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我都認為自己對於紅眼病抱著十足的警惕,每當念及紅眼病,我都會將其視為不可忽略的威脅,但同時不可否認的是,我內心某處屬於感性的部分,一定正在對紅眼病逐漸地放鬆警惕,歸根結底,這是因為,紅眼病這一“不可忽視的威脅”,從未給我帶來過真正的疼痛。


    人類是通過疼痛記憶教訓的,從未給自己帶來過疼痛的事物,無法讓人發自內心地重視。


    我起初為紅眼病令城市陷落的殘酷風景而震驚過,但是逐漸地,我發現,對我來說,紅眼病患者幾乎是毫無威脅的,其中也從未出現過與“強大”這個詞沾邊的個體,再加上紅眼病患者在當下實在過於隨處可見,促使我在無意識中降低了對於紅眼病本身的重視,而此刻青葉的異變,則令我重新感受到了紅眼病的恐怖。


    “物以稀為貴”僅僅是人類社會後天創造的認知,紅眼病的恐怖,並不因它在這裏隨處可見而減弱,它本質上依舊是胃之儀式喚來的神靈力量籠罩的體現,縱使青葉一直被城主留下的力量所守護,也無法抵抗這種次元完全不同的威脅。


    “你真是不走運。”我對青葉遺憾地說了一句,上次的“青葉”十分走運,直到最後都沒表現出被紅眼病侵蝕的征兆,而這次的青葉終究還是中招了。


    青葉並不迴話,她用像是看著空氣的眼神看著我。


    一秒後,她突然一個箭步,搶到了我的身前,而手中則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水果刀,幾乎是在前足落地的同時,她就拿這把水果刀筆直地刺向我的喉嚨。


    這把水果刀當然不是她憑空變出來的,是在之前離開藏身的民宅的時候,青葉從屋子裏帶出來的,雖然弱小如青葉即使拿著刀也無法護住自己,但刀具本身帶來的安全感卻是她所缺少的,或許她完全沒想過這把刀會被用到我這裏吧。


    我轉身避開了她的突刺,同時將她絆倒。


    她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緊接著試圖爬起來,然而,隻見她身下的陰影忽然一陣搖晃,從中伸出來一條條猶如觸手一般的黑色物質,將她的手腳全部捆住。


    隨後,黑色物質與陰影斷開聯係,好像變成了真正的繩子。我走過去踢掉了她手裏的水果刀,然後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天台上無數的白色光點還在上升,她趴在地上注視著我,眼中看不出憤恨,看不出殺意,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如果她就這麽一直不能動,那看上去倒是真的很老實,甚至有著某種不似人類的殘酷魅力。


    現在,l正處於無法聽見我的聲音的狀態,青葉也失去了理智,這裏仿佛隻有我一個人了,但看著身邊這張與我的第一個隊友無比相像的麵孔,我卻憑空多出了一股傾訴的欲望。


    “你知道嗎?我曾經對你有過好感。”我醞釀片刻,決定以這句話作為開頭,“當然,不是這裏的你。我不知道另一個你是否還活著,如果以後見到了她,我也肯定不會對她說這些話。別看我這樣,我也很容易難為情,所以……嗯,我也有自覺的,我平時比較裝腔作勢……”說著,我抬頭注視著光點飄升的風景,繼續說,“本來我也不應該對你說這些話的,但是……反正現在的你也聽不進去,就勞煩你做一下聽眾吧。”


    “在第一個劇本結束之後,我有試過找你,也在網絡上搜索過你留給我的郵箱,但是……”


    夜空下,我對青葉訴說著自己一直以來的經曆,第二次劇本的兇險,第三次劇本的詭異,第四次劇本的瀕死,第五次劇本的黑幕……一直到現在正在發生的冒險,這個令人無法不聯想到第一次劇本的局麵。


    我明白青葉聽不懂這些,現在的她僅僅是一個無法交流的殺人狂而已,但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放心地說出這些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心裏話。


    本來以為不會說多少的,可實際上說出來,卻發現自己花費了意外多的時間,而當自己全部說出來之後,心情也是出乎預料的坦然。


    “我現在無法許諾更多,但是,我會努力救你。”最後,我對她這麽說。


    周圍的光點驟然放出了劇烈的白光,將我們一起吞沒。


    白光吞沒的仿佛不僅僅是物質,還有意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昏睡過去,當我重新迴過神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片白色的沙灘上,夜空上星星點點,月光照射在海麵上形成粼粼的波光,潮水不時地漲上來,又退迴去,轉頭看去,青葉依舊被黑色物質捆綁著趴在地上,就在我的身邊。


    不過與剛才的狀態不同,青葉此刻失去了意識。


    我好不容易才迴憶起來,紅眼病患者的特征之一就是,會在胃之儀式結束後陷入植物人狀態。此刻胃之儀式盡管並未結束,可青葉現在卻脫離了儀式發生地,也許是陷入了與儀式結束相同的狀態。


    就在這時,黑色手機傳來了震動,我習慣性地拿出來看了一眼,依舊不是什麽值得重視的內容。


    之前,當我拿到貝黑萊特之後,新的指令是離開城市,而當我從城市中轉移出來之後,新的指令又變成了與l和鈴奈匯合,無論哪條都是根植在我本人的動機之上,名副其實的形同虛設。照這個樣子下去,之後或許也沒有特地查看的必要了。


    我站起來,觀察周圍,偌大一片沙灘,隻有我和青葉兩個人,耳畔隻有潮水的動靜在迴響,顯得空空蕩蕩。


    “l,你在嗎?”


