開……”


    “千萬不要輕試,道長,鬧海蛟是黑道之豪,人才濟濟,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對提警告的人深懷懼念,可以說,對方決非虛言恫嚇的無聊人物,所以也認了。”


    “會不會是天道門的人?”離火魔君臉色一變。


    “不知道。反正咱們誰都不招惹,隻辦自己的事,就可以置身事外。”


    “哼!貧道或許會查出一些線索的,倒得看看他們是何方神聖,敢發出這種犯忌的無禮恫嚇。”


    龍絮絮從疲倦萬分中蘇醒,身上餘寒猶在,但尚可忍受。


    睜開雙目,看到自窗外透人的陽光。


    “這是什麽地方?”她一驚而起。


    她看出這是一間簡陋的小房,沉重的簡單木床,老舊的布蚊帳,外撐的木窗。而自己身上,卻蓋了兩床厚實的棉被。


    略一活動手腳,感到渾身脫力。


    “喂!”她大叫。


    房門傳出輕叩聲,外麵有人。


    “請進。”她躲人棉被內叫。


    門開處,雍不容含笑入室。


    “感到很虛弱是不是?”雍不容走近床,掀帳掛上:“兩天之內,你才能恢複。”


    “是你!這裏……”她並不太感驚訝。


    “這裏是上元門外幕阜山中的農舍,相當隱蔽安全。”雍不容說:“等片刻我替你弄吃的,你再將你爹的住處告訴我,我去把你爹找來。”


    “我……”


    “你被一種歹毒的陰功所傷,幸好我所練的內功可以克製。怪事,大自在公子請來的華山四君中,壬水魔君太清確是練有陰毒邪功,但不可能具有如此可怕的威力,何況憑老魔那兩手鬼劃符,絕對不可能擊中你的左脅肋,你怎會栽在他手上的?”


    “我是被錦毛虎的女兒徐霞擊中的。”她咬牙說。


    “什麽?你真會說笑。”雍不容忍不住笑說。


    “你不相信?”


    “當然不相信。那丫頭的飛針十分歹毒,但在你麵前,她的飛針絕技卻成了玩具,你……”


    “你先不要捧我。”她打斷雍不容的話:“我把所發生的經過說給你聽,中途別打岔好不好?”


    “好,我是個好聽眾。”


    她將經過-一詳說了,且說至聽到他向大自在公子叫陣,自己終於昏迷不省人事為止。


    雍不容愣住了,臉上神色百變。


    “你相信嗎?”她最後問。


    “真妙,好像這幾十年來,我們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雍不容答非所問。


    “你說什麽呀?”


    “哦!我是說,人最容易忽略身邊的事,有遠慮有人,會無視於近憂。難怪這丫頭六歲至十二歲期間,鄰居誰也沒見過她。”


    “她,徐霞?”


    “對”。


    “她所練的陰毒邪功,到底……”


    “你老爹或許記得,四十餘年前先後失去蹤跡的宇內三妖仙中,最令人害怕的幽虛仙子鄧翠微。據傳聞,前後三十年,稍有名氣的武林人,誰也不敢踏入太湖西洞庭山左神幽虛之天的土地。”


    “哎呀!你是說,徐霞是那女妖仙的門人?”她吃了一驚,顯然她也聽說過宇內三妖仙的故事傳聞。


    “對,幽虛仙子的宇內無雙邪功,叫陰煞真氣,練至化境,可在丈五以外傷人於無形,被擊中片刻,經脈逐段失去熱力,全身冷僵而死,內家正宗氣功即使練至化境,也抗拒不了陰煞人侵,十分陰毒。


    幽虛仙子為禍江湖三十餘載期間,高手名宿被她的陰煞真氣擊中而不死的人,不會超過五個,其中有一個還是她出手相救才保住老命的,那人就是她的情夫山陰逸客喬仲。”


    “你……你克製得了陰煞真氣?”她又是一驚:“聽我爹說,宇內三仙的三種武林無雙邪功,中者無救,連他們自己也搶救困難……”。


    “世間無所謂天下無雙絕技,隻要弄清相生、相克、相成的道理,就可以找出救治的技術和方法,巧的是我不但知道。而且所練的內功正好相克,幸而我早來一步,不然你……”


    “我死過一次了,是嗎?”


    “廢話!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雍不容微笑:“人那能死又複活?我花了三個時辰,才把你滲人內腑的陰煞驅出體外。目下你身上是賊去樓空,極需調補。後麵有暗房,趕快起來梳洗,我去替你張羅食物。”


    “謝謝你啦!”


    “別客氣,你是為了我而吃苦頭的。”雍不容向房外走:“哦!農舍是空的,沒人居住,一切得自己來,暗房已備妥衣物和水,衣物是從鄰村偷來的,還幹淨。”


    “雍……雍大哥。”她並不怎麽困難地改了稱唿:“是什麽時候了?”


    “未牌左右。”雍不容轉身,臉色陰沉:“昨晚,我們受苦,奔忙,而有許多高手名宿,昨晚死在城內城外,見不到今晨的旭日東升。”


    “天道門繼續展開大屠殺?”