    “我在。”l的聲音從我的腦中響了起來,“我已經看到你了。”


    “你在哪裏?”我問。


    “海上。”他說。


    我轉頭望向大海,什麽都沒看到,但是仔細看去,在遠處好像有一個正在緩慢接近沙灘的小小亮點,即使在黑暗沉靜的大海上,也顯得十分不起眼。


    片刻後,亮點離得更近了,我也終於確定了,那是一艘漁船,而亮光則是漁船上的燈光。


    “你在船上?我以為你會把我們直接轉移到你的身邊。”我說。


    “別為難人了,能把你們從胃之儀式發生地中轉移出來就耗費了我很大精力,說實話,最糟糕的情況,你們可能會被轉移到衛星軌道上。”l語出驚人地說。


    “那也糟糕過頭了吧。”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麽評價這種事情,“你不應該事先告訴我一聲嗎?”


    “那隻是一個極端例子而已,而且你現在有強化外裝,配合其中的維生功能,帶著涼風青葉一起從衛星軌道上安全落地,並不是多麽難以實現的事情。”說到這裏,l好像通過望遠鏡之類的裝置觀察到了我們這裏的詳情,“嗯,稍等一下……涼風青葉的狀態似乎不對勁,你為什麽把她捆了起來?”


    “她發狂了。”


    “果然。”


    “你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嗎?”我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並非沒有期望。


    紅眼病不是絕對的不治之症,過去,城主還是黑山羊教祭司的時候,似乎就通過了某種未知手段,讓三輪雪緒恢複如初。黎明社作為黑山羊教在這個世界上的敵對方,未嚐沒有類似手段。


    l頓了一下,然後迴答:“有辦法的,但是,這需要通過儀式手段解決,並且儀式的材料隻有黑山羊教才能生產。”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儀式材料,那麽你們是否掌握儀式知識?”我追問。


    “知識部分你可以放心,我們有。”l說。


    “我需要用什麽來交換這個知識?”我在心裏過了一遍自己現在能夠拿出來充當交換的條件。


    “之後再說吧。”l避而不談,然後隻見漁船在遠處停了下來,他說,“現在你可以上船了,這附近沒有好的靠岸點,我們也沒法兒把船停得太近,否則就會擱淺。”


    “我明白了。”我一把將昏睡不醒的青葉扛了起來,隨後黑色物質從陰影中冒了出來,形成一塊方板。


    方板四角有著向下的噴口,當我站上去之後,噴口中射出了橘紅色的火焰,使得方板托著我懸浮了起來,隨後往漁船的方向不疾不徐地移動過去。


    比起當初作為特權存在的“強化外裝改二”,現在這個強化外裝,無論是功能上,還是在操縱的自由度上,都要強出很多。


    甚至我感覺,我還可以像是當初的施弗德一樣,從陰影中召喚出來數量更多的無人強化外裝——不過這種無人強化外裝在強度上卻隻有當初的“強化外裝改二”級別,如果我在與阿維埃爾戰鬥的時候召喚出來,那恐怕連拖延對手步伐都嫌不夠。


    很快,我就到了漁船的甲班上,兩道身影正等候在不遠處,當我落地時,其中一人立刻奔跑過來。


    來者正是鈴奈,她激動的神色和奔跑的勢頭讓我以為她會直接飛撲過來,但她最後還是停在了我的跟前,揚起臉蛋,雙眼發亮地盯著我。


    “我迴來了。”我率先說。


    “嗯,嗯!”她十分高興地點頭。


    我盡可能仔細地觀察著鈴奈,她之前被火人雪緒襲擊,卻好像沒怎麽受傷,還是活力十足的樣子,當然,也有可能是受傷了,卻用某些手段很快恢複了過來。總而言之,沒有大礙就一切都好。


    這時,另一個人也走來了,是一個身穿灰色鬥篷的人,戴著兜帽,長得不高,因為周圍光線昏暗,所以看不清他藏在兜帽陰影下的麵孔。


    “l?”我試探地問。


    “是我。”l居然發出了女性的聲音,隨後一把扯下兜帽,一頭紫發散開來。


    霧切響子看著我,說:“終於見麵了,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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