    “恐怕是的。”


    “哎呀!我爹……”


    “我已經打聽過了,其中沒有你爹。”


    “他們好狠……”


    “不關我的事,我的事已經夠煩惱了。”雍不容顯得不勝煩惱,出房走了。


    天剛黑,千手飛魔便帶著龍絮絮的侍女纖纖找來了。


    幕阜山這一帶算是城郊,林深草茂,白天也罕見人蹤,天一黑鬼魅出沒。


    看過愛女的調養情況,老魔大為放心。


    這座農舍本來住了一家種山的農戶,但近來遷人城,另找活路,無人看守。


    雍不容對這一帶頗為熟悉,山下有一條小徑可以抵達龍江關。


    雍不容沏了一壺茶,一老一少掌燈品茗。


    千手飛魔其實並不老,半百出頭正是精力正旺年齡,隻因為成名甚早,在江湖闖蕩了半甲子,位高輩尊,所以被稱為老魔。


    “好小子,算起來老夫欠你一份情。”千手飛魔倚老賣老說起話來聲如洪鍾:“你身懷絕技,躲在龍江船行當小夥計扮豬吃老虎,懶得過問閑事,難道真準備這樣浪費你的生命嗎?”


    “老前輩,我不是為管閑事而活的。”雍不容毫不介意老魔的責難:“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浪費是何意義,每個人對塵俗的是非看法各有不同。天下間閑事太多,千頭萬緒是非難明,連皇帝也管不了那麽多。”


    “我看我是對牛彈琴。”千手飛魔苦笑。


    “嗬嗬!老前輩,你不覺得牛也怪可愛的嗎?老前輩見多識廣,但不知楚酒狂與天都玄女的底蘊,可有深人的了解?”


    “抱歉,這兩個人的根底,迄今為止,仍是連最精明的老江湖也毫無所知的神秘人物,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姓甚名誰。老實說,當代的宇內十大怪傑中,真正為世人知道根底的人就沒有幾個。哦!你問他……”


    “楚酒狂名列字內十大怪傑之一,似乎口碑相當不壞……”


    “但也不怎麽好。所以稱怪,比老夫稱魔似乎好一點,但……哼!狗屁!”


    “天都玄女真是他的姘頭?”


    “老夫不想背後說人之非。你到底……”


    “我曾經在五湖遊魂和五毒三娘手中救了他們。”


    “我聽說過。”


    “按理說,他們不會恩將仇報。”


    “應該不會。”千手飛魔肯定地說:“他們畢竟不是為非作歹的邪魔,怪傑的尊號得來不易。哦!你……”


    “我想不會,可是……”


    “可是什麽?”


    “在迎春閣暗算我的那位粉頭,的確很像天都玄女的一個叫小佩的女徒弟。雖則她的打扮完全不同,但眼神與麵龐的輪廓確是極為神似。可是,我脫險後立即去找她們,她們都在,我幾乎忍不住要現身求證呢!”


    “哦!你懷疑他們與天道門有關?”千手飛魔眼神一變:“嘴上無毛,做事不牢,你為何不現身求證?你失去大好機會了,小子!”


    “僅憑一點可疑的形影,就小題大作攔住他們求證?你是樣教導後進的?”雍不容不以為然:“何況那個小佩仍是小丐打扮,已看不出絲毫風塵女人的形影。


    在情理上推斷,她既然把我捉住交給天道門的人,根本犯不著迴到住處再扮小女花子。”


    “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絲毫線索,這是查證的金科玉律,你小子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千手飛魔擺出教訓人的前輩麵孔:“天道門之所以橫行天下三十餘年無往不利,能成為最神秘、不為世人所知的最可怕的殺手集團,就是他們能用最簡單、最快速的雷霆手段,迅速處理任何可疑的人證物證,寧可錯殺一百,不可誤放一個對頭。


    他們做案之後,留下所謂十大使者的信符,這都是將世人的注意力吸引住的障眼法,讓這些高手名宿在追查十大使者的事上浪費工夫!


    天知道該門到底有多少使者?任何一個殺手都可以使用任何符記,霸劍靈宮那些人就這樣上當追查的,所以找不到任何線索。


    而你發現了可疑的蹤跡,卻不想深入追查,兩次冒殺身之險入虎穴,最後仍然毫無所獲。哼!我看你也靠不住。”


    “我隻是湊巧碰上而已,我並不想浪費工夫去深入追查事不關已不勞心……”


    “等到他們全力對付你,你就沒有追查的機會了。小子,他們對消滅任何可疑證人證物,是十分迅速積極的,不信咱們走著瞧。你已經涉入太深,還自以為事不關已?哼!真是不知死活。”


    “算了,你不要危言聳聽,他們要對付的人太多了,那有閑工夫全力對付我?”雍不容不上當,千手飛魔要激他出麵的意圖顯然易見:“倒是你,你與那幾把劍合作,很可能成為他們的暗殺標的,今後你可得特別小心了。”


    “所以,我請你照顧絮絮。”千手飛魔套牢了他:“她曾經救過你,你也救過她,你們都欠了對方一份情,相互照顧理所當然,我才能專心對付那些天殺的殘忍殺手,這是唯一的活路,我可不想日後旦夕慮大禍之至。小子,如果我是你……”


    “你又怎麽啦?”


    “像那幾把劍一樣,定製一件龜甲護身,烈火劍辛不邪三個人,不聽霸劍靈官的勸告,自以為劍術蓋世氣功到家,所以死的死傷的傷。小子,你最好也弄一件穿上以防萬一。”


    “我會考慮你的忠告。”


    “不必考慮,而是趕快去做。小丫頭的暗器技巧真的不錯,你該虛心向她討教防備暗器的心法,會用得著的。今晚我要和霸劍靈官幾個人出動,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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